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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废物老公是亿万富豪姜橙 我昨天洗澡了 10869 Mar 6, 2023 9:03: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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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礼缓缓抬头。
    他瞳孔漆黑,却又清亮温润,让人觉得他整个人干净又无害,明明疼到声音发着抖,却还是风度教养很好,苍白的唇被他咬出了血,看着有几分靡艳。
    “草民刚刚路过这里,一时没察觉,还请您勿怪。”唇上的铁锈味太重,沈知礼抬手,抹去唇上血迹。
    明明是公主府车夫的问题,可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怕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样子。
    卷耳眯了眯眸子,嗓音潺潺,“公子这是哪里话,是我的马车把你伤成这样,要赔不是的是我才对。”
    车夫觉得今天自己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才会摊上这种事情,他跟着护卫一起把马车的轮子抬起来,看着地上的血流成河,只觉得自己别说前途,估计命也快没了。
    今天过来的马车只有这么一架,卷耳看着地上那温和无害的人,声音平淡,“回去叫人把这位公子安顿进府,好生医治着。”
    粟荷在她身后应了声是。
    卷耳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公子贵姓?”
    沈知礼垂眸,无人看到他眼中幽光,“草民沈知礼。”
    “嗯。”卷耳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顿。
    她转身上车,放下车帘,没再看那人一眼。
    马车里传来柔嘉的声音,“阿姐,可是有什么麻烦?”
    两姐妹的声音很像,只是柔嘉更甜一些,卷耳要清冷一些。
    沈知礼克制的极好才忍住没有抬头看向马车里。
    疼痛让他眼前有些失焦,沈知礼整个人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他们一个坐在焚香铺锦的马车内,一个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犹如云泥。
    可没关系的,他残败不堪,那姑娘是他唯一活下去的信仰与光。
    哪怕这光不属于他。
    “没事。”卷耳不打算和柔嘉提沈知礼的事,她喝了口台上的茶,转移话题,“今天忘了和你商量,你和陈庚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如何?”
    柔嘉一张脸彻底红了,嗫嚅着道:“阿……阿姐说了算就是了。”
    今天白天摄国殿下去陈府去的高调,见到的人不少,柔嘉自然也知道了。
    陈庚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也是她一直想嫁的人。
    卷耳笑着逗她,“真让我说了算?那我可舍不得你嫁给那个书呆子,不如皇妹别嫁人了,一辈子和我与阿炎作伴。”
    “阿姐!”
    马车里两个姐妹笑闹成一团,马车外的沈知礼神色平静。
    腿上的抽痛不断,五脏六腑像是爬满了霜,八月底的天竟然觉得有些冷。他难受的好像快要死掉一样。
    没人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
    马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卷耳让柔嘉先去休息,“明日再回宫里。”
    柔嘉自然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只是如今卷耳住在宫外,若是柔嘉也迁出宫,那诺大的一个皇宫里就只有阿炎一个人了。
    柔嘉有些不忍心。
    朝堂里对他们姐弟三个人的关系猜测不断,可柔嘉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阿姐用自己的肩膀给她和阿炎撑起来这片天,这辈子她都不会做伤害阿姐的事情。
    摄国两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卷耳刚到府中,来不及吃点东西,简单沐浴后,就一个人忙着公务直到三更天。
    批完的折子有半人高,卷耳扭了扭手腕,才发现身子都快酸了。
    晚夏的风有些闷热,她出了书房,等卷耳漫步走到沈知礼院子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令她意外的是,沈知礼房间的灯还亮着。
    卷耳意思性的敲了敲门,没等沈知礼反应过来,她就直接进了房间。
    床榻上的人满头是汗,手里正捏着一大把的布条,甚至……嘴里也叼了一根。
    “你这是……”卷耳挑眉,一张芙蓉面上顿时多了两分灵动,少了两分冷然。
    沈知礼正忍着痛咬牙换药,根本没想到卷耳会突然进来。
    他绸裤剪到膝盖上方,膝盖的地方缠了好几层包扎的白布,可依旧有鲜红的血透过来,瞧着很是狼狈。
    此刻沈知礼轻轻缓了口气,哑着声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灯火阑珊里,他疏疏落落的笑,清俊温和。
    “过来瞧瞧。”卷耳走过去自然地坐在他床边,看出来他是准备换药,“我帮你?”
    她没自称本宫。
    “不……”
    “我帮你吧。”
    卷耳说着,手放到他的腿上。
    沈知礼一僵,声音突然提高,“公主?”
    他这声完全是下意识的喊,反映了几秒,他才道:“男女有别,草民自己来就好。”
    他施计进公主府是为了找柔嘉,并不想和这位摄国殿下有什么牵涉。
    “你这样怎么自己来?”卷耳皱眉,“再废话本宫就把你扔下去。”
    她像是耗尽了性子,沈知礼只能抿唇闭嘴。
    沈知礼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摄国殿下说一不二,她想做的事没必要去忤逆她。
    那伤药要两个时辰一换,基本刚包扎好没多久就要再次拆开,这种断骨的伤,止痛的麻沸散根本没用,换药的痛都要沈知礼自己忍着。
    把包在伤口上的布条解开,卷耳看着他膝盖,有些忍不住牙酸。
    因着里面都是碎骨,所以太医在他膝盖上用刀挑了许多口子来取碎骨,本就面目全非的伤口更是雪上加霜。
    可到底也是没有办法。
    卷耳小心的把小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那药刺激性太强,沈知礼痛的有些撑不住身子。
    “嗯…”沈知礼疼的一缩,卷耳手里动作不停,口中道:“忍忍。”
    她动作很轻,语气也有些温柔。
    沈知礼竭力保持着清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格外温顺,他垂头敛目,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下藏了太多东西。
    终于上好了药,卷耳抬眸看着一脸汗的人,她没多想,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
    他看着像是昏昏欲睡,有些难受的样子。
    沈知礼生母早亡,父亲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并不怎么关心他。
    很少有人这样照顾他。
    疼痛盖过理智,卷耳手心比他凉,碰到沈知礼的额头上,触感舒适。他下意识的蹭了蹭,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顿时僵住。
    卷耳没注意,她给沈知礼擦汗的手顿了顿,“你在发热?”
    除了刚回来的那阵太医来给他医治,根本没有人照顾他,公主府的下人捧高踩低,觉得这样的人命并不值钱,给他找了太医已经是公主恩赐了。
    饶是沈知礼再能撑,也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他没力气回答卷耳的话,撑着的身子慢慢往下滑。
    卷耳凝视着他的脸,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沈知礼昏沉沉的失去意识之前,隐约中,好像感觉到有人陪了他一夜。
    天亮前,卷耳把拆下来的布条放在一起,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身出门。
    天光乍破,刺眼的日光不吝啬的照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沈知礼慢慢睁眼,一双眼睛清冷到可怕,哪还有在卷耳面前丝毫的乖顺温和。
    他看着头顶白色纱帐,有些微微的出神。
    之前他亲手废了自己的腿,这次,好像算是故技重施。
    ……
    卷耳朝会前特意交代好好照顾沈知礼,公主府的下人得了主子的话,总算有了效率,沈知礼的日子也算是好过了些。
    他的伤太重,养了一个月才能坐着轮椅出门走走,卷耳又让人给他换了个住处。
    是离她书房很近的梨园。
    柔嘉在宫中待嫁,一天有五六个时辰在绣她自己的嫁妆,她不让人插手,这些东西一定要自己做才满意,沈知礼也就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这一个月来,卷耳倒是整天来沈知礼面前晃悠,
    两个人像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时间久了,卷耳倒是不在像初见那样清冷,偶尔随和温柔的让沈知礼恍惚,这人到底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国殿下。
    这日下了朝,卷耳换了套烟水团锦裙,头发随意的挽了个髻,慢悠悠的往梨园走。
    那边响起清浅的琴声,不成什么调子,像是一个人无聊随便拨弄的琴弦。
    梨香满园,繁盛如雪,卷耳刚进园子,便看到树下安坐的人。
    他墨发用木簪束起一部分,月白长衫上落了几片梨白花瓣,长衫为广袖,轻轻垂下来,盖住了轮椅的把手。
    坐在上面的人抬眸,目光投向卷耳。
    他声音清浅柔和,眼里也有笑,并不像是看起来那般冷。
    “殿下。”他坐在轮椅上,语气温柔。
    两个人距离不远,卷耳缓步走过去,站在男人面前。
    轮椅上的人自然的仰视着她,眸光清澈如月华。
    可真的,清澈么。
    卷耳抬手,轻轻摘了落在他发间的花瓣。
    沈知礼因这有些亲密的动作微微一怔,卷耳把花瓣随意的扔在地上,淡然的收回手。
    “你的腿,太医怎么说?”卷耳也不端架子,寻了个梨树下的位置就坐了下去。
    金丝白纹锦裙在地上葳蕤开出一朵花,清新和华贵糅杂在一起,在她是身上却不显得突兀。
    她坐在树下比沈知礼矮了一截,可像是并不在意,沈知礼发现,这位大权在握的摄国殿下,在他面前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架子。
    “应该是废了。”
    他语气莫名,但其实仔细听,并没有什么悲恸的情绪。
    卷耳抿唇,看着他膝上的琴,“打算什么时候回叙芳楼?”
    沈知礼手指动了动,他面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但只是一瞬间,卷耳甚至怀疑自己眼花。
    她这样问,自然是已经把他调查的清清楚楚,沈知礼抬眸,声音仿佛有些难过,“殿下要赶我走?”
    卷耳仰着头看他半晌,倏尔一笑,“怎么会呢。”
    “沈公子这样云端风雪的人能与本宫做朋友,是本宫之幸。”
    沈知礼抬眸,等着她下文。
    卷耳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世的。
    可卷耳像是不想再说下去,夏风卷起股燥热,卷耳抬头看着这颗梨树,笑意浅浅,“这梨花酿酒倒是风雅,沈公子可有兴趣?”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仿佛带着期待。
    卷耳看人的时候认真且专注,皇家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教养的极好,这几年手里又手掌大权,她高贵又骄傲,让人忍不住想,她跌落明台那一刻,会是如何。
    “殿下说好便好。”他整个人像是块温润的美玉,唇线微微勾着,温和极了。
    卷耳便招人过来,让他们去取酿酒需要的东西。
    沈知礼月白的广袖盖住轮椅扶手,卷耳两条手臂放在扶手上,刚好压到沈知礼袖子。
    “沈公子可有妻室家眷?”梨香缠绕,风吹过的时候纷纷落了满园,趴在扶手上的人明眸皓齿,脸颊上带个小小的靥,绵绵浅浅。
    日光下,那双瞳孔是浅淡的褐色,仿佛让人沉迷,沈知礼和她对视一瞬,移开视线,笑道:“沈某孤家寡人,哪有什么妻室。”
    卷耳眯眼,“那本宫就放心了。”
    她放心什么,沈知礼识趣的没问。
    两个人都笑着,可真真假假,没人能说得清。
    一盏茶的功夫,卷耳要的酿酒工具就被送了过来,她挥退了下人,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沈知礼不方便,卷耳便一个人踩着个小凳子去折梨花,她站在树下,抖落的花满落了她满身,也落了沈知礼满怀。
    沈知礼微微仰着头,“殿下小心些。”
    “嗯。”
    卷耳背对着他,沈知礼看不见她面上的平静无波,卷耳也看不到沈知礼眼里的一片薄凉。
    梨花折好,卷耳整齐的码放在树下,“我去打点水过来。”
    “好。”
    沈知礼看着脚步轻盈的姑娘,眼眸漆黑,再没有云端清远之姿。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做出这幅温润如玉的样子,可只有这样才能和摄国殿下相处。
    他接近卷耳是为了更好接近柔嘉。
    可卷耳呢?
    她又是为了什么。
    卷耳端着个木盆回来的时候,沈知礼空洞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是不变的轻柔。
    卷耳袖口沾了水,轻纱贴在她雪白皓腕上,看得清衣下柔白肌肤。嫩生生的可爱。
    她把水盆放在树下,又把摘下来的梨花放进去清洗干净,一边道:“粟荷曾和我说过,梨花酒酿的时间越久越好,等到以后想喝了,我们再一起把它挖出来。”
    卷耳一边说着,一边把清洗好的梨花倒入酒坛里。
    沈知礼挑眉,“这酒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都是殿下一人酿的。”
    他试探着也不再用尊称,卷耳像是无所觉,她闻言笑得开心,“沈公子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她嘴里说着,却把那个白瓷酒坛端起来放到沈知礼怀里,看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卷耳道:“你来封口,完成最后一步,这酒也就算我们一起酿的了。”
    她忙了一通,细腻的脸上渗出浅浅的汗,沈知礼看了眼她仿佛不设防备的脸,视线落到怀里的酒坛上,“好。”
    待到把那坛酒埋好,卷耳擦了擦头上的汗,没什么形象的蹲在他面前,“沈公子可莫忘了,我们是要一起挖出这坛子酒的。”
    沈知礼清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然。”
    “对了。”卷耳把封好的酒坛埋在树下,转身跟他道:“明日宫宴,知礼可要与我同去?”
    她浅浅笑着,唤他知礼,温声邀请。
    沈知礼广袖下的手握成拳,面色却有些苍白,“怕是不妥。”
    去了可以见到柔嘉,沈知礼自然是想的。
    可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个青楼乐师,是真正的下九流。皇宫那种地方他根本不配进去。
    他不再是以前的沈公子。
    他在树下坐了许久,连着身上都染上了梨花香,沈知礼听身旁的女子道。
    “你站在我身边,这天下间便没人敢说你一句不堪之语。”
    山河远阔,在这万万人之上。
    到我身边来。
    沈知礼豁然抬眸,就这样撞进她仿佛盛满温柔与包容的双眼里。
    “相信我,嗯?”
    鬼使神差的,沈知礼轻轻点头。
    高台玉柱,雕梁画栋。
    说是宫宴,不过是上位者敲打下面的人,顺便给点甜头,说点激励话的地方。
    小皇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不哭不的坐在摄国殿下怀里,乖巧可爱的紧。
    阿炎还小,这样的宴会并不适合他久呆,卷耳喂他吃了点东西,让他露了个面,就让人把他抱下去了。
    沈知礼坐在卷耳右手边,跟她共用一张桌案,许多目光落在他无波的脸上,若有所思。
    摄国殿下今年已经双十年华,可并未听说有她中意的驸马。
    如今身边突然出现了个这样的人,一些大臣心底转了几个弯,又觉得不可能。
    他们可都看到了,那人是坐着轮椅的。
    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端详,有仇视,沈知礼面上无波,只稳稳地坐在卷耳身旁。
    “尝尝这个。”她用公箸夹了块山药,亲自放入沈知礼碗里。
    “多谢殿下。”
    沈知礼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因为柔嘉正坐在他对面。
    可她只有在摄国殿下带他过来的时候才略显惊讶的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没注意过他。
    可沈知礼总觉得,柔嘉给他的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小姑娘在人群里找到陈庚,他们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又各自移开,如此反复,卷耳看的都累。
    她微微侧头,看着沈知礼有些难看的脸色,语气莫名,“不舒服吗?”
    沈知礼执箸动作一顿,脸上又挂上了他那副笑,“没,只是不是很饿。”
    卷耳目光深深,“那就别勉强自己了,还是放弃好一点。”
    沈知礼捏着玉箸的手指捏紧,声音辨不出喜怒,“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眼看他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住,卷耳适时见好就收,笑了笑,“随便说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沈知礼拧眉。
    他知道,卷耳应该知道自己是当年被抄家的沈家的人。
    可她是否知道自己对柔嘉的心思?
    台下刑部侍郎盯着沈知礼看了半个晚上。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启禀殿下,老臣今日有一疑问,还请殿下为老臣解惑。”
    他嗓音洪亮,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引了过去。
    沈知礼淡漠的眼神也落在他身上。
    他直觉,这人说的内容和自己有关。
    卷耳放下手里的琉璃盏,闻言道:“刘大人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刘祺看了眼沈知礼,对卷耳拱手问道:“敢问殿下,您身边的这位公子,是何身份?”
    当年沈家一案便是由刘祺主审,如今他应该是看沈知礼觉得眼熟,才有今日一问。
    卷耳皱了皱眉,语带不悦,“刘大人何出此问?”
    刘祺摸不清摄国殿下的意思,只得周旋试探着道:“老臣看这位公子,像极了老臣一位故人之子。”
    沈知礼捏紧了手中玉箸,眼皮垂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大人想必是认错了。”卷耳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这不过是本宫近日寻得一位乐师罢了,并不是刘大人的什么故人之子。”
    “敢问这位公子来历?”刘祺刚说完这句,就看到摄国殿下倏忽消失的笑脸。
    “本宫的人,好像不必跟刘大人报备吧。”卷耳用巾帕擦了擦手,抬眼淡淡的看着刘祺。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可能……可能是臣认错了。”刘祺面上带了点慌乱。
    到底他也是为了朝廷,卷耳面色缓了缓。不过经过这么一通,落在沈知礼身上的目光顿时少了。
    公主殿下的人。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释,可以指谋客,也可以指,面首。
    整个闵国再找不出一个身份可以配得上摄国殿下的人,也没有人敢逼她嫁给任何一个人。
    柔嘉看着卷耳恣意霸道的样子,眼睛里亮晶晶的。
    阿姐真的好美,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会忍不住心动!
    柔嘉看了眼阿姐身边的那个男人,嗯,长得挺好,若真是面首的话,倒是勉强和她阿姐相配吧。
    沈知礼撇头看了一眼卷耳,那人手中琉璃盏晶莹,可不比她柔白指尖更加剔透。
    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露溅上星辰,深宫高墙内,树影摇曳。风有些疾,眼见着是要下雨了。
    九月初的天气阴晴不定,卷耳没用粟荷,自己把头上钗环卸了,目光落在窗外。
    雨珠慢慢连成线坠下来,像是要冲刷尽这世间所有的污浊。
    “粟荷,取把伞来。”
    沈知礼手放在轮椅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雨幕里,陈庚撑着伞把柔嘉抱在怀中,女孩子羞的脸色通红,陈庚宠溺的顺着她的长发。
    人间眷属不过如此。
    可沈知礼皱眉,神色冷清看着眼前的人。
    不是她,他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柔嘉。
    若那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有可能认不出来,但绝不会认错。
    闷雷声划破夜空,柔嘉吓了一跳,陈庚摸了摸她的头,调笑她,“你胆子还是这样小。”
    柔嘉撅着嘴巴,“有阿姐和阿炎保护我,我不需要胆子大。”
    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是她的至亲,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她。
    陈庚好笑,“是,你胆子不小。”
    “也不知道谁小时候看到鬼面面具就吓的尖叫。”
    柔嘉哽了一下。
    小时候那次上元灯节,她带着鬼面面具跟阿姐出宫去玩,可那晚灯火明灭,鬼面面具像是会动一样,小公主吓得大哭,卷耳只得帮她摘下来。
    卷耳带着一个拿着一个,倒也没人注意她这奇怪的样子。
    那年卷耳十六岁,柔嘉十五岁。
    隔着距离和雨声,柔嘉和陈庚说了什么,沈知礼听不到,他只能看到那姑娘脸上的娇俏和可爱。
    今晚的雨太大,陈庚又是准驸马,所以摄国殿下便让他今晚暂住宫内。两个人应该是偷偷跑出来见面的。
    陈庚揽着柔嘉消失在雨幕里,沈知礼神情空洞,有些茫然的盯着虚空一点。
    不是她。
    可又会是谁呢。
    他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都是一场空么。
    这样的天气,他的腿忍不住的疼,在雨里坐了半天,沈知礼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默然收回视线,操控着轮椅转身。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沈知礼视线里出现一双天青色织锦绣鞋。
    他一怔,缓缓抬头。
    很多人都说摄国殿下和柔嘉公主长得像,曾经沈知礼也是如此认为。
    可刚见到了柔嘉对着陈庚笑靥如画的样子,如今见到卷耳一身清冷的站在他面前,他却觉得两个人有些不像了。
    他甚至想,几年前的摄国殿下,是和现在一样清冷,还是和柔嘉一样活泼?
    画着仕女图的油纸伞往前递了一下,完完全全的把他遮在风雨之下。
    “好看吗?”她声音听不出情绪。
    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奏出夜里华章,他脸上的雨水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过唇角,掠过紧绷的下颚,一路钻进领口,沾染肌肤,沁凉透进心脏。
    沈知礼抿唇,心底有一丝怪异。像是不想被卷耳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卷耳面色冰冷。
    “你知不知道你的腿根本不能淋雨?”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天气,你根本不应该出来?”
    卷耳蹲下身和他平视,浅蓝色裙摆沾了满地泥泞,清丽狭长的眼睛里像是缀了梨花霜雪。她没在意,只是认真看着他。
    “沈知礼,你怎么一点也不乖啊。”卷耳沉沉叹了口气,嗓音无奈又包容。
    轮椅上的人抬眼,沈知礼心口像是堵了什么,说不出口,呼吸的时候还会牵着肺腑,沉沉的发着疼。
    月白长衫上湿答答都是水,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周围都是沉沉暗夜,唯有眼前的人眼中温柔又明亮。
    “我带你回去。”她把伞柄递给轮椅上的人,弯腰把沈知礼抱起来。
    他身子单薄,瘦的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卷耳收紧了力道,带着他往回走。
    沈知礼身上的雨水透过薄薄的布料沾了卷耳一身,她像是无所觉,只认真的看着前方的路。
    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沈知礼闭着眼睛,心底里罕见的腾起茫然的情绪。
    殿里焚着梨香,卷耳把人抱到榻上,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
    沈知礼刚开口就有点后悔,这种话他说起来有些僭越。
    卷耳回头,“去找人给你拿套衣服。”
    烛火噼啪跳了一声,殿内的窗子没关,有雨丝飘进来,落在燃着的蜡烛上,那细弱的一缕光挣扎着不肯灭。在风雨里摇摇曳曳。
    卷耳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身走出门,对着外面值夜的宫侍说了句什么,又走回到沈知礼身旁。
    这寝殿是卷耳几年前的住所,四年前先帝驾崩,卷耳便迁入了公主府,这殿就一直空着。
    不过寝殿每日依然有人来打扫,房间摆设和四年前并无两样。毕竟没人敢对摄国殿下的事不上心,除非是不要命了。
    两人一时无声,等到宫人抬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卷耳对着门口的两个寺人招手,“你们伺候沈公子沐浴。”
    “是。”
    两个寺人服侍着沈知礼沐浴,卷耳在桌上随意的翻了本书来,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他们都没再提过刚才的事。
    屏风后有轻微的水声,在静谧的夜里倒不显得突兀,卷耳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抬眼看从屏风后出来的两个寺人,挑了挑眉。
    “怎么出来了?”
    那两个寺人跪在地上行礼,“回殿下,沈公子说,不用奴才们伺候,这……”
    “那便下去吧。”卷耳目光又落回书上,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他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双腿,卷耳也算是知道的。
    那两人退下去,心里都忍不住的嘀咕,公主殿下怎么对这位沈公子这样特殊……不会真是有收为面首的意思吧……
    殿门开合,有宫人把今天的折子送到这来,卷耳按了按眉心,认命的开始批。
    一个时辰过去,卷耳的折子处理了才过一半,屏风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声音了。
    卷耳她放下朱笔,抚平袖口的印子,缓步往屏风的方向走。
    她并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自觉,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沈知礼沐浴的地方。
    周围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人的心思反而熄了很多。
    没人敢说甚么。
    水早就变得有些凉了,沈知礼眉目阔落,看到卷耳进来,只是浅浅看了她一眼,道了声‘殿下’。
    这人好像自刚才回来就不带着那副温柔的假面具了,他不笑的时候,模样就有些冰冷,叫自己殿下的样子很难说情愿。
    “知礼唤我卷耳便好。”卷耳温声建议。
    沈知礼自然不会这样唤她。
    卷耳手伸到他的浴桶里,轻轻划了划,她看着强撑着的人,无奈地道:“你自己出不来,干嘛不喊人进来伺候?”
    沈知礼抬眸,“殿下不是来了么。”
    卷耳撇了撇嘴,认命地说,“看来我这套衣服是又白换了。”
    沈知礼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卷耳就弯腰伸手把他捞了出来。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滑腻的皮肤带出一大片水,沈知礼被她带到怀里,卷耳衣服瞬间湿了大半。
    沈知礼:“?!!!”
    饶是他再云淡风轻,此刻沈知礼也忍不住脸色涨红。
    不是羞,是气的。
    刚才卷耳把他抱回来没什么,可此刻,他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穿!
    沈知礼崩着情绪,“殿下!”
    “叫错了。”卷耳道。
    先帝以武起家,卷耳作为长女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看着怀里的人一副尴尬至极却不肯开口的样子,她挑了挑眉。
    卷耳转身绕过地上的东西往床榻上走,眼看就要走出屏风被整个殿内的宫人围观这幅样子,沈知礼终于忍不住,声音僵硬的唤她,“卷耳!”
    于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便露出一个有点得逞的笑,声音仿佛染了梨花香,“嗯,在呢。”
    殿内的宫人很有眼色的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卷耳把人抱到床榻上,轻轻放上去。
    架子上搭着软布,卷耳取过来递给沈知礼,“擦擦。”
    沈知礼默默接过来,迅速把自己擦干然后钻进被子。
    动作流畅的不像个不良于行的人。
    他皮肤苍白,甚至能隐隐看清下面的经络血管,带着一股脆弱的美。
    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寝衣,沈知礼换好,抬眸看着伏案的人。
    灯影摇曳里,夜半听雨声,她褪去了清冷,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姑娘。
    卷耳所有所觉,她回头,看着床上的人,“沈公子出子书香门第,想来学问应该是很不错的。”
    沈知礼皱眉,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宫人退了个干净,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卷耳亲手抱着那一大摞的折子,向沈知礼走过去。
    “来。”卷耳把朱笔递给他,“你来批。”
    沈知礼抿唇,淡淡道:“公主莫要开玩笑了。”
    “本宫从来不开玩笑。”卷耳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今晚你耽误本宫那么多时间,总要有补偿的。”
    “把这些批完。”
    沈知礼眸光闪了闪,静了片刻,他只能伸手接过那支笔。
    卷耳满意地点头。
    沈知礼以为,这摄国殿下不过是一时兴起试探他,可当卷耳沐浴完毕,头发绞干,只穿着寝衣开始往床上爬的时候,沈知礼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殿下。”他身子僵硬,“我还是去别处休息吧。”
    孤男寡女,没有这样同处的道理。
    卷耳不管那人僵硬的声音和身子,忽略他的废话,“你批完再睡。”
    “……”
    卷耳这一天是真的累,沾了枕头不过半刻就睡了过去。
    沈知礼等了片刻,皱着眉看了眼睡在里侧的卷耳,又阴沉沉地看了眼手里一大堆的折子,轻轻吸了口气。
    ……
    殿内灯盏点的不多,黎明破晓前,灯火终于烧到了尽头,沈知礼才落下最后一笔。
    他累的要命。不管是伪装的性格还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此刻他真的有点想骂人。
    床里的那个人轻轻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沈知礼看了她半晌,最后僵硬的躺下身子。
    那人睡得熟了,手臂无意识的搭在他温热的身上。
    似乎是觉得沈知礼挤到了她,卷耳迷迷糊糊把他往外推,差点让沈知礼从床上掉下去。
    沈知礼脸色一黑,手伸出去紧紧拽住卷耳的衣服,才将将稳住身子。
    四下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依旧,殿外的灯笼微微的透进来,朦胧的光线里,沈知礼看着头顶上的锦红纱帐,轻轻皱了皱眉。
    和卷耳相处的这段日子,其实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和熟悉感。
    可他依旧对卷耳的动机奇怪。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两个人从未见过。
    黑夜里,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觉格外灵敏,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这感觉从未有过。
    沈知礼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可不知道是不是那堆折子实在太累人,迷迷糊糊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沈知礼醒过来的时候刚过巳时,身边被衾冰凉,早就没有了卷耳的身影。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四下寂静无声,应该是卷耳吩咐过不要进来打扰他。
    身旁放着套新的衣服,轮椅也好好的摆在床边。
    沈知礼撑着身子坐起来,费力的穿好。
    门外传来一道稍显尖细的声音,是卷耳留下伺候沈知礼的寺人,“沈公子可是起了?可要奴才等伺候?”
    想了想昨天把人赶出去后发生的事,沈知礼顿了顿,淡淡应了一声。
    宫人立刻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伺候着他洗漱,又把早膳摆好。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早膳是很清淡的食物,沈知礼用完,宫人过来有序的把残羹撤走。
    训练的很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殿门重新合上,沈知礼控制着轮椅,木制的轮子缓缓在地上滑,他淡淡的打量这间房子。
    这里是卷耳四年前住的地方,可以看出来,当年她并不是像如今这般清冷淡然,房间里也有许多女儿家常玩的东西。
    甚至墙上还挂了几幅歪歪扭扭的字画,落款有卷耳,也有柔嘉。
    她们姐妹两个关系很好。外界种种传言可见并不属实。
    梳妆匣子旁有个带了锁的小木盒子,沈知礼抬手碰了碰,眉间轻轻皱了皱。
    这盒子上的纹饰并不是现在时兴的,应该是几年前的了。
    “在看什么?”
    沈知礼转头,发现卷耳正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她刚下朝会,一身宫装未脱,脸上应是上了脂粉,整个人看着更加清冷。
    可偏她笑意浅浅,让人想起十月里北栖山上漫山遍野的红叶。又让人想不自觉地亲近。
    卷耳走到沈知礼旁边的铜镜前,织锦裙摆熠熠泛着光,盛装的人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映出她一张芙蓉面。
    卷耳漫不经心地问他,“本宫好看吗?”
    沈知礼目光落在她脸上。
    许是为了多几分威仪,朝会前,她眉眼总是会刻意勾勒过,眼尾微微挑起,多了凌人之意,施了脂粉的脸上愈发美的无暇,唇上朱红欲滴。
    没有人能说她不好看。
    沈知礼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
    卷耳自然注意到了,她勾唇,转头看着他手边那个木头匣子,“你在看它?”
    沈知礼低低‘嗯’了一声。
    卷耳目光带了点怀念,“给你打开看看。”
    她伸手在妆奁的小抽屉里摸了摸,找了把钥匙出来。
    木头盒子长久地放在桌上,颜色已经有些褪了,她细白的手指搭在上面,对比鲜明。
    卷耳开了那锁,盒子里轻轻一声响。
    卷耳刚要打开,门口传来粟荷惊慌的声音,“殿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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