第八百三十四章 看不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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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身旁的丫鬟与嬷嬷比来的时候少很多，但提灯随行的粗使丫鬟依旧不少。
　　宝二爷的院落距离贾母的五进庭院更近，而李纨与贾兰母子所在的偏院则是王夫人厢房的背后，像薛姨妈或者是李纨的表妹李纹、李绮前来，就将偏院的厢房腾出作为客房。
　　连续绕十几个庭院，从各个小姐、少爷的厢房门前经过，听见少爷们摇筛子的声响，小姐们在屋内打闹的笑声。
　　这些声音吵得王夫人心烦，她本就是清净的人，见不得这些吵闹事情，但要去管这些小姐、少爷，王夫人没有权限，只能作罢。
　　最后来到李纨的院子前，也听不见吵闹声，这是唯一没有灯火通明的院子。
　　孤僻的几间厢房组成的偏院，没有私人灶台生火，粗使丫鬟就几位，负责打扫院子与洗衣服的工作。
　　装饰过于简便，没有喜庆的红色，也没有闪耀的金色，甚至不像贾府少爷住的地方。
　　在院落前，李纨早早在庭院前等待二太太王夫人，她已经接到丫鬟们的提前通知。
　　“李氏拜见太太。”
　　李纨开口喊道，没管四月夜晚的地砖冰凉，双膝弯曲，直愣愣跪在地上，迎接王夫人的到来。
　　在贾府内，像是李纨、王熙凤这类媳妇，是不能与王夫人称呼媳妇、婆婆的身份，是太太就要称呼太太，是夫人就要称呼夫人，自称就是姓氏。
　　“嗯。”从鼻腔内轻哼一声。
　　王夫人打量面前的寡儿媳，没有喊她起来的意思，地砖是否冰凉于她毫不相干。
　　“孙儿拜见奶奶！”
　　贾兰见到这幅场景，一阵小跑来到母亲李纨身旁的位置，双膝跪砸在地砖上，一袭白衣刚擦干净，现在又惹脏了。
　　与贾宝玉称呼王夫人为母亲相同，贾兰可以称呼王夫人为奶奶。
　　但这幅举动却把王夫人吓到。
　　按照辈分，无论是贾宝玉也好，还是贾兰也好，见到长辈王夫人都要磕头跪拜，这是对长辈的礼仪。
　　但是另一面，他们都属于荣国公的子孙，天生承袭国公血脉，地位尊崇，孝道可以接受，但贾府内没人敢让国公少爷长时间跪着。
　　脚下的这片地就是荣国公的荣耀，而荣国公的子孙却要跪在上面，没有这个道理。
　　包括贾母见到贾宝玉跪拜，都赶忙开口喊好孩子，又拉着身旁的丫鬟说快快扶起贾宝玉，莫要磕碰膝盖。
　　上桌吃饭时，主桌只有老爷与少爷，如果是贾母院内吃饭，贾宝玉、贾环、贾兰这些少爷都在，能同桌坐的只有四春这样的小姐，而李纨与王熙凤等媳妇是不允许上桌的。
　　这就是规矩！
　　王夫人可以让李纨一直跪着，等她将话训完也可以让她不起身，因为她是贾府儿媳妇，本身又没有爵位傍身，在贾府的地位偏下。
　　但王夫人不能让贾兰长跪听她训话，即使她身上有诰命夫人的身份，若是贾兰受寒感冒，就是王夫人的过失。
　　“快快快，别让兰哥儿跪在地上，天冷地上凉，将兰哥儿扶去屋内！”
　　王夫人第一时间开口说道，让身旁的金钏、玉钏去扶贾兰起身。
　　两位丫鬟还没有反应，另一旁的王熙凤已经走在众人前面。
　　原来，在看见李纨跪在地上的时候，王熙凤就知道贾兰要下跪，第一时间挪动位置来到最前排。
　　“兰哥儿，这大冷天怎么能跪在地上啊，快点起来。”
　　王熙凤嘴中念叨着，急着上前将男孩扶起来。
　　都知道四月的地砖如冰冻，但没有人会怜惜别人，之前王熙凤安排鸳鸯长跪在地，现在王夫人又想让李纨长跪听训。
　　“母亲，孩儿扶您起来。”
　　贾兰伸出手，没有迎合其他人的搀扶，而是将身旁的母亲李纨先搀扶起来。
　　过程中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双手同时伸出高过头顶，搀扶住母亲的左手，等母亲起身后又细心牵好裙摆。
　　已经到贾兰身侧的王熙凤没有再上前，更没有说话，看见贾兰照顾母亲的行为，瞳眸里流露出羡慕。
　　她知道，如果贾兰不在，王夫人肯定是让李纨跪着听完训话，其他任何人强行将李纨搀扶起来，都是一种逾矩，折损王夫人的面子。
　　但只有一种例外。
　　就像贾兰这样，作为贾府少爷的他主动跪在母亲身旁，听见别人喊他起身，但他优先将母亲扶起来，向对方表明如果母亲不起身他也不起身的含义。
　　任何家教规矩，中心都围绕一个‘孝’字。
　　用这样的方式，让李纨不用跪在地上，而王夫人也不会阻拦孩子行孝道的事情。
　　“罢了，进屋说吧。”
　　一切收入眼底，王夫人内心被触动，心中的气已经消除大半。
　　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母子孝顺的场景，都会激活内心最柔软的一面，更何况那个孩子是她已故儿子的延续。
　　“珠儿……你的孩子会心疼母亲……”
　　王夫人用余光看向贾兰，嘴中呢喃几声。
　　回忆起曾经过往的片段，大儿子贾珠在贾兰相同的年纪，也是这样陪在母亲王夫人身旁，懂规矩又很孝顺。
　　只可惜贾珠早夭，王夫人将对大儿子的思念统统给了二儿子宝玉，至于李纨与贾兰就故意不去见。
　　只要见面，她就会伤心。
　　来到屋内，王夫人在上座的位置坐下，打量一圈屋子，却发现没有丫鬟上前服侍自己，连倒茶的人都没有，王夫人又皱起眉头。ŴŴŴ.
　　对比刚刚离开的贾宝玉院子，光是贴身大丫鬟就有三人，粗使丫鬟二十多位，还有八位老嬷嬷照顾宝玉，稍稍吹冷风，就有几十位丫鬟陪在贾宝玉身旁寸步不离。
　　反观李纨与贾兰母子，夫人屋内没有贴身丫鬟，少爷身旁没有嬷嬷照看，往常也都是母子互相照料对方。
　　“把她们给我带进来！”
　　没有茶水侍奉，王夫人也不想在这个屋内多停留。
　　等李纨、贾兰母子进屋，王熙凤携带丫鬟平儿也进屋后，王夫人就对门外的老嬷嬷们喊道，将三个‘猪头’拽入屋内。
　　晴雯还好有些衣服护体，反观麝月与袭人二人，何曾受到这种委屈，衣服被人全部剪破，没穿鞋子被拉着游园。
　　带入屋内后，麝月与袭人蜷缩着，双手环抱的姿态遮住自己仅剩的肚兜，双腿并拢贴在一起，屋内地毯比屋外地砖暖和，也更加松软。
　　灯光昏暗，不比其他小姐、少爷屋内敞亮，摇曳的火烛将人影映照在墙壁上，火焰晃动时人影也跟着晃动。
　　屋内极是安静，李纨与王熙凤都在等王夫人开口。
　　“今天老爷考校兰哥儿的学业，说是学的极好，想来是外面的先生管教严，比贾府的先生更苛刻。”
　　王夫人开口说话，但却用贾兰作为引子。
　　冷面铁容，语气中没有往日的平和温柔，态度只让人胆战心惊，精神倍感折磨。
　　口中的老爷是指贾政，但夸奖的话到王夫人口中就极为刺耳，像是对这件事极为不满。
　　“既然兰哥儿学业有成，咱们贾府的钱不白花，白天由先生细心教导，也让我们这些后院妇人不费心，是吧？”
　　说到一半，王夫人目光盯向李纨，口中平淡询问一声，却另外有一层意思。
　　毕竟李纨在贾府内不主事，一门心思照顾好儿子贾兰，现在按照王夫人所说，贾兰交由学院先生管教，就不劳费她这位母亲多操心。
　　言外之意，李纨该负担起荣国府后院的事宜。
　　“李氏听从太太安排。”
　　想躲是躲不过去，李纨只能答应下来，但心中不免有些悲伤。
　　下方的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感觉被自己捏住的小手还是那样稚嫩，现在却被王夫人强令松开，至于荣国府后院的事务根本说不清，但有一点是绝对的。
　　照顾宝玉！
　　“这三个是宝玉屋内的丫鬟，其中两个还是老祖宗身旁的，玩闹心有些重，没有规矩，你就先教教她们。”
　　“如果教好了，就留在兰哥儿身旁伺候。”
　　王夫人肯定不会再将这些丫鬟轻易放回儿子宝玉的屋内。
　　刚才的气没消，一群丫鬟不专心伺候少爷，还让少爷单薄衣服出现在屋外，脚上还没有穿鞋。
　　“而后院的事情你也需要分担，那些丫鬟要好好管教，绝对不能怠慢少爷与小姐，否则我们贾府的规矩也不会留情面！”
　　说完，王夫人手指拍响桌面。
　　几位嬷嬷更是懂太太的意思，照着三位丫鬟的猪头脸，再次伸手又猛抽一巴掌。
　　“啪————！”
　　猛力之下，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刷巴掌的声音，几位老嬷嬷下手没有保留，凶残至极，刷巴掌时故意用指甲撕破三位丫鬟的脸颊。
　　这番折磨，三个年龄不超过十六的小丫鬟岂能受住，直接被打晕过去。
　　看似是揪住三个丫鬟的问题，但王夫人故意摆出这个场面，颇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提醒李纨该怎样做事。
　　维护宝玉的留下，违逆宝玉的管教，这就是后院的规矩。
　　至于贾兰交付先生管教，李纨就将心思更多放在宝玉身上，与王熙凤一起维持宝玉在后院的权益。
　　这荣国府后院，王夫人能培养出一个照顾宝玉的王熙凤，自然也能培养出第二个照顾宝玉的李纨。
　　“好了，想来大夫也到宝玉院落，我该去看看情况。”
　　没有多留的想法，王夫人心念着宝玉的情况，起身便离开屋子。
　　瞳眸中就不存在李纨与王熙凤的位置。
　　至于今天的举措，不单单是对李纨的施压，也是对王熙凤的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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