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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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事这份工作之后，周俊尧已经习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睁眼看着黎明升起是家常便饭。
　　他骑机车一路来到城市西区，绕到了张东进口中的诚光四村外围。
　　黑压压的天色底下，这块仿佛与现世隔离的区域更显得阴森诡异，很难想像，那些青绿色仿佛只会出现在热带雨林里的藤蔓，是如何生长攀附在围墙上头？
　　诚光四村正门，铁制的栅栏已经毁倒一旁，从外头望进去，房舍全都是相同的建筑风格，刹那间令他有种身处于相反世界的错觉。
　　或许只要踏过封锁线一步，就会进入死者的国度。
　　「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有什么好怕的。」周俊尧暗骂一声，替自己壮胆。
　　天空乌云聚散飘合，冻人寒风吹在身上，让他拉紧了外套，走进扑朔迷离的黑暗之中。
　　映入周俊尧眼帘的，是个灰白色的世界，长年以来遭受风吹雨打的水泥平房墙面已经剥落，连里头的红砖都蒙上灰尘而变色。
　　穿越几条小巷，周俊尧终于找到疑似张东进叙述中出现的强盗案现场。
　　一间毁损严重的平房前，地上还留有淡淡的红色痕迹，或许因为雨水刷洗而变淡了不少，但是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还能留下足以辨识的痕迹，可见死者的怨气之重。
　　「张警官说他们发现血迹的时候是干的，并且在这里找到了染血的牛仔裤。」
　　经过他们干洗，发现牛仔裤上的血渍很容易就能清除，也就是说，那件长裤应该只是被随手弃置在这里，并非受害者的所有物。
　　「现在的问题是，是谁把裤子丢在这里？」周俊尧喃喃自语。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注视着他，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这种浑身冰凉的感觉，是来自死者的视线。
　　倏地回头，身后的破屋内没有任何人，半裂的玻璃窗则映出了他的倒影。
　　「如果你在的话，就现身吧，我能听见你们的声音，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周俊尧对沉郁的空气说道。
　　他凝视着那扇玻璃窗，前方的破屋没有动静，他身后的那间房舍也没有奇怪的现象。
　　「为什么不现身？你心中有冤吧？我能替你解决问题啊。」周俊尧又说。
　　那股受人逼视的感觉消失了，仿佛对方已经离开现场，周俊尧叹了口气，如果碰见无法沟通的状况，他也无能为力。
　　「嘻。」
　　听见笑声的时候，周俊尧愣了片刻才意识过来。
　　他转过身，原本空空如也的破屋门口无端多了一名女孩，穿着白色裙装，肌肤晶莹剔透，黑发盈满跃动，笔直细长的小腿底下踩着麻花高跟凉鞋，不讳言，是个漂亮的少女。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周俊尧指着自己。
　　神秘的女孩点点头，又说：「三更半夜，竟然敢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废墟来，胆子真的很大呢。」
　　周俊尧心想这女孩身上一点鬼气也没有，笑容又是这么和蔼可亲，眼神温润，不令人感觉寒冷。
　　可是……正如她所说，怎么可能会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三更半夜在这种恐怖得要死的地方出现呢？
　　老实说除了鬼魂之外不做其他想像。
　　周俊尧试着与她对话：「那妳呢，为什么在这里？」
　　「你先说，人家才告诉你。」
　　「我是受人之托来调查脚下这摊血迹的发生原因，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周俊尧如实告知，因为他感觉不到女孩眼中带有任何恶意。
　　那怕她不是人，周俊尧也不认为她会害人。
　　「真巧，我也是。」女孩如是说。
　　「妳也是？」周俊尧大惊。
　　莫非眼前这位少女也是洗鬼一行，又或者是其他与灵异相关的行业？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才跟你说，你应该往那边调查。」雪白的少女又笑了，手指着眷村的社区大门口。
　　周俊尧不禁转头看去。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轻灵声音落下，再转身已不见少女的身影。
　　奇妙的是，她的倏然消失并不让周俊尧感到惊讶或害怕，女孩身上带有一种奇异的气息，让人无法对她筑起防备心。
　　周俊尧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个：「她到底是谁？」
　　远远看去，少女手指的方向，是社区大门外十字路口的斜对角，那间闪烁着七彩灯光的槟榔摊。
　　张东进曾说，当初报案电话是槟榔摊的西施打的，也许能在哪里问出什么端倪来。
　　周俊尧跨越马路，走到槟榔摊前，接近天亮的时刻，还是有几名浑身刺青的青少年聚集在外头抽烟聊天。
　　这群社会边缘人一见到周俊尧靠近，立即目露凶光，像被触怒的看门犬般大吼。
　　「青三小啦。」
　　「没被人揍过是不是？」
　　周俊尧是见识过真正地狱的人，当然不会把少年们的恫吓放在眼里，他和气的问道：「请问一下，这里晚上有槟榔西施吗？」
　　「靠北，原来是个色胚。」
　　「你他妈是没抱过女人吗？快天亮了还出来找女人？回家睡吧你。」
　　少年们哄堂大笑，周俊尧还是客客气气的问：「我是说，槟榔摊晚上会有槟榔西施上班吗？」
　　其中一名染绿发的少年一努嘴：「你不会自己问老板喔。」
　　约如电话亭般大小的摊子里坐了一位肥胖的中年男子，满面胡渣，正无精打采的包着槟榔。
　　「老板。」周俊尧上前一步。
　　「要菁仔还是红灰？」
　　「老板我想问……」
　　「五十还是一百？」
　　「一百吧。」周俊尧掏出一百元塞到老板手里，收下一包他根本不吃的槟榔。
　　「我想问，你这里晚上有女生上班吗？我是说凌晨大概一两点的时候。」
　　槟榔摊老板微微抬头，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瞪着周俊尧：「你问这要干么？」
　　「张东进你认识吗？」他知道这样下去问不出结果，于是把张警官的名号搬出来。
　　槟榔摊老板点头：「张队长，我知道，又怎么了？」
　　「是他拜托我来处理眷村里头发生的那件事，老板，你应该知道吧？」
　　此话一出，老板果然面色大变，挪动肥胖的肚子走下阶梯，对聚集于下方的少年们说道：「离开这里，回家去睡觉。」
　　「为什么？」
　　「少啰嗦，林北叫你们回去就回去！」他一怒之下，游手好闲的青少年们一哄而散。
　　人都走光之后，老板点了一支烟，也递给周俊尧一支，不过他摇手拒绝了。
　　槟榔摊老板坐在铁梯上，悠长叹了口气：「我这里晚上没有槟榔西施上班。」
　　周俊尧微微一惊，连忙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就这样了吗？」
　　「以前我曾请了几个女孩子来帮忙顾店，有些会工作到很晚才走，后来我怕她们会被那些不良少年调戏，晚上十一点以后都是我自己顾店。」
　　老板沾满眼屎的眼角看向逐渐泛白的天。
　　「半年前，有一天发生了事情。某天晚上，我跟老婆吵架，她连夜带着小孩回南部娘家去了。当晚我得顾店，没办法追下去，知道这件事情的员工就跟我说，她可以帮忙顾一晚上，叫我先去把老婆追回来。
　　我本想，让女孩子一个人顾整夜实在太危险，坚持不肯答应，谁知道她说，会叫男性朋友来陪，没问题的。」
　　老板抱着头，一脸痛苦模样：「我实在是太大意了。那天晚上，她找来的男性朋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实在话，三更半夜会来买槟榔的人实在很少，只有一些固定经过的卡车司机，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人。」
　　周俊尧聚精会神的听着。
　　「等我接到消息，小童已经被那个男人奸杀了。」老板咬着牙，一脸痛心疾首。
　　「从那天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女孩子晚上值班。」
　　从小童遭到杀害之后，槟榔摊就没有槟榔西施上晚班了，然而警局依旧接到自称槟榔西施的报案电话，诚光四村附近只有这间槟榔摊。
　　周俊尧心跳的很快，张东进应该知道这件事，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半年，而且已经结案，所以不会联想到那上头去。
　　但是，就他的角度来看，或许会有这种可能性。
　　上个月警局在深夜接到的那通电话……应该是已经身故超过半年的小童打的……
　　就算尸体已经下葬，她的魂魄还在废弃的眷村里游荡，原因只有一个。
　　周俊尧心里已经有底。
　　他走到外头去拨了一通电话，几分钟后又回到槟榔摊前。
　　「老板，小童是个怎样的人？」
　　「工作很认真的女孩子，失去一个得力助手，我也很伤心啊。」
　　「警方没抓到那名凶手，想必她死不瞑目吧。」
　　「是啊，真希望凶手能早点抓到，小童真是交到坏朋友了。」老板又点了一支烟。
　　「妳很后悔，对不对？」周俊尧突然看向槟榔摊，喃喃自语似的说话。
　　他的样子让老板匪夷所思，里头又没有人，他是在对谁说话？
　　「我想，妳一定很后悔来这间槟榔摊工作，如果妳去便利商店打工，或许不会碰见这种残酷的事情吧？」周俊尧凝视着槟榔摊内的工作台，仿佛真有个女孩坐在那儿似的。
　　「少年仔，你吃错药喔？你是在跟谁说话啦！」老板脸都白了，光听他话中含意也知道他正在对小童说话。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小童死去半年，遗体也已经下葬，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怪我们洗那件裤子会毫无反应，因为那根本不是妳的衣服。妳上班的时候，一定穿得非常漂亮，不会穿那种朴素的深色牛仔长裤。」
　　老板越听越毛，轩起粗眉怒道：「你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林北真的会生气喔。」
　　周俊尧不理会他的威胁，露出诡异的微笑。
　　「对吧，小童小姐。」
　　老板怔怔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摊位里，蓦地里多了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细肩带背心与迷你短裙、身材姣好的女孩子。
　　她细白的颈口浮现一道血缝，大量鲜血不断从中喷出。
　　女孩歪着头，漆黑的瞳孔中，神色黯淡，颈部裂口「汽」的一声，像是在说话似的。
　　「小……小童！怎、怎么可能！」
　　肥胖的老板吓得哇哇大叫，一个不小心跌在铁梯上，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如果不是到这间槟榔摊上班，你就不会遇到一个色老板，見妳年轻漂亮，就狠心奸杀了妳。」
　　「你胡说什么！」老板疯狂大吼。
　　周俊尧转头，神色哀凄：「打从你开始说谎的那一刻，小童就出现在槟榔摊里了，我想她死前穿的那套衣服，应该还在这里吧？」
　　老板眼珠充血，猛的揪住周俊尧的领子，喉中虎虎低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洗衣店的员工罢了。」周俊尧淡淡说道。
　　老板须发直竖，冲进槟榔摊又跑出来，手里已多了一把小刀，那是平常他们用来剖槟榔用的工具。
　　肥胖的中年男子势若疯虎，持刀对周俊尧挥舞，而站在槟榔摊里头的小童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周俊尧惊险闪过几下，他感觉得出来，对方动了杀机，是真的想杀了他。
　　「到此为止了！」
　　一道惊人的怒吼在他背后响起，接到通知的张东进匆匆赶到，目睹了槟榔摊老板攻击周俊尧的一幕。
　　方才，周俊尧拨的电话，就是通知张东进前来抓人。
　　真相已不言而喻。
　　「林仔，我没想到是你杀了自己的员工。」他拔枪对准槟榔摊老板，制止攻击行动。
　　周俊尧呼了一口气，冷汗直流，要是张东进再晚到一分钟，后果肯定难以想像。
　　槟榔摊老板颓然坐倒，垂头丧气的把槟榔刀丢在地上，低声说：「对啦，是我一时冲动杀了她啦，谁叫她都不肯让我追，我也很后悔啊……」
　　周俊尧走进槟榔摊内，对小童微笑，后者向他微微点头，身影便逐渐消失。
　　后来，他在工作台抽屉的夹层内，发现了一包血衣，正是小童身上穿的样式。
　　真正应该洗涤的，是这套衣服才对。
　　警方支援人马陆续赶到，将涉嫌杀害槟榔西施岳晓童的槟榔摊老板林孟豪逮捕归案，他也供称，当初用来杀害小童的就是那把槟榔刀。
　　杀人之后，竟然还用同一把刀剖槟榔卖给客人，不由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天亮了，朝阳从东方升起，耀眼阳光穿云破雾，照亮了这个晦暗的世界。
　　张东进对周俊尧不断道谢，直言这下回去能做个好梦了。
　　「张警官，那套血衣能让我带回去吗？我想替小童把衣服洗干净。」
　　「这才是我要请你帮忙的事。」张东进微笑。
　　几个小时前，他还不太信任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现在看来，薛薰的赞词并不是言过其实。
　　他真的能与鬼魂沟通。
　　警方苦无头绪的杀人案，他竟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找到凶手。
　　清晨六点，周俊尧买了丰盛的早餐回到洗衣店，薛薰却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
　　「昨晚他不是回家睡了吗？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周俊尧心中疑惑。
　　也许是嗅到早餐的香味，薛薰悠悠醒转，掩嘴打呵欠。
　　「你跑到哪里去玩了，竟然早上才回来？」
　　「别用老妈子的口气说这种话行不行？张警官那件事情我解决了，昨晚我们带回来的那件牛仔裤，根本不是被害者的衣物，这套才是。」周俊尧把小童的血衣摆在桌上。
　　「这样喔……解决了就好，那我继续睡了……」薛薰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又闷头睡去。
　　他微笑摇头，提着早餐准备回家。
　　「啊……对了，昨天你出去之后不久……附在那件牛仔裤上的鬼魂现身了。」
　　周俊尧愕然回头，薛薰不是说牛仔裤上没有鬼，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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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提供最快的这家洗衣店，只在半夜开张。更新，第12章双面鬼洗记录映像免费阅读。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