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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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二鬼与爸在大门口枣树下革绳。
    爸满面愁容，昨天队里宣读工分数，他家欠了队里二千多分，八分钱一分工，要交给生产队一百多块钱才能领到一个人六百斤的农活粮。
    他家只有他爸一个整劳力，二鬼娘只能拿到六分工一天。
    二鬼娘亲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胡半才的话说，你娘干活是蜻蜓点水，但凡保住自己的口粮已属不易。
    胡半才尽管一年拾粪多出来四五百分，一个人抵上两个劳力，二鬼一年也挣个几百分，但他家还有三个吃闲饭的，他家要吃上饭那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吃不饱饭是个让人很不愉快的事，大凡是个人都在为吃饱饭而努力奋斗。
    青木和姐翠儿都在念书，这书念了究竟能不能当饭吃，一直是胡半才想不明白的，从长远看当然念书是有好处的，但从现实看，吃饱饭才是重要的。
    全稻花香生产队找不到十家念书的人家，胡半才觉得既然那么多人家都认识到读书是没用的，他又不比哪个高杆，怎么可能看得出读书的用处呢。
    老四胡本友下了街，拎着一盐蒲包洋糖发包，在到了老五家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四伯你蒲包里啥东东？有吃的吗？给我一个尝尝。”二鬼在给爸调绳，她那副好鼻子闻到了四伯的盐蒲包里有料，调皮地跟她四伯说。
    “你这小东西什么都不好，就鼻子好，带了两个点心给你四伯母吃的，你都闻到了。”
    “四伯你不给我吃，我喊你瘸子了。”
    四伯倒不在乎：“我怕哪个喊，瘸子怎么了，有人腿倒是好，还不如我瘸子。”
    “四伯你够小气的了，你要能拿出来一个包子给我，太阳保证改了方向从西边出来。”
    “你这小丫头太馋了，小姑娘家不能贪吃，我看见了五老妹要来打她个招呼，把个小丫头教育成什么样子，趁早把她像树苗子一样育，省得弯了给人指断了脊梁骨。”
    “你给就给，不给就拉倒，少给我废话。”
    “给你一个，以后别说你四伯的坏话了哈，说你说起人的坏话都一套套的，你四伯给你个包子，堵着你的嘴。”
    “四伯夸奖的话送给别人吧，我只要吃你一个包子，你家是有钱人家，给我一个包子也就是等于赏赐一个乞丐那么地……”
    “这小丫头说话还真讽刺人呢，你四伯哪有你想那么好，你四伯母带来的五个拖油瓶，都是神经病，任你什么好日子，都过遭了。”
    胡半才闷头革绳，对老四的到来不理不睬，老四还有心思说笑，他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
    胡二鬼的瘸子四伯见老五这幅模样，知道老五日子艰难。胡本友就青木和翠儿读书这个问题，单独与老五胡半才进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谈话。
    因为头一天队里开全体社员大会，宣读与会者全年的工分，老五家人均工分排了个倒数第一。
    四伯带着三分关心七分奚落的成份，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老五啊，你穷得这样子，还给他们念书，念书有啥用？你看老黄疸鲁代胜家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劳动力，日子过得年年有余，人家的菜搁油多重，饭尽着吃。”
    四伯家也是欠了队里的工分，老五家倒数第一，老四家倒数第二，这两家把两个倒数名额全占了，队里其他人家想要都没有机会。
    四伯家置办了一台织布机，生活水平提高了上去，有钱买分，他家的农活粮一斤少不了。
    只有老五家拿不出来钱，只能是干瞪眼，瞅着人家吃饭了。
    老四这句话入了胡半才的耳朵，他的脑袋瓜立时开启了一条缝线，把他那些不甚明了的黑暗区域全部照亮了。
    胡半才第二天就不让青木和翠儿上学了，他们俩个背着书包贼溜溜地小跑着，内心里也·有了些许的不安。
    头一天晚上一家人围桌喝那么一点薄薄的大麦糊，父亲向他们宣布：粮食在队里仓库关着，你们都要勒紧裤腰袋过日子。
    翠儿今年就初中毕业了，就差那么几天，她不想落得连毕业证书拿不到，家里再穷也要坚持下去。
    青木是爹妈最宠爱的小男孩，掌上明珠，老胡家传宗接代的苗儿，大凡什么好处都落在他的身上。
    姐弟两个还像往常一样，喝了稀糊糊就去上学了。
    胡半才扛着铁锹从孙家塘埂那边赶过来拦住了他俩，他说∶“你两个都别去上学了，我家穷就穷在你们身上，你四伯说的。”胡半才把老四供了出来，让孩子们恨就恨你四伯吧。
    青木和翠儿从来没见过父亲这般冷酷，宛如六月里突如其来的大雪，呛得姐弟满腔里酸溜溜的疼痛。
    姐弟俩耷拉着脑袋转身回家，将书包搁起来了。
    仅仅两天青木和翠儿没去学校，他们的班主任老师黄大鼻来了。
    膀大腰圆的黄老师来了，可把二鬼娘急坏了，二鬼娘说这个死老头子不给小孩念书，惹出来了麻烦，老师来了如何是好？
    二鬼爸说：“什么如何是好，叫他走呗，咱家小孩念不起书，难道他还赖着咱家了。”
    二鬼娘不这样认为，黄老师来了，不比一般人来了，最不济也要留他吃顿饭，以表尊师重道。
    有了这个打算的二鬼娘，显得有些慌乱，。
    二鬼家只有一条凳子，还是三条腿，让黄老师坐这样的凳子，二鬼娘歉疚的表情就像欠了黄老师三担米一般挂在脸上。
    二鬼娘担心三条凳子把黄老师坐跌倒了，他身板比较富态，搞的不好摔坏了人，还要负责他的医药费，那就砸蛋了。
    二鬼娘示意二鬼过来，二鬼一眼就看穿娘亲的心思，要她去扶凳子了，这个工作她已经很熟练了，公社李书记来了也叫她扶凳子，李书记个头高人又板扎，与黄老师不相上下。
    李书记与二伯胡本贵一块来二鬼家已经轻车熟路，二鬼家凳子的缺陷，他能掌握得住，他坐上去尽量让凳子与他屁股保持平衡状态。
    有一回李书记与二伯喝酒，喝在兴头上，竟然忘记了二鬼家凳子的缺陷，一歪斜凳子就倒了，把他摔了个屁股蹬。
    把二鬼笑得牙齿全部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