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雨僝风僽

　　早晨天气燠热，没有一点风丝，大槐树看起来都蔫蔫的。
　　午后终于刮起了一阵凉风，槐树枝叶款款摆动，仿佛有了一丝生气。
　　一直在树顶声嘶力竭的蝉儿发出突然“叽”一声长鸣，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吱呀”一声，小屋的雕花木门打开，那个叫宋阳的女子从小屋里走了出来，右手还搬了一张木椅。
　　她依然一身黑衣，将木椅放在了大槐树下，就坐在阴凉处吹风乘凉。
　　宋阳入住四合院以后，行踪十分神秘，住户们平时很难看到她的人影。
　　此刻她斜倚在木椅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十分惬意，手里还拿着一瓶北冰洋汽水，时不时地抿上一小口。
　　“姐姐！你快看，那是什么啊？”小槐花趴在木凳上向窗外窥探。
　　“汽水！”小当见过。
　　“什么是汽水啊？”小槐花咽着口水问道。
　　“冒气泡泡的水。”小当没有喝过。
　　“姐姐！槐花可想喝冒泡泡的汽水啦！”小槐花被抽肿小屁股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
　　“嗯！”小当也想喝。
　　两个小姊妹虽然百爪挠心，却不敢上前一步，只能一起趴在窗前眺望，不停地吞咽口水。
　　“阿姨！”一个长相憨憨的小男孩，胆胆怯怯地躲在大树后面，只露出半张小脸。
　　“你喝的是什么啊？”他鼓起勇气问道。
　　“北冰洋汽水！”宋阳对小男孩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啊！”小男孩吓得赶紧将小脸完全藏了起来，躲在树后，一动也不敢动。
　　“过来啊！阿姨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宋阳“咯咯”一笑，道：“过来！阿姨给你汽水喝。”
　　***
　　今天小屋的雕花木门一直紧闭，小槐花却趴在窗口盯着看了半天。
　　现在秦淮茹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差，除了棒子面、窝窝头这些粗粮，白馒头、白米饭这些容易下咽、味道可口的精粮一点也看不见，更不用说以前饭盒里那些肥的流油的鸡鸭鱼肉。
　　粗粮也快吃不饱了，小槐花婴儿肥的身材逐渐开始瘦了下来，两眼里像宝石般晶莹灵动的光彩也黯淡了许多。
　　上次院子里黑衣服阿姨请前面前院东厢房的小石头喝汽水的时候，她就十分艳羡激动，犹豫了半晌，却还是没敢跑出去。因为她妈恶狠狠地说了，如果她敢跑去招惹对面那间小屋走出来的人，就将她吊在大槐树上给活活打死。
　　小槐花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亲妈会真个打死她，但想到现在这个妈妈根本就不是真的妈妈，而是黄大老鼠变的，上次就已经被打怕了，所以她对下次黄大老鼠变的妈妈会将她打死深信不疑。
　　现在的小槐花已经变得很乖，很乖的小槐花目光呆滞、萎蔫耷拉，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小花。
　　对面小屋的主人很多天不在四合院出现了，小槐花哪怕喝不到汽水，也很想再看到那个穿着黑色衣衫，举手投足都十分好看的阿姨。
　　她在心中还暗暗期待着那个阿姨不用自己开口乞讨，就主动跑过来送汽水给她喝，这样妈妈就不能找借口打死她了。
　　“姐姐！快来看啊！小黑阿姨来啦！”小槐花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在哪里？”小当心中实际对汽水也充满了渴望，“我看不见她啊！”
　　“槐花可听见小黑阿姨的脚步声啦！小黑阿姨快走进大门啦！”小槐花昂声叫道。
　　“哪有脚步声？”小当竖起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是有！”小槐花急道。
　　“没有，听不见！”小当真的听不见脚步声。
　　“就是有！”小槐花跪在木凳上，扶在窗台上的小手抬了起来，去推站在她身旁的小当。
　　“没有！”
　　“就是有！......”
　　“嘭”一声，小槐花推搡小当用力过猛，重心失衡，一下子从木凳上摔了下来。
　　“哇”一声，小槐花放声大哭，还好是屁股先着地，她又用小手在地上一撑，没有摔到脑袋。
　　“疼！...疼！...哇...救命...”
　　***
　　一大妈从易中海的徒弟家搬回四合院以后，身体似乎更加不好了，没事就在床上躺着，很少出门。
　　她突然变得万事都不再关心，以前中午还给小当、槐花投喂窝窝头，现在也完全顾不上了，估计听见了嚎哭声也没精神起床去理会。
　　风风火火、盛气凌人的二大妈年前就已经去了保定大儿子家，帮忙照顾刚出生的大孙子，这大半年都没见她在四合院露个脸。
　　三大妈一直不喜欢惹事，她自己家里一大堆事情都忙不过来，也没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
　　小槐花嚎哭了半天，竟然没有任何人出来理会，身旁只有姐姐小当手忙脚乱，还不停地安慰她。
　　小当心里还十分忐忑不安，新年开学以后的那段时间她闹着要去上学，秦淮茹和她好说歹说，最终和她谈好了条件。
　　槐花实在太小，还不安分，让她白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所以只好让小当这个做姐姐的留在家里帮忙再陪伴照看妹妹一年。
　　照看好了，秦淮茹保证明年一定会让她去上学。
　　现在小槐花摔成这样子，小当十分害怕妈妈下班回来会责怪她。
　　“疼！疼！疼！......”小槐花不停地喊疼，额头上冷汗直流，脸色苍白，一副即将昏厥过去的样子。
　　“小当！槐花怎么了？”娄晓娥自从上次小槐花跑来踹门哭闹以后，已经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本来不想理会，但她听见小槐花哭嚎了半天还不止歇，心中又委实不忍，于是皱着眉头从后院来到了秦淮茹家窗前。
　　“蛾姨！槐花她自己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了！”小当焦急地道。
　　“摔到哪里了？”娄晓娥问道。
　　“槐花说她手臂疼。”小当道。
　　“哦！”娄晓娥心想，看来不是骨折就是脱臼，得上医院才行。自己抱小槐花去医院吧？倒也不是个大问题，但很容易被秦淮茹一家给讹上。
　　到时小槐花说，是蛾姨将她推倒在地，摔坏了胳膊。
　　小当哭喊着要给妹妹报仇，会当着众人的面扑上来咬她......
　　种种难以预料的糟心事都有可能发生。
　　***
　　“蛾子！”正在娄晓娥犹豫不决之时，一道清冷慈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老太太！”娄晓娥忙一扭头，发现龙老太悄无声息地拄着拐杖站在游廊下面。
　　“东旭这屋谁在里面哭闹啊？”龙老太向屋内探望。
　　“是槐花！她摔了胳膊。”娄晓娥道：“哭得可厉害了！”
　　“槐花啊！”龙老太淡淡道：“蛾子！陪奶奶进屋看看。”
　　“太奶奶！”小当看见龙老太进了门，叫了一声，连忙低头，不敢去看龙老太。
　　“你们这些娃娃，可怜见的！东旭在天有灵的话，还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龙老太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蛾子，你去将槐花给抱我过来。”
　　娄晓娥连忙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痛哭的小槐花，走到龙老太面前。
　　“槐花啊！是这里疼吗？”龙老太笑着问道。
　　“嗯......”小槐花看着龙老太，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哭声也小了很多，她还乖巧地点了点头。
　　“咔擦”一声轻响，小槐花陡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娄晓娥只看见龙老太抓住小槐花的小手轻轻抖了一下就放开了。
　　“哇！”小槐花胳膊能动了，双手勒住娄晓娥的脖子，将小脑袋趴在她肩头，再次纵声大哭。
　　“蛾子，你抱着槐花去找埠贵他媳妇，就说是奶奶的吩咐，让她给孩子绑个吊带。”龙老太笑着道：“这孩子顽皮，给她绑个两天更好！”
　　“老太太！我这就去。”娄晓娥抱着小槐花脚步匆匆地向外面走去。
　　“小当啊！”龙老太移目看着小当。
　　“太...太...太奶奶！”小当上下牙齿只打颤。
　　“中午吃了吗？”龙老太笑眯眯地问道。
　　“吃...吃了！”小当道。
　　“以后肚子饿，就去后面找太奶奶，太奶奶那里可有好吃的！”龙老太拄着拐棍缓步向屋外走去。
　　小当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
　　满身疲惫的秦淮茹下班回到家看着右手绑着绷带，头发蓬乱枯槁，衣服脏污，两眼无神、脸颊苍白的小槐花，陡然间心里绞痛。
　　“槐花！”她上前去一把搂住女儿，埋头痛哭，这一次泪水不用硬挤就汩汩地流了出来。
　　“妈妈！槐花可想喝小黑阿姨的汽水啦！”小槐花一向如小牛犊般高亢激昂的声音现在如待宰羔羊一般喑哑柔弱。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