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三月三

　　忙了一早还没洗脸呢。
　　卢长安走过去，看见自己的洗脸巾胡乱丢在面盆里，心中一股怨气勃然而生。
　　死妖女！
　　吃我的饭菜睡我的床，连我洗脸的热水都要先用，真是岂有此理，若有一天，老子翻身农奴把家当，一定让你好看。
　　他一面在心中暗骂，一面恨恨地绞干帕子，捋了捋，铺到自己脸上。
　　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鼻而来，如梅花般清幽，如檀香般神秘......
　　心魂一荡，脸上倏地一热。
　　他做贼似的四处一望，幸好周围四下无人，不由得一声苦笑。
　　荒唐！
　　都什么情形了，还生出这般乱七八糟的绮丽心思。
　　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这才把面巾丢回盆中。
　　轻车熟路地束好长发，打开衣柜，换上一袭月白色暗纹圆领窄袖衫。
　　再系上腰间革带，挂上玉佩，香囊，荷包，银刀，火石袋等物件......
　　比起现代服饰，这样的过程虽是繁杂了些，但胜在穿戴齐整之后，身形气质方面还是要加分不少。
　　走到铜镜前，卢长安上下端详了一下自己。
　　轮廓分明，眉目干净，鼻子高而挺，一袭袍衫，更村得手脚纤长，虽稚气尚存，却也自有一种清朗神态。
　　“形象不错，气质也拿捏得死死的，只可惜昨晚没睡好，面上皮肤有些松弛了......还生出一圈熊猫眼。”他在心中叹息道。
　　“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几分姿色呢？”
　　莫小唯如春花般美丽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铜镜里。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现的身。
　　卢长安身子一颤，着实给吓了一跳，随即一张脸涨得通红。
　　“姿色”？这两字用得实在伤人。
　　“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看脸洗干净没。”他不敢反击，只得含含混混解释道，“至于‘姿色’云云，更是从何谈起？”
　　“口是心非，装模作样！”
　　“哪能呢，这点自知之明，在下还是有的。”
　　女妖说话依然不留情面：“虽然灵识已归本体，但我跟你意识的联系，还是会维持一段时间。所以你在想什么，休想要瞒过我。”
　　我竟被她深度捆绑了？
　　这话也不知信不信得，倘若是真，卢长安觉得自己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再受她那随口而出的羞辱和惊吓。
　　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呵呵，姑娘教训的是，早餐马上送到，在下这会儿去去就回。”
　　他干笑两声，转身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好没出息的家伙！”
　　身后传来莫小唯一声冷哼。
　　卢长安一路小跑，穿抄手游廊，来到上房给母亲请安。
　　看到他的样子，卢夫人大惊道：“昨天还好好的，我儿今日脸色怎会如此憔悴？”
　　对于自己这位异世母亲，虽相处时日不长，他却已有了极深的依恋之情，闻言忙宽慰道：“学堂月考将至，儿子这几日读书辛苦了些，请母亲不要多虑。”
　　“果真如此？”
　　气质典雅的卢夫人眼睛一亮：“你原就是个惫懒闲散的性子，这些日子倒是变了不少，莫非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奇遇就是我穿越而来。
　　结果又被一个女妖给挟持了。
　　可这事怎能说出口呢？
　　卢长安赔笑道：“母亲莫要说笑，孩儿长大了，自然就已明白读书的重要啊。”
　　“圣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讨打，哪个圣人说过这样的废话？”卢夫人笑道，“不过，知道求学上进自是极好的。”
　　看了看门外渐亮的天色。
　　卢夫人又道：“不是说要跟元家三郎他们去曲江池玩么，还不快去准备一下？”
　　“儿子要是去了，只怕母亲在家无聊了些。”
　　“莫非我儿别无长处，就生了一张巧嘴？”
　　卢夫人赏他一个白眼，转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吧去吧，赶紧的，我也正好乐得清静。”
　　“是呢。”卢长安极响亮回道。
　　卢夫人想了想。又道“本想跟你说件事，既如此，就等你晚上回来再说罢。”
　　......
　　再回到房中时，莫小唯正在用餐。
　　眼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莲子羹，一副意态清闲的样子，卢长安心中反倒踌躇起来。
　　三月三，上巳节。
　　本已说好跟几个学堂好友同游曲江池，学圣人一般喝酒赏花看美女，却没想到竟横空杀出个女妖来。
　　还干了一票惊天杀人案。
　　去？还是不去？
　　去了，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不去，怎么向友友们交待？
　　正犹豫之际，莫小唯却先说话了：“方才我听小婢们聊天，说曲江池今天很是热闹，西京城最好看的公子小姐，都会聚集于此，临水宴饮，踏青赏花。”
　　她停下手中瓷勺，悠悠道：“不知众人之中，有没有什么浊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呢。”
　　你一个女妖，知道什么是翩翩公子么？
　　卢长安忍不住心里埋汰道：什么眼神啊，面前就站着这么一个帅出天际的大周贵公子，难道你竟看不出？
　　当然这话他是断断不敢说出口的。
　　莫小唯似乎兴致正隆，忽地吟哦道：“美人晓折露沾袖，公子醉时香满车......”
　　卢长安大惊。
　　诶，这是一只什么样的妖啊！
　　古今诗词佳句，信手拈来，竟是毫无违和之感，比起那些个人族九漏之鱼，绝望文盲，强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儿了。
　　“我说，今天你不是约了朋友同游吗，要不带我一起去瞧瞧？”
　　莫小唯突然认真提议道。
　　女妖又想杀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我可没那么高调呢，放心，只是随便看看。”
　　也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卢长安踌躇道，“姑娘曾说过，人妖神气生各有差异，三界互为绝地，今日那曲江池游人何止百千，焉知中间又有多少修行强者。”
　　“倘若姑娘的妖......灵气藏匿不住，岂不是自寻烦恼？”
　　莫小唯一双妙目凝视着他：“没关系的，只要不离公子太远，我便绝无灵气外露之虞。”
　　卢长安一脸的诚恳：“姑娘是在消遣于我么？”
　　“谁要消遣你了？”莫小唯嗔怪道，“这样跟你说罢，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你虽体内元气不足，但人族生气尤为纯粹，也更浓厚。所以......”
　　她踌躇片刻，终于说道：“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无需寄灵，在一定范围内，我的灵气也能被你的人族生气掩盖得很好。”
　　卢长安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为什么？
　　只因我来自一个没有妖神的异度时空吗？
　　就像前世那位教员所说，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所以代表人族的生气，我比这个世界的人相比，也就更为强大？
　　他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了。
　　“我哪知道这么多为什么，总之，你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怪物就行了！”
　　莫小唯扔下手中瓷勺，不耐烦道：“今天你别骑马了，叫人备好马车，出发时带上画，我自会隐匿其中。”
　　“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若真要留在家中，万一本小姐闲极无聊，或是一个不顺心......”
　　这场景想想都害怕。
　　假如妖也有生肖，这妖女一定属狗，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卢长安心想。
　　“是是，姑娘说的极是，我这就安排。”他忙不迭回答道。
　　说完，赶紧就要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吞吞吐吐道：“可是......到了那里，我该如何介绍姑娘身份呢？”
　　“你们这样的纨绔子弟，不都爱邀美女同游吗？你只说我是某青楼花魁娘子，不就可以了么？”
　　我也算是纨绔子弟？
　　卢长安深望着她，额头的汗水就要流下来了。
　　北冥来的女妖姑娘。
　　您真的知道青楼的花魁娘子是做什么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