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烈火烹油

　　俄顷，三人登上台来，两个精赤着上身仅穿一条裤袴儿的自是争跤选手，另一位便是部署（裁判）了。
　　部暑检查完双方身上是否有暗器，争跤手绕场一周，向四方观众致意。接着，双方开始立下生死文书。“部署”宣读摔跤的“社条”，如比赛中不许抓住“口儿”或拽住“口儿”，但是可以“拽直拳”、“使脚剪”，拳打脚踢都行。
　　社条讲罢，双方各处一端，部署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四下的加油吆喝声不绝于耳，冯过却有些神思不属。
　　大定皇宫的体育活动，种类很多，大体有这四种十分受欢迎，蹴鞠、击球、摔跤、水嬉。
　　大定的相扑，又称为角抵或争交。和马球一样，相扑也起源于军营，相对于马球而言，相扑因为全靠身体的接触进行搏击，场面要更为激烈。太祖领军打仗时，为了训练官兵们的身体素质，提高作战素养，时常会在军中举行相扑比赛，胜者会获得钱物和升职的赏赐，这激发了将士通过体育锻炼提高身体素质的斗志。
　　统一政权之后，大定仍然继续执行这条规定，皇帝时常从地方上征召勇武之士，专业培养相扑高手，并且把他们的身份划归军队建制。相扑强身健体，有利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杨家将和种家军在军营中以相扑之法训练士兵，军中相扑比赛也是常事。比赛的获胜者，另册登记，军中押队“旗头”缺员之时，便从登记册中选用。这些士兵之间，再次比赛获胜者，即可有副将之衔。
　　皇帝尤为赞赏这种通过相扑角力选拔人才的方式，天子身边就有“内等子”，皆是从军营里选出的威武之士，因严于标准，一次至多一百二十人。他们日夜苦练，只为在之后的相扑升级赛中赢得干脆，获得等级不等的职位，而皇帝本人也乐得做这种选拔比赛的主持人。
　　国家庆典等重大活动，外交盛宴之上，常规性的节目也有相扑角力。“角抵罢时还罢宴”正是指此事，如果相扑节目仿佛显得不够隆重气派。皇家相扑手可以有着常侍这一职位，伴随皇帝行走各处，既增添了皇家的威严之势，还有一个作用自然是有保镖的功能。
　　皇室的提倡，民间也就有了习练相扑之术的风气。六名考生自吴兴往东京赶考，晚上行至汴河大堤，被几个持刀强盗拦截。有一位平日就勤练相扑，有“霍将军”绰号的考生，挡在同伴们身前，毫不客气地还击。因为他平时练习相扑之时，懂得膝盖是人的脆弱部位之一，于是用手中短棒击打强盗膝盖，结果强盗们一一倒地不起，一时传为笑谈。
　　民间的相扑手众多，其中很多以在瓦市勾栏中进行表演谋生。为了增加娱乐性和票房，他们时常用滑稽可笑的动作姿势招徕人们观看，这种表演方式又叫“乔相扑”，通常观者如堵。其时最为出名的相扑高手，有撞倒山、铁板踏、宋金刚、曹铁凛、周急快、杨长脚、金重旺、韩铜柱、郑排、广大头、黑八郎、盖来住、武当山、一拔条等，个个技艺都有非凡之处。
　　相扑手中那些有名的人物，常常会被冠以“某关索”这样的名号。关索是三国时关羽之子，貌美体健，武艺高强，想来一定是相扑手们的偶像，被称为“某关索”，肯定是一种认可与赞扬。
　　令冯过恍惚的是，台上两位相扑手一位叫“小关索”李虎，虽然绰号中有个“小”字，却是长的身高马大，有霸王拔山之势；而另一人身高六尺，俊眉朗目，体形匀称，上身尽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绣（纹身），似玉亭柱上铺著软翠，凤凰踏碎玉玲珑，孔雀斜穿花错落，唤作“浪子”燕小乙。
　　所谓“浪子”是指游手好闲、风流倜傥、浪迹青楼妓馆的公子哥儿。譬如周邦彦俊爽，美风姿，为文敏而工。然生长闾阎，习猥鄙事，应对便捷，善讴谑，能蹴鞠。每缀街市俚语为辞曲，人争传之，自号“李浪子”。
　　但，“浪子”燕青哪。
　　讲真，那部名著中，冯过最喜欢的人物便是此人。燕青具有其他梁山英雄所少见的性格特点。书中说，他仪表出众，多才多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刺了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效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尤为拿手的是箭术和相扑。
　　梁山军平定方腊后，班师回朝。燕青私下去见卢俊义，劝他急流勇退，隐姓埋名以终天年。卢俊义不肯。燕青又以汉高祖杀戮功臣之事劝谏，仍遭卢俊义拒绝。他只得拜别卢俊义，并留书给宋江，当夜便离军而去，从此下落不明。
　　后人评曰：“戴宗之神行法，张清之石子，花荣之射，燕青之厮扑，安道全之医，可称梁山泊五绝。燕青忠其主，敏于事，绝其技，全于害，似有大学问、大经济、堪作救时宰相，非梁山泊人物可以比拟也。”
　　罢了，还是先看比赛。
　　但见台上刚开始时，燕小乙做一块儿蹲在右边，李虎先在左边立个门户。燕小乙则不动掸。不久，献台上各占一半，中间心里合交。李虎见燕小乙不动掸，看看逼过右边来。
　　李虎逼将入来，虚将左脚卖个破绽。燕小乙叫一声：“不要来！”李虎却待奔他，被燕小乙倏地从左胁下穿将过去；李虎性起，急转身又来拿燕小乙，被他虚跃一跃，又在右胁下钻过去。大汉转身终是不便，三换换得脚步乱了。燕小乙却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李虎，探左手插入对手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李虎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五旋旋到献台边，叫一声：“下去！”把李虎头在下，脚在上，直撺下献台来。这一扑，名唤做鹁鸽旋。
　　观众看了，齐声喝采。
　　这场相扑前后不过一刻钟，貌似李虎从头到尾都被燕小乙按在地上摩擦，其实不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相扑有着严格的规定，并不是自由搏击。燕小乙胜就胜在动作敏捷，擅用巧劲，靠的是摔跤技巧。
　　那燕小乙取胜后并无丝毫扯高气扬，冲四下拱手谢过，又跃下台来，扶起李虎，口中说：“多有得罪。”
　　李虎被摔了个结实，却是未伤到筋骨，羞愧之余倒是心服口服。
　　“人才哪。”冯过心下赞叹，燕小乙这一手赞哪，既赢了面子又赚了里子，吸粉能力非同一般。
　　相扑手也好，小唱、嘌唱也罢，“百艺”表演者，名气越大自是拥趸越多。便是与那个时空的各类选秀相较，大定的造星运动也是毫不逊色的。明星效应，粉丝经济，也正映衬了这个国度的繁荣富庶。
　　饱暖思**嘛，若连三餐一宿都保证不了，整日里忍饥挨饿的，谁还有心思去“追星”？！
　　大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么？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还不小，否则便不会有方腊之乱和、洞庭湖匪患。锦衣玉食的终究只是少部分人，大部分大定子民只在温饱线挣扎求生。二八定律，自古如是。
　　事实是怎样的呢？
　　军伍中问题不少，士兵员额不足、老弱者充斥其中、军事训练极不正常，将领贪财赎货、经商营利、中饱私囊、私役士兵、克扣军饷。而崇宁帝又将军队长期交由根本不懂军事、只知讨好皇上的宦官童贯、佞幸高俅主管。他们自恃昵幸，无所忌惮，身总军政，而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以致军政**。
　　又岂止只是军政**而已，大定整个朝政一团糟。常佶重用陈东口中的“六贼”，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纵情声色，挥金如土，耽溺道教，大造道观。而“六贼”则援引亲故，广结党羽，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既相互勾结，又相互倾轧。他们为了稳固其权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其手法无所不用其极，以满足皇帝乃至整个统治集团的穷奢极欲的需求。可见，此时政治的**不是枝枝节节的一般性**，而是全方位的、不可救药的制度性**。用句俗话来说，就是“内脏整个都烂了”。
　　民贵君轻、主权在民是个由来已久的古老观念。但统治者如此说，则往往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常佶与历代统治者一样，也曾装出一副为民爱民的样子，经常以勤政、廉洁自诩，还多次做过将造福于民的承诺，然而这些完全是大话、空话、假话，口惠而实不至的漂亮话，最终骗不了人的鬼话。
　　朝政**、赋役繁重、民怨沸腾便是社会现实，惜乎能认清者少之又少，或者说不想去认清。
　　世人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这固然是一个带规律性的历史现象。然而**就要挨打，更是一条历史铁律，何况**往往导致落后。大定尚未导致落后，照样迟早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