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都是男人，为什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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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姬失忆了。因为她遗忘了除名字外，所有关于自身的一切。
然而丽姬又没有完全失忆。
因为她拥有着健全的世界观，在社会上生存应有的常识，以及良好的教养和学识。
现在，丽姬正表情严肃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Μ.5八16０.cǒm
这是一个美人，如梦幻般的美人。
玉石一样的脸庞，如同鸦羽般乌黑的长发，以及透着珍珠色泽的，雪白的肌肤，便是她因不悦而紧抿的唇，也是如此娇艳可爱，然而那双眼眸才是刻写了整张面容的华彩，明亮时，像是满载着星河与光辉，微垂时，又像是含着一捧雾色的烟雨。
除了美丽，再无需任何修辞。
“我……”
坐在梳妆台前的丽姬恍惚地抚上镜中那个美丽少女的脸颊，当镜像与她深处的手相重合的瞬间，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不禁轻轻瑟缩了一下。
明灭的灯烛摇曳着昏黄的光与阴影，将丽姬笼罩在一片蜜色的柔和中，奢华的衣裙如同水中涟漪般层层铺开，繁复的着装把她本就纤细的身形衬得愈发纤弱，她只是坐在那里，便呈现出一种仿佛连时光从她身边流过时，都不禁为之停滞的惊艳。
“丽姬……”少女喃喃着。
“丽姬，是谁……？”
镜子里的丽姬和她一样露出迷茫的表情，眼神也逐渐开始涣散，疑惑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一圈一圈地晕开，变成雾蒙蒙的一片，她一手抚上额角，陷入了沉思中。
脑中所存的记忆条理通顺，思维逻辑分毫不差，只有那些能够联系到她自身的信息像被剜去了一般，剩下一块突兀的空白，无迹可循。丽姬有些无助，她撑着下颚闭上双眼，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一寸寸漫过她的头顶，目之所及尽是空茫。
“丽姬、丽姬！”
半梦半醒间，丽姬感觉到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身，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唔……”丽姬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哪里不舒服吗？”相貌俊秀的青年眼睑微垂，遮住了他眸中闪烁的怜爱之情，他用手轻柔地扶着丽姬，让她能够以一种较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胸膛上。
“……晴明？”
嗅见来人身上淡淡的熏香，那初春早樱的香气，让丽姬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喊出了他的名字，她抿平唇线，偷眼环视了周围一圈，竹石纸木所成的开敞和室，柱梁涂朱地铺筵席，室内陈设及格局已然初具国风，却仍不免蕴着些许汉唐古韵。
（日本，平安时代，大阴阳师。）
具有时代特色的建筑，以及知名的历史人物让丽姬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安倍晴明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就像将灵魂猛地抽离出了这副躯体似的，不过只是一瞬，他的神色又不可抑制地柔和了下来。
“是我，我回来了。”
“嗯。”丽姬垂眸，她想她应该认识这个人，但却记不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即使失去了记忆，认知中先进的现代文明却让丽姬无比地肯定，她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安倍晴明跪坐下来，将丽姬拥进怀里，正看见她先前撑在地上的手留下了榻榻米的痕迹，那片红印在她白皙的掌心中显得非常明显，他一边仔细地为她按揉，一边用汉语说：“抱歉，让你久等了，今日有些要务，耽误了不少时间。”
“我想出去走走。”丽姬扯住他的衣袖，指了指门外。
“……不要任性，你的风寒才好不久。”安倍晴明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又像是不舍得拒绝她的要求，只好委婉地劝道：“再说，今日我还要教你和名呢，可不准借机偷懒。”
“日本的西面就是大唐了吧？”
闻言，安倍晴明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将丽姬又拥紧了些，“我知你是唐人的贵族，不过如今藤原纯友之乱风波未过，海上并不安全，唐土又正是内乱，你一个弱女子若要渡船……”
平安中期的日本已经度过了国风黑暗时代，因大唐的衰落以及废除遣唐使制度开始逐步脱离汉文化的束缚，出现了通过极简草体化偏旁部首而来的假名。
然而自奈良以来，日本便奉隋唐为天丨朝上国，多年来入唐朝贡以示恭敬，并将汉字作为官方字体使用，大行崇唐之风。即使如今追逐盛唐的狂热渐渐消退，但儒教依然是国本，隋唐积威甚重，上至天皇下到庶民，对于这个西陆的强国普遍存有一种潜在的憧憬情结。
虽然大唐已然式微，但日本与大陆沿海地区文化经济来往依旧频繁，百姓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中原为唐土，不过受中原战乱之累，日本国内也并不安定，幕府各家只能静观其变，待那边建立起全新的政权，再与之交好不迟。
因此在这个大前提下，如果丽姬一心回国，凭着她贵族的身份想必并非难事，甚至藤原幕府还会遣人亲送————
毕竟日本远不如天丨朝富有，所以他们从不吝于向西边展示自己的友善。
如今刚及弱冠的安倍晴明仅是一个下级贵族之子，才荫官不久，这种涉及邦交之事，全然没有他发言的余地。
（可是……）
深深地望着少女娇艳的面容，安倍晴明只觉心正被放在火上灼烤，连忙恳切地说道：“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的，丽姬，你不要回唐土，留下来可好？”
安倍晴明知道这样趁虚而入的行为很自私，他霸占了一个失忆的少女。
或许丽姬的家人一直在找她，每个日夜都在海对岸翘首以盼，为了下落不明的女儿而神伤。
见青年神色戚戚，丽姬低叹一声，“我没想过要回去，晴明。”
因为丽姬清楚，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即使穿过大海站上千年前的故土，也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所，那里只能看见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此话当真？”安倍晴明的双眼立时亮了起来。
“自然。”
“丽姬啊，我以为、我以为……丽姬……”安倍晴明将头埋入丽姬的颈窝，温热的体温让他不禁喟叹道：“我定待你，如珠如宝。”
平安时代凡参加过裳着式的女子，即是成年，若为贵族闺阁女子，会见异性之时，都需以垂帘相隔，否则便是失仪。虽然唐朝风气开放，男女大防不如日本严格，丽姬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但在这些附加条件的基础上，她还是觉得安倍晴明的举动未免过于亲密了些。
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显而易见了。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丽姬说着，伸手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安倍晴明风流飘逸，最喜些阳春白雪之事，清隽的眉眼间总是氤氲着一抹冰雪般的冷峻，仿佛只为光风霁月而生，端得是空灵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但他凝视着丽姬的眼神却如同火一样热烈，将他眸中的清冷都融化成了一泓春水，波光潋滟，深情款款。
得到回应的安倍晴明怔了怔，很快抬头笑道：“好，我们走。”
说罢，安倍晴明便横抱着丽姬起身，然后躬身让她稳当地站在榻榻米上，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出了房门，走过檐下曲折的长廊，最后进了园池旁的亭榭里。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正是繁星似锦的时刻。
安倍晴明看着星辰下少女未施粉黛，却美丽得近乎虚幻的容颜，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却又怕她像泡影一样消散。
“……我学了琴。”
其实不止是琴，还有螺黛襦裙葡萄酒，有关于唐土的一切，安倍晴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全都搜罗了过来，只为了能让丽姬开心。
“嗯？”
“你想听吗？”
丽姬点头。
见安倍晴明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丽姬才像松了口气般蹙着眉斜斜倚在亭柱上，他的恋慕与关怀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太过莫名其妙，恐怕她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这样的亲密。
“为何要叹气呢？”一道爽朗的笑声乘着夜风传入丽姬耳中。
丽姬一惊，连忙循声看去。
那好像是一个少年，他曲膝坐在对屋的房檐上，肩上披着华丽的羽织，领口却松散地敞开，灌了风的袖子宛如扑朔的鸟翅般轻飘飘地鼓动着，他口中衔草，脚踩浅踏，一手慵懒地拖着腮帮，一双月牙似的笑眼毫不避讳地将站在庭院中的丽姬打量了几个来回。
“……你是谁？”丽姬用她仅会一点的日语问。
少年笑吟吟地揉了揉耳朵，觉得她的声音也很动听，于是回道：“我嘛，自然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不想这刚爬上安倍家的屋顶晒晒月亮，就瞧见了你咯。”
“……？”丽姬日语欠佳，对方一长串俏皮话抛过来，她却是全然没有听懂。
倒是这人见丽姬神色淡然，还颇为稀奇地挑了挑眉，“咦？”
“丽姬！”
抱琴归来的安倍晴明一眼就看到了房檐上，萦绕着妖气的身影，心中一下警铃大作，立即便把他平日里最为心爱的蕉叶琴丢在了一旁，匆匆飞奔而来，将丽姬护进怀里。
丽姬眼前一黑，一头雾水地被安倍晴明拥住，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瞬时便被他慌乱的心跳声包围了起来，她沉默着，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用袖子将丽姬的面容严严实实地遮住，又把她整个人藏进怀中，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想被旁人窥见的安倍晴明这才抬头迎上不速之客晦暗不明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质问道：
“你是来自寻死路的吗？滑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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