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渔钓

　　一碗馄饨下肚，暖心又暖胃，只觉唇齿间意犹未尽，残香辗转缱绻，使人不禁暂时忘却营营，融融曳曳不知身在何处。
　　『多谢款待，我吃好了。』张谦推开碗筷，拍拍肚子，哩溜歪斜地刁起一根牙签，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丝丝马上起身离座，不顾而去。
　　『天气不错，适合郊游踏青。』张谦一溜烟儿追了上去，若即若离，不紧不慢。
　　『没兴趣。』对方有多热情，丝丝就有多冷淡。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
　　『刚吃完。』
　　『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要不要找他去玩？』张谦手里的牌还有很多。
　　『不需要。』
　　『十问九不应的，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丝丝忽然压低声音，一呆停步，『如果你觉得缠着我不放就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张谦像是没听见她的告诫，依旧在自说自话。
　　『你是在怪我心太软，对么？』他确实救下了某人的命，却不是丝丝的。
　　按照赌局的规则，输家必须无条件服从赢家的任何安排，换言之，赢家只需夺走输家的性命，即可获得最终胜利，结束整场赌局。
　　打开天窗说亮话，对谁都好。
　　丝丝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神坚定而冷漠，公然对上张谦的目光。
　　『但你却没有那么做，一次都没有。』
　　『她是万魔的身边人，你觉得我们的万先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行事出格，为所欲为？』
　　『欠债还钱、愿赌服输，连这点器量都没有，他便不配屹立巅峰，称霸诡道。』不讲情面，不留余地，丝丝当面戳穿对方的借口。
　　张谦此时能做的，唯有苦笑。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放过那位可爱的小姐么？』
　　『我为什么要听你撒谎？』
　　『你的确有拒绝的权利。』挨打要站正，张谦幽然叹气，继续带头鸟般的苦笑。他可以随时随地对人撒谎，但是绝对不会按着牛头喝水，强人所难。
　　他要争的，非是一隅的成败，而是全盘的胜负。
　　谈话的主动权被牢牢掌握在丝丝手中，然而，她也不愿成为这一刻的赢家。
　　『怎么变成哑巴了？』
　　『哦？』
　　『男人生来就会撒谎，而女人生来就会轻信谎言……但愿你的谎言足够高明，能骗得过我。』丝丝背过身，看似随意地抱起胳膊。
　　一切尽在不言中，张谦总算如愿以偿，成为暂时的赢家。
　　『既如此，我也只好从善如流了。出冬小姐仙姿玉色，丽质天成，如此这般的尤物，实在不可多得，只有不解风情的傻子才会狠下心来，辣手摧花……说到底，是我的心还不够硬、不够狠，总在幻想，总在妄想。』
　　『没有心的人，也会心软？』
　　『没有心，但是有嘴巴，能吃饭喝汤也能说谎骗人。』张谦将双手抱在脑后，慢慢眯起了眼睛。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夕阳红于烧，晴空碧胜蓝。
　　云深处，山势峥嵘，险峰拔起千仞，半山流云如带。漫山红叶，层林如染。山涧下方，红黄绿三色交杂，一派斑斓。
　　一条瀑布自半空垂挂下来，汇入一泓深潭，水击顽石，薄雾烟雨，别有种浑然天成的诗意。水潭四周一片生机盎然，野草萋萋，苔草流碧，耳听流水淙淙，虫鸣鸟唱，人间仙境，不外如是。
　　秋日雨后的山林，浮尘洗净，清新而富有生气，却也笼罩着一丝凄清的寒意。
　　一棵大树下，张谦打了个懵头懵脑的喷嚏，紧了紧领口，活动两下手腕，随即一甩胳膊，迅速将手拢进袖子。
　　苦等三个多小时，至今仍未钓上一尾鱼，期间还要忍受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山风……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当初到底抽了什么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活受罪。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好运这东西，果然是与我绝缘的。』
　　『那是因为你的心不够静。』法眼正藏，宝相庄严，丝丝安坐在原地，如渊渟岳峙，凛然不可犯，不染浮躁，不闻喧嚣，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一念不起，万念俱空。
　　张谦不置可否地一哂。
　　『被你识破了，哈！』
　　『昨晚见到了想见的人？』丝丝凝目注视着水面，双眸无波无澜。
　　『不错。』
　　『决定有所行动？』
　　『当然。』张谦俯身拈起一片早已枯死的落叶，细审上面的脉络走向，目光逡巡，似笑非笑，随口回答道。
　　斜阳下，黛眉锁，丝丝作深思状，心知止而神欲行，带着难以抒解的浅淡愁容，慎之又慎地扶住鱼竿。
　　『这也是行动的一部分？』她的双手正在暗暗凝聚力量。
　　『完全正确。钓鱼需要饵，更需要耐心，以及……能够骗过鱼儿的技巧和手段。可惜这里离海太远，否则我们可以租一条船，去玩一次海钓。』
　　浮漂吃重，有鱼上钩。
　　尽管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张谦的钓术却不甚精湛，也可以说是稀松平常，钓起来的鱼不是个头太小，就是可怜巴巴的老弱病残。
　　丝丝这边的情况就要好上很多，一尾接着一尾，膘肥体壮，龙精虎猛，随便拿出来一条，就能抵得上张谦的全部收获。
　　『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张谦拢手蹲在鱼篓旁，瞪着冰美人的收获，好像发现肉骨头的野狗，眼睛都绿了。
　　不声不响，丝丝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将张谦的鱼篓打开，放生了所有鱼儿。
　　得物无所用，曰如获石田。
　　『从里面挑一条，做你的晚饭。』鉴其貌，辨其色，以她对张谦的了解，怎会不知对方在打什么算盘。
　　张谦如奉纶音，撸胳膊挽袖子，迫不及待地探出禄山之爪。
　　但他没有挑肥拣瘦，挖空心思去抓最大的那个家伙，也没有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特意瞄准肉质最为滑嫩的品种。
　　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有些事，还是随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