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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潘多拉世界

我成了野猪人 重复阅读 12261 Feb 2, 2023 2:14: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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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日战争爆发后,八路军120师358旅715团,师直骑兵营一个连与晋察冀边区战地动员委员会及四支队组成2000多人的大青山支队,于1938年6月从山西五寨出发,向大青山挺进,先到蛮汉山落脚,之后经三道营、旗下营,跨越平绥铁路,9月初上大青山,与杨植霖、高凤英领导的“蒙汉抗日游击队”胜利会师。之后,创建了绥西、绥南、绥中、绥东等抗日根据地。
  平心而论,贾兰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去当政委,让她去做政治工作。说起来,起因还是冯大巴掌。自从冯占魁的队伍整编为八路军蒙绥军区独立二团之后,他一直向蒙绥军区要求给他派一名政委来,而且指名道姓就要贾兰,别人谁也不要。
  刚刚从卓资山镇完成任务的贾兰,便被派到了独立二团。
  冯占魁见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贾兰,高兴极了,马上让伙房大摆酒宴,说要给贾兰接风。贾兰不客气地批评他说:“你是大富豪吗?摆什么酒宴呢!平时吃啥,现在就吃啥。”
  冯占魁摸着脑袋笑道:“这不是见你来了心里高兴嘛……好好好,听你的,就按平时上菜,不过呢,酒总得喝一点儿,是吧?为你胜利归来,庆贺一下嘛。”
  见冯占魁也是一番热忱,贾兰不好拒绝。自己既然到这儿来当政委,必须得跟冯大巴掌搞好关系。她勉强举了举酒杯,冯占魁却兴致勃勃,一口气将杯中酒干下。回忆起当年与贾兰初次相识的情景,二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可真是一派土匪作风啊,老冯,看见女孩子,就想扣留人家当压寨夫人。”贾兰指着冯占魁笑着说。
  冯占魁也笑道:“哎,是我不对……我老冯这辈子爱酒、爱女人、爱打仗,其他的什么也不爱。”
  “不对,你爱你的父母。那次你去给父亲上坟,险些被人家给一锅儿端了。从那次我就发现,你有一片孝心,是个大孝子!”
  “为儿不孝,禽兽不如!”冯占魁拍着桌子说:“孝敬父母,这不能算是毛病吧?”
  “当然不能算了,这是优点!”贾兰知道这个冯占魁得顺毛摩挲,“你这人慢慢地相处,还是发现有很多优点的。”
  冯占魁得意起来,顺着杆儿爬上来:“那是当然!咱们哪,还是相处的时间短,时间再长些,你就会发现我老冯的优点多着呢。”
  之后,贾兰发现这个独立二团纪律不严,当兵的作风涣散,当官的不是酗酒就是赌博。贾兰向冯占魁提出她要严肃纪律,整饬军纪。冯占魁有些不以为然,说他的部队一直就这样儿,可是无论走到哪儿,照样儿打胜仗。贾兰说:“既然你现在是八路军,就要按八路军的组织纪律来,不能再用过去那一套啦。我是政委,我必须得对这支部队负责。”冯占魁见贾兰态度坚定,无奈之下,就让贾兰去试试。
  开始的时候,没几个人把贾兰放在眼里。贾兰在给他们训话时,下面的士官们依然嘻嘻哈哈。贾兰看在眼里,知道是有人故意在挑战她的威严和权力。她用心记下了那几个人的名字。集训完毕,贾兰找到冯占魁,提出要成立一支执法队,由精干的十二个人组成,由她全权指挥。冯占魁同意,让贾兰自己去挑选队员。贾兰其实通过一个阶段的摸底调查,心里早就有数儿了,她已经开始在部队中发展党员。部队里不乏思想觉悟比较高、要求进步的战士,她从中挑选十二个人,组成了一支军纪执法队。第二天,她在集训中训话时,那几个平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士官又嘻嘻哈哈,说说笑笑。这回贾兰真的发火了,马上让执法队将那几个“刺头儿”拉到队伍前面,当着众人的面儿脱下他们的裤子,用皮鞭猛抽他们的屁股,疼的那几个家伙嗷嗷直叫,贾兰让他们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饱尝了皮鞭之苦,开始畏惧贾兰了,急忙当众认错。从那儿以后,再没有人敢在贾兰面前放肆了。
  冯占魁听说此事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贾兰说:“你可真行啊,下手比我还狠!你这是杀鸡给猴看吧?”
  贾兰说:“本来我们八路军是不允许体罚的,可是你的这些兵不一样,我只能以毒攻毒了,若不然,他们是不会听我的。”
  集训了一个月之后,部队的军纪果然开始好转,纪律严明,士兵们的军事素质有了明显的提升。
  闲下来的时候,贾兰继续写日记。当夜幕降临,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时,面对一盏孤灯,凝视着灯芯摇曳,她开始思念起一个人来了——奇剑啸。
  此时此刻,你在干什么呢?我从家里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与你好好叙谈叙谈,就急匆匆地到二团来上任。我送你的那把蒙古刀,你理解这其中深刻的含义吗?那把刀上还沾着二后生的血。一想起二后生,贾兰心里便愧疚无比。若是她不回去取那把蒙古刀,二后生也不会牺牲啊!是自己的一时任性,令她后悔终生啊!
  第二天一早,蒙绥军区派通讯员飞马传令——队伍立即开拔,前往太君秋山……
  同一时间,独立一团也接到了相同的命令。原来,从贾兰获取到的那份《天皮计划》里,上级有关情报部门证实了日军开采云母的意图。为了遏制日军开采硝矿和磷矿用来制造军火,蒙绥军区下令两个独立团互相配合,一举摧毁太君秋山日军开采的矿井。
  大约傍晚时分,两支部队在太君秋山下会合了。贾兰一眼就看见奇剑啸的腰间佩戴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把蒙古刀,她心中暗喜。但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说闲话,两支队伍的领导一碰面,马上商定了进攻的方案和计划。因为各自有不同的进攻方案,奇剑啸与冯占魁两个人争吵起来。冯占魁坚持强攻,奇剑啸主张偷袭,二人争得不可开交。最后由两个团的四名领导表决,贾兰和老海都赞同奇剑啸的方案,这令冯占魁非常恼火。
  “情报上不是都说了嘛,山上只有日军的一个排,其他的都是伪军,怕毬他个甚呢?你们啊,是不是被小日本儿给吓怕啦?”冯占魁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贾兰说:“要是怕,我们就不来这儿打这场仗了!打仗得要讲究有勇有谋。只有勇而无谋,那只是匹夫之勇;有谋而无勇,也不能取得胜利。老冯,少数服从多数,你得听从指挥。”
  冯占魁不高兴地骂骂咧咧:“老子从来没打过偷偷摸摸的仗,就算是打胜了,也不光彩!”
  贾兰板着脸严肃地对他说:“有意见回去提,现在,我们按照突袭方案准备吧。”
  其实冯占魁之所以不高兴,完全是因为贾兰站在奇剑啸那一边,不赞同他的方案。他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儿,故意要刁难一下,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贾兰早已经看出他那点小心眼儿,便私下柔声对他说:“别给咱独立二团丢脸啊,咱们得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只要贾兰一温柔,冯占魁立马就软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那还用说,我要让他们瞧瞧,我冯占魁的队伍不是吃素的,那可是响当当硬邦邦的铁蹄军哩……”
  贾兰瞪他一眼:“又来了,还铁蹄军呢,你早已经是八路军了!”
  冯占魁摸着脑袋嘿嘿地笑了,他总是忘记自己目前的身份。
  战斗是在黎明之前打响的……
  奇剑啸的突袭计划是这样的——既然日军在山上开矿,那必定会有拉矿石的卡车上山或者下山。我们组织部分战士在山下的路边设下埋伏,等敌人上山的卡车开过来时,突然袭击,截获卡车,然后冒充日伪军上山,想办法潜伏下来,等到天黑,以山上的信号弹为号,山下的两支队伍从不同的两个方向开始进攻。最容易攻的南坡方向,由独立二团来进攻,其实他们是佯攻,为的是吸引敌人的主力精锐;而独立一团则在稍晚些的时候,从地势险峻的北坡发起进攻,已经上山的战士配合北坡的进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攻克敌人的防线,然后从后面再包抄南坡,将守敌全歼,最后将敌人的矿井彻底炸毁……
  贾兰听了奇剑啸的计划,心中惊喜——莫非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他想的怎么和我想的如此相似呢?自己心中所制定的作战方案,几乎与他的一样。她之所以想到用里应外合,是想起了古希腊神话的“木马计”——利用敌人的卡车,把我们的战士偷运进去。与奇剑啸的想法稍有不同的是,贾兰曾经跟着父亲去过矿山,她知道开矿的时候,是需要大量用水的,经常有大卡车拉着一个大水罐子上山。而在截获的《天皮计划》中,列出的工具、车辆、人员、装备上面,也的确写着配有两辆拉水车。贾兰说:“只要我们能截获一辆拉水车,我们一个班的战士就能藏在大水罐子里,等到夜晚,那十名战士就像那些勇敢的迈锡尼人一样悄悄从水罐子里出来,开始里应外合……”
  对于贾兰的补充,奇剑啸更是感到兴奋。他没想到贾兰居然有如此出色的军事才华,能将古老的古希腊神话用到现在的战争中来。也就在这时,前去太君秋山下侦察的大嘎子跑回来了,他的报告印证了贾兰的猜测——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有一辆拉着大水罐的车从路上经过,直接上山去送水……
  奇剑啸听了大嘎子的报告,心里更加有底儿。于是精选了十名战士,加上大嘎子和奇剑啸,总共十二名勇士,编成一支小分队,奇剑啸自然是队长。正要出发时,却见贾兰跑来,说算她一个。
  奇剑啸顿时踌躇起来——对于贾兰的勇敢,他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同志,要跟这十几个汉子一起泡在一个大水罐里,能行吗?
  贾兰似乎看出了奇剑啸的犹豫,她说:“太君秋山地势复杂,你们谁也没去过,只有我去过,我给你们当向导。不然到了山顶上,只怕你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哩。”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奇剑啸无法辩驳她——他的确需要一个好向导。但他更为贾兰担心,一旦在上山时被敌人识破,那藏在水罐里的人恐怕都不能活着出来。
  “我是独立二团派来协助你们完成任务的,你要是不答应,想想后果吧。”贾兰用威胁的口气对奇剑啸说,同时,从挎包里掏出一把信号枪在奇剑啸的面前晃了晃。原来,一团的信号枪坏掉了,只得求助于二团。贾兰带着信号枪过来,就有了撒手锏——不带我一起去?你们还想不想要信号枪了?没有信号枪,到时候你们怎么跟山下取得联系呢?
  没有办法,奇剑啸只能答应让她跟着一起去了。
  对于贾兰来说,她之所以非得要跟着一起去,是为了能与奇剑啸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思念的痛苦早已经折磨着她,令她欲罢不能。现在,能和他一起肩并肩地战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小分队在天即将破晓前出发。当东方显现出一抹熹微时,他们已经到达了指定的目的地。这是一处草深林密的山坡,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从这里穿越过去。奇剑啸指挥战士们将路边一棵很高的树从根部锯断,却留下一部分让它与根部连接着,没有倒下。同时,再用一根长麻绳套在树梢上,绳子的另一端越过土路,斜下来,形成一个锐三角。这之后,便是等待了。大家都倚着树坐着,每个人头上都戴上了一个用树枝编织成的伪装帽,从远处望去,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人在隐藏着。
  太阳越升越高,它懒散地将光热投射到大地上。大地开始发热。空气中的热流让远方的景物开始变形而颤动。山峦如同海市蜃楼般虚幻而不真实。蚊蝇活跃起来,飞来舞去,空气中回荡着它们的嗡嗡声,单调的声音中汇人了小鸟儿的歌唱。这气氛安详而宁静,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即将爆发一场小规模的伏击战。
  奇剑啸掏出他的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却依然没有听到汽车的引擎声。他开始有些急躁起来,不时眺望远方。这时,他看见贾兰从附近的河沟那边走过来,怀里抱着一捧芦苇秆子。他心想: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马上就要打仗了,她还有玩兴,搞了这些东西来不知道做什么呢。
  贾兰步履轻盈,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奇剑啸身边。她看着奇剑啸问:“好像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嘛?”
  奇剑啸淡淡一笑:“让你这么一说,倒好像你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而我是个新兵蛋子啦!”
  贾兰急忙说:“没那个意思!你是我的老领导,我的老师,我岂敢小看你呀!我的意思是你是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的,这一次,你觉得胜算的概率有多大?”
  “没你在,大约百分之**十;有你在,大约百分之九十九吧。”奇剑啸说。
  “真的吗?我有那么重要?”
  “当然。”奇剑啸认真地点一点头。这时候战士们早已经各就各位,在附近的草丛里隐蔽起来,鸟儿的叫声也移到了远处。寂静的山林使人发困。
  奇剑啸想和贾兰谈点儿别的:“你还没有跟我好好说说你这次回家执行任务的经过呢。”
  “也没啥好说的,就是回了趟家,住了几天,然后去取了一份情报,就回来了。”贾兰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她不是出人鬼门关,而是去游山玩水走了一趟。
  “你家里人可好?”
  “父母都还好,可是姐姐不好。”
  “贾梅怎么了?”
  “她嫁给叶知秋了……”说到这儿,贾兰觉得一阵心酸。
  奇剑啸听了也略有吃惊:“你为什么不阻拦呢?你不是说,你姐姐最听你的话吗?”
  贾兰难过地摇头:“恰恰相反,我不但没有阻拦,而且推波助澜,促成他们的婚礼……没有办法,是地下党决定的,要利用他们的婚礼,不然的话,我是没办法得到那份情报的。”
  “原来这样啊。”奇剑啸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愈加对贾兰刮目相看了——是啊,她再也不是那个任性的、毛头毛脚的小丫头啦!她一下子就成熟了!想想看,如果是在从前,她看着自己的姐姐要嫁给一个汉奸,早就急了眼,会把婚礼闹个底儿朝天的。可是现在,她却学会了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克制自己的感情,一切服从于组织安排,一切为了完成任务……难怪她一回来,绥中专署就委派她去二团当政委呢。
  奇剑啸还想对贾兰说些什么,可这时,柱子从一棵树上发出了信号——敌人来了!
  奇剑啸急忙举起了望远镜。
  果然,一辆拉着大水罐的卡车慢慢悠悠地沿着这条土路开了过来。
  奇剑啸举起一只手,等着那卡车快要走到近前时,他猛地将手向下一劈……
  几个战士奋力拉动着绳子——那棵树便轰然倒下,正好横在了土路上,这么一来,便截断了从这里经过的一切车辆。
  那辆拉着大水罐的卡车在那棵树前停下了。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两个伪军士兵,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斜背着长枪,走到那棵树前,开始搬那棵横在路上的树。他们浑然没有察觉,几个披着绿色伪装的战士正悄悄地朝他们接近。
  正当那两个伪军把树挪动开,在直起腰的那一瞬间,大嘎子带着几个战士一步窜到他们面前,还没等他们摘下长枪来,尖锐的匕首已经割破了他们的脖子,刺进了他们的胸膛。
  与此同时,奇剑啸早已经一个箭步窜到卡车驾驶室门前,打开车门,一把将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拽下来。不料那司机已经预感到不妙,一只手拿着手枪,子弹已经上膛,保险栓也打开了,他挥舞着另一只手,将手枪对准了奇剑啸。
  奇剑啸哪里容得他扣动扳机,早已经握在手中的那把蒙古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了司机的前胸。
  整个伏击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贾兰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战斗已经结束了。奇剑啸马上吩咐冲过来的战士们将路上的那棵树搬开,将那三个伪军的军装扒下来,把尸体拖进草丛里,再盖上些树枝,不被人发现。同时,他攀上那卡车顶上,打开大水罐子的顶盖,向下望去——果然是满满的一罐子水。他指挥柱子拧开水罐后面的那个龙头,让水流出去一部分。当水罐里的水位降低到一定程度时,他让柱子关闭了龙头,然后让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来。
  那十个战士早已经脱掉了上衣,只穿一条短裤。他们的衣服枪支弹药都捆绑起来,放在了卡车底部。与此同时,奇剑啸和大嘎子以及贾兰三个人换上了伪军的衣服,戴上了他们的大檐帽。奇剑啸叮嘱贾兰把头发全部塞到帽子里面去,千万不能露出来,别让敌人窥破是个女人,那可就穿帮了。贾兰把头发弄好了,但那军装对于她来说,显得有些太大了。
  奇剑啸看着她直发笑,说:“绥蒙伪军要是有你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兵,那他们的司令恐怕早就弄过去给他当勤务兵啦。”
  “我就算是给你当助手吧。”贾兰说。
  “好。不过,一会儿过哨卡,遇到盘查,你可不能说话。”奇剑啸说。
  “他们审问我,我不说话,那敌人岂不是更要怀疑了吗?”贾兰说。
  “那你就当哑巴好了……对,当哑巴。”
  贾兰笑着说:“那我倒省事儿啦,倒是不用费口舌了……”
  一切准备停当。奇剑啸见大嘎子在车顶上将水罐的盖子盖好,回到驾驶室里,便发动了汽车。卡车吼叫着向前而去。
  “哎,你的那些芦華管呢?”奇剑啸问贾兰。
  “扔到水罐子里啦。”贾兰说。
  奇剑啸恍然明白了贾兰采摘那些芦苇是用来干什么了——她是让水罐里的那十个战士们做好准备,一旦敌人检查水罐里面,他们就可以口里含着苇管,沉没到水下面。而在那水面上,为了防止行车时水在里面晃动,漂浮地放着几块草帘子。战士们正好可以躲藏在草帘子下面,用苇管呼吸,躲过敌人的盘查。她简直是太聪明啦,这方法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奇剑啸在心内感慨地想着。
  下午太阳偏西时分,卡车开到了山根下。坐在驾驶室里的贾兰向外望去,果然,这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关卡。足足有一个班的伪军在这里把守着,还有两三个日军在盘查上下山的车辆。当奇剑啸把卡车停住时,马上被十几个士兵包围住了,黑森森的枪口对着驾驶室。一个长得并不凶狠的日军小头目走过来,对着他们用日语说了句什么。奇剑啸听得懂日语,知道那小头目的意思是让他们马上下车,接受检查。但他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来,茫然地看着那个日军小头目。一个翻译官便对他说:“皇军让你下车接受检查!哎,我说你是真的听不懂啊还是装着听不明白?”奇剑啸急忙赔着笑脸说自己是真没听明白。说着,驾驶室里的三个人下了车。翻译官说:你们天天送水,这程序早应该明白了呀?奇剑啸便说,原先送水的那个司机病了,今天他是替他出勤。他看见那翻译官长相有几分像蒙古人,就用蒙古语和他说了起来。果然,这一招很奏效,翻译官对那日军小头目说了几句什么,奇剑啸听出他说的意思是:这个司机是代班新来的,不大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日军小头目瞟了奇剑啸一眼,挥了一下手,马上另外两个日本兵爬到了水罐车的顶上,打开了那个盖子,然后撅起屁股向水罐里张望着。
  奇剑啸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知道十名战士藏在水里而不被发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所演的这一出戏,毕竟与古希腊神话有所不同。庆幸的是贾兰早有准备,给藏在水罐里的战士们发了芦苇管,他们可以口衔着苇管潜在水下面,加上水面上有一层草帘子,也许会蒙混过关,不被敌人发现。没想到日本兵检查得那么仔细,他们居然取来了一个大手电筒朝里面照着,另一个士兵还把手中的长枪安上刺刀,向水罐里一下下扎去。
  紧挨奇剑啸站着的贾兰神情分外紧张。不知不觉中,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奇剑啸的手。奇剑啸觉察到她的紧张,就狠劲儿握了她的手一下,那意思是:放心,不会有问题的。然后他们的手就迅速分开了,这个小动作没有人看见。贾兰觉得真是奇怪,只要是奇剑啸给她一个鼓励,她就马上会放松下来,紧张的情绪顿时得到缓解。
  水罐上,那两个日本兵折腾了一会儿,却没有丝毫发现,只得盖住盖子从水罐上下来。奇剑啸的心却又拎了起来。为什么呢?原来,那水罐如果将盖子全部盖死,就成了密封的,水罐里没一会儿就会没有空气了。当初大嘎子盖那盖子时,有意不盖死,留了缝隙,好给里面通气。而那两个日本兵则用力去拧那盖子上的转盘螺栓,完全把水j罐给密封死了。必须得尽快通过关卡,争取时间,不然的话,会把里面的战士给憋死的。
  贾兰同样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驾驶室走去。没想到她这一走,却被那个日军小头目给盯上了。他用日语吆喝了一声:“站住!”
  贾兰站定。日军小头目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仔细地看着。然后唔里哇啦地说了一通日语。贾兰装出茫然的样子看着他,和他打起了哑语手势。奇剑啸急忙走到那日军小头目面前,说:“太君,他是个哑巴——哑巴,他不会说话!”
  翻译官急忙给那个日军小头目做了翻译。
  小头目依然不肯放过贾兰,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用日语又说了些什么。奇剑啸听出他说的意思是——这个当兵的怎么像女孩子一样秀气啊?出来当兵太可惜啦。然后居然拉住贾兰的手不放了,反复摩挲着她的手,那眼里流露出十分好色的神情。奇剑啸心里一惊——坏啦,这家伙原来是个同性恋啊,喜欢男色!他这是看上贾兰啦!果然,翻译官告诉奇剑啸说:太君喜欢你们这个伙伴,想把他留下来。你回去给你们长官说一声,我们矿山把他留下啦……
  奇剑啸急忙说:“那可不成,太君,我们出来三个人,回去还得三个,如果少一个,我们的长官会杀了我啊!
  这时,一旁的大嘎子早已经做好了肉搏的准备,他已经把手暗暗地摸到了腰间的那把匕首上,随时准备着刀出鞘。
  奇剑啸急忙给大嘎子一个眼色,让他沉住气。听那翻译官说:“太君说了,你们走的时候,从我们这儿带一个士兵回去,这样,你们的长官就不会怪罪你啦。”
  这时奇剑啸才明白,这家伙今天是铁了心要把贾兰扣留下来。他灵机一动,笑着对那鬼子小头目说:“太君要是真的喜欢他,这样吧,他先跟我们上山,等把水卸了,明天我们下山的时候,就把他留下,怎么样太君?”
  那翻译官又跟那日军小头目说了一通。那小头目就挥了挥手,表示他们可以通过了。回到驾驶室里,奇剑啸抹了把冷汗,低声对贾兰说:“好险啊!你差点儿露焰儿呀!”
  贾兰说:“真不明白,他干嘛要把我留下?大嘎子身强力壮,怎么不留他呢?”
  奇剑啸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在这方面,贾兰真是太没经验了,居然看不出来那个日军小头目是同性恋啊!他没有对她讲出来,是想让她心中的那份纯真保留的更长久一些。
  令奇剑啸意想不到的是,日本鬼子的一辆三轮摩托车追赶上来,很快超过了他们,然后行驶在他们前方。坐在翻斗里的那个日军小头目回过头来,朝着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的卡车跟着摩托车走。这么一来,要想停车是不可能的了,只要一停车,就会被前面的摩托车发现。
  奇剑啸只得开车跟在那辆摩托车后面。刚才他本想开的快些,尽快开出敌人的视野之外,好给水罐里的战士们争取时间。对他来说,现在每一秒钟都是那样的宝贵,晚一分钟,就有战士可能会被憋死在水罐里。但现在情况突变,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那是一条盘山路,崎岖坎坷,十分难走。卡车大约到了半山腰时,他们听到了从水罐里传来的敲击声——那肯定是水罐里的战士给他们发出的信号,水罐里已经没有空气了,他们在求救。奇剑啸对大嘎子说:“你马上爬上去,把盖子松开。”大嘎子应声而出。他打开驾驶室那一侧的门,然后翻身爬上了大水罐子上。贾兰急忙拉住车门,探出头来望去。大嘎子在光滑的水罐子上爬着。卡车颠簸了一下,车身一斜,大嘎子就滑了下来。他想抓住什么东西,可光溜溜的水罐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抓得住,他掉到了车下的草丛里。
  驾驶室里,贾兰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马上将这情况告诉了奇剑啸。不等奇剑啸做出回应,她已经打开车门,爬上了水罐。
  奇剑啸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意外的情况,更没想到贾兰居然丝毫也没有怠慢,就爬上了水罐。他这时紧张极了,尽量将卡车开得平稳一些。幸亏前面摩托车上的日本兵没有回头看他们。而这时,水罐里传来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说明里面已经完全没有空气了,战士们快要窒息了……
  贾兰爬到了水罐上才知道大嘎子为什么会掉下去了——那水罐的顶面是个圆形,十分光滑,想在上面移动非常困难,稍不小心,便会掉到车下。她觉得自己像章鱼一样,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做成吸盘,牢牢地吸在那水罐的金属皮上。她用意念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她目测了一下自己与水罐盖子的距离,知道就这样爬过去,非但耽误时间,而且没有把握能在爬的过程中不会被甩到车下去。顷刻间她萌发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几乎想都没多想,突然站立起来,然后纵身一跃——她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来,而车子依然向前行进着。这样就缩短了她与那水罐盖子的距离。当她的身子落下来时,恰好落在那盖子边缘上。她手疾眼快,在那一瞬间,抓住了水罐的盖子……
  这惊险的一幕没被任何人看到。那是绝对危险的举动,可以说,她那一跃,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如果出一点点偏差,她就抓不住那盖子,那样,她就会滑落到车下。但是她成功了。事后,她都奇怪自己的那份冷静,那种精确的判断。
  接下来,问题又来了——由于那盖子拧得太紧,凭她的力气,却怎么也无法拧得开。她尝试了几次,那盖子依然纹丝不动。
  这时,在驾驶里开车的奇剑啸已经听不到水罐里的敲击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水罐里的战士们已经窒息过去了呢?他越发焦急,又不知道此刻爬在水罐上面的贾兰怎么样了。他一直密切地注视着两侧的倒车镜,如果她掉下车去,他是会看到的。
  死死地抓着盖子转盘的贾兰使自己静下心来。她要做破釜沉舟的一搏。她闭住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洪荒之力,用力一拧——那转盘终于转动了。她惊喜异常,接着又将转盘转了两圈,清楚地听见咝咝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空气钻进了水罐里的声音……对她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那是生命战胜死亡的一曲交响乐啊!
  人夜,太君秋山上已经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秋天,山里只有正午时分还有几分火热,而一早一晚则显示出北方的寒气逼人。尤其是到了夜晚,就连秋蝉寒冷的诉苦也听不到了,它们或者是已经被冻僵,或者是已经进人了冬眠期。除了凄苦的风声之外,山上似乎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
  但是矿井那边却依然忙碌着,几个探照灯将那儿映照得如同白昼。矿井附近有一个机房,机房里有一台中型柴油发电机在轰隆隆地转动着,供应着整个矿山所需要的电量。井架那边,绞盘不时响了起来,那是又有矿石出来了。然后便是小火车启动,将那装好的矿石运送到一处地方,倾倒下去,那些矿石便流进了一辆大卡车里。
  一条流水生产线在紧锣密鼓而又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奇剑啸和十二名战士们已经从大卡车下面取出了衣服和枪支弹药。他们隐藏在离矿井不远的一片灌木丛中。奇剑啸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准备着黎明前到来的战斗。战士们都累坏了,这时候他们都感到困乏,抱着枪很快就睡着了。大嘎子是独自抄近路爬上了山与他们会合的。他也早就呼呼地睡着了。这时候只有贾兰和奇剑啸没有睡,两个人在低声说着话儿。贾兰只要和奇剑啸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和他有说不完的话儿。
  贾兰对奇剑啸详细讲自己为了完成任务,督促姐姐与叶知秋举行婚礼,还讲了她在鹫巢如何受训,讲了叶知秋与日本特高课的矛盾。接着又讲了自己归来之后,去独立二团当政委,又是如何与冯占魁相处的。当她讲到为了整肃军纪,让执法队抽打那些故意挑衅她的那些痞子士兵的屁股时,奇剑啸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刮了一下贾兰的鼻子尖,说:“你呀你呀,咱是八路军,你怎么可以用皮鞭抽打士兵的屁股呢?”贾兰也笑着说:“我要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根本镇不住他们呀!”
  奇剑啸突然正色问:“那个冯大巴掌,他没有对你……没有非礼你吧?”
  贾兰已经料定奇剑啸会问她这个问题,因此而洋洋得意。她知道,一个爱你的男人,就会特别在意其他男人打你的主意,当你与另外一个男人走得比较近时就会吃你的醋。他的醋意越是浓,说明他爱你越是深。所以她故意逗奇剑啸说:“要是他非礼了我呢?”
  奇剑啸怒道:“那我就去杀了他!”
  贾兰这时候心里激荡着一股爱的暖流,她悄悄伸出一只手紧握住奇剑啸的一只手,低声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没有哪个男人敢碰我。”
  奇剑啸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贾兰的这个亲昵的举动是不是向他发出爱的暗示。他能感觉到她的小手有股子电流穿透了他的胳膊,直达心脏某个部位,从此在那里安家落户,再也不会离开了。那时候他不知道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那种令他激情澎湃的感情,那种使他梦魂牵绕的思念就是爱,是人类间永恒的最为神圣的爱。
  后来两个人讲的都有些累了,都闭上眼睛休息着,但是紧握在一起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她在梦中惊奇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儿,在蓝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着……突然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她正不知所措,一只巨大的鸟儿出现在她的头顶上,为她遮风挡雨。她抬头一看,原来那只大鸟儿是一只巨大的鹰,在她的头顶上与她一同飞翔着。雨过天晴,那只鹰落下来一些,与她比翼齐飞,她再细看,惊喜地发现原来是奇剑啸,正对她微笑着……
  当她被人推醒时,已经是黎明前的时分。大地正在从黑暗的梦魇中惊醒,她看见十几个战士们已经迅速集合完毕。她急忙站起来,参加到他们的队列当中。这次战斗,她知道自己任务有多重,既是一名向导,又是战地救护员。奇剑啸是当然的指挥者,她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奇剑啸挥了一下手,小分队马上出发了。贾兰在前面领路。她努力回忆着当年与爹爹一起上山来的情景,她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着方位。她的记忆力帮助她很快找到了去北坡的道路,那果然是一条十分蜿蜒崎岖十分难行的道路。如果没有她领路,小分队会走许多的弯路。
  当他们到达指定位置时,奇剑啸看了一下怀表,时间刚刚好。于是,他让贾兰向天空射出一颗红色的信号弹。
  信号弹刚刚落下,南坡那边便发出了激烈的枪炮声。看来,冯占魁按时将队伍拉到了指定地点,开始佯攻南坡。片刻,大嘎子急匆匆跑回来报告说,敌人已经将主力部队全部拉到南坡防线去了。奇剑啸又看了一会儿怀表,有的战士急着说为什么还不打啊?奇剑啸说我们要沉得住气,只有当南坡打成胶着状态,咱们北坡这边才能开始好戏。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听得南城那边的枪声更加激烈。奇剑啸让贾兰射出去第二颗信号弹颗绿色的信号弹。
  顿时,北坡下面传来了枪声。由于这边离他们很近,他们甚至于能听到战壕里敌人的说话声。北坡敌人的阵营里显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军。奇剑啸带着十二名勇士奋勇地向敌人的背后冲过来,恰如一把钢刀插进了敌人的心脏。由于腹背受敌,守北坡的伪蒙军哪儿有心恋战,没一会儿就跪在地上,将枪举过头顶,全部缴械投降了。
  向北坡敌人的阵营冲锋的时候,贾兰一直紧跟在奇剑啸的身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奋不顾身地向前猛冲着,贾兰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地激动——又能跟他在一起并肩作战啦,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儿啊!她挥舞着手枪向前冲着。十二个勇士势不可挡,一直冲到敌军的战壕边上。我方没有一个战士受伤,倒是敌军的尸体在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下了不少。
  老海从北坡下面冲上来了,他带着独立一团迅速占领了敌军阵地。当他们与从山顶上冲下来的十二勇士会合之后,老海狠狠地给了奇剑啸胸脯一拳:“嗨,真有你们的!知道吗,我担心死你们啦,生怕你们有个啥闪失呢。”
  奇剑啸顾不得多说什么,急忙让老海带着所有的人马赶紧上山,直冲南坡。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了,守卫太君秋山的日伪军全部被消灭了。奇剑啸知道敌人的增援部队随时会到达,急忙让大嘎子等人将炸药包全部塞进那个矿井里,然后引爆。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仿佛太君秋山被炸塌了半边。地在动,山在摇,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直刺苍穹。
  这时候,贾兰才发现——站在山顶,远眺东方,居然是一幅极美的曰出图;那轮蓬勃欲出的朝阳将她巨大的热量倾泻在整个天空。明丽的霞光在半个天空上起舞,极尽娇娆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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