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金旼炡

　　回家的路上需要经过汉南大桥，行至一半，李归发现了一个身躯颤抖，攀着栏杆，似乎要做些什么的女孩时，连忙让司机师傅靠边停车。
　　“五万元，不用找了。”李归光速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冲过去，将攀在栏杆上的女孩一把扯住。
　　“你想干嘛？”那女孩一脸惊恐，剧烈挣扎起来，以为自己大晚上碰到变态了。
　　李归不放手，就要把女孩往下拉。
　　是绑架，还是抢劫，自己只是出来散个心，为什么就能碰到这种人？
　　还能不能愉快地在夜里出来逛街了？
　　女孩被李归牢牢控制住，身子无法动弹，迫于无奈，只得强忍着恶心——低下头，对着李归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啊！”李归吃痛，连忙松开女孩，收回手，看到手上留下的两道深深的齿痕，已经渗出了血来，他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去打一针狂犬病疫苗了。
　　怎么自己今天两次救人都这待遇？
　　上午被横眉冷对，现在干脆被反咬一口。
　　还能不能做好人好事了？这个世界还能好吗？
　　女孩则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紧靠着大桥的栏杆，慢慢地往远些的地方挪动。
　　“你还想跳江吗？看你咬人怎么有劲，也还这么年轻，好好活着不好吗？”李归继续凑近，不敢让女孩离开自己太远，不过虽然夜色朦胧，但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来这女孩个子娇小，还真有点像马尔济斯。
　　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李归继续紧张地和女孩对峙着。
　　跳江？活着？女孩一脸疑惑，自己只是快要出道了，压力有些大，来汉江这吹吹风罢了。
　　“我不是要跳江。”女孩解释道，但仍然没有放松戒备。
　　“你家里人呢？看你还未成年吧，把你家里人电话给我，我让他们来接你。”李归信不过面前的女孩，毕竟她刚刚一系列动作都略显冲动（某马尔济斯：突然冲出来一个陌生人把你拉住了，谁不冲动？），而且看现在这副强作“凶悍”的模样，明显处于应激期。
　　确认了眼前的男人应该是个爱管闲事的傻大叔，金旼炡放松了下来。
　　李归：什么大叔，我只比你大几个月好吗？
　　金旼炡：但你爱管闲事，脑子还转不过弯来的样子真的不像我的同龄人。
　　金旼炡走了过来，道：“我家人不在这，我是**公司的练习生，因为要出道了，所以来这里散散心。”
　　李归：……这里真是偶像多如狗，明星遍地走吗？自己随便在大桥上想救个人都是要出道的练习生了。
　　那自己现在不是很尴尬？
　　站在中立的视角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自己本以为是在救人，但在别人看来自己却是一个可能存在不良动机的嫌疑人。
　　还被狠狠咬了一口——真是丢人丢到济州岛了。
　　“那你刚刚攀着栏杆是在干嘛？”李归试图挽回尊严。
　　“我不想有东西挡着我看汉江。”金旼炡有些恼，这个大叔怎么问东问西的，一语双关地回道。
　　李归：小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不是东西！
　　李归转头看了眼汉江，月光照在江水之上，奔腾的汉江一路西去，涌入黄海，不知道蒸腾的汉江水，会不会让这座城市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成分。
　　呸，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好吧，我姑且信了这个解释。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刚下了暴雨，你一个人在这里。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李归说道，正好自己也还没吃饭。
　　半岛这边其实比较忌讳一人食——甚至很多餐厅干脆拒绝一人食，一个人吃饭会让其它人觉得你无法融入群体之中——那种眼光跟凌迟似的，所以到了饭点，到处都是搭伙一起吃饭的。
　　但李归现在找不到人一起吃饭，就当是顺便拯救安慰失落的小朋友了。
　　“我快出道了，不能吃晚饭，会胖的。”金旼炡婉拒。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李归并不放弃。
　　“体重秤比人的嘴巴更诚实。”金旼炡说道。
　　好有哲理的样子，李归只好耍起了无赖，道：“别这样，白请你吃一顿，你都不吃？走吧。”
　　“大叔，你是不是有病？”金旼炡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尔后马上反应过来，光速捂住了嘴。自己怎么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李归：你是我见过我最直白的女孩子，虽然这种滋味不是很好受……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金旼炡涨红了脸，然后光速鞠躬搓手，说道：“罪松嘿呦（最正式的道歉），这位先生，还请不要把刚刚的事情说出去，发到网上。”
　　原本自己在筹备期私自跑出来就是大错特错，如果这件事再传播到网络上发酵，被李秀满老师看到，自己恐怕要被一脚踢出出道位，前途尽毁，那自己才真是要来跳江了。
　　李归本来还想调侃两句，但一见到金旼炡哭出来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揪心的痛，或许这就是楚楚可怜吧。
　　他忙掏出放在口袋里的纸巾，一整包递了过去——随身带纸巾，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他的习惯。
　　“别哭了，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放心吧。”李归连忙安慰道，可金旼炡并不接过纸巾，还在鞠躬搓手，不停重复着道歉。
　　李归见了金旼炡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却突然急中生智，想起大夏三国时期的一个典故，便照模学样，用手指着汉江水，道：“我指汉江起誓，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若是我将这事说了出去，或者发到网上，就让这汉江水涨，把我淹了，连带子子孙孙一起淹了。”
　　金旼炡愣了，这大叔是哪来的神棍，她只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既郑重又滑稽，一个没绷住，破涕为笑。
　　李归见金旼炡有些狼狈的样子，也笑了起来，把纸巾再递过来。
　　这次金旼炡接了过去，火速掏出了一张整理仪容。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还被素不相识的大叔看到了——想着想着，又开始哭起来了。
　　就这样哭哭笑笑，把李归给整不会了。
　　李归以为她还在纠结刚刚的事情，道：“这样吧，你陪我去吃一顿饭，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你不吃没关系，看着我吃就行了，我今天想吃的东西不让一人食，我找不到人一起。”
　　金旼炡噎了一下，“好。”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朝餐厅走去，李归时不时转头看一眼。
　　走了一会儿，李归终于忍不住：“你能不能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路人瞧了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看刚刚，好几个人的样子就像是要报jing了。”
　　此刻的金旼炡，皱着一张脸，瘪着嘴，一瘸一拐地跟在李归后头，让别人看了确实容易误会。
　　“哦！”金旼炡生硬地答了一声。
　　李归见这女孩水泼不进一般地倔，算了，不管了，毁灭吧，一路埋头向餐厅走去。
　　所幸餐厅离得不远，让李归不至于太尴尬，落座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金旼炡眼中闪过异彩，这也是她很喜欢吃的一家餐厅。
　　“八寸夏威夷披萨，薄荷巧克力冰淇淋，一份就够。”李归快速地点完了单，瞥了眼低着头的金旼炡，“你真不吃？”
　　金旼炡抬起头，气鼓鼓的，这人是故意的吗，点的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东西。
　　不过一想，自己没跟别人说过自己最爱吃些什么，所以这算两人之间的默契？
　　要坚定地拒绝这些诱惑，自己可是要出道当大明星的。金旼炡摇了摇头。
　　李归也就不管了，反正他披萨点大了一点，自己肯定吃不下。
　　到时候能剩个一两块给这女孩吃，看这小女孩娇小的模样，一看就是小鸟胃，够她吃饱了！
　　两道菜很快上齐，色、香、味俱全。
　　“哎呦喂，你真不吃吗？”李归戴着手套，拿起一块披萨来，送入自己嘴里，还拉出了一条柔腻的丝来。
　　紧盯着“战况”的金旼炡两眼有激光。
　　李归见金旼炡那嘴馋的模样，还有那渴望的眼神。
　　看当练习生把孩子饿的，满满子，你作恶多端！
　　“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八寸的披萨，别浪费了粮食。”李归给了个台阶下，同时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说得对，不能浪费了粮食！金旼炡在心中借坡下驴。
　　“那，我不客气了。”金旼炡搓了搓手，摩拳擦掌。
　　“别客气，放心吃。”李归挥了挥手，豪气万丈。
　　金旼炡以光速戴上了手套，加入了战局。
　　片刻后……
　　李归隔着衣服抚着自己瘪平的肚子，看着面前的金旼炡酒足饭饱地打了个饱嗝，他的眼圈红了。
　　过往，自己在女孩面前，哪次不是游刃有余，占尽便宜！
　　可是，这是什么饕餮！
　　自己从头到尾就只吃了两小块披萨，其它的，包括冰淇淋，全都进了那女孩的肚子里。
　　面前的女孩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他吃干抹净后，又云淡风轻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李归只感觉口水要从眼角流下来了，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李归怒视着金旼炡。
　　“那个，或许可以再来一杯果汁吗？”金旼炡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她看到李归的脸色很差，好像也知道了自己刚刚的事干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地道，“算了，不要了，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李归破防了，他狠狠瞪了金旼炡一眼，然后悲愤地喊来了服务员。
　　亏五万不如亏十万！来吧，今晚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金旼炡惬意地喝着果汁，李归边刷手机，边读到：“金旼炡，艺名Winter，2001年1月1日出生……”
　　金旼炡的脸有些红，这种被当着面读个人介绍的感觉有些羞耻，特别是刚刚自己干了几件小坏事的情况。
　　“你的生日不错，年月日都是一，很好记。”李归点评道，“不过，你比我小几个月。”
　　金旼炡放下果汁，有些疑惑地开口道：“那怎么了？”
　　“叫声欧巴听听，叫一声我就原谅你刚刚的所作所为。”
　　金旼炡咬着吸管，涨红了脸，就是不出声。李归还在继续调侃。
　　崔智秀：李归，你是不是有病，一边说着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可是见到个女孩子都让别人管你叫欧巴！
　　架不住李归软磨硬泡，金旼炡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了一句：“欧……欧巴。”然后低下了头。
　　“什么？没听清楚，欧泡？再来一遍吧。”李归得理不饶人，他要把刚刚丢失的阵地夺回来。
　　“呀！”金旼炡终于憋不住，大吼一声。
　　登时全餐厅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还有人对着李归指指点点。
　　李归连忙用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送你回去。”接着便站起身来去结账。
　　金旼炡没有说话，起身紧紧跟着，像只鸵鸟一样，要把头埋到地里去了。
　　看着账单，李归又是一阵心疼。
　　为什么不管好你手下的练习生，都快出道了，还能给跑出来，在饭桌上大吃大喝，满满子，你罪大恶极！
　　在金旼炡的提议下，二人决定沿着汉江一路走回去，李归很和蔼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于是饿着肚子的李归便陪着金旼炡在江边散步消食。
　　一路无话，可走到一半，李归突然驻足不前，金旼炡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李归却指着汉江说道：“我的国家有一个圣人曾经对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说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知道，是孔子说的。”
　　“这你都知道，看来读书不少。”
　　金旼炡骄傲地扬起头，抬了抬下巴，一脸得意，小狗都是有些臭屁的。
　　“那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金旼炡摇了摇头。
　　“我只说出我自己的理解：我们的人生就像这流水一样，河床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要拦着水的去路，但我从没见有哪滴水真被那块石头给拦住了。而当那滴水在时间的河流上流远了一些，再回过头看时，会发现曾经在它面前，如喜马拉雅山一样高的石头，如今却像沙子一样渺小。”
　　兴许是因为崔智秀的艰难曾被李归一幕幕看在眼中。
　　兴许是因为面前站着的女孩，一直在用坚强包裹着她的脆弱和敏感，明明对什么事都非常在意，却又将伤心都留给自己，自己跑到汉江边吹风，也不愿意对身边任何一个人倾诉，而将开心留给别人，哪怕只是伪装。
　　这使得李归不禁心疼，不由自主地想要劝慰一番，便也应景地说了一段。
　　金旼炡听懂了，说了声：“谢谢。”而后低下头，再抬头时，瞳孔中焕发出李归从未见过的光彩，宛如星辰一般耀眼。
　　李归不由得有些痴了，这种悸动的感觉，好像从未有过。
　　“旼炡，你很漂亮，而且是**推出的女团的成员，仅这一点，你便胜过在这里的大多数练习生，我相信你会有很美好的未来，但也需要你自己去争取，去走稳属于自己的路。”
　　金旼炡看着李归，说不出话来，耳边只有汉江流动的水声，月光下的两人，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俊一俏。
　　“那我说了这么多，算是Winter的头号粉丝了吗？”李归笑道。
　　“阿尼，冬冬已经有很多粉丝了哦。”金旼炡笑眯眯地看着李归，开起了玩笑。
　　“那可怎么办，我说了这么多，却连头号粉丝都当不成，现在有点伤心了。”李归假装伤心的模样。
　　“或许，这位先生，你可以成为金旼炡的最后一个kakao好友，和Winter的第一个kakao好友。”金旼炡慢慢地往近些的地方挪动，想要靠在李归的胳膊上。
　　“真的吗？幸甚至哉。”
　　二人掏出了手机，金旼炡偷偷瞟了一眼李归的屏保，是Itzy的Lia前辈，突然有一股无名火钻了上来。
　　崔智秀：我也累了，你们爱谁谁吧，别惦记老娘了！
　　二人很快面对面加上了好友，李归还在填着备注，金旼炡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你是李归老师？木雕大师？”
　　李归点了点头，金旼炡却很激动地一下凑了上来，握着李归的手晃了晃，“我最近很喜欢你的作品，很想要在家里收藏一件。”还翻出了她在IG上的点赞记录给李归看，李归瞟了一眼，确实都是自己的作品。
　　然后，金旼炡突然变得有些沮丧，“可是都太贵了，现在的我还买不起。”
　　“那我送你一件好了。”李归随口道。
　　“不，我马上就要出道了，我要赚钱自己买。你现在作品的最高价是五千万，我要给它抬得更高。”金旼炡直愣愣看着李归，四目相对，倔强地发出自己的宣言，此刻的她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像李归愿意让她依靠一样，她也想让李归可以依靠着她。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就等你把我的作品抬价到一亿的那一天，我就可以干一月，休一年了。谢谢wuli旼炡，满足了我这个从小胃不好的孩子的幻想。”李归不忍破坏气氛，笑道。
　　在李归看不到的衣袖下，金旼炡另一只手的小拳头牢牢攥紧，一定会的！
　　男孩的一个玩笑，女孩却已经暗下决心。
　　接下来的一路上，金旼炡不想聊自己，而是在不停追问李归各种有关木雕的问题，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时间走得很慢，路却变得很短，聊得开心的二人很快到了宿舍楼下，金旼炡依依不舍地和李归告别，指了指手机示意kakao上联系。
　　李归打了车回家，只觉得自己的一天过得很充实。
　　另一边，金旼炡悄悄打开宿舍的门，想要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却发现灯光暗淡的客厅中，柳智敏正静坐在沙发上。
　　见到金旼炡回来，柳智敏快步走了上来，拉住金旼炡的手，满脸担忧道：“旼炡，你刚刚去哪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金旼炡像个犯错的小孩，“对不起，欧尼。我想要出门一个人静静，就把手机调了静音，也一直没看，后面看到的时候，我也快到宿舍了。”
　　金旼炡不想节外生枝，便隐瞒了关于李归的事情。
　　“好吧，下次不准这样了，时间不早了，洗漱休息吧，明天五点就要去公司了，要忙一天。”柳智敏有些疲倦，叮嘱了一句便要回房。
　　金旼炡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柳智敏的手，“欧尼，你可以教我汉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