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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该反击了【别养啦】

我把日常技能肝成了神通 想在海边走 16473 Oct 31, 2023 3:16: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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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候语桥说过,总有一天她会看见一个比她还要坏还要有魅力,家族却庞大过她万倍的人出现。
    这个人就是法瑟。
    ……
    法瑟对这间别墅的熟悉程度超过时音的想象,连严禹森也不敢阻止她进来,她目不斜视地与时音擦肩走过,阿冰自发地帮她提行李,而阿兰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
    她叠着腿坐到沙发上,大丹犬在她腿旁打转,阿兰蹲下来替她拉下靴子的拉链,伺候她穿上拖鞋,然后将靴子摆上鞋柜。
    她们两人对她的伺候,娴熟地如同对待女主人一般。
    法瑟的外表很大气,上得厅堂的那种,从头到脚都是大宅千金的贵态和傲气,她从包内拿皮革制的烟盒,抽出细长的烟,点火,用手顺了顺垂肩的深咖色长发,对着时音讲:“坐。”
    严禹森背过身子懊恼地扶额。
    时音平静地站在原处,对于入侵者刻意体现出来的强势不惊也不惧。
    法瑟一边盯着时音,一边转动着两指间的香烟,缓缓笑:“你打败那只小白兔了啊?”
    她说的是候语桥。
    “阿兰,”时音开口,“给法小姐倒茶。”
    阿兰照办,茶水端上桌,时音坐到沙发上。
    两个女人面对面,严禹森垂着头坐在中间位置,法瑟讲:“阿森,替我们介绍一下。”
    严禹森抬头,目视着前方空气深吸一口气。
    他先指着法瑟,朝向时音讲:“法瑟,朋友,幼儿园开始的交情,去年一年在法国主办箭术大赛,今天刚回来。”
    然后指着时音,朝向法瑟讲:“慕时音,朋友,高中认识的。”
    他介绍两人都刻意抹去了家世与背景,也避开与席闻乐的关系线,法瑟扣着下巴讲:“阿森,你说的我都知道,介绍点我不知道的。”
    他比着手势说:“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不用多嘴……”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上你的女朋友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败那只小白兔的,说说。”
    严禹森的脸色有点僵,时音讲:“我们高中时候就见过。”
    “我知道。”
    “我说我跟你。”
    法瑟看着时音,时音也看着她。
    “嗯,”她缓慢地点头,“我想起来了。”
    时音简短地一笑,笑容在唇角浮现又淡出,一点不留痕迹,对方带着那么强的攻击性,她也不准备扮友好,法瑟的眼是火烧的钢,她的眼则是雾中玫瑰,一个夹烟,一个喝茶,水火交战。
    而后法瑟主动起身,她将烟当着时音的面摁进烟灰缸里,拿桌上车钥匙,说:“我走了,comeon盖尔。”
    大丹犬从沙发旁起身跟在法瑟脚旁,她换回高跟靴,靴跟在地上踏出响亮又利落的步伐声,潇洒地像个打完胜仗的女爵士一样。
    时音将茶杯搁回茶几,听着别墅外车子驶离的声音,看向严禹森。
    别墅的灯陆续亮起,老李将电路修好了,窗外依旧大雨滂沱。
    严禹森的心情还沉在被法瑟揭开的伤口中,良久才说:“你也看出来了,她想什么说什么。”
    ……
    “闻乐从不说她一句重的,所以,在他回来正式处理你们两个关系之前,你尽量避免跟她单独见面……她不太容易相处。”
    2
    “法瑟。”第二天,学校走廊,纪桃沢跟在时音身旁念这名字,凝思一会儿,说,“她是那个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怎么讲?”
    “她相当于这个学校的女主人,她作为社长的射箭社是学校真正的王牌社团,马球与历史社与它相比只是两个小兵。”
    时音走得快,穿破高大玻璃而来的阳光快速从她周身扫过。
    “继续说。”
    “席家和法家在生意上是伙伴,家族上是世交,她跟太子爷从小就是一个班级的同学,我对她不是很熟悉,但是传说她性子野手段高,头脑方面……跟太子爷是一个世界的人。”
    刚说到这边,身后传来邵西可叫她的声音,时音停步,邵西可连走带跑赶上来,抓住她手臂说:“慕时音,大二出事了。”
    “什么事?”邵西可急,她不急,反把她的手臂拉住让她站稳了说话。
    “大二教学楼下有个社团公告排,有人把法瑟的照片贴在我们乐器社的公告栏下,现在那里围了很多人!”
    “法瑟的什么照片?”
    “你去看了就知道!”邵西可拉她。
    赶到社团公告牌前时,那边里三圈外三圈已经围了将近半个年级的人,时音走到内围,发现法瑟已经在最中心的地方。
    周遭议论纷纷,公告牌上贴满她公开及私人的照片,有从杂志上剪下来的也有用一次成像相机拍下的,照片上用记号笔重重地写着“烂人”“装腔作势”“**”等不堪入目的字眼。
    而法瑟的周身空出一大片的空间,所有人在她的身后交头接耳,独独她一个人镇定自如地站着,她好像视若无睹那些字眼,反而一张一张地欣赏着照片里的自己,嘴里含着一颗糖,腮骨微微地动着。
    这样的反应太过厉害。
    似乎感知出时音在身后,她缓慢地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交合,周围渐渐安静乃至死寂,芝爱从人群中出来站到时音身后,法瑟向时音走近。
    “我知道不是你,”她讲,“而且,我猜是要嫁祸给你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力量,句句充满自信。
    时音不答话,法瑟笑着走出人群,她离开的时候,身后跟着火薇的队伍以及简茉律的队伍,时音盯着她们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她们也用眼色瞥着时音,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王朝复辟,各种字眼在几人肩头擦碰的时候从脑海中跳出来,她们两个曾经为各自的社团争得你死我活,现在法瑟一回来就同时皈依法瑟,后台有主,底气比之前足足大了几倍,也甘愿各自的资源被射箭社吸纳,再次变成一个最强的女生团体。
    当天下午,大一年级就起了一阵很大的骚乱。
    法瑟以公告牌受辱为名,勒令每个学生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摆出来检查,要求来得强势,没人敢不照办,火薇及简茉律配合殷勤,马球社和历史社的社员就成了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
    这哪是在查真相,明明是在抽打乐器社的脊骨。
    时音经过走廊时,每个教室都被翻得热火朝天,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心头的气也越积越多,后来终于到自己教室门前,一眼就见到叠着膝坐在讲台上的法瑟。
    刚进门,就有人吵起来了,白鹿不准人擅自翻学生的储物柜,火薇的人被她推开,法瑟一边用两指转着细长的黑箭一边闲闲地给火薇建议:“那么就从她翻起。”
    白鹿惊怔。
    时音说:“住手。”
    法瑟说:“翻。”
    时音说:“住手!”
    法瑟说:“给我翻。”
    “整个教室的外人全都给我住手!”她发了脾气厉声喊。
    教室安静一秒,随即被火薇翻倒储物柜的声响打破,白鹿的所有东西都被拉扯出来,足足有四五本相册摔到地上。
    时音穿过走道来到储物柜前,从火薇手中用力拿过相册亲自打开:“如果我这边的人没有可疑……”
    口中的话本来掷地有声,但在扫到相册内照片后渐渐停下,里面一张张照片入她的眼,瞳孔内的情绪细微地发生改变。
    但是脸色并不产生显露出来,呼吸也平静,她在火薇看过来之前将相册啪一声合上。
    白鹿同时音一样平静,唯独手指紧紧攥成拳。
    时音睨她一眼,她别开头,火薇要捡另外几本相册,被时音用脚踩住。
    “她没有可疑。”
    法瑟在讲台上看着。
    时音盯着白鹿。
    火薇细细打量眼前的两人,用眼神请示向法瑟。法瑟呵呵地笑一声,在所有人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她的笑容干净地收起:“带走。”
    时音深吸着气闭眼,白鹿被火薇抓住手臂时开始挣扎,喊:“放开我!”
    她不喊“不是我”,而是喊“放开我”。
    她也不向时音求救,一直到被火薇拉扯到门口,她都一直喊:“干嘛啊你们!公告牌不关我的事!”
    法瑟把她带走了,除了时音手中那本相册,其他几本也被火薇的人抢走了。
    人走茶凉后的教室,学生们都赶去大二的教学楼看事件后续,只有时音一人留在原地,纪桃沢上来问里面是什么,她面无表情地将相册丢到一旁桌子上,随她看。
    然后把芝爱喊来,与她从教室后门口出:“我们去大二。”
    空教室里,纪桃沢把相册打开,一打开就看见了满满一页的候语桥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用红笔或者记号笔用力地划出“懦弱鬼”、“去死”、“马屁精”的字样,她看得皱起眉来,每个比划都与白鹿平时的形象天差地别,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是她的东西,但相册簿上明明白白贴上了印有她名字的标签。
    充满怨愤。
    触目惊心。
    3
    大二教学楼沸腾起来。
    白鹿被人用锁链铐起来从走廊的一头拖到另一头,法瑟抱着臂走在前面,两旁围满看热闹的学生,简茉律将相册内的照片洒到空中,整个走廊遍地都是照片。
    时音进入长廊时还捡到一些辛亚惠的照片,上面写着“谎话精”三个字,其中一张的她昏迷在楼梯上,旁边大力地写着两个字“死吧”!
    ——“你认识辛亚惠吗?”
    “她妈妈是名过气女星的那个,对吗?记得,她是上一个妄想能自成一派的姑娘,还炫耀过和那个人的圈子有着关系呢。”
    “那她现在人呢?”
    “从楼梯摔下来,全身骨折四五处退学了。还不知道是哪派干的。”
    ……
    自己和白鹿的对话回想在耳畔,回忆起来才觉惊心。
    芝爱捡到了几张时音的照片,其中一张熟悉得很,是之前被白鹿用一次成像相机拍下的,但是照片上时音的脸被涂黑,旁边写着两个字。
    **。
    不止如此,丢了若干个月的那部旧手机里的私人照片……也在其中。
    时音将这些照片揪在手心,转头看着现在这个疯狂得好像屠场一样的长廊,泄照事件以来的压抑到此刻完全爆发,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将罪名安到白鹿身上,她们喊她变态,骂她神经病,场面失控,一群人热血沸腾地围观着一个人的受辱过程。
    白鹿被捆绑到防火箱上,法瑟到她面前,揉着她的头发问:“去年的泄照事件是不是你干的?”
    白鹿的头发早就被汗渗透,喘着气不说话。
    法瑟慢慢地蹲下来,将她的头发越揪越紧:“说,把阿席的私人照片公开放映的,到底是不是你?”
    “她有人权,你如果要质问,可以换一种方式。”时音提醒。
    法瑟站起身面向时音:“人权?你一边拿着她辱骂你的照片,一边维护她的人权?不会吧,你这么圣母?”
    “她是可能加害过我,可是她加害我的和你现在给她的不对等。”
    “你把公告牌上侮辱我的那些字眼当空白啊?”
    “公告牌不是我干的。”白鹿低低地讲。
    “公告牌谁干的谁清楚,”时音摊开了讲,“我跟你道行都不浅别让我说破。”
    她只是想换一种质问方式,可法瑟当即就笑了,回身问旁观的法罄:“阿席真的能跟她交流?!”
    法罄淡淡笑,不说话。
    “我告诉你!”法瑟回过头正视时音的同时加重语调,“现在就是阿席来处理这件事,他的方法也跟我一模一样!”
    “那我也会把对你讲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给他。”
    “那你试试。”法瑟拿手机展在时音面前,当着她的面摁下快捷键,屏幕内跳出了席闻乐的号码,她说,“看他怎么处理?“
    法瑟还没拨下号码,走廊另一头就产生骚动,那股骚动又很快自发地压制住,造成戛然而止的寂静,人还没到声势先来了,于是时音知道谁回来了。
    法瑟放下手机。
    席闻乐本就该这天回来的,又恰好出现在这个点,他的脚步比平常快,直接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法瑟也朝他的方向走,两人在长廊的中段碰上,法瑟在他耳旁说话,边说边朝时音扫一眼。
    他听着,视线眯到了白鹿的身上。
    法瑟说完后,他走到白鹿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音还没跟他说上话,他先从火薇手里接过相册,低头打开看。
    白鹿面对近在咫尺的他全身都发起抖来,他缓慢地看相册,末了,朝她冷淡地看一眼。
    与之前几本相册不同,这一本里全是他本人的照片,前半部分大都为单人,后半部分则跟时音在一起,只是时音的头像不是被涂黑就是被白鹿自己的图片给遮盖住。
    她还看到了上个星期与席闻乐在教室里挨着扶梯面对面讲话的照片,自己的脸上被圆珠笔尖戳满洞,让人毛骨悚然。
    席闻乐没看完,他看到那张照片为止就够了,眼神已经很冷很冷。他当着白鹿的面将这本被她注满了浓厚爱意的相册从中间撕开来,撕得缓慢,脸上毫无表情,白鹿低头紧闭着眼。
    撕成两半后,他把相册扔在她膝盖前,白鹿肩膀不住地颤栗。
    整个长廊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时音想说话,但是在这样压抑的气场下她说不出任何话,席闻乐把她的手牵起来,经过法瑟身边时低沉地讲:“随你。”
    时音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这两个字,法瑟原本抱着臂靠在墙上,听到他的话后微笑着挺起身来,她与席闻乐互相摩擦着肩膀走过,与被他牵着走的时音对视,眼里全是胜意,这股胜意来自精神上与他的统一,暗示是时音到此唯一无法企及的。
    时音只能被他牵走,甚至没办法在这事件中发表意见,她回头看白鹿,白鹿已经崩溃,再看法瑟,法瑟正从火薇手里接过三条更长更粗的铁链……
    她把席闻乐的手反握住,停下来,说:“我不是要这种结果。”
    已经进了他的教室,学生都聚集在走廊,这儿是空的,这句话也只有他听到,他朝她看。
    时音摇头:“席闻乐,报复可以,但要尊重对方的人权。”
    他眯眼,低头与她靠得近,低声问:“她尊重你的了吗?”
    “这两样不一样……”
    “这两样一样,”他抬手臂指外面,“她应得的。”
    “即使是她应得的在刚刚就已经得够了,继续下去就是我们不对。”
    外面喧嚣声加大,白鹿正在被捆绑。
    时音说:“我想让她走。”
    “她把你的照片公映在全校人面前,让你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不敢跟异性接触,又整整一个月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差点得社交恐惧症!这种人你叫我放她走?!”他说这些话的声音不大,食指不时地用力往下指。时音在他讲完后接上:“那么惩罚她这种事也是该我来做,怎么都轮不到法瑟。”
    两个人各持意见,他暂时不说话,别头看着别处,看得出来正压着脾气。
    走廊内,学生们开始朝着白鹿的方位扔东西,时音再看不下去,她要走时被席闻乐抓住手臂,她硬是将手臂挣脱开:“算了,你本来就不想听我说话。”
    4
    出门后直走到喧嚣中心把正在实施捆绑的火薇与简茉律推开,时音蹲下来替白鹿拉扯开那些锁链,周遭叫嚷的学生群互相对望,法瑟扶着额头低低叹一口气。
    她拉着白鹿的手臂让她自己站起来,而后放手,白鹿识相地跟着她身后走,时音经过的地方那些学长学姐都让道,法瑟斜倚着墙壁看她。
    “走。”时音经过芝爱时讲。
    三个人终于离开长廊。
    下楼到了僻静的转角处,白鹿步履蹒跚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喊:“慕时音……”
    周遭再没他人,时音一回身就给了白鹿一耳光,直直把脸给打红,白鹿闭眼承受。
    时音面无表情地站她面前,过了一会儿,白鹿睁开眼想继续说话,时音又往另一边脸颊给了她第二记耳光!
    啪,清脆利落。
    白鹿低着头倒吸气,时音把话落她跟前:“第一下是还你公映我的照片,第二下是还你暗地辱骂我,本来还有第三下,还我今天浪费在你身上的时间和口水,但是我嫌手脏,我跟她们相比确实好唬一点,但我绝不会任人欺负,谁欠我的我都要还得干干净净,现在开始你这个人和你这个声音我再也不想看到听到,给,我,滚。”
    白鹿听完她讲的所有话,一声不吭地从旁走,没走两步,时音讲:“等一下。”
    她停下来。
    “走之前,把你偷我手机的过程和动机说一遍。”
    白鹿沉默一会儿,捂着手臂讲:“我看见了,你在清市的酒店等他,开房手续都是由他办的。”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酒店?”
    “那里刚好是我参加学术交流会的入住酒店。”她暂停一会儿,继续讲,“其实公映照片的那天我上午就到校了,那会儿你不在教室,我要从你包里拿东西很方便,看到照片和视频后我直接在教室里拷进U盘,所以阶梯教室的监视器根本拍不到我,所有人都去关注你的高中历史了,没人注意我,负责演讲的教授本来就是我从学术交流会上替学校请过来的,他的U盘是我悄悄拿来的,他也不知情。”
    “我的手机还在不在?”这么一长段的解释后,时音只提这一点。
    白鹿回过头:“在,但是东西都被我删了。”
    她一说完就被芝爱揪着衣领按到墙壁上,她咳嗽,时音痛彻心扉地站在原地,这一刻才想杀人。
    但是删都删了,最后只能克制着自己说:“算了!”
    ……
    她把白鹿放走了。
    那天傍晚,席闻乐没来别墅。
    厨台上摆着已经做好的巧克力,阿兰和阿冰等到十一点也没听外面有任何车响,时音坐在厨台的外边,一边听着秒表走动一边观察摆放在孵蛋器里的四颗喜鹊蛋。
    “小姐……深夜了。”阿冰提醒,“要休息吗?”
    “几点?”
    “十一点过十分。”
    她用手臂枕额头,闭上眼说:“嗯,你们把巧克力包起来吧,我明天去学校给他。”
    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曾等他到十二点才睡,那多出来的五十分钟都是在斟酌一张写给他道歉的小卡片里的用词,还想了一个晚上要怎么在他面前放软自己的态度,以至于早上精神不饱满,去他班级的路上连楼梯都走得累。
    手中拿着用心包装的巧克力盒,一边走一边反复在心里念要给他说的第一句话,一直到他听课教室的门前,她看过去。
    那时候就恰恰好好看到了那一幕。
    看到他站在走廊的窗前低着头看手机,清晨的晨光照在他的肩身,显得那么落拓挺拔,而法瑟从教室出来把一盒拆开了的巧克力盒放他面前,他的视线从手机移到巧克力盒内,法瑟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从盒内拿出一颗巧克力喂他。
    他吃了。
    法瑟笑着看他,他把手机放进裤袋与她说话,那时候手臂依旧摆在她肩上,亲昵地拍了拍。
    那一刻,时音才觉得与他隔得那么远,这一个星期乃至到昨天为止的心思都如此不堪一击,她无法走动,静静地站在原地。
    上课铃响,法瑟拉着席闻乐的手臂进教室,那会儿他察觉这边的人影,懒淡地朝这儿看一眼,就这么看到时音。
    脚步停下来,他与她对视,眉皱起那么一秒,却又很快消失痕迹。法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时音,但是她依旧不放他的手臂,继续走着,席闻乐的步子被她拉动。
    时音手里的巧克力盒变得千斤重,她淡淡地看着他们,在他进教室前先转身离开,走时将盒子塞给正好经过她的席道奇,席道奇措手不及地接下,回头看她。
    她一句话都不想留。
    5
    那天傍晚席闻乐来别墅了。
    只是时音在他上台阶的时候把门关上,他吃了三分钟的闭门羹,直到阿冰发现,惶恐地来替他开门。
    时音在厨房将冰箱里做好的一盘盘巧克力拿出来,包起来,他倚着门框看着她这行为,问:“你要干什么?”
    “做多余了,送人。”
    “送谁?”
    “学校满地都是男同学。”
    “法瑟是朋友。”他清楚明白她的介怀点在哪里,也知道她现在所为为何,开门见山地给了解释,时音边听边笑。
    “我说什么了?”
    “你的态度里什么都说了,”他慢慢地讲,“你主观意识把法瑟放在敌对阵营,所以你看到我跟她在一起的画面都亲密,实际上我跟她的亲密程度顶多是你幻想出来的四分之一。”
    “所以你觉得我是嫉妒她?”时音将手下正包装的一个盒子推开,情绪涌上来,看着墙壁讲,“那么好,真是抱歉,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们能好到让她喂你吃东西!这种异性朋友关系请问是来给我科普的吗?”
    席闻乐沉沉吸一口气:“你就把她当栗智。”
    “你觉得我就没嫉妒过栗智?”时音脱口而出。
    他抬眼,视线重新放到她身上。
    “你连栗智都嫉妒。”
    这种口气已经不是处处让她的那种了,他到底是太子爷,不可能一直捧她,结果也是这句话直接点燃矛盾的导火索,他接着说:“我问你,如果查出白鹿的不是法瑟而是你自己,你会像昨天一样简简单单放她走?”
    “你到现在都还要着重她是对的我是错的,”时音面向他,“席闻乐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放心上,如果你觉得这样我很烦,那你最好细想一下你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习惯无时无刻都有人陪才把我放在身边!”
    “你把话问成这样还想听我怎么回?”
    “那就是后者咯?”
    “你怎么想随你便。”他离开厨房,把佛珠摘下来闷声扔沙发上。
    时音出来时他已经离开别墅,她看到沙发上的佛珠串,想喊他,脚下踩空从厅内的复式阶上滑一跤,手下意识地拉桌角,结果上面的孵蛋器因晃动掉下来,发出砰一声闷响!
    席闻乐的车离开了别墅,阿兰过来扶她,一看她膝盖就皱眉:“都流血了。”
    时音充耳不闻地看着身旁与她一样破碎的孵蛋器。
    那里面流出液体来。
    ***
    她知道是她态度过激。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和席闻乐都没找对方,在学校也不碰面,他知道她膝盖受伤,但不过问。
    双休日,伤口有些发炎,阿兰陪她去医院检查,护士替她重新上药,好了以后时音坐在大厅休息,等阿兰配药。
    那个时候,有人轻轻地在旁喊一声:“慕时音?”
    她侧头看,侯语桥站在椅子的过道旁,手中提着包,一身淡雅装束。
    阿兰配药要排队,就先把时音扶到了医院旁的小咖啡厅中,侯语桥坐到她的对面。
    外面下小雨,天气凉,时音右膝盖隐隐酸痛,侯语桥并不问她的伤怎么来的,只是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说:“你跟他后来在总校发生的一些事情,我都听说了。”
    她低着头,轻轻按摩膝盖。
    侯语桥喝一口咖啡:“现在,你遇到法瑟了……”
    服务员将时音的热咖啡端上来,室内室外有温差,玻璃壁蒙上一层雾气。
    “我知道,”时音淡淡说,“你是觉得我现在的报应来了。”
    侯语桥摇头:“不,我是醒过来了。”
    她看侯语桥,侯语桥的脸上的确一派释然,似乎比之前养得更白润些了,只是看到时音时又触发了些旧情。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对他而言没有存在感,不会烦到他,也不会让家里长辈时刻盯到他。我不像你八面玲珑,我只能应付基本的社交,甚至根本没进到他的圈子,而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能吸引他圈子里的每一个人主动来找你,就连法瑟,都从法国回来了。”
    “你们没见过面?”
    侯语桥苦笑:“她性格很傲,不屑见我。”
    抿了几口咖啡,继续说:“我以前觉得爱和被爱只是回一下头的关系,但是离开他之后,我碰到一些男人,他们就像我当初对他一样对我,但是这些人对我越好,我就越烦,越忍不住拿他们和他作比较,越比较越清醒……”
    她叹一口气:“所以……才知道为什么你在他面前两天,就能把已经待他身边半年的我给踢走。”
    时音握着咖啡杯,侯语桥看向她:“不是身体的关系,慕时音,而是他心里认定了你,我对他再好再体贴,只要你回头看他一眼,他就又不记得我了。”
    时音一直都不回话,看着窗外的雨丝。
    “不过我相较于法瑟,还是有一点优势的,”侯语桥似乎是提点她,又带着点自嘲,“你知道当初扶持我到席闻乐身边的席家长辈是谁吗?”
    “Barret。”时音意兴阑珊地回。
    “你果然很会察言观色,”她讲,“不过不止是Barret,还有席家的许多叔伯,Barret只是他们的前线人物。法瑟确实很厉害,但是她不讨Barret的喜欢,席家的长辈不会希望她成为未来当家女主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音慢慢地看向她。
    “我爸告诉我,席家内部争权激烈得很,分为三派,一派是Barret为首的叔伯党,一派是席闻乐为首的太子党,而另一派是席家目前最大的掌权者,席廷,王党。”
    ……
    “席闻乐和Barret势力相当,但一直被席廷稳居上位,席廷和席闻乐的父子关系冷淡,听说是老夫人不满他一手遮天,而法瑟为首的法家族对这三党雨露均沾,万一法瑟与席闻乐联姻,那么法家族肯定全力支持太子党。这个时候,Barret就把我引荐给了席闻乐。”侯语桥不再往后讲,无非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将手放上桌沿,“其实这点对于你来说是相同的优势,你的没有家世,就是优势。”
    时音也轻轻地将手摆上桌沿:“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出来,Barret也警惕我,否则他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把我跟席闻乐的事情揭出来,他想给你提个醒,但没想到我能顺势使你让位。”
    侯语桥语塞,过了会儿苦笑一声:“也对,Barret挑中我就是因为我笨,当家主母不精明对那些旁支的好处不是一般大,本来正宫太子都够难搞了,再来个精明的太子妃娘娘还让不让他们过了。”
    越说,自嘲味就越浓重,时音摁着额头讲:“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只要不掺合,就能获得一个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平和美满的人生。”
    “或许吧,傻的人总是比较有福气。”侯语桥喝完一杯子咖啡,向服务员招手买单,“我请你,不过我先走了,还要去探朋友的病。”
    侯语桥走后,时音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杯内暖气升腾。
    不久,手机响。
    来电是席闻乐,她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回想起侯语桥那些话,终于决定不犟了,把手机拿起。
    “慕时音。”可是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他,而是来自法瑟,“你和阿席好像因为我不开心,作为道歉我请你来我家吃面,阿席已经答应了,不过他要我自己邀请你,所以,嗯?”
    6
    她说得这么直白,这么故意,自己不答应就是退缩。
    挂掉电话不久后,又响,还是席闻乐的号码。
    时音深吸一口气,重新接到耳旁,听到他本人的声音:“你在哪?”
    她看了看外面渐渐变大的雨幕。
    “我来接你。”他说。
    ……
    法瑟所说的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而是位于市内金融腹地的一处高档公寓,席闻乐停完车带她进电梯,她因走路不方便扶着电梯壁站。
    两人在车上一句话都不讲,现在也不说话。
    电梯门一开直接到达法瑟公寓的客厅,他那时才将时音的手牵起来带她走,刚出去就听见很热闹的声音。法瑟不止邀请了她,还把半个圈子的人都邀请来了,男男女女们坐在大客厅的圆沙发上聊天,旁边有专门受聘来的乐手,氛围像个上流圈子的小沙龙会,实际上也就是了。
    他们见到席闻乐来的时候都站起身,法瑟正在开一瓶香槟,她放到一边朝这儿迎:“你去得真快,我们也才刚玩一会儿。”
    她一句“去得真快”透露出席闻乐一上午都在她公寓的信息,整个客厅仿佛只有时音是外人,法瑟主动牵她的手:“坐那儿。”
    席闻乐没放手,时音没有被法瑟拉动,反被他拉回身边:“我引路。”
    “好。”法瑟很快放手,面对着他们倒走向厨房,“那你们先坐,我去拿面,刚做好!”
    沙发上,席道奇朝法罄吹一声口哨,问:“你姐下过厨吗?”
    法罄缓慢地摇头,仿佛事不关己,一沙发的人立刻找别的话题聊去了。
    法瑟将所有人份的面端到大餐桌上,一群人入座,时音从刚才开始就被席闻乐带着坐桌前了,没去沙发前跟所有人打招呼,也没跟她们聊什么话题,只和他两个人处在这个小空间里继续冷战,等人都过来,他才将手臂搭到她背后的靠椅上,人后冷战人前和。
    法瑟坐到时音的对面,对着众人说:“不好意思,第一次下厨挑了最简单的面食,尝尝。”
    说着面向席闻乐:“试试看味道啊,美食家。”
    搁在桌上的红烧排骨面热气腾腾,一桌子的人纷纷提筷子。
    法瑟靠上椅背:“慕时音,等你给我点评。”
    时音回她:“我不是美食点评家,不过谢谢你的招待。”
    “哪有,我听说你很会做东西,经常给阿席煮宵夜。”
    “他以前从不吃宵夜。”席道奇有意无意地插一句嘴,法瑟朝他瞥一眼。
    “她是做得好。”席闻乐接上席道奇的话。
    餐桌上多出了一秒钟的沉静。
    煮宵夜这种私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时音缓慢地向席闻乐看一眼,他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不咸不淡地接完席道奇那句话后,视线沉沉放在法瑟身上。
    有人已经将面吃进肚里。
    一下子没人说话,席闻乐开始动筷,摆上桌的右臂碰到时音的左臂肌肤,她也轻轻地提筷子。
    法瑟正在此刻说:“在座各位给我个初次下厨的面子,动了筷子别急着停,碗见底才好。”
    味蕾一碰上面条上沾着的酱料就受不了,时音吃是吃了,止不住低低咳嗽一声。
    桌上每一个人吃完面后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席道奇倒嘶一声抽纸巾,法罄掩着嘴看别处,剩余的人不是悄悄望别人碗里的面,就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嚼面条。
    但是席闻乐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面条硬得跟橡胶一样,排骨外熟内生,汤又辣又腥还有奇怪的酸味儿,他对这些都视而不见。
    时音注视法瑟,法瑟抱着臂,眼里讳莫如深。
    可是一桌子没一个人提这一点,法瑟问身边男生:“怎么样?”
    “不错不错。”男生答。
    旁边的女生附和:“其实……手艺很好的。”
    法瑟听完,微笑着看时音:“你觉得呢?”
    正好,席闻乐的手机响,他从刚才为止就埋头吃面不参与话题,这会儿放筷抽纸巾:“我接电话。”
    他碗里的汤面已经少了一半,时音看着他走,法瑟也目送着他的背影,等到他走进一个僻静的房间,才将视线放回到时音身上。
    “你看,”席闻乐一走她就露出真态度,当着一桌人对时音说,“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区别。”时音平淡地重复。
    法瑟把双肘摆到桌面上:“你要把自己弄到多完美才敢出现在他面前?容貌,厨艺,各种表现,你每分每秒都要极尽所能地去取悦他,而我即使用最难吃的东西招待他,他也一句话都不会说,因为他买我的面子。”
    “法瑟,”时音放筷,也豁开了讲,“我告诉你,这一桌子的人包括他,今天之所以不说都不是买你面子,你想多了,这是每个人的风度。”
    “哦,”法瑟笑了笑,别头问他们,“那你们觉得,为了独占男朋友而毁掉男友交际圈的这种女人,有风度吗?”
    “想赖着异性好友,处处证明自己跟他女朋友的高低区别,甚至有意做些让人误会的举动,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慕时音,”她将双手拍上桌,“因为你就是不如我。”
    咔——房门开。
    席闻乐这通电话结束地很快,朝这边走过来,一整桌的气氛回到他走之前的状态,法瑟重新靠上椅背,只有时音依旧盯着她,心口浅浅地上下起伏。
    那些男男女女们有人倒吸一口气,刚才一句话不说,现在即刻相互陪笑活络气氛,每一个人都在帮法瑟粉饰太平。
    时音的膝盖不方便,没人扶就无法自己站起身,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原位,席闻乐坐她身边后突然把她碗里的面倒进自己碗里,说:“你不吃辣。”
    时音看向他,法瑟的骄傲神情产生变化,一桌子人面面相觑,他面不改色地低头吃面。
    法瑟轻轻地皱起眉,席闻乐没用几分钟就把这两人份的面吃完,气氛近乎僵化,他旁若无人地抽纸巾,睨一眼法瑟:“你跟我来。”
    经过厨台的时候他顺手拿了杯清水,开了一处房门进去,法瑟深吸一口气,离座向那房间走去。
    法罄撑着下巴朝席道奇看一眼,席道奇挑眉。
    ……
    7
    房门关上,席闻乐低头放杯子,法瑟说:“你不要用背对着我。”
    “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叫到房里来。”
    “你有不能当着慕时音的面对我说的话。”
    他单手放进裤袋,与法瑟近距离地面对面,问她:“你对她不太礼貌,你察觉了没有?”
    “我对你的每一任女伴都是这个样子。”
    “她不是女伴,她是我女人。”
    “那又怎么样?”法瑟直视他的双眼。
    “你平时再怎么口不择言我都随你,但对她客气点,她不像我跟你玩到大,兄长一样事事依你。”
    法瑟不说话。
    “我有私人生活有爱人,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家庭,你该学会把空间区分开,我们的关系要保持在尊重对方爱人的前提下。”
    “席闻乐,”她慢慢讲,“我对你喜欢的女人发脾气,你不高兴了是吗?”
    “发没发你心里清楚,故意刁难我看得出。”
    她抱臂:“那我现在不高兴了。”
    “找你的朋友。”
    他到门口,法瑟立刻回头:“你这就要走了?我今天是过分,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慕时音只是时时刻刻在取悦你而已她根本就没性格!”
    他停下,说:“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右脸上有道疤,只能天天用纱布贴着脸,我第一次吃她的东西是她做多余的,硬被我抢走,我跟她告白完她有四天没理我,那四天我就像丢了脑子一样做什么都怕她嫌弃我,她有没有性格我知道,不用别人来评价。”
    法瑟怔在原地。
    “还有,”他把手放上门把,“擅自拿我的手机给她打电话这种事下次别再有,我女人最近本来就在跟我闹情绪,我心情很不好,我现在很想跟她好,你这样她会乱想,我不好哄。”
    说完,他开门。
    ……
    时音循着开门声看过去,席闻乐出来的同时,法瑟跟在他身后生气地讲:“但我只知道你曾经有两年不想提起关于这个女人的一点事情!我知道她和谁有关系!迟早有一天你日日夜夜打下来的帝国一定毁在她手里,间接或者直接!”
    所有人都听到这番话,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这场有史以来法瑟与席闻乐的第一次正面分歧,他今天的面子已经给足了,法瑟却超乎往常不理智,时音被周遭的几个女生打量脸色,她没有脸色,保持原样安坐着。
    法瑟接着讲:“席闻乐你的心根本就不该浪费在情情爱爱上,她没家世没身份,跟你在一起帮不了任何忙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不需要,”他很快正面回应,对着法瑟的双眼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她,“我现在的努力,现在的无情,现在的狠,就是为在将来独立做一个决定时不被任何人插手,即使这个决定荒谬无道也不敢有人反驳与干扰!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决定就是我要娶她。”
    他走了两步,又回身补充给法瑟:“你刚才说的那种人是伙伴!而她是恋人。”
    公寓内的空气十分沉重,时音依旧坐在原位,席闻乐到她椅旁拿起她外套,扶她手肘:“我们先回去。”
    法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一桌子的人都哑巴一样不说话,席闻乐带着她进电梯,时音本来习惯性地用手扶电梯壁,被他将手握到手心,整个人也朝他的怀里倾,他把她的整个身体都保护住了,不需她出一点力。
    车子驶回别墅的路上,两人始终没说话,席闻乐掌方向盘,时音看着车窗外景色。
    正行驶到一处沿海公路上,雨停了,鱼肚亮的天色与深邃的海面行成一道旖旎的晚暮风景,轻风徐徐,她眼睛内被染上一层夕阳光。
    “停一下。”她轻轻说。
    他转方向靠路边停,时音依旧看着风景,他陪她看,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车厢,时光静好。
    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由谁先主动握起,等到十指相握的时候,时音终于将视线从海面收回,回过身子靠近主驾驶,在他的嘴角轻轻地吻一下。
    安静的两人空间内,她的主动表现得很清晰,近距离地看着他的双眼等他的反应,等到稍微离开一点,他把她的后颈扣住,两人嘴唇再次紧碰。
    一个星期冷战后的情感从这个动作开始猛烈释放,窗外车子呼啸而过,夕阳西下,时音从坐着到撑起身子,从安分待在副驾驶到倾身攀上主驾驶坐他腿上,长发散落在两人交缠的嘴角,又瞬间被他揉在掌心,时音揽紧他脖子,他则腾出一只手保护她的右膝,车厢越来越显狭小与闷热,后来一不小心撞到方向盘,车子长鸣一声!
    席闻乐把她从方向盘抱回来,车鸣才停止,两人喘气,时音低头抵着他的额讲:“回去给你煮面……”
    “不要红烧排骨。”
    呼吸还没缓下来,却被弄笑,她紧紧抱他,直到后来膝盖实在撑不住,身子由他护着往旁边退,重新回到副驾驶。
    刚落到原位,他下车绕到时音这边的车门,咔一声打开,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一出来空气都不一样,旁边是大海与夕阳,席闻乐把她拥进怀里,时音身子都被他提起来了一点,仰头看他,就与他浓浓地相吻,海风吹过两人周身,带起长发与衣摆。
    ……
    终于解冻了。
    8
    那个傍晚别墅的气氛都不同了。
    老李在湖边钓鱼,阿冰在窗外浇灌木丛,阿兰则陪时音把色香诱人的汤面端出来,摆到席闻乐面前后,时音给他解说:“汤是鸡汁,里面加了蛋饺和香菇,口味比较清爽,对你的胃负担不大,顺便拯救一下你对面的恐怖印象。”
    他笑。
    餐桌周围都是暖暖的空气,两个人关系好到不行,阿兰特意把独处空间让给他们,时音撑着下巴看他吃面,膝盖则被他握着放到他的腿上,他会帮她按摩。
    然后那天很早就上楼睡觉了。
    接近零点的时候被一封手机短讯声吵醒,卧室窗帘全拉一片漆黑,只有床头的手机屏幕光亮着,席闻乐在她完全清醒前拿了手机,时音将脑袋枕到他肩膀上,困倦地问:“谁这么晚?”
    沉默的半晌里,他在看短讯,过了会儿回答:“法瑟。”
    她睁开眼。
    ……
    早知道法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下的。
    凌晨一点的警局,人烟稀少,法瑟一人坐在靠背椅子上,坐姿略显傲慢,值夜班的警察与她隔着一个桌子听报案人讲述经过,而她将双腿搁在茶几上,扣着额头冰冷地望着警察身后的窗户。
    报案人是一位脸很臭的中年女士,身后跟着两名同行的彪悍男子,时音进去的时候听见她大声抱怨:“点了一桌子呢!最贵的都让她点了!每个菜都夹那么一筷子,吃到我们十一点半打烊还没完,让她付账吧她不理人!看她穿戴那么得体万万没想到吃霸王餐!这个月仅有的两条大眼金枪鱼也给她做刺身了!她动都没动!”
    警察笔录做到一半,察觉到时音,随口问:“家属?”
    “朋友。”
    “我不认识。”法瑟缓慢地换了个坐姿,将左腿叠到右腿的上方。
    “瞧!一直就这态度这语气!”中年女士愤恨地喊。
    “他已经睡了,所以你的事我来处理。”时音在喧哗中淡定回应,看向中年妇女,“现在和解可以吗?她吃的晚餐我照两倍赔偿你。”
    “哟,两位看上去都是大户人家小姐啊个个都养得精致,怎么,霸王餐你说吃就吃了,哎不吃就不吃了?你知道她除了不付钱还干嘛?她把我一个大厅的客人都弄走了,包场呢!人吃到一半让人走,都是我给赔的!”
    “那么,按照餐厅平时一天的营业额来赔偿,可以吗?”
    法瑟低低地哼笑一声。
    “能和解最好。”警察说。
    “我不想和解。”法瑟讲。
    餐馆老板娘站起来就想冲上前,被警察喝止住,时音看着窗玻璃中法瑟玩世不恭的模样,告诉老板娘:“不好意思,让我先单独跟她讲几句话。”
    然后俯身到她的耳旁,说:“大酒店大餐馆都知道你大小姐的名号巴不得给你送一桌山珍海味,但人家是小本经营的个体户经不起你折腾,也不认识你,你想进警局她正好送你进警局,你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决的事偏偏要告诉席闻乐一个人,抱歉,他避嫌,深夜不单独见其他女人,所以今晚这事儿不是我给你解决就是你家自个儿解决,要是愿意你也可以选择在这住一晚上,正好熬熬你这硬脾气,我是没关系。”
    说完了,法瑟脸色毫无变化,时音接着来到老板娘面前:“我再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好吗?”
    两人背向法瑟走了几步,她开始说:“其实阿姨你心里也有谱,看得出她不是真心要吃霸王餐,只是恰好跟朋友闹别扭闹到你这儿来了,要不看一看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饰,没一样比您家餐馆身价低的,她这是态度不对,我替她道歉,今天的事儿我们两私下里和吧,我一定不亏阿姨。”
    一口一个阿姨表现出了客气,字里行间又暗示法瑟的雄厚背景,知道法瑟这脾气一定硬到底,所以只能软硬兼施地让这位老板娘主动作罢,老板娘别头打量法瑟从头到脚的矜贵着装,又回过头来观察时音的精细模样,转换口气:“哟,两位倒还真是有门面的人,你比她好,她早跟你一样态度……”
    时音按她的手背,要她见好就收。
    反正赔偿一样不少,还比平时多赚一倍,这位女士也就作罢,喊人打道回府了。
    法瑟依旧坐在原位不动,抱着臂,一副事不关己,时音说:“这么晚已经没出租车了,老李的车可以载你一程,或者你给家里司机打个电话,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选后者。”
    她不说话。
    时音准备走,这时候,法瑟清淡缓慢地冒出一句话:“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出白鹿,而席闻乐找不出吗?”
    话题有那么一点突兀,时音停在原地不回话也不回身,法瑟自问自答:“他聪明到能看穿所有人的脑子,但独独看不穿爱上他的女人的心,而我能。”
    ……
    “我能从人群里揪出每一颗对他哪怕只存在一点点遐想的女人心,更何况迷恋他到病态的白鹿,他找白鹿是大海捞针,而我找白鹿是对症下药,这些女人庸俗,贪慕虚荣,表里不一,没一个有资格让他记得,就该被我一个个抓出来消灭掉,白鹿啊,只是杀鸡儆猴。”
    “你到底喜欢他吗?”时音平静地问。
    法瑟笑:“喜欢这种词真肤浅,比起像金雀一样做他的女人,我更乐意给他的帝国添金砖加玉瓦,一步步捧着他上王位,慕时音,将来哪一天你要是成为他的绊脚石,我第一个拉紧弓弦往你脑门上射。”
    时音继续走,法瑟这时将椅子转过来面向她的背影:“你知不知道。”
    ……
    “他其实比你看到的,要狠一万倍。”
    ……
    “早点回家。”时音这么说完,再也不理法瑟,径直走出了警局大厅。
    两个女人深夜在警局里的见面是对双方的一次摊牌,法瑟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再插足席闻乐的感情生活,但也没有完全放弃对他的占有欲,她把对他的了解放在时音的眼前,半炫耀,半提醒,胜意还是占了一些。
    ……
    凌晨一点半的警局外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两辆车停在路边,老李的靠前,时音过去开门的时候,靠后那辆车前灯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过去。
    车前灯暗下之后,后车厢里的人影隐约可见,从那微弱光线勾勒出的英挺肩身以及沉稳气魄就已猜到是谁,她惊了一下。
    9
    柏先生并不是法瑟叫来的。
    甚至法瑟也不知道他会来,他就像两年前大多数次与时音见面一样,在她出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出现,用车灯暗示她上车。
    时音上车,关上门,柏先生说:“绕着街开。”
    司机配合。
    她吸着气将手摆放到膝上,车子缓缓驱动,路灯周而复始地从她的膝盖滑过。
    “您找我有什么事?席先生。”
    柏先生的脸依旧隐在阴影中,但察觉得出他笑了笑。
    “阿乐的脾气能适应吗?”
    这是第一次他正面提到席闻乐,在以往的话题中他从不提关于自己的家庭,只关心时音身边的生活情况,这一回提得非常微妙,但是口气就像是问她:最近的功课怎么样。
    时音说:“嗯。”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这个也知道。
    “在治疗。”
    “要注意并发症。”
    “好。”
    “我的电话你还背得出吗?”
    时音犹豫一下,说:“已经不记得了。”
    他并不点破,只是说:“对阿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拨我的电话,我没换号码。”
    不懂的地方,他这话才说得叫人不懂,时音没有正面应答,他接着说:“要送你回别墅吗?”
    “不用,谢谢,有车子在等我。”
    “好。”
    对话永远简洁干练,即使两人身份有变他也能做得跟以往一样云淡风轻,临下车,他说:“你当着老李的面上我的车,需要我帮你说话吗?”
    “席先生,”时音回头,“我背着所有人上你的车才引人怀疑,在老李眼皮底下我至少人格安全,而且这次我不上,下次我在公开场合见你就尴尬了,我们以后总会相处的。”
    他在阴影中点头。
    时音回到老李的车上,老李从后视镜中看着她。
    “你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对吗?”她问。
    老李点头。
    柏先生的车子从旁开过,往前行驶在凌晨的荒芜大道上,给她和老李留下一道安静的车影,这场见面表面上仅仅透露给她一个“有事就跟我联系”的信息,实则目的不是见她,而是告诉老李,他见了她。
    老李会告诉席闻乐。
    回到别墅,上楼进卧室,席闻乐一如她出门时那样睡着。
    时音解外衣的衣扣,说:“跟你说的一样,法瑟是自己进去的。”
    “嗯。”他沉沉地应。
    她把衣服放进衣柜,松长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你爸。”
    “嗯。”
    她准备进浴室的时候,他从被褥中伸出手来,她在床沿暂停,将手给他,握住后,席闻乐把她拉上床,她掀开被子睡进去,睡进他温热的怀中,被他用下巴抵着额头。
    “以后不要上他的车了。”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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