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谈笑杀鸡焉用牛刀

忠顺王妃看着忠顺，幽幽一叹。
“王爷，你我也是二十来年的夫妻……”
“隐娘既然回来，又如何能瞒过我？”
忠顺哪里敢对王妃说隐娘其实一直都在神京。
不过是这些年才联系上。
只得讪讪地道：“隐娘她身子有些不好。”
“有禄跟清雨繁霜在帮她治病……”
“所以，过去看她的时间多了些……”
忠顺王妃看着妆奁镜里，早已不如昔年明艳的容颜。
随意拿起妆台上的紫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长发。
半日才道：“还是接回府吧，一个女人何必飘零在外？”
“如今我也年纪大了，难道你还担心什么？”
忠顺摇摇头：“隐娘跟六哥一样，都是血里有风的江湖人。”
“这忠顺王府在她眼里便是一座金漆囚笼。”
“她不会再回来的……”
“还是不说这个了，夜已深了，安歇吧……”
在忠顺亲王微微的鼻鼾声里。
忠顺王妃目光炯炯，看着窗外夜色默然出神。
渐渐窗纱发白，渐渐天光大亮，渐渐王府人声四起……
她心里宛若明镜一般。
隐娘跟王府中的那些偏妃庶妃不一样。
跟外面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更不一样。
只有这個刻在忠顺心坎上的人，才是她一生敌手。
唯一敌手。
…………………………
从青篁小院出来。
贾琮与戚有禄先送清雨繁霜回大观园休息。
再回义孝亲王府。
此时。
贾雨村刚刚陪贾赦贾敬喝完酒，正秉烛夜谈。
在他看来，有那份卷宗作为投名状。
他跟贾赦贾敬之间的关系必定更上一层楼。
甚至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却不知道，贾琮心里对他戒备十足，早就跟贾赦打足了预防针。
别说封侯拜相，一旦风波骤起，他能不能全须全引从神京离开还是两说。
贾琮跟戚有禄才进后角门。
贾赦身边太监连忙上前回道：“三爷，二姑爷，刑部右侍郎来了。”
“王爷跟次辅大人在承运殿偏殿陪客。”
贾琮眉头微皱。
心内暗道，这贾雨村钻营的还真够紧的。
前几日娇杏才带着英莲来过。
今天又亲自过府。
那颗想要抱大腿的心，还当真是拳拳如见。
戚有禄问道：“琮兄弟，他来做什么？”
“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当日在金陵第一次见贾雨村，他就断定此人是孟德巨君之流。
今次先是勾搭上贺方升任刑部右侍郎。
明知道贺方与贾赦贾敬都不怎么对付。
又背地里频频过府示好。
妥妥的首鼠两端。
让他看不上。
贾琮笑道：“来抱大腿的，先去偏殿看看。”
偏殿里气氛稍微有些凝重。
贾赦没说话。
贾敬正在灯下细看刑部卷宗副本。
见贾琮跟戚有禄回府。
贾赦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可算顺利？”
当着贾雨村的面，他自然不可能细问隐娘的事。
贾琮戚有禄先各自跟贾赦三人见了礼。
才道：“一切顺利。”
贾赦笑而不语。
贾敬招招手：“琮儿，有禄，你们先来看看这个。”
贾琮跟戚有禄过去，接过卷宗细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当初动赖家兄弟的时候，邵能早死，贾敬刚刚入阁。
贾赦还不是正牌子义孝亲王，只是隐形王爷。
谁那么早就埋下线头，祸水东引？
义勇是个棒槌，邵能一死，他就是只没脚蟹。
绝对没那个脑子去挖这么深的坑。
王子腾有这个脑子，手却伸不进刑部。
北静王那个兔儿爷更明显不是，不然在最后逼入穷巷的时候。
他一定会选择拿着卷宗跟贾赦贾敬发难，鱼死网破。
而不会是挑唆信襄信谨兵行险着。
那么是郭荥？
还是贺方？
其实在贾琮心中偏向贺方居多。
毕竟是这厮将贾雨村弄来的神京，意图文渊阁大学士。
若当真是他就好玩了。
那贾雨村这是又干了次食碗面翻碗底的事！
贾琮笑着问道：“敬大伯父，你怎么看？”
贾敬拈须而笑，却不言语。
贾雨村知机，起身拱手告辞。
“王爷，次辅大人，两位世兄，就快要宵禁，下官告辞。”
贾赦当然不会再留他。
呵呵笑道：“今次多谢雨村有心。”
“改日请你过府听戏喝酒。”
贾雨村满脸赔笑：“下官既然看见，岂能隐瞒王爷跟次辅大人？”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留下卷宗，让贾赦贾敬承情，目的已经达到。
当即心满意足，只等来日佳音。
贾赦命小兴子送贾雨村出府。
这才对贾琮道：“琮儿，你看出了什么？”
贾琮道：“不是郭荥，就是贺方。”
“他们两个距离次辅位置最近。”
“谁是既得利益者，便是谁下的手！”
贾敬却笑呵呵地问道：“那他们的手怎么能伸到刑部的？”
贾琮眉毛一挑：“不是他们？难道是胡毅？”
最容易在刑部卷宗上动手脚的人，当然是胡毅。
但是他虽然跟贾赦忠顺不对付，圣眷却不隆。
天玺帝看见他就烦躁得够够的。
很明显没有入阁的希望。
贾赦哈哈笑道：“敬大哥，别逗琮儿了。”
“他还没正式入朝，哪里知道那么多背后的弯弯绕绕。”
贾琮拉着贾赦笑道：“爹，你们明明找出了这个人，还要逗我玩。”
“有意思没意思的？”
贾敬微微一笑：“琮儿，大伯父给你个提示。”
“顺天府府尹，姓赵，赵仑。”
贾琮顿时恍然大悟！
将双掌轻轻一拍！
“是了，吏部天官赵合！”
他是六部之首，自然有入阁的可能！
再加上还有个锦衣府堂官赵全。
他手下的锦衣府军要赖大赖二并那些豪奴招些什么花样出来。
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在卷宗上动手脚的人不是刑部。
而是早在顺天府的时候，就已经动过了！
戚有禄却还是有些不明白。
问道：“吏部尚书当然能指挥动顺天府，但是这些口供证词？”
贾赦笑了笑。
这个女婿虽然也是一时俊彦，到底比自家宝贝儿子差了一筹。
贾琮道：“有禄哥，你不记得了？”
“那年为了薛大傻子，我们去过一趟锦衣府？”
“那个白痴堂官可不是叫赵全？”
“他们都是赵家的人！”
戚有禄这才明白过来。
挠了挠头发，笑道：“这里面还真够弯弯绕绕的！”
贾敬道：“赵合十分谨慎，邵能死后，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
“不然也不会如今还杵在天官位置上不挪窝。”
贾赦嘿嘿坏笑：“赵合暂时不好抓，赵全跟赵仑那两棒槌可一身都是小辫子！”
“先杀只鸡给猴儿看看！”
贾敬直接问道：“恩侯，你出手还是我？”
贾赦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来就好！”
“杀鸡焉得用牛刀？”
贾敬又跟贾赦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回府。
贾赦问道：“有禄，你小婶婶的身体情况如何？”
戚有禄道：“岳父大人，我们冒了些险，康复有望。”
他昨儿看见隐娘的时候，原本只有五成把握。
但是今日治疗之时，发现隐娘真元浑厚，修为不弱忠勤。
自然又多了三分把握。
贾赦终于放下心来。
贾琮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小婶婶这辈子也够苦的……”
“愿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从此平安顺意。”
戚有禄连忙问道：“是了，小婶婶到底是谁？是七叔外室吗？”
“看她气度可不像寻常外室。”
贾琮轻声道：“当然不是外室。”
“小婶婶是六叔师妹，七叔次妃，清和姐姐生母！”
戚有禄目瞪口呆。
半晌才道：“这就难怪了，小婶婶修为好高！”
“我平生所见巾帼英雄，她是第一！”
贾赦随手在他额头上一敲：“臭小子，你才见过几个女侠？几个巾帼英雄？”
戚有禄嘿嘿笑道：“等六叔下次回京，一定叫他带我多见几个！”
次日一早，贾琮跟戚有禄才上衙。
忠顺慌里慌张的窜来义孝亲王府。
“三哥！”
“三哥！”
贾赦还在寝宫洗漱，皱眉道：“火烧屁股了？”
“慌什么慌？”
忠顺拉着贾赦道：“你弟妹知道隐娘回来了！”
贾赦笑道：“知道就知道了，你慌个什么劲？”
忠顺大摇其头：“不是，她说要去接隐娘回府……”
贾赦收了笑容：“胡闹呢！”
隐娘已是皇室玉牒上死去的人，忠顺王妃这是要闹哪样？
“三哥，想个法子帮兄弟挡一下呗……”
小婶子的事，他这做三伯的怎么好插手？
贾赦皱眉道：“你不会蠢到将青篁小院的地址说出来了吧？”
忠顺道：“我又不是小四那棒槌，这个怎么会说？”
“不过，府里人多口杂，万一被她知道可怎么好？”
贾赦怒道：“你这亲王怎么当的？连身边的人都封不严嘴巴？”
忠顺挠挠头发：“这不是担心么……”
“如今就连她是怎么知道隐娘回来的，我都没想明白。”
贾赦边让小兴子给他换衣服，边道：“隐娘不是去了几回醉红颜？”
“那些诰命见了个以女主人自居的人，难道会不告诉弟妹？”
“这还是没被四弟妹，五弟妹她们几个看见。”
“不然连小九两口子都瞒不过！”
忠顺一拍额头：“是了！一定是这样！”
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劳烦隐娘帮他去看“醉红颜”才是。
贾赦换好衣裳，推着他笑道：“走了，进宫！”
“找母后给你拆开这鱼头！”
忠顺霎时大喜！
“就知道三哥最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兄弟两人进宫。
先去勤政殿偏殿。
贾赦直接将那本刑部卷宗副本扔给天玺帝。
开门见山地问道：
“打掉赵仑，有什么人可以补上？”
“赵全不要管，让周缙收拾他就好。”
天玺帝自然早已知道昨夜的事，笑道：“三哥，你夹袋里没人了？”
贾赦翻了道巨大的白眼：“你是皇帝还是我是？”
“怎么什么人都问我要！”
天玺帝笑眯眯地道：“用三哥的人这不是方便嘛！”
顺天府府尹，位置重要，直上天听。
他夹袋里当然有备用人选，就是习惯性的赖着贾赦而已。
贾赦更懒得理他，拉着忠顺就走。
“自己去找人！”
“还有，过两天我就准备动手了！”
“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天玺帝拉着他问道：“三哥，七哥，你们才进宫又去哪里？”
贾赦简短地道：“找母后拆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