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开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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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头小队说得好听是肩负大队伍安危的重任，说得难听些就是送死的，吃力不讨好，好不容易从未知的危险中开出一条道来，最后因为与敌方队伍接触过，还得遭队友怀疑。不过的确，我招人怀疑的点太多了。一支队伍，特别是支常常身陷险境的队伍，最难保证的就是队员的忠心，他们有这反应不奇怪，但我要是没法证明自己的心向着哪一边，那就危险了。
语言组织了个大概，刚要说话，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身侧一个身影悠悠站定：“黑爷，您的语气——可不像一场充满友好气氛的会议里应该出现的。”
——刘丧。
脑子迟钝得如同锈住，抬头、对上对方视线的动作却无比自然，逆光看不清刘丧的表情，可善意与维护之意像是通过空气中某个不知名的渠道被我接收。
九岁前同玩伴发生争吵时哥哥护崽般的身影、棺材旁二叔单手插兜酷酷地说这小家伙我罩了、十一仓中小白捏着从我脑门上撕下的符咒气哼哼赶去找人评理、平霞民宿庆功宴上吴邪摸头说我们是队友、哑巴村医院里刘丧松松的拥抱……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
我转头，视线接连扫过小哥、二叔和黑瞎子，最后定在二叔身上。二叔面无表情地与我对视，他城府深，哪怕心里滔天巨浪或平静如水，面上都看不出一点端倪。默数五秒，我露出笑容，清楚地感觉自己眉心舒展开来。
绷紧的那根弦忽然断了。二叔的眼神也柔和下来：“行了，”他放下笔，“测试通过。”
我：“？？？”
刘丧：“啊？？”
黑瞎子这时当起了解说员：“雷城之行事关重大，不容出错，队伍里的人都得用各种方式测试一回——当然，我和哑巴不用。”
他站起来走到小哥身边，朝我们的方向挑了下眉：“刘丧之前没被测试的原因是——哑巴说你们俩凑在一起测出来的结果比单个单个测更有说服力。”ωww.五⑧①б０.℃ōΜ
我抬头看刘丧，他也看我，我们再一起看看小哥。小哥点头。
“哎行了行了行了，”二叔晃晃手臂，“这么些个问题就把丫头你吓住了，别留心理阴影啊，我们都知道那几间房今早才空出来，你忙着接应我们当然没时间，之前和焦老板的队伍接触也是我派你去误导人家探索方向的，放轻松，我们都知道。”
我点点头，懵懵地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处理那张写有房间号的纸，跟着走到门口，开门前二叔转头道：“丫头对不住啊刚才。”
我点头，又疯狂摇头：“没事的没事的，就是一下子没缓过来，人呆了。”
只是在去往二楼的路上，我看着前面的二叔，在这全年无冬的地方，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小腿顷刻便失了知觉，右臂旧伤更是疼得像刀尖在血肉中反复摩擦，撩起袖子却无任何异样。
二叔他们到达天麟楼时正值中午，就算吃完饭又折腾了一会儿，现在也才两点左右。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14:06，目光往下扫惊奇地发现今天是12月31日。
我只知道快到元旦，不知道原来这么快就要到元旦了啊。
惊奇之余还不忘跟刘丧分享我的惊奇，举起手机示意他看日期，我们俩又一起惊奇了一会儿，直到二叔招呼我们：“你俩在那儿傻笑啥呢？快过来。”
208床头柜后的墙壁已经被割开，露出后面黑魆魆的空间，刘丧到旁听了一会儿：“空间很大，有个井口，往下就是地下河。”
黑瞎子收了二叔的指示，扒拉开刘丧钻进洞口，不多时声音便传来：“安全，都进来吧。”
小哥打起手电，我们挨个猫腰钻进洞口，下长长的阶梯，到达刘丧所说的井口旁。二叔向井口道：“瞎子，下面情况如何？”
“有很多岔路。”黑瞎子跳上来，“需要时间探索。”
——我们干干净净地下去，灰头土脸地上来。
对这段地下河的探索并不顺利，除找到一张警告我们噤声的纸外，没探出个所以然。刘丧站到门边确认走廊无人，我们分批上楼——不然想象一标准间涌出十多个人的大场面。
我和刘丧最后出去，慢悠悠锁上门，我借对方手表看了眼时间。刚迈上第一级台阶，三楼的人迎面而下，见我们就开始嚷嚷：
“吃饭去吃饭去。”
“吃饭了哈，刘哥老火，先让一让可否？”
“好难听的名字。”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一帮人飞快远去，脚后跟险些扬起尘埃，我吐槽。
“我同意。”刘丧道。
这回换刘丧和我一起成为队伍里最晚到达餐厅的人。这个点人多，很多伙计都是和游客拼的桌，但二叔那边还算幸运，三人坐在靠窗一桌，约是气场太强的缘故，无人和他们拼桌。
“为什么不点菜送到房间里？”我问，“你们不是最喜欢安静吗？”
“小丫头你不懂，”黑瞎子笑嘻嘻地喝酒，“这才叫生活。”
享受生活享受到日薄西山，今年最后一顿晚餐吃得尽兴，从餐厅出来时天色近暗，人们三三两两散上楼梯，游客叽叽喳喳，我们也跟着叽叽喳喳，天麟楼空荡的天井登时热闹起来。
黑瞎子混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神神秘秘：“今晚有烟花表演。”
于是队伍里糙汉子都兴奋了，互搂着肩膀上楼，约着今晚看烟花，二叔交代几句后也回了房间。我和刘丧站走廊上吹了会儿风，互相道别后回到房间，打算趁烟花表演前好好睡一觉，免得明天提不起精神。
……这一觉并不舒服。
黑暗像密不透风的罩子，层层叠叠，我几乎窒息，挣扎着睁开眼，刺目光线霎时入了眼。以手挡脸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睡前没将天麟楼外侧窗子的窗帘拉紧，留了条缝隙，来自外面建筑物的光刚好照在脸上。
脸上一片湿润，手臂更是时不时地抽疼。我直挺挺坐起来，下床开了外侧的窗，风进来将我的脸吹得发凉。我意识到自己哭了。
我梦见下午那场测试，我在哭。毫无暖意的灯光下对面三个人都冷冷地看着我，用的是我挣扎沉浮这些年间看到过最多的眼神——冰冷，满怀猜忌。
上厕所、漱口洗脸、理好衣服穿上外套，梳头梳到一半，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出地陌生。
我想问她：选择离开十一仓，你后悔吗？
要是留下来，现在也应该是个仓管中的L13了，生活无忧、顺顺畅畅。
我没出声，镜子里的自己却笑了，对我比口型：不后悔。
与其在封闭的环境中当井底之蛙、沾沾自喜，还不如死在广阔天穹之下。
更何况，还有家人要找。
哦，是这个道理。我表示赞同。
可你现在更加痛苦了！她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我没有！我忙反驳。
我有家人、有朋友，所拥有的东西比以前多得多，我知足了。
得不到和已失去，哪个更痛苦？她笑起来，上身前倾，拉近和我的距离。
进十一仓三年后，家人音讯全无，就算追到最偏僻的老宅，也未得到蛛丝马迹。
我的朋友，吴邪时日无多，队伍里除刘丧外其他人明确表达对我的怀疑，尽管那怀疑针对所有人。
这几个月，我究竟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更多？
由奢入俭难呐。
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扔下梳子远离镜子，关灯将自己藏入黑暗，仓皇间摸到一人高的储物柜，心念一动，打开柜门把头往里伸了伸。
……简直像只惊慌失措的鸵鸟。
——我忽地想起对“沈背”这外号的另一解读：沈悲。
本是嘲讽我看事先看负面，可现在细细咂摸这两字，却觉得真有无尽悲哀无法化解。
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可流。起初只是对着柜子默默流泪努力不发一点声音，可越哭越觉得悲伤像是洪水决了堤，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卷起外套袖口拿里衣衣袖擦眼泪，越擦越多。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哭死在这里时，房门被轻轻敲响，有人道：“储火？”
刘丧。
本来偷偷哭就已经够丢人了，对着柜子哭更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我忙轻手轻脚关上柜门，又意识到自己真是哭傻了——对方耳朵那么灵，柜门开合的声音怎么逃得过？
胡乱抹了几下脸，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又摸摸脸确认自己不至于太狼狈，这才开了门。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人问。
我挡住眼睛点头同意，下一刻——
刘丧的外套已经不是白天那件了，我脸靠在他肩头，可以闻见洗发露和沐浴露同一系的清香。这个拥抱来得突然，我毫无准备，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背，无措道：“怎么……你也做噩梦了？”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鼻音重得吓人。
“嗯。”刘丧的声音还是原先那般清朗，“做噩梦了，所以来抱抱你。”
我哭笑不得，然而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楼下人声嘈杂。瞅着刘丧浅绿色外套肩头洇开一片深绿，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眼泪：“呀……丢人了。”
“不怕，我在。”和同类说话的快乐在于，不管你怎样弯弯绕绕，他也能直接知道最本质的意思，然后用同样的弯弯绕绕回答你：“我们一起丢人。”
秒针咔嗒。烟花在夜空炸响，靠走廊一侧的窗帘是半透光的布，天麟楼亮了大半的灯，光亮没受甚阻隔地从窗和半开的门钻进来，室内顷刻被人间烟火照亮。
刘丧背对房门，可我分明从他眼中看见烟火下万里奇景。
澄明夜空铺开绚丽花朵，他轻轻道：
“火火。”
“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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