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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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所以……”墨尧翼放下茶盅，耷拉着头，无奈地对着面前的两人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你们两个把第一站放在咸阳的理由？”
“隽垣殿下。”白之卿抿了口茶，对着墨尧翼眨了眨眼，轻声唤道。
时间回到初五。
【初五·咸阳·城外】
眼下正值新春时节，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外已经变得是门可罗雀。白之卿同嬴蓁华从京城出发，赶了五日的路，才御剑落在了咸阳城外的不远处。
收剑回鞘，嬴蓁华笑意盈盈地站在白之卿的身侧，侧身问道：“先生，我们来咸阳是要做什么？”
“嗯……”白之卿歪了歪头，露出了人畜无害的表情，沉吟道，“是来寻人的。”
“就是在你回了皇宫的那几日里——苏景又来找过我一趟了。”白之卿抿唇，眯了眯眼，“她托了我来咸阳寻人。你应该知道咸阳城是哪一派的驻地吧？”
“北斗隽垣。”嬴蓁华勾起嘴角，“先生……是受人所托，来这里寻隽垣真君的罢？”
“你怎么猜到的？”白之卿哑然，将嬴蓁华拉到自己的身边，向着咸阳城的方向走去，“说来听听。”
“寒衣那时，表兄其实是算说漏嘴了的吧。”嬴蓁华走在白之卿的身侧，耸了耸肩，轻巧道，“那时，表兄不是这么说了么——‘隽垣真君一脉所属，不受孟婆汤的影响。’况且，隽垣真君自己，在寒衣那日，不都用上传音术来警告先生了么？”
“你啊……”白之卿垂眼，无奈地抬手点了点嬴蓁华的额头，轻声道，“记得别在隽垣殿下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的。隽垣殿下，一直都很喜欢和锦瑟殿下的人呛声——你最好别和他呛上，我可不想被你们两个夹在中间。”
“先生……”嬴蓁华失笑，双手握住白之卿先前点在他的额头上的那只手，倾身靠近白之卿，“我不同隽垣殿下呛声就是了。那么，先生，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寻隽垣真君呢？”
“你听说过‘七星斗’么？”白之卿挑眉，目光错过身前的嬴蓁华，瞥向不远处的咸阳城门。
【咸阳·城内】
入城后，嬴蓁华打量着主街道四周的景象，指节屈起扣上下颌，笑道：“‘七星斗’——其实是隽垣殿下的法器吧？不过……先生知道吗？在咸阳城成为了北斗一派的属地之后，我们脚下这条主街的名字变成了——‘七星街’。很有趣吧？”
“原名是什么？”白之卿偏过头，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看着嬴蓁华，“你知道吗？”
“前朝的都城设在洛阳。”嬴蓁华收回目光，垂下头低声喃喃，“在‘秦’重新建立前——当今的京城，其实是北斗一派的属地。那时的京城，叫做‘璇玑’。”
“‘璇玑’……你听说过‘北斗七城’吗？”白之卿垂眼，避开嬴蓁华抬头看来的探究的目光，轻声问道。
“听说过。”嬴蓁华跑到白之卿的身前，顿足，扭身回对着白之卿，仰起头，抿唇笑道，“‘北斗七城’是指北斗一派属地的七座主城——‘贪狼’、‘璇玑’、‘破军’、‘文曲’、‘开阳’、‘武曲’、‘瑶光’七城。其中，‘璇玑’与‘南斗六城’中的‘荫梁’一城相对。”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其中的‘北辰’就是紫微星。”白之卿抬手，无奈地推了嬴蓁华一把，“别停在路中间啊，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所以，‘秦’的皇族，是靠着紫垣一派的势力重建了‘秦’，实现了始皇诏令中所言的——‘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不错。”嬴蓁华转身，背着手轻快地向前走去，“是紫垣一派看中了现今的京城。北斗一派据说是为了避其锋芒，连当年建在‘璇玑’一城里的隽垣真君的道观都直接被撤到了咸阳城里——咸阳是现今北斗一派的‘璇玑’城。”
“前面就是那座直接被撤到咸阳的道观了吧？”白之卿抿唇，歪了歪头，快步向前走去，轻声道。
下一刻，位于前方的道观里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一些人。那些人面色惊慌，叫喊着——“走水了！”
“走……水？”嬴蓁华奇怪地看着从道观中涌出的人群四散奔逃，疑惑道。
“就是失火。”白之卿皱了皱眉，带着嬴蓁华不断地向道观的方向靠近，“只是……这火，起得有些奇怪啊。”
“奇怪？”嬴蓁华抬眼，望向空中的滚滚浓烟，目光沉重。
“快点进去看看吧。”白之卿沉声，“失火的地方是在后方的弟子修道区——七星殿。”
“好。”
【咸阳·七星街·隽垣观·文曲阁】
这火起的时候怪异至极，没过多久却也熄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根本没有损害到观内的一丝一毫。
先前那阵大火，就像是一场完美的幻境，轻易地骗过了整个咸阳城。
在取得了驻观弟子的许可后，白之卿和嬴蓁华进入了道观后方的文曲阁。
“……在北斗一派属地之内的每座隽垣观都是按照固定的格局安排的。”白之卿垂首，沿着文曲阁内部的阶梯盘旋而上，指尖不安地敲击着阶梯一旁的栅栏，轻声道，“贪狼阁、璇玑殿、破军殿、文曲阁、开阳堂、武曲堂、瑶光殿，还有七星殿。”
“七星殿供派内弟子居住；贪狼阁放置武学籍册；璇玑殿供奉北斗一脉的其余仙君；破军殿……”白之卿顿住，抿了抿唇角，看向站在阶梯内侧书架旁的嬴蓁华，等待着他的回答。
“破军殿供派内弟子修习道法；文曲阁收藏百家之学；开阳堂供派内弟子比试之用；武曲堂面向各派修道者，用于斗法；瑶光殿是派内弟子练习各类武学的场所……”嬴蓁华一哂，侧身看向靠在栏边的白之卿，“先生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南斗一派为什么这么清楚他们北斗一派的事情？”
“不奇怪。”白之卿绷起嘴角，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北斗一派的人，对你们南斗一派也一样是了如指掌的。”
“先生。”嬴蓁华无奈地离开内侧的书架，向上走去，调笑着看向停留在原处的白之卿，“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在最初的时候，隽垣殿下同锦瑟殿下……就是这么相处的啊。”白之卿哑然，望向文曲阁的顶层，“我带你去顶层见个人。”
【文曲阁·顶层】
“怎么想到我在这里的？”苏妲己巧笑嫣然，打量着刚刚进入文曲阁顶层的两人，“小桃花……你来说说看？”
“因为，虽然能看到那些人，一直在喊‘走水了’，而且也能清晰地看到自观内后方升起的滚滚浓烟——”白之卿放松地垂下手，走到了书架的边上，背对着苏妲己，“但是，观内没有任何损失。除了你的幻术以外……我是想不出来有谁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了。”
“嗯……”苏妲己眯起眼，骄傲地扬起了头，“我同意这个说法。至少，万年以来，在这三界之内，我也还没见到过幻术能超越过我的存在。”
“你也是来找人的吧？”白之卿垂下头，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下来。
书页在白之卿的手中飞速翻动，白之卿“啪”地一声合上书册，回首望向居于窗下，背着光的苏妲己，轻声道：“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偷听到苏景和我说的话的？”
“就是她和你说的那个时候。”苏妲己微微地低下了头，视线变得锐利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不。”白之卿随意地耸了耸肩，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又抽出了另一本书，面色阴沉，“苏妲己，我想……你应该是偷偷进来的吧？而且还在这里约了人——是隽垣吗？”
“猜到了啊。”苏妲己无奈地摊了摊手，对着白之卿眨了眨眼，“嗯……其实是隽垣先约的我。他想让我帮他瞒着你他是隽垣的消息。”
“何苦呢？”白之卿叹了口气，把嬴蓁华拉到身边，将手中的书递给了他，“这本书挺适合你的。你先看看，等等我再叫你。”
“先生准备在什么时候叫我？”嬴蓁华的目光停留在书册的扉页，语气低落，“不和我说一声么？先生这是……不信任我了吗？”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等最后一个人到场。”白之卿抿了抿唇，将手放在嬴蓁华的发旋，轻轻地揉了揉，“没有不信任你。”
“好。”嬴蓁华的嘴角轻轻勾起，勾出了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好像变得更黏你了。”苏妲己打量着两人的交流，哑然失笑，“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这下就算是隽垣都没办法了吧。我看啊，干脆直接帮他想个办法在除了我们一代天庭出来的人里之外瞒住他的身份吧？毕竟……你知道了，三青也就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整个一代天庭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你说你们两个本来就约了这个时间见面……”白之卿皱了皱眉，“没想到如果碰到了我——或者说是其他代替三青过来的人要怎么解决吗？”
苏妲己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以为三青那边的人至少要晚上个一两天才会赶到这儿——根本就没有想过如果遇到了这种状况要怎么解决。”
“他什么时候到？”白之卿眯起眼，将目光投向下方不断盘旋的阶梯，问道。
“他已经到了。”苏妲己目光空洞地望向左侧的书架，低声喃喃，“我和他约的是巳时初——现在已经是巳时两刻了。他肯定到了这里了。”
白之卿皱起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白之卿在有限的空间中，感知到了另一个不属于顶层三人的气息——极其清晰。
四下打量了一圈之后，白之卿紧紧地绷着脸，走向从一开始就站在书架旁一言不发地看书的嬴蓁华。
“什么时候进来的？”白之卿抬手，突然抓住了嬴蓁华的左肩，沉声问道。
“上卿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那个“嬴蓁华”随手把书放在了书架上，慢慢变化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年，对着白之卿莞尔道。
这个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年，正是前一年在丹郡送亲的时候遇见的北斗一派的领头人——墨尧翼。
苏妲己嫣然一笑，身后巨大的九条白色狐尾依次展现，在半空中轻轻抖动。
“没想到连小桃花也骗了过去呢。”苏妲己打趣地看了眼白之卿，随即走到了墨尧翼的身边，催促道，“你把小桃花的新弟子藏到哪儿去了？小心，要是小桃花找不到他的话……我看，一会小桃花准跟你急。”
“他在这儿。”墨尧翼哑然失笑，收回了布在整个顶层里的幻术，“看来我的幻术练得还是不够好——没办法把自己的气息彻底隐匿掉……算是个败笔了。”
幻术消失，嬴蓁华毫无声息地出现在白之卿的面前，软倒在了书架的脚边。
“这是怎么回事？”白之卿蹲在嬴蓁华的身前，冷峻的声音在墨尧翼的身后响起，“隽垣殿下……我希望您最好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
“我把他敲昏了。”墨尧翼苦笑，“毕竟我要趁着你和苏妲己交谈的时间偷偷进来，并且还得不惊动你……除了变成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用了。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惊动了他——本来是用不到把他给敲昏的。他很聪明，居然想到了通过制造声音来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我只能先动手把他敲昏，之后再用幻术把他和周围的环境化为一体。”
“不过，上卿阁下，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了不对的？”墨尧翼话锋一转，对着白之卿诡秘地扬起了嘴角。
“差不多就是我和苏妲己开始谈话了之后。”白之卿用力地掐了一下嬴蓁华的人中，看着他悠悠醒转，松了口气，抬眸望向墨尧翼，“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之卿垂眼，看着嬴蓁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因为苏妲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他很黏我。而这么黏我的他，却在我和苏妲己谈话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打断过我们两个……这不是很奇怪吗？隽垣殿下，你最大的败笔不是出在你的幻术上，而是你，‘安、静、过、头’了——这才是你最大的败笔啊。”
“我只想着少和你接触。”墨尧翼失笑，“因为少和你接触可以保证我的幻术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问题……没想到败笔居然不是出在幻术上——受教了。”
扶起嬴蓁华，白之卿对着墨尧翼皱了皱眉，道：“我们是不是该换上一个地方了？文曲阁很明显根本不适合用来谈话——接下来去哪儿？”
“城外。”墨尧翼振了振衣袖，望向窗外被阳光洒满的贪狼殿上那些闪闪发亮的琉璃瓦，“七星居。”
【城外·七星居】
七星居的布局，远看就同夜空中那围着紫微星不断缓慢旋转的北斗七星一般。
在墨尧翼将三人带到七星居之后，他就带着苏妲己消失在了白之卿和嬴蓁华的面前——直到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那天的早上，墨尧翼终于带着苏妲己再次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带着两人去往七星居中待客的茶室。
“……其实啊，七星居在百姓口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墨尧翼走在两人身前，怀中揣着变回原形的苏妲己，对着身后的两人侃侃而谈，“叫做‘北斗山庄’。”
对于墨尧翼刚刚说的话，嬴蓁华只是低低地嗤笑了一声，靠在白之卿的耳边，轻声说：“先生，为什么北斗一派的人连这都觉得是可以炫耀的东西？”
“难道你们南斗一派没有？”白之卿讶然，挑了挑眉，“难道说……其实，锦瑟在你们那边，并不是最出名的一位仙君？”
“正是如此。”嬴蓁华抿了抿唇，纠结道，“在我们南斗一派的属地之中，最有名的一位仙君其实是锦瑟真君座下的花朝元君。无论如何，花朝元君的百花观，在我们那里，一直是香火最旺的道观。”
墨尧翼推开了一间茶室的房门，耸了耸肩，示意了两人进去坐下。
两人进入茶室落座后，墨尧翼也走进茶室，反手带上了门。
苏妲己自行蹿出了墨尧翼的怀抱，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人形，在两人的对面入座。
“那么，隽垣殿下，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吧？”等到墨尧翼给在座的几人都沏上了清亮的茶汤之后，嬴蓁华端起茶盅，对着墨尧翼歪了歪头，“毕竟现在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呢。”
“好吧。”墨尧翼低下了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白之卿，“是三青让你们过来的吧？”
“嗯。”白之卿晃了晃茶盅，目光随着茶盅内的茶汤不停晃动，“隽垣殿下为什么不希望大家知道你的身份？”
“大概是嫌麻烦吧。”墨尧翼苦笑，“毕竟，如果只是一代的大家的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万一被普通人知道了，会变得很麻烦。那么……请问上卿阁下，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咸阳？真是早得我猝不及防了。”
“我不是答应你了么？”白之卿眯起眼，抬起头看着墨尧翼，“上元节要在你这里过的。况且，如果只是正好在上元节当天赶到的话……是会没办法好好和你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的。况且，我还要赶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在姑苏的百花盛会。”
“御剑的话应该来得及。”墨尧翼皱了皱眉，不可置否道。
“我走水路。”白之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首先，因为众所周知的‘罪人印’的原因，‘苍晞’只要出鞘就会伤害到我——招招致命，不是么？况且，我也不能一路都让嬴蓁华御剑带我过去——总要让他休息的。事实上，来咸阳的路，就是让他御剑带我过来的——总不能一直压榨自己的弟子吧？”
一道声音自桌面上响起——是茶盅同桌面碰撞的声音。
“先生说了。”嬴蓁华将茶盅放回桌上，茶盅与桌面重重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那道自桌面响起的声音，“若是在正月十六辰时从咸阳走水路出发的话，在二月十四酉时末就能到姑苏了。”
“所以……”墨尧翼放下茶盅，耷拉着头，无奈地对着面前的两人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你们两个把第一站放在咸阳的理由？”
“隽垣殿下。”白之卿抿了口茶，对着墨尧翼眨了眨眼，轻声唤道，“这就是我们两个把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一站放在咸阳的理由。”
女子的笑声在室内响起。
“好久没有看到你吃瘪了啊。”苏妲己的眼角笑出了泪花。
她看着墨尧翼，笑道：“好久没看见你在我的面前吃瘪了，我好怀念啊。怀念以前的那个时候，在我面前吃瘪的你。”
“你……”墨尧翼愣了愣神，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良久，墨尧翼才斟酌着开口，迟疑道：“我也是……想念曾经的那个，能够在我的面前放肆大笑的那个你。”
“恭喜。”白之卿随意地拿着空了的茶盅轻轻敲了敲桌子，狡黠地眯起了眼，“那么……隽垣殿下，是不是该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了？”
苏妲己变回九尾狐的样貌，缩在了墨尧翼的手边。
“上卿阁下是指寒衣那时的事情吗？”墨尧翼的指尖摩挲着茶盅，轻笑，“如果是那件事情的话……”
“不。”白之卿摇了摇头，打断了墨尧翼的话语，“我是指，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墨尧翼讶然，抬眼看向对面安然至极的白之卿，问道：“所以，上卿阁下，您要准备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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