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释魂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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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半里香失去了贡酒的地位，村子里就很少有陌生人涉足，最近的一次还是一年前的骑驴老道士，当时他一人一驴悠悠然进村，相比之下，这一次声势就显得浩大了，一下子来了10个人。
　　其中有9个都是小孩子，有男有女，年龄在6到10岁不等，他们身后则跟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高大男子，手里还握着一把通体漆黑剑鞘的长剑。
　　前方赶路的一群孩子就像是个鸭群，蓑衣男子在后面低着头驱赶，有人偏离了队伍或者是偷懒休息，也不见男子抬头，乌黑的剑鞘就悄无声息地飞了过去，随着“啪”地一声，孩子被拍回了队伍里，剑鞘则飞回男子手中。
　　他就像是个赶童人，沉默着赶路，然后就走到了村头的那棵桃树下。
　　夫子的茅屋就建在树旁，此时院子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那9个孩子停在了院门处，听到了读书声，有人呆住，有人茫然，有人默默落泪，有人则面无表情。
　　赶童人拨开孩子，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读书声止，孩子们纷纷回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正好这个人的目光也在孩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白苏那里，他嘴唇翕动两下后才发出一阵暗哑的声音，“你，跟我走！”
　　不待白苏回答，他就感到有一股力量从赶童人的手上伸出，紧紧将他锁住，竟是丝毫也挣扎不开。
　　紧接着这股力量就像一根绳索卷住白苏的身体朝赶童人那边拉去，却在下一秒就停住了，力量消逝，白苏全身一松。
　　“咦？”赶童人颇为惊讶，随即就明白了，然后望向了夫子。
　　夫子坐在原地微微一笑，“剑龛的天下行走，你抓这么多孩子做什么？难道全部带回剑龛当守剑奴吗？”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被称为剑龛的天下行走，显然想不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竟有人认识自己，所以身份被点破后他的表情格外吃惊。
　　夫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院外说道，“留下所有的孩子，你走吧。”
　　剑龛天下行走对夫子颇为顾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隔了一会儿才举起手中的剑说道，“让我走可以，但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夫子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摇头苦笑。
　　只见剑龛天下行走怒喝一声，整个人陡然间叠满气势，斗笠蓑衣被震飞，剑出鞘。
　　剑身也是乌黑色的，不见光华，但是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就瞬间笼罩了天地，院子外面的老桃树上，桃花全部度了一层白霜，朵朵凋零，院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任何感觉，原来是夫子挥了一下衣袖，在孩子们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光晕将他们与剑气隔绝开来。
　　剑龛天下行走表情更为凝重，待气势到达巅峰后，踏前一步，递出一剑，乌黑的长剑悄无声息地飞向夫子。
　　说是一剑，却是一剑化万千。
　　裹着白霜的桃花坠落枝头后，受这一剑向前的力量影响，万千朵桃花如彗星坠地般也一起射向了夫子，每一朵桃花划过空中便是一剑，万千朵桃花便是万千道剑。
　　可是它们在距离夫子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全部悬停了下来，任剑龛天下行走朝前方不断注力，它们只是纹丝不动的停在那里，像是被什么定格住了。
　　待剑龛天下行走满脸涨红、后背打湿了一片的时候，夫子悠悠然地站了起来，解下腰间系着的小木棒朝前一挥，先是万千朵桃花化作齑粉，接着是乌黑的剑身失去控制后落在了地上，最后则是“嘭”地一声，木棒敲在了赶童人的头顶上。
　　“刚才一眨眼的功夫你躲了300次，木棒就敲了300次，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击中，避无可避，这下有实力了吧？”夫子微笑着问。
　　“好，我马上走！”剑龛天下行走自知不敌，果断后撤。
　　夫子手一伸木棒就飞了回来，剑龛天下行走做了一个准备向前取剑的姿势。
　　“剑也留下！”夫子补充道，“还有剑鞘。”
　　“你可知这剑的来历以及它的主人是谁？”赶剑龛天下行走闻言后站住眯眼问夫子，语气颇有威胁的意味。
　　夫子不以为意，徐徐说道，“剑名小乌，剑圣李杜的佩剑，他曾凭此剑东临沧海见巨浪拍头，一剑出，炸开江海。孤身入北，以剑问魔，斩杀魔头三十二。”
　　剑龛天下行走闻言再次吃惊，深吸一口气后，感觉看不透这个似道似儒生的老人，压抑住内心的诸多疑问再次问道，“既然你知道这把剑和它的主人，那么你应该知道剑龛丢不起吧？”
　　“剑龛自八百年前创立，为了守护春秋剑神聂盖遗留在人间的天下第一剑纵横而存在，自成剑冢，十年前李杜自极北之地返回时路过剑龛，想取纵横遭到了剑龛举族围攻，他一人一剑杀得剑龛无剑，跻身天人境，成为天下名剑共主，却在最后关头遭到了纵横的嫌弃，自此境界大跌，留下佩剑小乌和一句话于人间消失，下落不明。”夫子边说边将木棒系回了腰间，“那就话就是帮我看好小乌，待我下次归来时便是取剑之日。”
　　夫子望着剑龛天下行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打趣道，“如果小乌不见了，可以预见整个剑龛都要为其陪葬，不过，这与我何干？”
　　“你……，你到底是谁？”剑龛天下行走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而令他恐惧的是眼前之人不但修为极高，竟然连剑圣李杜当年具体说了什么都一清二楚，一字不差，这可是剑龛绝不外传的秘密，就算是他也是在斗剑胜出、成为这一届的天下行走时，拿小乌出龛顺便寻找剑圣的下落时才知道的。
　　知道夫子不会回答，剑龛天下行走却还想争取一下，于是一改之前的刻板，语气恭敬了很多，“我知道前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我回去后无法向宗族交待。”
　　夫子心想眼前这个人既然能够成为这一届的行走，还有小乌相伴于江湖，想必剑龛对他寄予厚望，但小乌之于剑龛关系更加重大，若平白无故地就这么折在了这里，回去难免会受到很重的惩罚，前途未卜，这倒超出了自己的本意，于是思量片刻便决定不再为难他，“你回去的时候，就说有一位骑驴老道为小乌找到了新的主人。”
　　剑龛天下行走也不问新的主人是谁，瞥了一眼白苏后，朝着夫子弯腰行礼，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去，不再管身后的小乌与大眼瞪小眼的孩子们。
　　“小苏，把剑捡起来，以后就是你的了。”夫子望着剑龛天下行走离去的背影说道。
　　“好哎！”白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先捡起长剑再拾起剑鞘，长剑入鞘复又拔出，再入鞘再拔出，简直是爱不释手。
　　同村的孩子们都围了过来，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露出了一脸的羡慕。
　　“好了孩子们，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都回去吧。”夫子一挥手，院子里的孩子们瞬间跑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白苏一人还在把玩着小乌。
　　夫子看了一眼白苏，又看了看站在院外的九个孩子，最后叹了口气道，“看来得多砍点竹子再盖两间房子喽，小苏来帮我。”
　　“师父，为什么要让他们留下来，而不是让他们回家找父母呢？”白苏很不理解地问。
　　“他们已没有了家人。”
　　“您是怎么知道的？”
　　夫子边走边说，“剑龛位于现在的燕国境内，每十年都会派出最优秀的弟子行走天下，除了磨砺剑道以外，他们还会挑选一些根骨俱佳的孩子返回剑龛，成为守剑奴，生生世世留在剑龛守剑，为剑生也为剑亡，而这些被选中的孩子无一例外都失去了家人。”
　　“啊～那他们好惨啊。”白苏回头看了看，那些失去家人的孩子们，随着赶童人的离去都像是失了魂魄一样留在院子外头，茫然四顾。
　　“没了家人就等于没了念想，一个人没了念想在哪里、去做什么都一样，无所谓惨不惨。”夫子说这些的时候，也不在乎白苏听不听得懂，都是顺口一说。
　　之后的爬山路，白苏跟在夫子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进了竹林才有些央求地说，“师父，您也教他们入道吧，这样他们就有念想了。”
　　“那你愿意把怀里的《大道通天》借给他们看吗？”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愿意！”白苏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
　　“如果他们以后都比你厉害了怎么办？”夫子再问。
　　“这个，都是凭本事学的，厉害就厉害吧，我不嫉妒就是了。”白苏非常大度地表示。
　　“那如果他们有人要杀你呢？”
　　“啊，不会吧？”
　　“我是说万一。”
　　“那打不过就跑啊。”
　　“如果跑也跑不过？”
　　“那就求饶。”
　　“求饶也杀。”
　　“不至于哦，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呢？”
　　“也许他们不会，但是等你有一天进入江湖就会发现有时候杀人就是这样随意，甚至不在乎有没有恩或者是有没有仇。”
　　“江湖险恶，我又不去，怕什么。”
　　“男儿志在四方，总要看一看这天地之辽阔的。”
　　“那也等我长大了再说。”
　　“都行，先砍竹子吧。”夫子说完找了个树桩坐了下来。
　　“师父不是砍竹子吗？您怎么坐下了？”白苏不解道。
　　“你砍我看。”夫子指了指他手中的小乌示意道。
　　“嘿，也行，刚得到了一件趁手武器，正好试一试。”白苏高兴的摆出架势，学那剑龛天下行走一样剑出鞘，然后向前迈出一步，同时递出一剑。
　　“哗！”
　　一棵青竹被整齐砍断，白苏却有些失望，“师父，我的剑为什么威力这么小？也不能结霜。”
　　“说明你内力还不够啊。”夫子坏笑道，“想不想快点增长内力？”
　　“想，当时想！”
　　“那好，把这片竹子砍完，不许用剑。”
　　“那用什么？”
　　“试着把你体内的力量透过手掌释放出来，然后在手掌不接触竹子的情况下，遥控这股力量将竹子砍断。”夫子边说边以手势引导。
　　白苏赶紧将剑收了起来，然后依样照做，开始总是不得要领，试了很多次后终于可以调动体内的力量往手臂上游走，然后缓缓流到手掌处，却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手掌里的力量释放到体外，竹子却是纹丝不动。
　　“力量太小了，试着调用全部的力量。”夫子从旁指挥道。
　　等白苏终于将全身的力量都通过手掌释放出来后，竹子终于晃动了起来，顺带落下了两片叶子，但是离被砍断还有不小的距离。
　　“不行，我做不到啊。”白苏力竭地坐在了地上，准备放弃。
　　“不许放弃，赶紧与周围的草木共连！”夫子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这让白苏吓了一跳，赶紧照做。
　　说来也怪，自白苏入道以来，除了醒来那次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草木在向自己输送力量之外，待体内力量达到充盈的状态后，他就觉得草木似乎停止了输送，就算在输送也变得十分缓慢而微弱，直到这一次力竭，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周围草木的殷勤，力量开始源源不断的朝自己涌来，包括之前没有相连的石头都与自己产生了连接，它们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将萦绕自身周围的自然力量通过律动的方式向自己输送。
　　白苏半睡半醒地吸收着，四个时辰后，天完全黑了，他体内的力量不仅满了，还比之前有了一丝增进。
　　“再试一次。”夫子吩咐道。
　　“好嘞！”白苏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无穷的力气，迫不及待的就全部调用了起来，这一次对体内力量的调用也比之前娴熟了很多，可以一股脑地送到掌心，然后朝着竹子全部释放出去。
　　“哗啦！”
　　这一次，竹子被这股力量压迫的有些下弯，但是离砍断还是尚早。
　　“继续回复力气，然后再砍。”夫子再次吩咐起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砍断啊？”白苏对于用手隔空砍断竹子开始不抱希望了。
　　“没事儿，我等的起。”夫子好整以暇地说。
　　“可是院门外的那些人……”
　　“哦，你说的对，那些孩子该饿了也困了，我先回去安顿他们，你继续。”夫子说完站起来就准备走了。
　　“可我也饿了困了。”白苏抗议道。
　　“晚点给你送饭！”夫子说走就走了。
　　“那我困了怎么办？”
　　“你修炼的这个自然道，就算睡着了也能继续修炼，不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