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两元店

黑崖口占地并不大，虽处在山脊，却因边地势低矮许多，南边又缘紧挨着的山头高出十丈，久久不见阳光而阴冷潮湿，加之常年没人来，草木茂密，好似那一小块地界成了阴寒不见光的天然地窖。
莫山镇的人崇拜传说，更信服老一辈教导言语，黑崖口种种恶名，随着一代代人传播，变得不仅可怕，而且生人勿进，入者不死也病。
然而，这一处对于莫山镇来说人人畏惧的地方，十文却被丢了进去。
就在十文掉落深洞时，距离莫山镇十几里远的山林中，老糊头双眼抽抽，似有感应。
“许久...没有这般感觉，是那个家伙...又要渡劫？”
“不对不对！大白天的，阳光正浓，它不该选这个时候！”
“那...又是何事，扰老夫心神？”
老糊头喃喃自语。
面前，三个被打断骨头的人，奄奄一息。
待老糊头不再出声，又收回目光，三个人继续哭嚎求饶。
“高人！请放我们一次！我们只是被连累的！出去又要被关进囚牢，入秋还要再进来！万里山林，我们不想再走一途！只想寻个僻静之地，苟活此生！”
“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有此恶果就该承担！再者说，只是让你们从山林里拿走一些东西，跑跑腿而已，何必想歪心思？”
老糊头一脸严肃，说的话，冰冷至极。
“高人啊！万里山林，路途遥远，纵然我们三人皆是武者，可这里有很多凶兽蛰伏，能活到今日，已然度过无数九死一生，求高人饶过我等一命！大不了，我们...我们爬也爬出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便是！”
“爬？你们手中多为药材，身上骨头已被老夫打断，待你们爬出去，药材早废了！老夫在此监督，也要秉持规矩，不能乱，安心上路！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言罢，老糊头没再给三人开口机会，一掌打出，三人面前一股无形巨力袭来，瞬间陷入地面，血肉模糊。
收回手掌，老糊头面容瞬间改变，冷冽变得忧愁，全然没在意三个死无全尸的家伙，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血肉乃至骨头都会融入大地，成为万里山林一小撮养分。
“今岁外面怎么了？很多新面孔进来...都怀着苟活在此，也不打算出去的念头！”
“莫不是外面又有乱象？”
“哎！不多想其他，外面如何，暂且与老夫无关，在此还有七年...”
嘀嘀咕咕一番话，即便身边有其他人，也没一个能听懂老糊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低头看向一滩血水旁。
“这些药材...呵呵，就让我那劣徒，料理好磨成粉吧！”
药材并不沉重，先前对大牛他们五个捕快说，三个行脚商包裹沉重，只是为了求个稳妥，混淆视听。
不相关的人，就不要知道太多，三个不听话的行脚商已经处理，莫山镇的人仍旧会安逸的活着，而老糊头他职责内要做的事情也算完成了。
随着老糊头话语落下，地面上三捆品级不低的药材，瞬间消失。
这一瞬，老糊头腰间巴掌大的小袋子，封口处闪烁出一道蓝光。
折返回莫山镇，走在崎岖山林中，老糊头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如履平地，似在逛花园般，轻松自然，一步迈出，便是五六丈之远。
另一边。
黑崖口外，大牛一脸惊恐看向深洞，刚才一声惨叫之后，再没任何声响传来。
又等了几息，仍旧无声。
至此，他以为杀了十文。
“我...我...我...”
“我...我该怎么做？救...不不不，我不想死，黑崖口有鬼！”
“就...就当做没来过！”
惆踱几息，大牛转身跑走。
身为捕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莫山镇虽小，可每年离奇失踪或死亡的人，并不少。
“就...就当他也是那些行脚商，离奇失踪！不是我做的，我没见过他！”
见识过太多离奇事情，大牛很快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平息片刻，稍是淡定，心中虽还很膈应，但表面已不再恐慌。
“叫上他们四个，就说在别处发现蹊跷！没去找老糊头！千万不能让老糊头知道我又去了他的小院！”
刚跑走几步，陡然转身，换了方向，不敢原路返回。
深洞里，十文很不舒服。
没死，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
洞底，不知多少岁月没东西掉来，但曾经掉下来的枯枝烂叶堆的很高。
十文也是幸运，掉下来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正好把枯枝烂叶一气砸的扁平。
睁开双眼，只有头顶透下淡淡光芒，其他地方全是漆黑。
今年才七八岁的十文，何尝经历过这般场景，心中惧怕不已，下意识抬手，想从头顶光芒里，抓下来更多光亮。
“这么高？”
几次伸手，什么都没抓到，身边空无一物，连山洞洞壁都没有摸到。
山洞就像是一个葫芦，头顶三丈处，掉下来的洞口像似一个天窗。
冷静几息，十文试着低头看看周围，希望能从黑暗里，瞧见点什么，但又怕瞧见别人口中所谓恐怖的东西。
“不会有鬼吧！黑成这样，鬼也看不到东西，如果...如果我是鬼，一定会去镇子里。”
嘀嘀咕咕间，十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道熟悉声音。
“两元两元！解忧排难！只需两元！”
“啊！”
突兀听到声音，十文吓的后退了一步。
手中，从大牛腰间抓下来的铜钱脱手落地，掉在脚边。
“好不容易才到，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哪怕在这里饿死，又或者是被鬼怪吃了，也不能丢了！”
弯腰捡起铜钱，忽的，中年大叔声音又出现在脑海。
“两元两元！小东西大用途，即便宜又实用！”
突然又听到脑海里的声音，十文吓的手一抖，又把铜钱丢了。
连续两次听到声音，十文隐隐察觉到异样。
“平日里，只有清晨才能听到那位大叔的声音，此时...理应还是正午，怎会...”
迟疑几息，目光落在地面那枚铜钱。
“莫非是...”
蹲下身，慢慢伸手再次拿起铜钱。
果然，下一息脑海里又有声音传来。
“两元两元，买了不吃亏，买了有大用！”
“莫非...两元是铜钱？”
没去想脑海里的声音说了啥，这半年来天天都能听到，早就熟悉了。
拿起被红绳子捆着的铜钱，仔细端瞧。
这一刻，十文才看清楚，尺许红绳子将两枚铜钱面对面绑在一起。
“两元...两铜币？”
“哎呀！怎会是铜币？！假如是石头，圆碗，圆泥饼子，哪个不比铜币好！”
十文心情很落寞，他身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铜币。
好不容易搞到俩个，还是顺来了，下次...
“哎！下次...下次事情，下次再说！”
“呃...接下来呢？买东西？怎么买...”
话语刚刚落下，周遭环境猛然大变！
先前黑暗的山洞，瞬间变成明亮房间，地板白皙光华，像是极好的宝石，屋顶不高却如太阳散发着光芒，洁白一片。
房间很大，看不到边际，一排排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架子上，七八层隔板摆放着很多东西。
十文看呆了。
忽的...
“小朋友！想买什么，随便挑！随便选！每样东西，只要两元！”
突然又听到中年大叔声音，只不过这次的声音，似在耳边。
转身观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刹那间，十文心里拔凉拔凉，想起镇子里那些大人恐吓孩童的言语。
“见...见鬼了？”
“小朋友，你没见鬼！这里是两元店，我是两元店老板！”
“两元店？”
店是啥，十文脑子里只有个模糊概念，曾经听闻老糊头说起过，但具体是什么，他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所见。
十文才七岁多，打小就生活在莫山镇，见识少的可怜。
他家和其他人家没半点区别，父亲是猎户，母亲采药材挖野菜寻野果，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自打三年前被当药费诊金送给了老糊头，偶尔从老糊头口里听闻到山林外的只言片语。
每次听到老糊头说起山林外，十文都会很认真聆听，而且还会和他面前日日生活的莫山镇对比。
莫山镇很小，很多人都以物易物，少有铺子一说，每一旬日，镇子里的人自发形成易货集市，与别人换取所需。
不过，时间久了，以物易物的事情并不多，多数是一些憨傻之人，摆出家里东西显摆给别人看。
其他人缺了啥，就去山里寻，寻不到，就用别的东西和行脚商换换，极少有和本镇人交换，反正都是换，何不与行脚商换来山林外更好的东西？
也就是这般，渐渐的，莫山镇里的人，在山林有了收获，自己用不掉的东西，就会和行脚商换来米粮等普通食物或者布料。
店铺一说，在莫山镇根本就不存在。
回忆行脚商带来的东西，十文年岁再小，看一眼也知道大致是什么，可面前一切...又都是啥？
十文脑中思索着，两只大眼睛一直看着周围。
明亮环境，稀奇事物，没有一样是自己曾经见过的。
看多了，脑仁木讷，浑身隐隐有点冷意，心神里剩下畏惧。
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耳边也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身子僵硬，心神里的好奇很想抬脚走一步，走近那些架子，去看看架子上究竟是什么。
但又害怕，害怕移动身子，眼前所见一切皆会消失。
好奇和畏惧交织一起，十文很纠结，杵在原地，良久良久未敢有所动作。
“小朋友，别发呆，走过去看看，绝对有你喜欢的！也绝对有现在需要的！”
兴许是好久没移动，也没半点动静，耳边突兀又听到中年大叔声音，吓得十文差点一屁股瘫软倒地。
“呃...我...我...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十文本想问，他是怎么来的这里，还能不能回去，时间久了，老糊头见到他不在，又要被训斥。
还有，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别人怎么不能来，他师父脑海里就没听到过什么声音。
“你在我店里！我可是等你等了半年！你手里握着钱，嘿嘿，我就把你请来了！”
“第一次，我主动点！以后，只要你身上有钱，就可以呼唤本小店！随时随地都能进来选购！”
耳边，中年男人的解释，很清楚。
没问出的问题，也听到了答案。
只不过，平时很聪明的小脑瓜子，在无比陌生的环境，还有各种奇异的事物面前，也变得木讷。
迟疑些许，十文才大胆走出一步，同时嘴巴里又问出自己最好奇的。
“你说的两元，就是铜钱？”
“没错！但也不全是！可以是铜钱，可以钢钱，也可以银钱，更可以是金钱，当然了，假如有宝石，那更佳可以了！”
“钢钱？银...我...我手里的铜钱，还是...”
中年大叔说的意思，十文明白了，但除了铜钱之外，其他的都没听闻过。
再者，手里的铜钱，并不是他的，说是抢来的，更像是偷来的。
如果大牛察觉，保不齐要抓他走，像其他犯错的人一样，关到水渠栅栏里，被活活饿死。
想想后果，十文对面前一切的好奇冷淡了许多，甚至连靠近架子去看看新奇事物的脚步，也顿住了。
“小朋友，莫害怕！你差点被人杀了，纵然你手里的铜钱是顺来的，那人也不敢吭声，相比较来说，他杀人的罪过，要比你顺走他铜钱的罪过大太多！”
“更何况，你掉到深洞里，没点什么东西傍身，外面可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你怎么走出去？千万别指望旁人来寻你，黑崖口的名声，这半年里，我也听闻到一些人说黑崖口的可怕！你想想，他们都怕黑崖口，不会有人来寻你，若不靠自己走出去，时间久了，很可能饿死在深洞里？”
中年大叔说的很对，也说的很全面，像是勾引孩子多买点棒棒糖的坏叔叔。
“我...我的事情，你都知道？”
十文脑子突然转动了一下，耳边说话的人，似乎时刻都在盯着他。
那种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像极了老糊头监督他磨药粉的样子，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
“哎呀呀，我很忙的，你这个客户，在店门口半年，我就好奇多看了看什么情况，你放心，其他时间我不会多看你。”
“不过嘛...这半年偶尔观察，让我知道你生活的地方很破落，而且你年纪尚小，要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两元店？”
“好！”
不管其他，十文这半年来，一直都想搞懂脑海里的声音究竟是啥，面前就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随后半个时辰，十文听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识到很多很多神奇的东西，更问出无数粗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