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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姑妄言之

鼎定河山 品涩居士 3450 Feb 10, 2023 5:26:33 AM

冯通判表示自己是冤枉的,但这份冤情可无处申诉。
他提供笔墨纸砚无偿为百姓书写对联,真心不是做秀。在方兰芝无心的提醒下,反正每天都习惯了写半时辰的字,何不干脆就写对联呢?至于“无偿”,他冯大官人不差钱?为百姓送温暖,也算拉近官民距离,何乐不为?
他令人在衙署左侧搭了简易的棚子,张贴告示为民服务。
直到午后,一个士子装束的中年人张望了许久,方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冯大人可否为……在下书写一幅春联?”
有些嗑巴,想来是紧张所致。嗯,还是个断文识字的读书人。冯过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当然可以,写什么?”
那人迟疑片刻,道:“完名让人全身远害,归咎于己韬光养德?”
你确定要张贴这样的春联?
此句出于《菜根谭》——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大意是说不论如何完美的名气和节操,都不要一个人自己独占,必须分一些给旁人,只有如此,才不会惹起他人的怨恨而招来灾害,从而保全生命的安全;不论如何耻辱的行为和名声,也不可完全推到他人身上,自己一定要承担几分,只有如此,才能掩藏自己的智能而多一些修养。
用作为座右铭好些吧?
冯过并没有多问什么,提笔唰唰唰一挥而就。
中年士人吹干墨汁,如获至宝般收好,深躬道谢。
这人走后没过多久,便有七、八个读书人结伴而至,皆来求通判大人的墨宝。不过,他们请求书写的内容尽出于冯过的作品,与春联委实不太挨边。
不止是冯过是心知肚明,一旁研墨的方兰芝也悟了过来,提醒冯过道:“这些人是想免费拿到你的书帖呢!”
呵呵,白piao嘛,懂的。
大定书坛,冯过非止是同辈第一人,便是放诸百五十年前也可跻身前十之列。“改之体”已臻大成,所欠缺的只是沉淀打磨,再者应其年龄所限,否则已成书法大家。无人不认定冯改之他日地位超然,到那时其书帖必被哄抬,说不得便一字千金了。事实上,自冯过中状元时起,书法爱好者已在高价求购其书帖,但苦于有价无市、求而不得。
铜鞮寻常百姓不知此节,但那些个读书人知道啊,并且不知多少个白天黑夜yy着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冯七郎”呢,听说冯改之免费写春联那还不蜂拥而至?走过路过千万莫错过,假以时日,说不定凭手上这幅对联便博得万贯家财呢。
送温暖也好,送福利也罢,冯过原无不可,但……算了,再贴出告示:只写春联!
之后前来求春联的百姓便络络不绝了,咱冯大人感觉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但却不好拒绝,否则让没得到春联的百姓怎么想?
连续五天,据不完全统计,冯过共写了一千一千余幅对联。
老百姓是欢天喜地了,代写师却咬牙切齿着。不过,有那机灵的代写师也不出摊了,也混入通判衙署前的求联队伍——废话,有人以五十两银子一幅对联的价钱求购呢,排个队而已,转手便抵得过自己代写两年的书信收入了,谁还不会算个账啊。
不过,通判大人公务在身,送春联一事自不可能长久持续。而且,方兰芝表示很心痛,一幅对联价值五十两银子,这几天冯过这个败家爷们可是往外送了五万多两银子……哪有这么糟践的?赶紧停下你化身为散财童子的脚步吧。
腊月廿二,诸衙门封印,家在左近的公人放假回家,只留几人留守。
是日,宗知军难得大方一回,请各县主贰官至乱柳赴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宴席散后,宗泽留下冯过喝茶解酒。
这是一个多月来威胜军一、二号长官的第三次会面,气氛极为融洽,双方都表现的很轻松,完全没有应该互相防范、敌对的态势。
“沁源和武乡的知县需年后方能到任,在此之前需你我多费心了。”宗泽亲自为冯过斟茶。
冯过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吾自以宗大人马首是瞻。”
在知军面前,通判不算下属,甚至权利还大了些,冯过自不会坏了规矩自称“下官”。
宗泽微微摆手:“莫说什么‘马首是瞻’,你我通力合作,但求还这方土地靖宁吧。”
顿了顿,他笑道:“不想大名鼎鼎的冯七郎竟是断案高人,‘神探冯’可是传到京中去了。”
冯过汗颜不已:“侥幸罢了,不敢当乌伤先生谬赞。”
宗泽道:“勿需太过自谦,年青人当有锋芒才是。”
冯过只好默然。
又闲聊了两句,宗泽切入正题:“改之,听说你在白鹿洞书院与杨幺、方腊等碰上过,在金陵又撞上倭寇扰城……对匪乱一事算是有所了解的,且与吾说说对此的看法。”
冯过微微一怔,迟疑着说:“只是恰巧遇上而已……”
宗泽摆摆手:“只你我二人闲聊罢了,出了这个门便不作数,你但讲无妨。”
这样啊,冯过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宗泽由衷的钦佩,在大定官场,这位是少有的头脑清醒者……倒不是说资哲、辛弃疾等人就是糊涂的,在剖析大定国内外形势一事,这些忧国忧民者大抵有着思想局限性,看的不够透彻。宗泽则不同,他非止清楚大定国内所存在的弊病,更能客观地解读大定所处的外交形势,甚至还敏锐地认为女真人的崛起于大定绝非好事,就此而言与朝野之间的普遍认知是大相径庭的,恰恰也是最正确的。
其为人刚直豪爽、沉毅知兵,且博学广识、文武兼备,不负“宗泽之忠勇,较(种)师道尤过之”之誉。
在这么一位亦师亦友的名臣面前,冯过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些真话、实话。
“那我就姑妄言之,有不当之处还请指正。”冯过坐正,组织了下语言,慢慢说道:“农民运动在历史上各朝各代都不同程度爆发过,一般发生在王朝的中后期,基于政权**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依惯例,在血雨腥风夺得天下后,立国之初的君王往往励精图治,朝廷政治清明,民间休养生息,开垦荒地,促进生产力恢复,此时爆发农民起义的概率是很小的。”
“本朝经济社会发展比较活跃,朝廷经济收入总量比较大,且有着一套最为完善的赈济体系,即使出现灾荒,流民随即编入军队,灾民也能及时得到救济,相比其他朝代,很少出现饿殍遍地的现象。但在如此情形下,为何本朝还会爆发如此多的农民暴动呢?在我看来原因大致有二。”
“原因之一是田制不立,乱象之源。本朝承晚楚五代,由于长期兵荒马乱,导致民间土地荒芜,无人料理,虽然太祖基本上是以和平的状态建国的,但对于民间土地总量政府根本无从知晓,更何况百姓个人土地数量,收取税赋当然也成了一笔糊涂账。田制不立,田亩转易,丁口隐漏,兼并伪冒者未尝考按,故赋入之利视古为薄。土地分配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对于豪强侵占土地隐而不报这个核心问题,只是隔靴搔痒而已,土地乱象还是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仁宗朝时,大中小地主占了全部人户不到百分之二十,但却占有全部耕地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其中大地主占有百分之七十。相反,占全部人口百分之三十的自耕农或半自耕农,却只了占全部耕地的百分之十五,而占全部人户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客户则完全没有土地。正所谓是‘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也。”
“由于政府对土地兼并的问题不加解决,甚至采取放任态度,断绝了生路的劳动人民开始了反抗之路,于是天府之国的四川爆发了王小波、李顺之乱、水泊梁山爆发了宋江之乱、洞庭湖有钟相杨幺之乱,经济最为发达的两浙也爆发了方腊之乱……”
他喝了口茶,话匣子可算是彻底打开了:“原因之二在于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底层民众而言,土地分配早已不是寡与均的问题了,已经走向了极端,八成民众占据着不到两成的土地,却要承担全部的税赋,苛税之重,闻所未闻。朝廷前期是放任土地自由买卖的,本朝允许民间按经济规律对土地进行流转配置,朝廷不再加以干预,只收取登记费用,至于租佃的契约,则多半由私人之间决定。朝廷的初衷是以此来促进生产力提高,顺便增加税收,但这显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由于政府对豪绅地主们庇护纵容,导致民间土地兼并现象日益突出,其中大多数并不是按照政府设定的程序正进行的,豪绅地主豪夺霸占,无所不为,自然是绝不会去官方办理产权登记手续,缴纳费用。为了少交税,更多的地主则钻着政策的空子,有的把土地的全部或一部分名义上捐着寺观,从而免去部分赋税,有的则趁火打劫,与佃户签订阴阳合同,只购买土地而不承担税收。其结果是,民间的土地绝大多数集中在这些豪绅地主手里,而广大的民众都成了无立锥之地的穷汉了。”
“同时,这些豪绅地主、富商大贾们还都享受着政府的免税免役的特权,占据着十分之八的土地却不用交税,政府的税收由拥有不到两成土地的自耕农和佃户来承担。所以当年王小波宣告:‘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时,立即获得了川蜀人民广泛的响应……”
冯过咳了声,感觉自己说的太多,赶紧匆匆总结道:“当官员、冗兵一年多于一年,朝廷日益奢侈腐化时,为了不损害大地主、权贵的利益,只有向人民加税,结果是人民身上的赋税是一年重于一年,不堪重压下,民众才会聚集起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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