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恶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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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洛特惊醒了。
他僵硬地躺卧在地，头抵在硬东西上，膝盖蜷于胸前。他睁开一条小眼缝。漆黑一片，但有微弱的光线隐隐照进来，透过石缝。
恐慌攫住了兰斯洛特，他顿时想起自己置身何处。他在小山洞的洞口堆了些石头，以保持洞里温度，现在洞口却被岩石完全堵上了。将他封在了里面。
真倒霉。
他该一路向上爬，走出高山间的谷地，那就不会死在这连脚都伸不开的岩洞里了。
兰斯洛特在这狭小空间里使劲扭身，一边用冻僵的双手挣扎着，扑腾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咒骂自己。
光线突然射进来，灼热而明亮。他把最后几堆雪推开，忙不迭地拖着身子钻出去。
天青如洗，阳光照耀。他面向太阳，紧闭刺痛的双眼，沐浴在光芒中。空气人喉，带来疼痛的寒意:冰冷刺骨。他的嘴干得像沙子。
兰斯洛特强忍疼痛坐起来，踉跄起身，倚在最近的树干上，刮掉鼻子、眼睛和耳朵里的泥污，掀开湿漉漉的衬衣检查伤势时：
一颗棱角分明的水晶掉落在地，散发着诱人的彩光。
他盯着地上那东西，陷入沉默。
自己是个盗贼，中立之地闻名的盗贼，从不失手的盗贼。
但这名叫灵魂核的水晶，竟被亡灵工会与白露领这么重视，此次追杀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兰斯洛特俯身将其收入裤袋，他要找个新的庇护所处理伤势。
身体一侧遍布滚下山坡造成的瘀伤，肋骨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不过摸着虽痛，但感觉没断。
腿上血肉模糊，被那该死的骑士咬得皮开肉绽，疼得死去活来，但重要的是能动一这才是他关心的。
要想逃难，首先腿要没问题。
符文长剑还在剑鞘里，令他大喜。
按兰斯洛特的观点，武器永远不嫌多。
不过剑是好剑，自己的前景却不容乐观。现在兰斯洛特孤身一人，森林里不知有多少敌人，他也不知置身何处，好在可以沿河走。
河全向西流，从东方群山流到西方冷海。溯流而上，沿这条河往西，听说那有个默默无闻的枫丹领，是唯一生路。
这样子在群山挨不过一天，甚至没走到山口，就会在夜里冻得手脚发黑，半死不活了一假如他没饿死的话。
“见鬼。”兰斯洛特骂了一声，他只能等明天回营地，期盼骑士已离开，期盼它们还给他留下些活命的东西。
自己期盼得有点多，但别无选择，向来如此。
有腐臭味——并非他身上潮湿的臭汗，虽然这味道已令人作呕——是毯子开始腐烂了。
之前他从毯子上撕下两块，像手套般裹在双手上，用麻线扎紧，又撕了一块裹在头上，做成臭气熏天的风帽。
他还用毯子的碎片塞满靴子，剩下的毯子一层一层裹在外衣下，毯子很难闻，但昨晚救了他一命，兰斯洛特觉得很划算。
在他能扔掉它之前，臭味会更甚。
他挣扎起身，环视周围。这是一条两边陡峭、狭窄山谷，三座高耸山峰环绕着它，灰黑峰峦映衬着湛蓝的天。他认得这些山，它们都是他的老朋友，他唯一剩下的朋友。
兰斯洛特或许逃过了骑士与亡灵工会的追击，但这是个死亡之地，留下来他迟早变成死人。
自己很饿，肚子像一个巨大的空洞，向兰斯洛特痛苦地尖叫。
他从包里摸出最后一条干肉：一条油腻的棕色老肉，活像截干枯的小树枝。
不可能靠它来填满空洞，但他只有这个。于是他用牙齿撕咬着皮靴一样硬的肉，使劲咽下。
…
兰斯洛特顺着山谷北望，望向昨天的来路。
只见地势渐低，岩石让位于松树覆盖的丘陵，树木又让位于连绵起伏的草场，最后绿丘让位于大海，在远方地平线留下一道闪光的痕迹。
他想起之前的团队：有阔噪的魔剑士、沉默的法师，以及优雅风趣的吟游诗人…这念头让兰斯洛特郁郁寡欢。
兰斯洛特突然升起一股痛苦的值憬，令他几近哽咽。现实是，他们都死了，被白露领主的白龙吐成了一圈焦黑残骸。
因为他们发现了白露领的秘密，一个无法被戳破的秘密。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灰烬间爬行，寻找任何生命迹象。
翼龙兽抓住他肩膀，叫自己放弃。
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除了魔烂已久、无法辨认的尸体。
他找得精疲力竭，他们全死了，巨龙一个都没放过，全死了。
兰斯洛特朝草地吐了口唾沫，唾沫被干肉染成黄褐色。
死亡，冰冷腐朽的死亡，或者被烧成灰。
之后的兰斯洛特就以偷盗为生，在中立之地成为臭名昭著的盗魔者。
…
他找到营地时天空已在飘雨，自己的头发被雨水浸湿，紧贴在头皮上，衣服也湿透了。
兰斯洛特紧贴住一棵长满苔藓的树干，向外窥视营地，心怦怦直跳，右手死死握住湿滑的柄，握得隐隐发痛。
他看到篝火烧出的一圈黑，周围是未燃尽的柴禾和灰烬，各种物品散落在中央空地。
还有一男一女。
“还要找吗？”
奥托·坦伦索尔踢了踢帐篷，他有些后悔此行，天色已晚，自己还是瞒着齐格飞叔叔偷偷过来的。
可是这位来自中立之地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莱莎皱眉道：“这是那家伙的营地，但被袭击过。”
“应该是被围剿了，龙兽都死了，生还可能不大。”
奥托来的路上曾见到一具死状惨烈的翼龙兽，由此可见白露领出动了多少兵力。
躲在树后的兰斯洛特听到此话不由得一惊，自从与龙兽断开精神连接，自己就认为它已经凶多吉少了。
“可惜了，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能抓到白露领的把柄。”
梅莎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开时，却突然停顿在原地。
“怎么了？”
奥托问道。
“树后有人。”
兰斯洛特听得一缩，她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发动了隐息术，绝对无法被轻易感知到。
但他很快就有了答案——身后龙兽的低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