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失散的萝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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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靳琰是曾与叶若见过一面的,就在十年前。叶若也许不大记得，但是霍靳琰对这件事却一直印象深刻，虽然中间因为许多阴差阳错造成了几年空白，可当他再次看见叶若，那些早被埋藏在时光尘埃里的画面便渐渐浮出脑海，将过去和现在相重合。
那年他十二岁,第一次同爷爷霍君昱去苏宅做客，在苏家的院子里，偶然碰见那个小姑娘。
当时她还很小，长得却很漂亮,穿着小白裙,清灵软糯,蹲在院门口温言浅语地照顾着一只受了伤的小流浪狗。藲夿尛裞網
他还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夏季雨后的风里有种清新草木香,像是罗勒的味道。她头顶是茂密的香樟树,身上是树隙筛下来的斑驳阳光，星星点点,好似落了光晕。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弦波动，或许是自己与小珩所养的小宠物狗刚离世不久，又或许是那一幕画面实在太过美妙,总之在他驻足的几十秒内，那个小姑娘就住进了心里,成为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慰藉。
那晚回去之后,他便主动向爷爷提起了婚约。
其实这个年代,媒妁一事已是少见，但在这个圈层里却仍是寻常，更不乏一些娃娃亲一类。
虽说是婚约，但其实这大部分不过只是两家寻一个利益羁绊的由头更好的进行合作关系。等约定下的双方当事人长大后若生分歧，分道扬镳也无不可。这早便是圈层内一种心照不宣的法则。
霍君昱与苏淮安曾是私塾同窗，两人从年少起便一直亦友亦敌，相互嫌弃鄙夷，又相互崇敬扶持。
霍君昱一向敬仰苏淮安的才华品节，又嫌他太过古板拘泥，却不得不承认书香门第的苏家一向家教极好。
加之叶家的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极讨霍君昱的喜欢。听过自己孙子的请求，自然欣然同意。
然而苏淮安对霍家却百般看不上，加上年少时与生性思维跳脱的霍君昱七七八八落下的分歧结下的梁，使他对霍靳琰都颇为顾忌。
那个月，霍靳琰只身登了五次门。
第五次，他苏家大门外的秋风里站了六个小时，终于得到了苏淮安的点头。
于是，霍家大少与叶家长女的婚约便首先敲定。
令霍靳琰意外的是，当时婚约才说定不久，两家的婚书还未来得及写，接二连三的横祸将这件事彻底打破。
霍家车祸，霍靳珩失踪，霍靳琰被紧急送往国外。
再后来，叶家内部生变。
苏曼叶成安离婚，苏淮安离世……一系列的事终将婚约一事搁置。
霍靳琰不知道却完全能猜透的一点是，当年邹老松口允许邹玲丽下嫁叶成安，想来与这份婚约也有着不小的关系。
霍叶两家的婚约从起至始，到最终拍板一直都是苏淮安所把握。即便是叶成安，也仅是知道霍家主动向叶家提出了这么一份婚约，具体内情不得而知。
邹老看中了霍家这块大饼，又意外得知霍家定下了叶家长女，故向叶成安提出要求，邹玲丽嫁给叶成安自然可以，可婚后，霍叶两家的婚约必须要归叶芷所有。
一来二去，这份婚约，便移花接木在了叶芷身上。
……
过半晌，叶成安开口，声音却有些沙涩，“所以，今晚和你一起跳舞的那个女孩儿，也是叶若？”
书房内极其安静，气氛有些僵。
霍靳琰笑了笑，“我还以为，叶总至少能够认得出来。”
叶成安一塞，没能接上话。
作为一名父亲他却半点没能认出自己女儿的身影，可见对于父亲这个身份，他是多么不负责。
霍靳琰淡淡说：“叶总，叶家当初私下透出婚约的消息一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也望叶总就事论事。霍叶两家的婚约始终有效，可我只要叶若。”
霍叶两家婚约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可当初消息却忽然在圈内不胫而走。
霍家人自然是没那个闲心分在这件事上，而消息一经流出对谁最有利，不难猜测这一举究竟是谁的手笔。
见他已经看透，叶成安头皮发僵，唇齿翕动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话里已不复坚定，“你……已经考虑好了？”
“嗯。”霍靳琰道：“叶若在叶家是什么处境，我一直都知，但没关系。你们不要她，我要。”
他将一份储存卡丢在桌上，肃凉语气带了警告，“这里有份阅后即焚文件，叶总可以过目一下。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不希望再会发生。”
“今天起，叶若算我的人。我的人，你们谁都不许碰。”
-
楼上悄声无息暗流涌动，楼下的氛围更是腥风血雨般的凛冽。
霍靳琰随叶成安刚上楼，叶芷强行支撑的心绪便几乎已到了极点，龇牙怒目地骂叶若。
“叶若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在背后都做什么了！靳琰为什么要护着你？你是什么时候和靳琰勾搭到一起的？！凭什么！”
叶若神情淡淡，对她所有愤怒指控全然充耳不闻，静静在客厅沙发上最中央的主位坐下来。
“你给我起来！”
她冲上前，急戾想伸手去抓她。根本不等靠近，就直接被两名保镖阻隔开。
“叶二小姐，请注意仪态。”保镖举止客气，言语却冷硬得不留情面，“您若执意要乱来，我们也只能不客气了。”
“你们滚开！”叶芷怒气冲冲地斥喊：“你们是谁家的狗？也敢在这儿命令我？叶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一群霍家的下人插手！滚！都给我滚！”
“我们的确不能插手叶家的家世，但是抱歉，霍少有过吩咐，我们有责任护着未来的霍少夫人。”
霍少夫人。
四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稍讶了一讶。
叶若也微惊地抬了抬眼。
“行……行啊！”
邹玲丽气怒急了，怒火中烧，紧盯着叶若咬牙切齿怒极反笑，“这婚还没订，少夫人却都已经叫上了！抢了别人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快意极了？！”
叶若平静地看着她。
她本想反驳，动了动唇却又止住，少顷向她浮现一丝微笑，“是啊。”
她笑容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苍凉，“抢别人的东西，滋味的确很快意，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所以，你们现在，体会到被抢了东西的滋味了么？”
她这话听在邹玲丽的耳里便格外有种惬意的炫耀，邹玲丽忍无可忍，厉着脸上前来，“我打死你这个——”
她扬起手想要打人，但无疑又被人拦住。
而这一次阻止住她的人，却是叶成安。
猛力横截住她的手腕向后推甩，邹玲丽整个人失了重心，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她不可思议，“你……”
叶成安铁青着脸，没发一言，盯着她的目光诡异的森寒。
邹玲丽被他这目光望得莫名背脊发凉，想脱口的怒骂也生生又止住。
霍靳琰径直走到叶若的身边，用目光询问她好不好。
叶若摇摇头令他放心。
重新转向回霍靳琰，叶成安语态仍显窘蹙，“抱歉，靳琰，这真的是……这……那今天的事，就按照刚刚我们说的。那菁湖湾的项目……”
霍靳琰音容疏淡，“只要叶总允诺。”
“好好，那就好……”他放下心，连连点点头，想着如何缓解目前的尴尬，“那个，天也不早了。叶若啊，你去送送霍少，快去，别怠慢了。”
叶若故意面露怪异之色，“我？”
叶成安催促，“是啊，快去送送！看霍少好心好意送你回来的，快去。”
叶芷在旁不服地喊叫：“爸！你为什么要让她送？！她——”
“你住口！”叶成安怒斥，又冷冷望向邹玲丽，“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你给我过来！”
他不由分说，抓住邹玲丽的手便往楼上拖，动作粗蛮用力。
邹玲丽被拽得踉踉跄跄，不悦斥喊：“你干什么！你弄疼了！放开！你放开！”
不再理会他们，霍靳琰低眸望向叶若，“我们也走吧。”
叶若收回视线，轻点点头，“嗯。”
-
走出叶家别墅，夜色正好。
已是深秋，晚间的夜风里有秋季独有的清凉。今夜的夜空却异常干净，墨黑得分外纯粹，星星都似被风吹得随云飘走。
保镖随得稍远，夜色里只有两个人错落的脚步声。
慢慢并肩向门口走着，叶若轻轻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失落、绝望、震讶、平静。经历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大起大落。
眼下耳边安静，眼前清明，她心口反有种守的云开的豁朗，轻飘飘的。
有夜风过，叶若的裙子略薄，裸露在外的小臂不禁微微瑟缩。
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霍靳琰侧眸，问：“冷？”
“还好。”
他直接脱掉外套。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叶若连忙摆手，说：“不用了霍少！不用麻烦的，真的。我真的还好，我——”
话还未说完，外套已经从她的身后环过，压在她肩上。
“穿好。”
叶若只觉自己身上被一阵带有罗勒气息的温暖顷刻包裹，暖意似乎从皮肤表层渗延进血管，又逐渐穿过心房流向四肢百骸。
指尖轻轻揪住他的衣角，叶若惭愧低头，“谢谢……”
“不用说谢。”霍靳琰低眸看她，唇线翘起一抹好看弧度，“以后，你永远都不必和我说谢谢。”
她胸口悸动，低着头好像有些羞涩，“还是要有最基本的礼貌的……”
霍靳琰无声轻哂。
一时不说话，四下寂静。
耳边有风静静走，隐约间，似乎连空气浮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想到什么，叶若抬头，试着打破沉寂：“对了，霍少，你刚刚，和我父亲都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他眉宇微动，七分认真三分玩笑地说：“就是，从他哪里，把我的一样东西要了回来。”
“你还有东西在他那儿？”
“有。”他点头，含笑的眼睛却很深，“还是样很宝贝的东西。”
叶若没多想，轻轻点点头，“嗯，能要回来就好，没有损失就是最好的。”
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似乎在铺垫着什么，斟酌了好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霍少，你觉得，你做这些……真的值得吗？”
“什么？”
“就是……”她抿抿唇，不知该如何说，低着目光暗示自己，“……你明白的。”
恍然明白她的意思，霍靳琰心跳顿了一拍。
“值得。”
沉静了几秒，他笃定的话里已不复方才的玩笑，“我觉得值得。”
叶若呼吸放缓，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酸暖暖的，让她的鼻尖都有些发酸。
“谢谢你，霍少……”她吸吸鼻子，声音伴着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霍靳琰不让她说谢，但她现在除了说谢，就再也不知该说什么。
是……真的很想谢谢他。
仔细想起来，他们相识不算久，可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这句感谢。
她知道这类话说多了之后难免显得太过官方，可是她是真的真的，发自肺腑，说出这句感谢他。
如果没有他，她还不敢想自己如今会是怎样一种糟糕的处境。他对自己默默做了那样多，可是她此前却还一种退避拒绝他，说过令他难过的话。
思及此，她又不由心生一缕愧疚。
霍靳琰微默，很快又想到些什么，变了一个闲散些的姿态，“要真想谢我，那不如就换个称呼。”
叶若迷茫抬头。
他轻哂，唇角笑意浮现，微微俯身离她近了些，视线望进她的眼，“你还记不记得，下午我救你，你为了阻止我冲动，曾叫过我什么？”
叶若愣住，思绪飘然。
好像……是喊过的。
当时她哭得懵懵的，头脑发钝，看着他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那几个男人，招招狠戾，眉目间氲着浓重的杀意。
那一刻她真的极担忧他失了分寸与人命牵扯，所以情急之下匆促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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