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擅长

　　“我这次回临淄，会一直留在那里，处理上回荧惑剑的事情。”
　　荀先生摇着羽扇，轻描淡写的说出回去原因。
　　面对曹霜疑惑的眼神。
　　他笑了笑。
　　“剑被他们弄丢了，在临淄送往咸阳的路上。”
　　曹霜睁大了双眼。
　　烫手山芋荧惑剑的后续，他听老师说过。老师从拳剑双修的方脸中年人处，取回宝物后，一路亲手护送到临淄。护送过程，倒是风平浪静，那些匪寇的船只并没有尾随。
　　现在这么说，剑在临淄鉴定封存后，送往咸阳的路上，又被人劫夺了？
　　“出手的，就是你遇险那晚，看到的中年人。他纠集了大量人员，埋伏在驿道上......”荀先生对这位老友放弃和他正面争斗，反而在后面环节一击必中，神情有一刻恍惚，不过转瞬消失不见。
　　“我回去清查临淄分部，找出是谁泄露宝物运送消息的。四川郡会来一位新首领，明面官职是郡监。张仓给他充当副手，任西河商会船主，不过，我会带他回临淄。我会提升你做执事，代理商会日常事务。”
　　荀先生目光炯炯的望着曹霜。
　　曹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知道这位老师，离开前，可能过来送大礼包，没想到礼包这么大。自己不过想从他手中捞点钱，听这话意思，在西河商会里扶持自己？
　　他在商会里资历尚浅，无法占据重要职位，这点自知之明有的。自己答应在他下面做事，这次对方明显升官了，由一郡首领到清查地区分部。这是用那位师兄的名义，给自己安排个好位置？
　　贵人！
　　也可能，看到自己在城门吏上大杀四方，觉得孺子可教，追加投资？
　　太大方了，比给钱还大方。
　　“在这里打混，远不如跟我回学宫有前途。即使这样，你仍然不愿意回去吗？要知道，你失去的，可不止获得一领麒麟袍的机会。”
　　荀先生再一次，提起当初给的选择。
　　甚至开门见山。
　　曹霜坚决的摇了摇头。
　　开玩笑，学宫里有什么。太平时节，能身披一身先生袍，无论在学宫内外，的确地位尊崇。俗气点，一位稷下先生，称得上这个时代的大师，常人难以想象的殊容。
　　可现在什么时候。
　　根据他的观星术启蒙老师，麒麟先生编的历书计时，现在是始皇帝三十六年，明年那位皇帝可能就归西了。不怪他跟着那位老师悲观，兵戈战火之中，最容易受伤的，就是稷下学宫这种学术场所。
　　后世有这座学宫，之后的历史记录吗？
　　没有！
　　淌这趟浑水，没有前途。
　　“我的弟子张仓，会去学习历法知识，观星术一脉必须有人继承，这是一种交换。麒麟先生向我透过底，他原本中意你的。”
　　曹霜沉默了。
　　和看不出眼前兰陵先生的深浅一样，他同样看不清那位年迈观星术老师的背影。
　　招自己一个通晓历史的穿越党做弟子，让学习观星术，掌握揭露天时运转，这位麒麟先生显得很神秘，超级有本事吧？
　　可他后面教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观星术士，是记录者。记录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和星象运转。一旦星象有变，根据对应关系，猜测天下即将发生的大事。】
　　很有逻辑的样子。
　　他的选择，在别人眼里，就有点买椟还珠、愚不可及的意味了。并且在一位真正的大师面前，显得目光短浅，只贪图眼前无足轻重的绳头小利。
　　曹霜眉头一动。
　　“学生只是觉得，做点自己擅长的，也未尝不可。学宫并不能让我发挥所长，学学那范蠡又何妨。”
　　逼格......志向一定要远大。
　　大人物不喜欢躺平的咸鱼。
　　“哦，你擅长的？”
　　荀先生嘴角多了一点笑容，眼神深邃。
　　......
　　张仓出来要酒。
　　原以为老师只短短交代几句，没想到留着曹师弟谈这么久。他可是知道，老师接到紧急信息，急着赶回临淄，连穿的朱紫袍服都来不及更换，一路穿城而过，在这里不能久留。
　　豆腐铺里没酒，需要去集市上新购。
　　没想到酒送进去，荀先生直接说用完晚饭再走。
　　等曹霜下楼去准备饮食菜肴。
　　两人有过以下一番对话。
　　“张仓，当初让你在儒家，和法家里选一门学习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老师说过，现在各家学术，都是取他家之长，融入自身，已经没有纯粹的界限区分。学以致用，所以弟子学习的是秦晋法家。”
　　“那你猜猜，你这位曹师弟，怎么回答？”
　　不等这位弟子回答，荀先生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和你一样，推崇法家。他的解释，法家是最后的赢家。”
　　张仓有些惶恐的低下头。
　　他这位老师出身儒家，却尤精通法家学术，实为两家翘楚。他当初因为法家弟子好入仕，选择跟着老师学习法家学术。
　　没想这位师弟更过分。
　　这已经不是单纯推崇法家了。法家是最后的赢家，那其他的诸子百家是什么，全是失败者吗？贬低的对象，包括老师的师承出身。
　　“齐有管仲慎到，魏有李悝吴起，燕有乐毅，韩有申不害，秦有商鞅韩非，皆是法家术士。春秋各个时期的胜利者，也在这些人手中铸就。”
　　荀先生笑了笑。
　　“他是这么回答我的......要想成为胜利者，要他选择的话，就学法家。”
　　张仓的头放得更低了。
　　这位师弟言语太大胆了，像学宫里那些先生作风，举实例讲道理，就为了说明自家学术才是经世济用的，其他的，全是谬论。
　　兰陵先生看了这位弟子一眼。
　　“我改变主意了。张仓，你继续跟麒麟先生学习历法。不过，做个记名弟子就行。”
　　怯生生青年张仓抬起了头，有些吃惊和疑惑。
　　原本，老师安排他去做对方的入室弟子的。
　　记名弟子虽然也是弟子，但算不上正式弟子，接不了一楼的衣钵。
　　不过，老师接下来的话语，解开了他的疑问。
　　“你这种郡守之材，接下一楼的重任，有些勉强了。那个能看到，并且想做赢家的家伙，或许才能让一楼真正存续下去吧.....”
　　兰陵先生有些意味深长。
　　下这个决定，并不全因为楼上的一番对话，那位年轻人的巧舌如簧。门口为了谋生的胡闹，可能小辈自己都没注意到，然后他看出的一些深层次东西。
　　年轻人，小生意都能想方设法，让它活得下去。
　　那就可以给点稍大点的生意。
　　.......
　　裁云店铺门口。
　　县尉朱襄急切的等候在这里。当有人来报信说，郡里有位千石高官来到县中，这位惯于投机钻营的老者，立马衣冠楚楚跑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人的目的，为何到了这家豆腐铺，并不妨碍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因为那位报信人说过，大人物马上就要离开。他并不指望和对方拉上交情，混个面熟即可。
　　过往的人，有不少认识他这位穿着官服的县尉，好奇他站在大街上等人的模样。
　　朱襄熟视无睹。
　　很快，他便见到那位朱袍大人物出门了。
　　当看到那位大人物的面容时，朱襄马上膝盖一软，直接在大街上跪下，额头更是汗水淋漓。官服都淌在地上。
　　他认识对方！
　　是自己稷下学宫老师的同门，学宫的显赫人物。
　　那位千石官员，有些好奇的看了眼他，就不再关注他这位莫名造访的官员。直接招手，让他那辆简单马车行驶过来。
　　朱襄头趴着不敢起来。
　　本来来钻营的独一份好心情，荡然无存，只想骂死那个给他来报信的。投机投到谁都没关系，投到师长一辈，就有点丢人显眼了。
　　他也是堂堂学宫出身。
　　还好，对方似乎并不认识他。
　　朱襄勉强抬起头。
　　那位兰陵先生却是抬起了手，让一位后辈模样女子扶上了马车，然后女子直接坐在了马车车夫位置，一路行驶向城门。
　　看清那女子面容，朱襄眼睛撑得极大。
　　这狐狸脸女子，不是豆腐铺店主吗？
　　经常给自己家送店里货物那个。
　　怎么穿成女装了？
　　她，是这位大人物后辈？
　　.......
　　看见夏侯樱充当夜晚车夫，将荀先生送往官方快速驿道，还有那位县尉大人招呼都不打快速离去，曹霜眯了眼睛。
　　举荐一位值得信赖的好车夫，给一位热衷升官的老大人报信，都是他安排的。
　　既然夏侯樱身份藏不住，那就亮相出来。
　　想必很多人看到这一幕。一位年轻女子，扶着长辈般亲善的朱袍紫带大官，然后亲自持鞭，给这位尊贵的大人当车夫，在县城中横行一趟。说两者之间没点亲戚瓜葛，鬼都不信吧。别说，县中官员还亲眼目睹过。
　　经过这么一遭，不管这位好姐姐继续乔装做她的店主，还是女儿家家的做店主的妹妹，都没关系了。有一个旁人惹不起的后台，就是好，哪怕是猜测的。
　　曹霜回过头。
　　望向旁边和那位县尉朱襄一样，做缩头鹦鹉的乐师丘祖。
　　“丘八，你认识这位学宫的兰陵先生？”
　　丘祖有些敬畏的看了曹霜一眼。
　　自从他结束表演，在后院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位来访的尊贵客人，的随从，当即惊惶了。他不认识那位客人，但他认识那位随从张仓。
　　并且对方还认识他！
　　他当即缩卵了。
　　出了学宫找不到事做，从事丧葬业，却把死人弄诈尸了，他丘祖的名声在学宫也是响当当的。他以为来访的，就是这位张仓。
　　没想到后面送行，曹霜直接拉他出来跟他后面。
　　得知真正的贵客是兰陵先生，丘祖脚都软了。
　　那是什么人物，比他老师还要让他仰望的。学宫里已经传开了，这位先生即将执掌稷下学宫。
　　而他，亲耳听到这位学剑的曹霜，在这位先生面前自称“弟子”！
　　“不认识，老板。”
　　丘祖有种被欺骗的受伤感觉，低声回应道。
　　曹霜嘴角咧了咧。
　　点了另外几个跟着出来人的名。
　　有面相憨厚的，有满脸横肉的，有脸上包黑炭的。
　　“你们几个，现在跟我去城门口。等你们老板的妹妹，送客回来！”
　　他甩了甩手上县城城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