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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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鸦雀无声，当狐九睁开双眼的瞬间，这里已不是人来人往的试戏场地，而是书中被滚滚烈火包围的寒月山庄。
    火苗吞噬着夜空，狂风撩起衣摆，青霖扯起唇角，歪头，勾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往日的纯真，而是猩红与疯狂，他彻底摘下了面具，撕掉那层多余的纯白，露出黑到极致的内里。
    “既然被你看到，我也就不装了。”青霖走向君商言，脚步不紧不缓，声音极轻却似一把把细小的刀，令人皮肉刺痛，毛骨悚然。
    苏亦然呼吸一窒，险些破功，急忙咬了一口舌尖，驱散这股惧意。
    青霖承认后，君商言眼中皆是震惊，嘴巴开了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难以置信，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好友，那个单纯可爱的小青霖，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青蛇郎君，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你就这么喜欢杀人吗，寒月山庄上下一百零八口做错了什么，死于你手中那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不是草木，有父有母，有妻有女，他们都活生生的人，你真下得去手？”
    “无辜？”青霖眼中射出凌厉的光，“你怎知他们无辜，又怎知他们没有害死别人的父母妻女？”
    青霖步步紧逼，君商言步步后退，气氛就像一根紧紧绷住的细线。
    片刻，青霖一笑，熊熊烈火将他的脸映衬的格外俊俏，这一笑颠倒众生却又令人遍体生寒。
    这才是他，不是断崖边被匪徒追赶的柔弱书生，不是君商言的伙伴，不是慈悲之人，而是以杀人取乐，满手鲜血的青蛇郎君。
    “罢了，我说这么多作甚？反正，你也要死了。”青霖下巴微扬，眸中狠戾之光尽显。
    天昏地暗，狂风怒吼似万鬼齐哭。
    青霖又一次逼近，苏亦然再也坚持不住，心如擂鼓，呼吸急促。从第一句台词后狐九就一直压着他，导致他情绪混乱，被迫跟着狐九的节奏走，到现在竟两股战战，想找个什么东西扶着缓缓。
    忽地，狐九投来一个凶狠的眼神。
    苏亦然如惊弓之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狐九素面朝天，而此刻，他却是最耀眼夺目的一个。
    “咔！”
    王导激动喊停，随后向苏亦然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显然对他坐地上这个行为表示不满。
    一个武功盖世的正派大侠，竟然被反派吓得腿软，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苏亦然当然看懂了导演的意思，脸羞的通红，他望向狐九，语气略带幽怨：“几日不见，九九的演技又精进了。”
    狐九早已抽出角色，淡淡道：“多亏然然收着演，不然坐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苏亦然一愣，瞬间听出话中讽刺，垂头时眼中闪过一抹毒辣。
    好你个胡酒！
    噗——
    女一号孔蝉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四周又传来小小的笑声，虽无恶意，可落在苏亦然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这个胡酒演技不错，把青霖的那股狠辣劲都表现了出来。”
    “看着小小软软的一只，爆发力还挺强。”
    “刚才对戏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又凶又狠，吓死人。”
    “那可不，苏亦然都被他吓瘫了，哈哈哈。”
    “嘘，小然脸色不太好，你们别说了。”
    苏亦然眼眶微红，一幅要哭了的表情，这时候卫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苏亦然问：“我是不是丢脸了？”
    卫野轻声安慰：“谁都有失误的时候，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没有恶意。”
    苏亦然委屈地点点头。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议论刚才那段戏，副导也一脸兴奋，转身和王导商量：“虽然演技仍有一点青涩，但整体来说不错，就他了吧？”
    王导却没有立即拍板，反而翻了翻剧本，指着另一段戏说道：“再来一场，青霖与风源决裂！”
    好家伙，这还看上瘾了，副导撇撇嘴。
    听见风源两个字，狐九微微皱眉。
    风源是君商言的朋友，也是青霖的暗恋之人。当初青霖假装被匪徒追杀，悬崖之上便是风源奋不顾身救了他。
    少年人一身红衣，英姿飒爽，蓬勃朝气，拼尽全力救人的模样如一抹阳光，落进青霖的心间，成为那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青霖是蛇妖，为了风源，甘愿化为女身。可惜风源另有所爱，且一生最厌恶邪门中人，对青蛇郎君这位大魔头更是厌恶至极，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刚才与男一君商言的戏份，是苏亦然亲自帮忙搭戏，现在轮到男二风源，大家都把目光落在卫野身上。
    卫野是当下很火的流量明星，能从几百人的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自然生了一张极好的脸。他不光能唱能跳，演技还很好，非常有灵气。
    卫野皱了皱眉，漆黑的眼珠瞥向狐九，一瞬又转开，似乎有些不悦。
    片刻，他走出来，面无表情道：“我和你搭戏。”
    他与苏亦然是两个类型，高鼻梁、浓眉、大眼，身材挺拔，穿上戏服是肆意江湖的少年英雄，脱下戏服便是霸道帅气的现代男神。
    狐九挑眉，这人和苏亦然的关系一定很好，说不定是苏亦然的追求者，平时没少听苏亦然说他坏话，不然也不会从一进屋就盯着他，摆出一副他欠他几百万的臭脸。
    “开始！”
    原著中，青霖的身份曝光，所有人都对他恨之入骨，风源自然也是。而就在那时，风源发现青霖竟然对自己有爱慕之心！
    两人要表演的便是悬崖之上，风源与青霖恩断义绝，而青霖则将原本想说出的种种爱意硬生生吞进肚子，他被风源所伤，却还要表现出一副狠辣绝情的模样。
    卫野是正经表演大学毕业，有表演功底，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将风源这个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轮到狐九，他正准备开口，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狐九拧眉，倏地扭头转向苏亦然的方向，眼中寒光乍现，冰冷刺骨。苏亦然小脸一白，刚刚才过去的那股恐怖感瞬间又回来了，他急忙扶住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旁有人问他：“小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苏亦然摇头，说自己低血糖，休息一会就好了。
    那有人又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推，都是关心的话。
    可话说一半，那人忽然愣住。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平时和苏亦然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他哪来的这么多话？就算是关心，这也太过了吧？
    而且他性格内向，话一直很少，他老妈生病住院都没这么多话，刚才是中了邪吗？
    他看了看苏亦然，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像苏亦然是洪水猛兽。
    苏亦然：“……”
    王导不满意地喊了“咔”，问狐九：“夸你两句就飘？好端端的乱瞟什么？重来！”
    卫野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意思。
    狐九看了他一眼。
    随即，狐九道：“导演，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面对心上人是什么感觉，一会可能演的不好，您见谅。”
    王导走到狐九身边，像老师教学生似的，一脸严肃：“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想成为一个好演员，首先你要学会观察人，否则那些演皇帝的还要真去当皇帝，演母亲的还要去生个孩子，演杀人犯先去杀个人？”
    “什么是心上人？放在心尖上的人呗。他令你痴迷、癫狂、辗转反侧，你看见他时眼中有光，离别时便星辉坠落。为他心动亦为他伤心，却仍甘之如饴，吃饭时想他，睡觉时也想他，恨不得变成人形挂件，二十四小时粘在他身上。”
    狐九一撇嘴，表情十分震惊：“我去，这也太可怕了吧！”
    四周顿时一片哄笑，都被狐九这幅萌哒哒的表情逗乐了。
    王导也忍俊不禁：“当然我刚才说的只是其中一种表现，具体的还要考虑角色的性格习惯、生活环境等因素，根据人设而定。就拿青霖来说，你觉得他这种人，若是被心上人拒绝，会是什么样？”
    狐九若有所思。
    四周很配合地安静下来，王导脾气暴，大家还是头一回见他对新人这么温柔。
    看来青霖这个角色，非胡酒莫属辽。
    苏亦然一脸恨意。
    几分钟后，狐九眼中一片清明，对王导点了点头。
    “开始！”
    断崖之上，红衣少年一脸决绝：“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救下你这个心肠恶毒，杀人如麻的毒蛇！”
    “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魔头，你死心吧！”
    青霖刚受了重伤，面容惨白，唇上染血，听见风源这番话后忽然大笑，随后目光一凛：“你真以为我喜欢你？不过是中意你这张脸罢了！”
    青霖走上前，雪白纤细的手狠狠掐住风源的俊脸，动作轻佻，语气凶狠至极：
    “待你死后，我便亲手将你的脸皮剥下，安在我坐下万千男宠中的任意一个人脸上。我让他们哭便哭，要他们笑便笑，还用得着你这个狗东西来扫我兴致！”
    “你——”风源被他气的目眦欲裂，一想到自己的脸可能会被贴在某个狐媚的男宠身上，对着这个魔头做出各种屈辱之事，他就觉得恶心，恨不得戳烂自己的脸！
    青霖到底还是鼎鼎大名的青蛇郎君，即便受了伤，风源仍不是他的对手。任凭青霖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像调.戏青.楼女子似的，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令人心惊胆战。
    办公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屏住呼吸盯着眼前这场暧.昧与杀气并存的对手戏。
    而卫野心中也有些异样，当狐九目不转睛盯着他时，他竟忍不住想要躲闪。那双软绵绵的手在他脸上乱摸一气，搞得他心乱如麻。
    果然如小然说的那般，这人是个情场老手，私生活混乱！刚才还骗导演说自己没谈过恋爱，撒谎精！
    狐九发觉卫野走神，手上力道微微重了重，眉宇轻蹙，透出警告的意味。
    回神，别耽误我试戏。
    卫野微怒。
    下一秒，青霖轻轻一推，挑眉，旋身，冷笑，一气呵成。却在转身背对风源时，嘴唇颤抖。
    他抬起下巴，依旧高傲不可一世，眼尾的淡红却暴露了内心的痛苦，悲伤与种种情愫在他漂亮的眼中一闪而逝。
    仅仅这一个眼神，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失。他喜欢他，爱着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想掩饰心中的失望，口是心非罢了。
    卫野如鬼使神差，忽然上前，扯住了那双手调戏他许久的手。
    狐九皱眉，这人干嘛？想砸我场子？
    狐九丢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你这样，接下来我怎么演？
    卫野看懂，俊朗的脸瞬间爆红，同时震惊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握着狐九细嫩的手腕，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就诡异地卡在那。
    “咔！”
    王导让狐九回家等消息，但看他那个如同喝了二斤假酒的痴呆表情，这事八成是成了。
    孔蝉走来，笑着恭喜：“王导虽然没公布，但青霖这个角色肯定是你的啦，说实话，你比原定的老演员演的还棒！”
    狐九一笑：“运气好罢了。”
    不是他自谦，若真让他演一身正气的君商言，他真不行。但青霖与他性格相似，他直接本色出演就好了。
    孔蝉凑过来，小声道：“喂，你真的没谈过恋爱？”
    狐九点头：“是啊。”
    孔蝉惊讶：“那刚才……”
    导演只是随便指导了几句，他竟然能瞬间领域，将青霖演的这样好，分毫不输给科班出身的卫野，甚至更胜一筹……这也太聪明了吧？
    狐九摸了摸心口，刚才听导演说心上人，这里竟憋的厉害，下意识地就懂了那种感觉。
    但现在又忘的一干二净。
    好奇怪？
    眼中闪过疑惑，狐九笑着敷衍：“我聪明嘛。”
    孔蝉：“……”
    哇，这个新人好不谦虚哦，不过我喜欢！
    两人正聊着，苏亦然过来插话，身边还跟着卫野。
    卫野往那一杵，仿佛忠心耿耿的骑士。
    狐九还记恨刚才卫野故意干扰他节奏，两人视线相撞。
    卫野那双狗狗眼紧紧瞪着狐九，狐九冷笑，还真像个护主的狗崽。
    卫野：“……！”
    与孔蝉交换了联系方式，狐九转身欲走。
    苏亦然突然拦住狐九。
    就知道这朵小白花要作妖，狐九双手环胸，问道：“有事？”
    苏亦然眼泪汪汪道：“九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我们和好行吗？只要你不生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孔蝉当场翻了个白眼。
    狐九笑了笑：“苏亦然，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今天正好请教你一下。”
    苏亦然一愣：“嗯？什么？”
    “我被爆出各种黑料，都与你无关对吧？”
    苏亦然急忙点头，斩钉截铁：“是的！都是误会！真的不是我！”
    狐九点点头：“既然无辜，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与我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这几个字，我听得耳朵起茧子。”
    “不是你的错，却一直道歉，你是圣母心泛滥，不找口锅安自己身上就难受……还是心中有鬼，想通过道歉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狐九似笑非笑：“总不能是平时盐吃太多，把你闲的吧？”
    孔蝉不给面子的地笑出声。
    苏亦然立刻就要反驳，但狐九紧跟着又问：
    “道歉就道歉，偏偏又总选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这种事情私底下解决不是更好？哦我懂了，原来你的道歉根本不是说给我听。”
    说给在场的大家听呗。
    孔蝉早看苏白莲不顺眼，整天哭哭唧唧的比她这个女一号还娇弱，偏偏卫野这个大傻x还被迷的团团转。
    终于来了一个战斗力惊人的队友，孔蝉怎么能不配合？
    她笑嘻嘻道：“哇！然然真的好宽容，好大度，好善良哦！不像我们这种垃圾凡人，被诬陷只会努力澄清反驳，怎么会可怜兮兮的背锅呢？啧，小仙男就是与众不同~”
    苏亦然他脸色大变：“不是的！是因为……因为……”他疯狂呼叫系统，但系统却一直报错报错报错。
    报错你个头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四朵金花”又聚在一起，自然吸引过来一堆关注的目光。
    他们听了狐九的一番话，细细一想，表情逐渐复杂。
    从前，他们总感觉苏亦然善良、温柔、可爱，可今天——
    却察觉出一丝怪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