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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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说说看？”美妇心中一动，她可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未见过此子，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老爷子心里的那个人，”秦欢略微思索，缓缓解释道：“老爷子珍藏了一副画像，每天夜里，他见我们睡着以后就偷偷把画像拿出来，捧在手里，一边沉思一边叹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画像上那个少女。”
　　这一刻，美妇终于动容了，娇躯微微颤动，不再强撑着保持冷淡，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目光中流露出令人心疼的悲伤。
　　“我找了他三十年，他躲了我三十年。”美妇的声音变得既幽怨又忧伤，再无此前的端庄高贵姿态，反倒像个备受相思之苦的柔弱少女。
　　秦欢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秦正秦宁两人偷偷看过那幅画像，落款是五十多年前，睹画思人的老爷子现如今已是一抔黄土，而画像中的少女如今仍旧貌美如花。
　　若是普通凡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传闻中长生不老的修仙者才能做到。
　　至于老爷子为什么要躲着此女，即便是未经男女之情的秦欢也能大概猜到，缘由不过四个字——仙凡有别。
　　郎才女貌又如何，动情落泪又怎么，岁月总是悄然间抹去一切美好。
　　老爷子之所以躲着对方，多半是不愿意让最心爱之人看到自己一点点变成体弱多病且满脸皱纹的糟老头子，直到如枯木一般死去。
　　那份落寞迟早会面对，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于是便躲到小孟村终老一生。
　　哎，又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只要你一句话，我散尽功力，陪你白头偕老又何妨，何苦......”时间过去良久，美妇逐渐止住内心的伤感，眼中那抹哀伤之色却将她内心的柔情全然出卖。
　　这些年，她费了诸多心思派人寻找秦宏的下落，终于在前些日子得到一些蛛丝马迹，一路寻到此处，却留下无尽的遗憾。
　　她忽然问起：“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秦欢缓缓吐露，从秦正外出闯荡，说到老爷子病逝，再到和“仙师”的三年之约，从他饱含真情的言语中，美妇已经知晓一切。
　　这个叫“秦欢”的年轻人不愿和秦宏一样，作为一个平凡的世俗人，历经生老病死后，满怀不甘的死去，他想要和他的兄长小妹一样成为修仙者，快活随性，才不枉此生。于是便利用为秦宏守孝三年的时间，在这深山老林中苦修。
　　听过秦欢的讲述，美妇不由多看他一眼，为他的一片孝心和坚韧心志感到欣慰。
　　“没有灵根，却能在三年内修炼至炼气一层，倒是罕见，”美妇略作迟疑，“或许那人法力不济......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秦欢一愣，隐隐感到有些惊愕，难道此事还有转机？
　　只见美妇探出双指，点在秦欢的额前，一股清凉之意钻入他的体内，一瞬间，秦欢冥冥中有种浑身上下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不由感到慌张。
　　美妇沉吟少许后，黛眉轻蹙，随即又舒展开。
　　秦欢颇为激动的问道：“敢问‘仙师’，我究竟有没有灵根？”
　　只见美妇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倒是我多虑了，那人没有说错，你的确没有身怀灵根，可是按理说，以你的资质修炼至炼气一层至少要五年的时间，你之所以三年就炼成，想来是因为这三年间，你在这山野间有所奇遇，此地满山都是花草果兽，你胡乱吃下的某些东西可能是某种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才助你修为大进。”
　　说罢，她饱含深意的看了秦欢一眼。
　　秦欢回以苦笑。
　　“不管是何缘故，既然今日你我相逢，便是仙缘，念你孝心可嘉，且一心向道，本座问你......”美妇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郑重问道：
　　“秦欢，你可愿随本座拜入山门，从此踏上这条凶险渺茫的修行之路！”
　　面对这天大的机缘，秦欢微微发愣，大脑思考不及，他猛地拜倒在地，嘴唇颤抖的说道：“晚辈愿意追随‘仙师’大人！”
　　“不必如此大礼，修行之路远没有你想的那般潇洒快活，反而苦闷凶险，本座收你入山门，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尚未可知，日后的修行终究要看你自己，你可明白？”美妇说教道。
　　“晚辈明白！”秦欢郑重点头。
　　“给你一天时间了断俗尘，明日来此，随本座回山门，”美妇又道了一句“去吧”便闭上眼，于孤坟前冥思。
　　秦欢再行一礼，下山而去。
　　小孟村一片喜庆之意，男女老少都齐聚村长家中，甚至连附近其他村庄都有人前来庆贺，时不时传出欢呼与喝彩，热闹非凡。
　　秦欢躲在大榕树后，远远望了几眼，连新余商会那位新任贾管事都来了，神色高傲的做在主位上与村长交谈，别人或许没有察觉，秦欢却注意到，这位贾管事可是时不时的偷瞄新娘子，目光中隐约闪烁着异色。
　　新郎官孟云此时风光无限。
　　十八岁的年纪，他迎娶了平阳岭一带公认最漂亮最贤惠的小医女，让无数视小医女为梦中情人的同辈中人羡煞不已，任谁见了他，都要道上一声“好福气”。
　　好事一桩接一桩。
　　就在刚刚，新余商会贾管事更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聘请他成为商会执事，以后负责平阳岭附近七个村庄的山货采购事务，可谓是前途无量。
　　新娘子脸上挂满幸福笑容，眼中泛着迷恋之色，对自己这位如意郎君愈发深爱，一双水灵眼眸时刻离不开他。
　　她的父亲是小孟村唯一的大夫，向来德高望重，他此时同样喜笑颜开，显然对这桩婚事倍感满意。
　　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天生一对吧。
　　秦欢谈不上心痛，只是有几分无奈，这就是现实。
　　孟云生在村长家，从小吃穿不愁，模样俊俏，身手不俗，满嘴甜言蜜语招小娘子喜欢，最关键，别人还前途无量，如何让人不羡慕。
　　而秦欢，长相普通，沉默寡言，成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难以亲近，怎么看都不是讨喜的人，至于出生，更是被村里人明里暗里笑话了多年。
　　秦正和秦宁两人也是孤儿，只不过秦正的父母不幸死于山火，秦宁的母亲早年病逝，父亲是猎队核心成员，当年为了搭救好友而葬身虎口。
　　秦欢，在他四岁那年的某天夜里，他的亲生母亲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苦难而短暂的一生。母亲的后事是老爷子和老顽童帮忙处理的，其他村民全都冷眼旁观，似乎跟他的母亲有很深的仇怨。
　　至于亲生父亲，他不知道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是谁。
　　有人说是猎队里某个好色之徒忍不住邪念，强迫了他的母亲。
　　也有人说是某个随着商队来到小孟村的歹人，见色起意，勾引了他的母亲。
　　还有人说，是他的母亲自甘下贱，和其他村庄的某个有妇之夫暗生苟合之情，生下他这个野种。
　　没人能说个清楚，这个秘密早已随着他的母亲一起深埋地下。
　　在被老爷子收养前，村里的小孩一直拿这件事羞辱他，甚至还以他的经历编了一首儿歌，那时候，他每天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见人，一度生出随母亲一同归去的想法。
　　直到后来他的身边多出了秦正和秦宁，两人是小孟村的孩子王，特别是秦正，每次都把那些欺负他的家伙揍得鼻青脸肿，直到再也不提当年之事。
　　秦宁那个机灵鬼不善长打架，但手段却不一般，她偷摸养了头黄鼠狼，没事儿就大晚上领着黄鼠狼在村里溜达。
　　第二天一早，会有一个惊人的巧合出现，但凡那些欺负过秦欢的家伙，家里养的鸡鸭总是一夜暴毙，无一幸免，而且死相极为凄惨。
　　没多久，大家逐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们闹过骂过，但又能如何？总不能全村人殴打一个小姑娘家，最多呵责几句秦宁也就罢了，时间久了，大家表面上都客客气气，没人再公然欺负秦欢。
　　那些人都在秦欢面前竭力掩饰那股轻视的目光，装出一副不明缘由的无辜模样，但他还是能明显的感受到，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个异类。
　　这种身为异类的孤独，只有自己才能深刻体会，无人可知，无人可闻，哪怕是老爷子和秦正秦宁三人想尽一切办法，也改不了他是异类的事实。
　　那种伴随出生、根深蒂固的成见，无计可施。
　　莫要说秦正秦宁已经是传说中拥有莫大神通的修仙者，哪怕他也成为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在这帮村民心底深处，他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野种。
　　村里人叫他“二木头”，其实秦欢一点也不木讷，只不过，他时刻把心思和精力都用来掩饰自己身上那股深入骨髓的悲哀与孤独，所以才对旁人的所言所行表现迟钝。
　　他不想辜负老爷子三人的关怀。
　　如今，三人都已不在身边，明日他也要离开小孟村了，世俗的一切欢喜悲凉都和他再无瓜葛，这场婚事就当是他与红尘俗世做个了断。
　　秦欢是如此想的，偏偏，老天爷却不愿意这么轻松地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