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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依山郡

四海缉妖令 五味奇谈 4378 Jul 10, 2022 5:47:00 AM
    第七章依山郡
    雷棋端着一碗温好的药站在季寸言的房门,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女孩子问道:“谁呀?”
    雷棋道:“我。”
    只听房间里一阵桌椅挪动和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季寸言在屋内道:“等一下呀,我还在敷药呢。”
    雷棋有点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沿街风景。
    此时夜已深沉,宵禁时间也已经过了,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有半个人影,挂在树上的灯笼也大都熄灭,留下的几盏孤灯残影,倒更显夜色寂寥。
    过不多时,季寸言就已经穿戴好了,将门打开,探出一个小脑袋对雷棋道:“雷棋师兄,找我有事么?”
    “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端来一碗压惊茶。”
    雷棋比季寸言年长几岁,虽然不是她的亲兄长,却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早年还曾经带着她翻院墙、掏鸟窝,“坏事做尽”。不过等季寸言到了二八年纪,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雷棋便避讳了许多,与季寸言也不像和她幼时那般亲昵了。
    季寸言看了眼那碗压惊茶,满脸不情愿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得着喝压惊茶嘛。”
    说完她让身请雷棋进了屋。
    雷棋把茶碗放在桌上,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伤不重吧?”
    “没事啦!皮外伤。”季寸言坐下来道。
    “把茶喝了吧,放了蜜糖的,一点也不苦。”
    季寸言看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茶汤,苦着脸道:“甜的也有股子药味,一点也不好喝。师兄,其实这次虽然三哥不在我身边,可是我一点也不怕。那么大一条蛇呢,我还以为我会吓得腿都软了,谁知我还能跟它鏖战十几个回合,是不是很厉害?”
    雷棋皱眉道:“我还没说你呢。不是跟你说过吗?遇到打不过的妖魔,能跑千万别硬杠。你倒好,还把自己给撞伤了。”
    季寸言笑嘻嘻道:“虽然我一个人打不过它,但是我有帮手呀!有张天师啦,还有他的儿子,还有靳捕头。哈哈,张霁真好玩,把一只虫叫做是他的儿子。”
    雷棋扶着额道:“那个张霁,本来就只有半桶水。打起架来我看连你都不如,你还能指望他呢。快把药喝了,我都熬了一个时辰了。”
    季寸言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听话地喝掉了大半碗药茶,只将一点点药渣和汤底留下了。她擦了擦嘴,苦着脸说:“加了糖还这么苦。”
    说毕,她就从柜子里翻出一袋冬瓜糖来,自己吃了一颗,还把糖袋递给雷棋。
    雷棋摇摇头。
    季寸言又坐下道:“雷棋师兄,你怎么会到苏州来的?是不是我三哥嘱咐你过接应我的?”
    雷棋点点头道:“三公子说丰都的事情有点麻烦,可能还要料理几日。怕你惹祸,让我来盯着你。”
    “我可没惹祸呢。我不止没惹祸,你看我还立了大功!”
    雷棋叹了口气,道:“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这条青麟蛇妖的。”
    “啊?那是为什么?”季寸言问到,“难道苏州流年不利,除了这条青麟大蟒,还有别的妖怪?”
    雷棋道:“你还记不记得如今陛下还是诚王爷时,有一位交好的世子名叫定康的?”
    季寸言摇摇头。
    雷棋笑道:“你那时候还小,不认得这位世子却也正常。世子定康因为与当今陛下交好,被那时的旧太子找了个由头治了罪,贬至苏州,住在苏州城东的世子府中。细算日子也五、六年了。如今陛下想起少时旧友,便想一纸诏书将定康世子召回朝堂,并且让他沿袭他父亲的王位,仍为定南王。”
    季寸言觉得雷棋的话可能还长,于是扣过两个倒扣的荷叶海棠茶碗,给雷棋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诏书送到世子府时,世子头七还没过呢。”
    “死了……啊?”
    “定康世子,或者现在应该叫他定南王爷,年纪尚轻,无病无灾,在封王回京的节骨眼上突然离世已属离奇,然而更离奇的是,天龙卫在苏州的密探对于定南王爷死状的描述。说……裤管空空,双腿间尽是血水,肌骨俱化。”
    “中了化骨绵掌?”
    “什么是化骨绵掌?”
    “哈哈哈哈……没事,是我在话本子里瞎看的武功。”季寸言笑嘻嘻道。
    “天龙门翻阅天下医书,也没有找到有什么疾病能在几日之内致肌骨俱化的。所以,上面觉得可能是妖魔作祟,让我们过来调查此案。”雷棋道,“密函在十日前送到三公子手中,但三公子在丰都有事情要料理,就先让你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现下三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宗官司可是雷棋师兄你负责调查吗?”
    “嗯。”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三哥在临分别的时候,特别叮嘱让我注意苏州船宴呢?”
    雷棋瞧瞧季寸言含着冬瓜糖所以鼓鼓的腮帮子,笑道:“可能是知道船宴好吃,所以叮嘱你尝一尝。”
    毕竟季家四小姐是个出了名的小馋猫。
    雷棋盯着季寸言喝下那碗压惊茶,又在言谈时注意观察,确认她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二人约好第二日便到世子府去初探究竟。
    世子府在苏州城东,本来走水路半个时辰便能到达,但是季寸言因为昨晚大战青麟大蛇,对河边水岸还心有余悸,打死也不愿上船。雷棋只有由着她过街穿巷的,花上一个时辰才到世子府。
    “依山郡……”季寸言抬头念着大门的匾额,道:“这名字真好听。又上口又好听。”
    这世子府修得倒是气派又雅致,只是大门口两个写着“奠”字的大白灯笼比牌匾更为惹眼。
    开门的是世子府的老管家。二人说明来意后,老管家将二人请进府内。
    苏州园林天下闻名,这依山郡是定康世子请了苏州城内高人名师,耗时数年精心建成,自然是匠心独具,不同凡响。自大门进入后,九曲回廊,漏窗花影,潺潺水声自林中漏来,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偶有活水被引入穿廊桥下,旋即不见,设计得实在精妙。
    二人跟着老管家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到得内厅来。
    老管家命一个身穿白衣的小丫鬟给二人奉上茶水,这才道:“府中遭遇巨变,世子英年早逝。老奴如今遣走了府内的大半家丁仆役,如今人丁稀落。招呼不周,还请两位钦差大人莫要见怪。”
    雷棋道:“老人家言重了。我们此次前来,是奉旨调查定康世子离奇离世一案。陛下听说王爷死得蹊跷,似乎另有隐情。不知老人家能否将事情原委告知我二人?”
    老管家叹道:“前几日我收到京城王爷府中老夫人的家书一封,已经将京城会有钦差大人到苏州的事情告知与我,并叮嘱我定要事无巨细,将我知道的事情全数告知钦差大人。唉,我家世子死得太惨了,还求二位能为世子查出死因,以慰他在天之灵。”
    雷棋道:“听闻王爷死的时候……双腿肌骨具溶,化为血水,可有此事?”
    老管家道:“唉,正因为如此,老奴才会觉得世子是被妖魔所害的。”
    老管家于是便也坐下,对雷棋同季寸言二人细细说起定南王的故事。
    “世子被贬到苏州后,对朝堂之事心灰意冷,闭门不出月余后,便选了此处作为府邸,请了名师名匠为他修建世子府,以此寄托。世子虽然深居浅出,但是每年春日里,苏州城春光大好,又有各地才子来此赏花品景,吟诗斗文。世子也爱凑个热闹,是而春日便会日日出去踏青游玩,或者登船览景。算日子是春分之后几日,世子忽而卧床不起,闭门不出。先是不思饮食,下半夜便发起热来,次日烧得厉害,老奴便请了大夫到府上救治。大夫先说只是染了风寒,几剂药下去也没见好转,到最后不论吃什么,都原样吐出。第三日便烧得说起胡话,也不认识人了。我看实在没办法,又请了苏州城最好的大夫一一上门治病。一个大夫说要望闻问切,得看了世子全身。谁成想……被子一掀开……发现世子的脚没了!”
    最后一句话,吓得季寸言手中茶盏都吓得差点没拿稳。
    “大夫问道世子缘何受伤,伤口为何不处理?可是世子压根就没受伤,自不舒服卧床之后,他就没离过床。丫鬟姬妾日夜守着他,他身边从未离人。大夫顺手去摸,直到膝盖处,才摸到人骨。膝盖以下,全数化为脓水血水,恶臭扑鼻。大夫被吓了一跳,忙道此病他治不好,诊金都没要便仓皇逃走了。世子未娶正妻,王爷早逝,老夫人远在京城。老奴只得擅自做主,修书一封,封了白银百两请了信使加急送往京城,想请太医过来诊治。信使刚走,世子便不行了。遗言都没留下,便咽了气。家中姬妾都被吓得六神无主,无人敢敛葬收拾世子的遗体。老奴唯有自己动手。自那逃走的大夫诊治发现世子双脚融化,到世子咽气左不过十数时辰。老奴再敛葬时……世子下半截身子便都化没了,一点骨头都没剩下。”
    雷棋同季寸言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若是老管家所言不虚,那定康世子的死,必定跟妖魔脱不了干系。
    老管家道:“老奴十几岁便在王爷府伺候,也算在京城见过世面。知道世子的死绝不寻常。便连夜去清风观内请教观潮道长。道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世子尸体必有妖异,为防其尸变甚至闹出瘟疫,尸体最好尽早火化。老奴听了道长的话,回来准备火化世子的尸体。谁知道……世子在世时双腿如融冰般眨眼化为脓血臭水,死后尸体火化却坚如磐石。老奴用火烧了世子的尸体几个时辰,他居然连头发丝都没燃着一根。这还不是妖异是什么?!老奴害怕事情闹大,便急忙遣散了在苏州买来的家丁丫鬟等众。世子死状早已在府中传开,这些人早就害怕得想逃,期间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未免世子的死被民间流传,诋毁世子声誉,这些离开的人,老奴还连哄带吓,又给了一笔不少的酬劳,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是而这事情才没在苏州城内流传开去。”
    雷棋问道:“现如今世子尸体在何处?”
    老管家道:“老奴见尸体烧不动,便又去找了观潮道长。观潮道长道自己见识浅薄,也无能为力,刚好有位张真人在清风观挂单,便将其引荐给了老奴。这位张真人确实好本事!他来瞧了一眼世子的尸体,便说他是找了蛇妖的道。还说这蛇妖道行可高,原话是……‘搞不好是白素贞从雷峰塔下出来了’。”
    季寸言知道老管家所说的这位“张真人”,必定就是张霁。听到老管家管他,却只是撇撇嘴。心道他才没有那么有本事呢!昨晚白素贞的徒子徒孙就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我问真人世子尸体为何久烧不化。真人道是因为那蛇妖内丹还在世子体内。说毕便开坛做法,将内丹从世子口中取出。老奴在一旁看得真切。那白色珠子从世子口中一经滚出,世子整个身子马上塌下去,眨眼干枯如柴,残体黝黑,随后立即化为一摊脓血……可怜我那世子,生前何等风光,末了被贬苏州,只能寄情土木风月,心中其实一直郁郁寡欢。到头了,连具全尸都没有。老奴想给他收尸……都不晓得从何收起。只有给世子立了一个衣冠冢,唉……”老管家说到伤心处,也垂头不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自世子府出来时,季寸言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老管家道:“老人家,不知道世子生病之前,最后一次出门,是去何处呢?”
    老管家皱眉道:“咱们世子一向洒脱不羁,出入从不与人交代。老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季寸言想了想又问道:“那世子在苏州已经多年,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呢?”
    老管家道:“世子心高气傲,旁的凡夫俗子他都不放在眼里,倒是有些酒肉朋友,却也只是攀附他的家世地位。却未曾有什么交心好友。不过若是他出门去喝酒派遣,春日里,倒是应该会去画舫船宴什么的。最常去的,便是天香楼的轻音船了。”
    季寸言道了声“多谢”,便不再言语。
    出了依山郡,季寸言对雷棋道:“我就说三哥不会无缘无故让我去吃什么船宴。我觉得定康世子这个案子,还是得从船上查。”
    雷棋道:“不过我看我们先要去查的,倒不是画舫。”
    季寸言歪头想了想道:“哦!我们要去查张霁那个小神棍。他可是拿了蛇妖的内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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