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让黑暗归于黑暗

　　“爸爸。”
　　苏醒后，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缝合体爱丽丝，睁大自己无辜的纯白瞳孔，喊出了这句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愕的一句话。
　　失明的迈德脸上露出狂喜。
　　自己的女儿苏醒，还恢复了记忆。
　　虽然自己只是将其缝合，让其具有意识。
　　但长时间的浸泡和复生，大脑神经和意识，都只是初步疏通，绝不可能在瞬间就恢复所有记忆。
　　可现在一句父亲，却让迈德欣喜若狂，疯狂地挥动双臂，想要将女儿搂入怀中。
　　能在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听到这一声“爸爸”，不亚于天籁。
　　只是迈德来回用双手捞，都没能摸到爱丽丝。
　　明明声音就在面前，却无法更近一步。
　　身体想要探向前，却被庞贝死死咬住脖颈，动弹不得。
　　李昂的触须悬停在半空中，距离迈德和他的女儿爱丽丝只有不到两拳的距离。
　　只见爱丽丝起身，双手忽然抱住了李昂的触须，僵硬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然后又呼唤了一句：“爸爸。”
　　这下不光是李昂，就连死死咬住迈德脖颈动脉不放的庞贝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愣住了。
　　本以为复苏的缝合体，是呼唤迈德。
　　可没想到，她却把李昂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就连李昂，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插入的剧情，让他猝不及防，大脑都快烧掉。
　　只是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小姑娘又是一阵惊叫，抱紧李昂的触须死死不肯松手，身体往后躲闪。
　　“这里，有，怪物！”
　　目光所及，眼中惶恐的原因，全是因为眼前被烧焦、模样恐怖的迈德。
　　迈德原本烧焦的脸上的惊喜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僵硬、无法接受和绝望。
　　女儿的那声“爸爸”，居然不是对他喊的，而是对里昂！
　　自己在女儿眼中，只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如果说李昂和庞贝，给迈德造成的是身体上的伤害。
　　那么眼下爱丽丝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如一柄尖刀，狠狠刺进了迈德的心口。
　　他谋划了数十年，这十年来每一天无时无刻不想着复活女儿。
　　为此，他不惜背叛自己的朋友同事，化身无情的邪恶博士，摧毁其他人的人生，将他们改造成令人厌恶的黑暗生物。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爱丽丝重见光明，父女重逢。
　　可现在生命的尽头，女儿成功复苏，却混乱了记忆，将敌人当做父亲，将亲人当做仇人。
　　李昂所有的心力和执念，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动脉溢出的血液，逐渐无力。
　　硬撑着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失去了唯一的信念，身子逐渐垮塌，双手顺着玄武岩逐渐退下，跌在桌底。
　　最终，在绝望和崩溃下，断绝了生机。
　　【参与击杀曙光研究所迈德博士，获得自由分配点+】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迈德博士死亡，庞贝十几年的怒火得到了宣泄，身体再也绷不住，终于松开口，同样跌落到地，疼的浑身抽搐。
　　现在所有的难题和压力，都来到了李昂这边。
　　整个复生密室内部已经被引燃，火焰汹涌澎湃。
　　眼下抱着李昂触须的，是迈德博士一切罪恶的源头和动力。
　　为了复活自己的女儿，迈德博士造了无数的杀孽。
　　但结果却是复生后的缝合体女孩，完全不记得迈德博士。
　　甚至还把李昂当做自己的爸爸。
　　如果这女孩一苏醒就认出了迈德，李昂下起手来毫无心理压力。
　　可是眼下女孩的表现，却像是一张白纸。
　　甚至变相让迈德博士哀莫大于心死，在死之前遭受了一辈子最痛苦的体验。
　　这个时候，看着和自己同样身为缝合体的女孩，李昂犹豫了。
　　想要征求庞贝的意见，可是此刻庞贝已然昏死过去，口吐鲜血。
　　大火继续吞噬着一切。
　　李昂犹豫片刻，用触须将小不点的女孩搂住，提下黑色玄武岩祭台。
　　“我们走。”
　　李昂将庞贝放在熟睡孩子的小车上，一手拉着推车，一手牵着缝合体小女孩，转身离开复生密室这片火海。
　　前脚刚走，后脚复生密室就彻底被火焰吞没。
　　走廊里红色的警报灯发出刺耳的蜂鸣，到处都是打开的机械重门，地上的血腥味扑鼻浓烈。
　　李昂并未打算直接离开，而是先前往二层的试验区域，想从设备中找出有关于自己之前八次的所有实验数据和资料。
　　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
　　一路上，李昂没有遇到缝合体，遇到的研究所人员，死状惨烈，几乎没有留下完整身体。
　　只有染红鲜血的白大褂和实验服，让剩下的残骸断肢保存着“人”基本的模样。
　　李昂眼神中毫无波动。
　　反倒是一旁紧紧牵着李昂触须不肯放手的缝合体小女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惨白的眼仁中充满对周边一切的好奇。
　　“这些人，为什么都睡在地上，他们不冷吗？”
　　“爸爸，我们这是去哪里？”
　　有些问题，李昂可以回答，但是剩下的一些，唯有沉默。
　　等李昂来到地下二层实验区的时候，这里已然被熊熊大火吞没。
　　实验机器上，有明显的弹孔痕迹。
　　空气中，还有残存的汽油味道。
　　所有的数据，都在大火中被付诸一炬。
　　李昂看着猛烈的大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相貌——
　　安德。
　　安德也早已发现他的异常。
　　而眼下又是扫射击穿硬盘，又是浇汽油点火，这一切都是安保队长安德的杰作。
　　火海，隔绝了李昂了解自己本源的最后一点希望。
　　眼下，整个地下研究所都处于火海中。
　　浓烟已经从下层涌了上来。
　　消防的喷淋设备和火焰，就像是各论各的，完全起不到压制火势的作用。
　　‘看来，只有等火势彻底结束，再过来碰碰运气了。’
　　地下一层停车场内，大量车辆损毁，地面清晰可见各种猛烈刹车的痕迹。
　　丧失和安保成员的尸体，遍地都是。
　　但车轮轨迹也显示，有人趁乱逃出了研究所。
　　没有能启动的车子，李昂只得拉着推车，一路走到位于山腰的研究所大门。
　　身后的火焰吞噬了所有，喷射而出的热浪，在洞口和山阴的冷空气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风。
　　李昂看着肩头奄奄一息的庞贝，还有无数为自由献身的缝合体。
　　最后眼神落在缝合体小女孩和推车里还在昏睡的孩子们身上。
　　李昂踏出一步，走出阴影。
　　炫目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他感觉到不适。
　　身上灼烧和战斗的伤口，时刻传来疼痛感。
　　阳光的温度，落在皮肤上，也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
　　就是自由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