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骂死你个白莲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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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景不渝，什么关系？文静回到家一颗心仍砰砰直跳，她心思浅，想不到后边会发生什么，只是心里不踏实极了，生怕今晚的多管闲事会给他们几个带来什么变数。什桉明天就要回国，她不想节外生枝。
刚才被倏地变回一张阎王脸朝她走过来的陆判吓到，脑子一宕丢下一句“不知道”就头也不回地跑了——慌里慌张向后瞥了眼，陆判直梆梆立在雪地里，没追来。
不敢再往下瞧，文静忌讳似地把窗帘甩上就去洗漱了，直到躺到床上都没拿定主意该不该告诉什桉，告诉她陆判就在楼下……又也许，她早就知道。像是睡着了，她侧着身子朝另一面躺着，一动不动。文静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让她好好休息，拧灭了夜灯。
屋子里烧着暖气，时过夜半，窗外的雪粒愈大了起来，隐隐有成片的趋势。
等到身后文静平稳的呼吸传来，什桉悄声下床，光脚来到客厅。
对门邻居总在白天的固定时段放很久的声碟，此刻万籁俱静，她却仿佛能听见那曲缱绻的柔板悠悠流淌而来，窗外的雪花是随它飘落。越过窗帘的缝隙，什桉居高临下俯视那个雕塑一般站在灯柱旁的男人。
她也许久没有换过姿势，低垂的视线纹丝不动，面容却沉静得像悬在夜空中的那轮圆月。
白雪在他身侧飞舞，什桉伸出手去，隔着冰凉的玻璃遮住陆判的身影。寒气直钻她的指尖，白色看起来真是冷极了……清莹的光像刀子，冷得她心都颤了。她静默着，忽地一阵迅疾的痛感在脑海中钻开，什桉眼前一黑，急忙抓住帘子站稳。
耳边不成形的嘶鸣一阵一阵地愈演愈烈。
等到眩晕感褪去，面前景象重又清朗起来，脑袋却变得倍加昏沉，毫无章法地绞痛着。什桉压抑地深吸了口气，缓缓移到沙发前，抓起抱枕摁住自己的头脸。
颈上疼得沁出了一层薄汗。她坐在地上像只鸵鸟一样等待疼痛过去，疼痛却不遂她愿，恍惚地撑住头。医生说她得先克服心病，她原本不信什么科学以外的东西，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她真正的心魔出现了。
好想发脾气，好想发脾气……就要崩不住了。
什桉拧着枕套粗粗的布呢，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可她再也忍耐不下去。她起身胡乱地将外衣往身上套，什么都没拿，就这么出了门。
公寓没有电梯，从六楼一口气下来，半张脸裹在厚棉服里，径直拐往唐德那西街。凌晨三点的大街，只有她一个人动静颇大。
冷气扑身，头痛欲裂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什桉越走越快，她背后那个有意忽视的男人却从她推门起的一愣后就如影随形。他没有追上前，只是在一个恰好的距离内跟着她，不让她消失。
她是无意的，或者她是故意的，什桉已无暇分辨。
高一年级她和他是冤家聚头一般的关系，夜里堵在她兼职地的外面，找她不痛快，可不论结尾如何，自行单车清亮的轮毂声不前不后地缀着，还有他刻意拨弄出来让人没法忽略的存在感，陪她走过无数段夜路。
比起她来他的脚步可丝毫听不出什么慌的，耳边好似又响起了那滴滴答答的棘轮音，一圈一圈，一圈一圈……魔咒似的，不胜其烦。
她脑子乱，心里乱，步子也乱，踩得积雪吱吱作响，那人的声响反倒没太大，像为了什么压制一样。什桉没来由地生出一道火，雪白面孔凝着霜意，攥紧大衣折进巷子。
巴黎的治安并不好，流民和难民常会深入繁华区域，随时随地地停宿，这座城市的警力也佛系得很法式。独身女性夜里少出门、犄角旮旯的地方少去，每一个留法中国人来之前都会被这样耳提面命。什桉和文静也乖乖恪守着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于她而言，是第一次这个点逗留在外。
她一手笼着衣领，左手收在口袋里，朝前方细琐的声源走去。
不消她开口，垃圾箱旁的两个非裔就停止了对话，吐出一口烟看她。其中一个从矮箱子上跳下来，面带恫吓地整了整衣服，边往前迈了几步，“bonsoirmadame，peux-tumeprêterdel’argent（晚上好女士，能借我点钱吗）?”
“jen’aipasd’espècessurmoi（我没有现金）.”什桉垂下眼，一副毫无威胁的样子。
高个黑人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丢了烟头率先伸出手来，要来抓她的肩。什桉刚侧身，余光里一条长臂猛然将她一拽，站到了身前——
她没有一点胆怯或心慌，预料中一般，仰头看着陆判的肩膀。
他生得一向高，什桉长大了，他也没少再窜个儿。背膀坚实地张开，把她整个遮挡在后，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无疑是安全感非凡的。
这一瞬并没有停留太久，她的指尖尚且未来得及碰到他的背脊，陆判便动了——先伸手的高个黑人正脸挨了重重一拳，仰摔进后面成堆的垃圾袋间，呻|吟叫唤起来。矮个同伴见状立刻骂着上前，陆判侧头看了眼，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轻疏疏的笑来。ωww.五⑧①б０.℃ōΜ
雪越下越大，雨一样地落下来。巷子里没有照明，不管是这两个不怀好意的非裔，还是粗暴不近人情的陆判，都让或许能听到这场骚动的社区居民敬而远之，绝不会想要来一探究竟。
矮个黑人讲着“别多管闲事”一类的话，陆判不懂法语，显然也不想费口舌。对方见他亚洲面孔，换了蹩脚的英文来挑衅：“heyyougigolo，wanttohelpthatbitch（喂小白脸，你想帮那个婊|子吗）？be……”
陆判丢下地上那个，大步迎上去，摁着对方衣领就是一下——这一幕不陌生，她太清楚陆判发起狠来是什么模样，这样下去会出事。
眼看他下手毫不留余地，什桉飞快地抱住他一边胳膊，连带着胸膛一块儿向后抵，扭头对矮个大声喝道：“va-t’en（走开）！”
矮个儿衡量了下，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连同伴也抛下了。什桉顶着一堵墙似的身板，将将摁不住，陆判身上又热又硬，发起怒来场面就有些失控——搭上腰间什桉打着石膏的手，他才有些缓过劲来，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握住，下一秒，又蓦地抽身朝地上那个高个子走去。
“陆判！”
……他这是不想善了了。
高个黑人踉跄起身，手上戴着琳琅的银戒，不甘下风朝陆判脸上挥去——什桉气得发昏，他都不躲的！只晓得蛮干，也不想会不会受伤！
拉不住陆判，她便转而扣住黑人的手臂，狞斗中什么也顾不上地道：“别打了！”
陆判紧抿着唇，下颚绷成一线，眼神凛戾得叫她心悸——她唯一一次目睹他的暴力，欺负她的那个人被他漠然地别在五楼的栏杆上，那一年陆判十八岁。如今他更高大有力，胳膊铁臂一样，她怎样也撼动不了，更别提能用的只有右手。
她被推开反拽到一旁，对这个不肯道歉又顽强抵抗的意图勒索什桉的人，陆判没打算随随便便就撇开。什桉哽住了，这么阴冷的雪夜，脑子却热得发懵，前后空无一人，她找不到人帮忙。
原来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吗，看到陆判为了她再一次失去理智，为了证明他并非将她遗忘吗？
她该想到的，她该想到的……这个人以前就那么疯，现在又怎么会收敛。男人全身火热，唯有拳头凉得冰块一般，赫然已被砸出了裂口。
黑人被打得毫无反手的力气，粗长的手臂却紧扒着路面，有意无意向裤口摸去。
多年的危机工作使她的警惕心高于常人，什桉瞳孔一缩，身体已经快于思考地扑上去，死死抓住对方旋即抽出的枪械——她单手并着肩支起黑人的胳膊向上擒压住，喊道：“陆判！”
一只手控制不了力道和平衡，她看不清枪的制式、上膛没有——直到武器被陆判卸了，才察觉这一下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紧跟着，什桉便听见一叠声的乞告声。
“no，no！……”
黑人不动了，高举着双手呜呜求饶，双眼惊恐地大睁——冰冷的枪管正塞在他的喉咙口，堵得他吐字不清。陆判脊梁挺直，高高在上地把着扳机，任由雪粒不断浸湿他的后颈、手掌，眼底的疯拗沉沉汹涌。
“陆判——”
她忽然，忽然被这样不顾一切到疯狂的陆判搅和地，红了眼圈。
她想过如果某一天再见到他，自己是否还能拥有年少时候纯粹完整的无畏。那时她一次次地推开这堵墙，现在这份无畏在他面前，早已少了一分能自圆其说的恰当，毕竟是他放弃她的，是他不要她的。久别重逢不为别的，是要为她的执着画上句点。
可又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打破规则？
这些成年人的心照不宣，是不是陆判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讲道理，他想重来就重来么？
数日以来纷乱的心绪在此刻奇特地归于宁静。法辛肯，瓦希德，父亲，景不渝，miya……这一刻，一切都大度地不再纠缠于她。
那根弦断了，她就解脱了。
什桉跪下身来靠近他，男人一抬头，见她满脸的泪痕，和那双晶亮湿润的眼眸，愣住了——恍恍然如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严整无隙地裹缠起来，他脱了力，毫无怨言地，任由她一点点牵着他的手腕放开那个黑人。
那人连滚带爬地逃了，陆判没有马上松手，却也转开了目光，藏住自己满身戾气。他被注视得久了，喉结滚动，低低地说：“……他骂你。”
什桉的泪不受控地，流得更凶。她哭得视野里一团模糊，又跪着往前挪了一小步，张开手去抱住他。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鼓动的血液似乎还未从这一场夜搏中冷却下来。感受到她冷而紧密的怀抱，卡得虎口僵硬的抢把终于顿落了，陆判无措地抬起手，扬起的脸孔上一派怔懵，“什……什桉……”
他是这样强烈的一个人。冷到骨子里，却温柔得如此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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