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无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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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午时，夏日的阳光便渐渐发挥出它毒辣的威力，气温骤然升高了许多。
　　何冲和苏菁顶着烈日走向南院林祥的房间，何冲四处闯荡习惯了，这点温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为难了苏菁这官家夫人，她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暴晒，这一路走下来，很快便头晕乏力，感觉像是中暑了。
　　来到林祥的房门前，门是开着的，里面也不见有人在。
　　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中草药气味传来，苏菁闻到那股药味，头晕的症状顿时好了许多。
　　何冲见没有人在，大喇喇就往凳上一坐，然后目光扫视一圈林祥的房间。
　　林祥的房间布置有那么几分雅致，但整体而言还是偏向奢华舒适的风格，这倒也符合他生意人讲究排场和享受的风格。
　　整个房间里最吸引何冲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不是普通装饰的风景画，画上是一个八卦图，不过那八卦图的内容远比一般的八卦图更复杂，八卦图外被分为了几个层次，每个层次上各写着不同的内容。
　　最外侧一层上有二十八个小格，每一个小格里各写有一种星宿名称，连起来便是二十八星宿；往里一层有二十四个小格，上面写着二十四节气；再往里一层，小格子变成了十二个，上面是十二时辰也即是十二地支；再往里一层还是十二个格子，上面写着十二经脉的名称；又往里一层格子减少为十个，格子里的内容变成了十天干；继续往里去，才变成了正常的八卦图的内容，分别是八卦、五行、东南西北四方位、太极阴阳图。
　　这张八卦图里，既包含了天干地支和节气这些代表时间的内容，又有阴阳五行八卦这些玄门易理内容，还有二十八星宿这类星象内容，甚至还包括了人体十二经脉这些医理内容，可以说涵盖的内容极为庞杂。
　　这些内容并非简单画在一张图上那么简单，其实这些玄门易理和星象、时间、经脉内容都是互有关联，可以彼此推导，是很玄奥的内容。
　　不过何冲对这类玄门易理之术也没什么研究，看也看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的老对手阴阳鬼医常连山是研究此术的高手，一身高明医术也是精研周易的生克之道后学来的。
　　没想到林祥这个商人竟然也会研究这类东西，他倒有些小看这个医药商人了。
　　何冲和苏菁来后不久，苏胜、葛无影也分别赶来，他们同样收到了胡鼐的传话。
　　片刻后，林祥和胡鼐并肩走进房来，胡鼐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人都到齐了。”
　　苏胜是个急性子，他立刻便开口追问：“胡捕头，听说你发现了长生草的下落，可是找到大盗赵不同了？”
　　胡鼐摇了摇头，说道：“大盗赵不同的下落，我现在还没有头绪。”
　　“是么？”苏胜奇怪地瞄了胡鼐一眼，心想：既然没发现大盗赵不同，你哪里来的长生草下落？这不是耍我么。
　　其余几人也是一样的心思，纷纷看着胡鼐，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胡鼐也不急着解释什么，他慢悠悠地走到那复杂的八卦图前，指着八卦图问道：“诸位可有人能看得懂这张图？”
　　何冲、葛无影、苏家姐弟纷纷摇头，江湖中研究玄门易理的人不少，但眼前这几位对此却都没有研究。
　　“其实我也不懂，林员外，还是你来解释吧。把刚才你给我说的东西，向他们复述一遍吧。”胡鼐把发言权交给林祥。
　　林祥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不瞒各位，林某研究这张图快三十年了，无奈天资愚钝，花了几十年的功夫也只是勉强搞懂了玄门易理和星象、时间、经脉这些内容互相推导顺序和方法，至于为什么可以推导，林某至今也想不明白。”
　　林祥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位可能会觉得好奇，林某一个商人，怎么会对这些深奥复杂的玄门易理上的内容感兴趣。说实在的，林某对这些内容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因为这些内容跟长生草的培育有关，林某才不得不去研究。”
　　听到林祥提及长生草，众人顿时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听林祥继续讲了下去。
　　原来在三十年前，林祥从一位濒死的老人手上得到了一株长生草和记有长生草培育方法的一本书，林祥用那颗长生草救下拜剑山庄庄主的性命，之后借着拜剑山庄的势力在丹阳城扎下根来，并开始按照书上所记载的方法培育长生草。
　　长生草的培育过程极为复杂且耗时极长，一般人看到那么复杂的培育过程和漫长的培育周期，早就放弃了。可林祥天生就有一颗坚韧的心，他不怕麻烦也有足够耐心，按照书上记载的方法花了十年时间果真把长生草培育出来了。
　　挂在他房间的这张八卦图是他按照书上的图谱临摹下来的，根据书上的说法，这张图是推算长生草成熟期的关键。
　　长生草的成长周期为十年，这只是大致的周期，准确的成熟时间只有准确测量长生草的尺寸、颜色等数据，再根据专门的方法通过书里那张八卦图谱推算才能确定。
　　长生草这种草药十分奇特，在成熟后一刻钟内采下的药效最佳，每超过一个时辰药力便衰减一分，超过三天就会完全失去药力。
　　所以每到长生草快要成熟的时间，林祥总会把这幅图挂在自己房间里，每日推算以确定长生草最准确的成熟时间，精确到具体的时辰，以保证长生草的最佳药效。
　　众人听了林祥的描述，算是对长生草的神奇又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这跟长生草的下落有什么关系？
　　等林祥的话说完后，胡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现在相信大家也明白了，墙上这张图就是用来计算长生草成熟时间用的。”
　　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放到桌上，说道：“这是我在林峰房间发现的，大家可以看看。”
　　苏胜首先抓起其中一张，看到上面也画着一张同样的八卦图，不过八卦图上许多内容被墨涂得看不清楚，八卦图的旁边还画着一个大大的叉，下面还写着日期。
　　其他的纸张上也是一样的内容，只是下面的日期不一样。很显然，林峰同样也是在每天推算着长生草的成熟时间。
　　“大家应该看得出来，林峰每天都在推算长生草的成熟时间，比林员外还认真，每天还单独画一张图来推算。”胡鼐又将留在手上的一张纸展示给众人，说道：“这张纸上面写的是今天的日期，大家看有什么不同。”
　　胡鼐手上的纸上还是被墨涂过的八卦图，不过旁边的叉变成了圈，同时在中间十二时辰那一层里，午时部位上还有一个用朱砂笔圈起的红圈。
　　“旁边的叉变成了圈说明今天是长生草成熟的时间，林峰又特别用朱砂笔在午时位置上画上红圈，说明他推算的长生草成熟时间是在今天午时。”说到这里，胡鼐把目光望向了林祥，“可按照林员外的说法，长生草在子时就成熟。这就跟林峰算的时间有冲突了，是林员外你算错了？还是林峰算错了？”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望向林祥，林祥被众人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发慌，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胡捕头果然厉害，一下就让你抓住了破绽。锋儿的计算没有错，真正的长生草是在今天午时正才成熟。”
　　“难道林员外你自己竟算错了时间，提前把长生草摘下来了？”苏胜惊道，长生草提前摘下将药力全失，那他就白费功夫了。但转念一想，既然林祥知道林峰的计算没错，说明他也知道准确的成熟时间，他没理由会出错。
　　“真正的长生草还没成熟，现在还好好的长在地里。”林祥答道。
　　“什么？”苏胜一脸茫然，脑子一时间没有绕过弯来。
　　葛无影这时已经明白了林祥的意思，他冷哼一声，说道：“林员外这手偷梁换柱玩得挺好啊，把所有人的骗过了。”
　　林祥赶紧给其他人道歉，道：“实在抱歉，林某也是迫不得已。大盗赵不同太厉害，我不得不提防。”
　　“难怪你不肯卖长生草，原来拿出来的是株假货。”苏胜接过话头说道，这会他也已经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真正的长生草是在午时成熟，林祥子时拿到众人面前的是假的长生草，大盗赵不同偷走的也是假草，真正的长生草现在还安然无恙地长在地里。
　　“你当时拿出来的那株假草是什么东西？”何冲追问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子时看到的那株草上混合着十几种药味，绝对不是普通凡品。
　　林祥答道：“实不相瞒，那也是长生草，只不过并没有长生草的药效。”
　　见识过长生草的价值后，林祥心生贪念，想同时多种几株长生草，于是便把长生草的种子一分为二，同时分开来种植，以为这样就可以同时培育两棵长生草出来。
　　十年后两株长生草先后都成熟了，从外观和气味上都一模一样，可摘下来后才发现，两株长生草的草根内部的颜色不一样，一株红一株绿，成熟的长生草草根内部是红色才对。他又试了试草根是绿色的那根长生草，发现外观虽然和成熟的长生草一模一样，可完全没有任何药效。
　　那时林祥才明白，书上记载的长生草每次只能成熟一株，成熟后只留下一颗种子供下次培育是不可违背的规律。他的贪心没有毁掉长生草的种子算运气好，那之后他再也不敢有同时种几棵长生草的贪心念头。而那株没有药效的长生草也就被林祥一直留在了府中。
　　这次遇上大盗赵不同来盗草，葛无影和苏家姐弟逼得很紧，再加上官府方面为了抓赵不同又不让他过早把长生草卖出去。几方他都得罪不起，所以他便伪造了长生草的成熟时间，把那株没有药效的长生草拿出来，用假草骗过了所有人。
　　胡鼐先后在林峰和林祥的房间看到了八卦图，向林祥问起这八卦图的来历，他从林祥的回答里发现了端倪，他判断林祥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实。
　　知道这个情况后，胡鼐第一时间把所有人都召来。他之所以把聚集地点要选在林祥的房间，便是为了方便拿林祥房里的八卦图和他手上的八卦图来做对比，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林祥的谎言，好教林祥说出隐瞒的事实。
　　众人折腾一夜结果原来是白费功夫，这个转折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被骗了也总好过东西被大盗赵不同偷走，尤其对苏家姐弟和葛无影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要不然以苏胜的性格，知道自己竟被林祥这小药商给骗了，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然而对何冲而言，这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无端被困在林府不能出去，已经让他很不爽，现在发现还被人骗了，他哪里能善罢甘休，立刻拉下脸来对林祥说道：“林员外，你跟人做生意是不是也经常玩这种使诈手段？骗人好玩么？”
　　“何神医，实在对不住，骗你不是我的本意。可你也看到了，我刚把假的长生草拿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让大盗偷了去，那要是真的长生草，现在岂不麻烦了。”林祥赶紧解释道。
　　其实从林祥的角度来说，他的做法最多有些不地道，说不上有多大的过错。他一个小药商要同时应付盗草的赵不同、买草的葛无影和苏家姐弟、官府的胡鼐三方，确实有些难为他了，使些手段来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点手段让大盗成功的窃取变成了无用功，保全了真正的长生草。从结果而论，反而应该感到庆幸。
　　“何大夫，这不是林员外的错，你要怪该怪大盗赵不同，他才是罪魁祸首。问责的事，不妨留到后面，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先想办法找出赵不同来，你说是么？”胡鼐也替林祥辩解道。
　　何冲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也明白林祥的无奈。只是天生脾气使然，这口气不吐出来实在不快。
　　既然连最该生气的胡鼐都替林祥辩解，他这个局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当下不再多言。
　　安抚了何冲，胡鼐继续向林祥追问道：“林员外，真正的长生草现在在哪？”
　　“林府北院里有片小山，长生草就种在山洞里。”林祥如实答道。
　　“现在距离午时正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咱们马上赶过去，时间一到立刻把长生草摘下来，晚了就来不及了。”胡鼐道。
　　“为什么这么着急？”林祥不解。
　　胡鼐解释道：“我一直奇怪，大盗为何要袭击林峰。现在想来，大盗可能在林峰的房里看到了八卦图的内容，知道自己盗走的长生草是假的，所以才袭击林峰逼问真正长生草的下落。我怀疑大盗现在已经知道了真长生草的下落，如果我们稍微慢点，长生草可能就要被大盗取走了。”
　　他的这番话，将林峰被袭一事做出了个合理的解释。难怪大盗迟迟没有动静，原来已经知道长生草是假的，当然也就没必要费功夫替假的长生草解毒了。
　　被胡鼐这么一说，林祥顿时有些慌了，急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说着便率先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也跟着他一起走出去，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北院。
　　来到北院的小山，林祥招呼所有人聚到山洞前，他道：“诸位，这山洞里面有我林家的秘密，不方便向外人泄露，还请大家暂时在外面等候。”
　　胡鼐点了点头，答道：“行，你去吧，取了草就尽快赶回来。”
　　“万一大盗藏在里面怎么办？你一个人可应付不了他。”苏胜插嘴道。
　　“山洞里有我花重金请高人布置的机关迷阵，大盗就是潜进去现在估计也迷路了。”林祥答道，长生草培育地这么重要的地方，防备哪里会差。
　　“我看这山洞狭窄，人多反而不方便行事。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就算林员外被大盗伏击，有我们这么多人守在外面，大盗也没那么容易能逃脱。”胡鼐也同意林祥独自进去。
　　众人没有再说话了，很明显，胡鼐仍然怀疑大盗赵不同就在他们之中，所以才不愿让他们进到山洞里去。这时候谁执意要进山洞，谁的嫌疑就最大。
　　最后由林祥独自走进山洞，剩下的人守在山洞外面等他。大概两刻钟后，林祥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刚摘下来的长生草。
　　他手上的长生草和第一次拿出来的长生草一模一样，连味道也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苏胜立刻迎了上去，追问道：“林员外，现在这长生草可以卖了吧？”
　　“不行！”不等林祥说话，胡鼐先替他一口回绝了苏胜，他道：“赵不同没捉住前，长生草不能交易。”
　　看来胡鼐还没有放弃，他仍想用长生草抓住大盗赵不同。
　　“长生草又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力阻止我们交易。”葛无影这时开口说话了。
　　“没错，你没有权力。”苏胜也附和道。他竟难得地和葛无影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用长生草做饵引诱赵不同的做法，对他们买草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苏胜还是葛无影，都不想再和赵不同纠缠，还是早点买了长生草早点离去才更安心。
　　“就算你们现在交易了，也不能离开林府。我没有权力阻止交易，但有权力限制你们离开。大盗的下落不明，你们都有嫌疑，这件事没有结束前，你们谁都不能走。”胡鼐也不客气。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林祥赶紧劝和，他道：“大家别吵了，胡捕头也是为了大家好，我看就依胡捕头所言，长生草暂时先不交易了。”
　　长生草是林祥的，他既然站队胡鼐，这交易当然进行不下去，双方的争吵也就此中止。
　　“那这长生草现在应该怎么处置呢？”何冲发问道。
　　“依我看，还是放在机关房里吧。机关房外有重兵把守，房里有机关守护，是林府最安全的地方了。”林祥答道。
　　胡鼐和林祥的想法一致，也觉得机关房存放长生草最好的地方，他点点头，说道：“我同意，就放在机关房里。”
　　于是众人又来到了机关房，林祥把长生草重新放在木匣里，把木匣挂到机关房里的锁链上，就和第一次他放长生草时一样。与第一次不同的是，门外多了上百双眼睛死死盯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盗走长生草的难度，可比从无人的机关密室里盗窃难多了。
　　江湖传闻，揽月摘星赵不同最喜欢挑战有难度盗窃，这样高难度的盗窃无疑更合他的胃口。
　　那么这次，他又将怎样盗窃长生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