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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厉少的替罪新娘 澳白 20885 Jul 2, 2022 12:31: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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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可不可以你也会想起我?”
    元旦过后不久就是农历新年。腊月二十八,许多公司都已放假。温琴打电话给许冬言,母女俩简短聊了几句,温琴问她:“过年回来吗?”
    “票不好买,不回去了。”
    “嗯,也是,回来又待不了几天。”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相依为命,极少分开过年,可温琴竟然一句都没有劝,许冬言大概猜得到原因。算来宁时修和刘玲在一起也半年多了,也该是过年带回家的时候了,估计温琴也是替她考虑,她索性不回去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温琴挂了电话。看到阿姨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她正要上楼去叫宁时修吃饭,刚到楼梯口,一抬头就看到宁时修正站在许冬言的房门前。
    温琴没往上走,也没有出声,就在楼梯口等着。她以为宁时修会推门进去,或者会转身离开。可是没想到,一分钟、两分钟……他就那样站在许冬言的门前,像个面壁思过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很心疼宁时修,可是心疼并不代表愿意搭上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更何况温琴本身就是不幸的例子——丈夫早逝,给她和许冬言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磨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她们自己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舍得让女儿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然而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心软了。她想,这孩子心里一定很煎熬吧?他跟她这个做妈妈的一样,都希望冬言能幸福。想到这里,她不禁问自己:如果当年知道丈夫会早逝,她还会和他在一起吗?答案只有她知道……
    温琴轻轻咳了一声,宁时修回过神来,收回搭在许冬言房门上的手,转头看见温琴,叫了一声“温姨”。
    温琴笑着说:“准备开饭了。”
    “好。”宁时修双手插在居家休闲裤的口袋中,不疾不徐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温琴看着他面色如常的脸,不动声色地悄悄叹了口气。
    临近年关,中庭远提前放了假,外地的同事都早早回了家。许冬言没地方可去,只好从早到晚都窝在自己的小公寓中。
    挂断温琴的电话,她起来给自己下了一小碗面。面刚一出锅,门铃突然响了。她以为是物业的人,开门一看,竟是陆江庭。
    陆江庭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进了门,许冬言有点诧异:“你怎么没去陪叔叔阿姨?”
    “这不是还没到年三十吗?”
    许冬言看着地上的购物袋问:“这些是什么?”
    陆江庭笑着说:“年货。”怕许冬言推辞,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当是公司慰问的吧。”
    这时候还有人能想到她,许冬言心里暖暖的,也就不再说什么:“那就谢谢公司了。”
    陆江庭走进客厅,一眼看到餐桌上刚被端出来的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也没吃午饭呢。”
    冬言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天没出门了,家里只有挂面了。”
    陆江庭已经脱了大衣坐在餐桌旁:“要求不高,来碗面就行。”
    许冬言这才折回厨房又煮了碗面。没一会儿,面煮好了。
    陆江庭先吃了一口说:“想不到你手艺还不错。”
    一碗面而已,能看出什么手艺?许冬言也拿起筷子:“你是好吃的东西吃腻了吧?”
    陆江庭笑了笑,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许冬言:“听说你过年不回家了?”
    “嗯,不回了。”
    陆江庭犹豫了片刻说:“要不……你去我家?”
    许冬言闻言连忙拒绝道:“那哪儿成?你们一家三口多自在,多我一个人多奇怪!”
    陆江庭刚想说话,许冬言又说:“别说是对回不去家的员工特别照顾啊,我才不信呢。”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心里知道没什么希望,也就不再劝她。
    “既然如此,那一个人过年也得有点年样。那些袋子里有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鱼虾,一会儿别忘了放到冰箱里。”
    许冬言心里那团暖意因为陆江庭几句平实的话正在一点一点地扩大,她突然有些鼻子发酸,低声说了句“谢谢”。
    可陆江庭只是笑,笑得无可奈何:“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大年三十这一天,许冬言还真有模有样地给自己准备了一桌子菜,还很应景地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窗外的爆竹声不断,电视里晚会的声音也热闹,但是一个人的年终归是冷清的,许冬言只吃了一点,就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陆江庭和爸妈吃完了晚饭,刘江红按照老家的惯例又开始准备跨年时的饺子。陆江庭看了一眼时间,穿上衣服打算出门。
    刘江红叫住他:“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哦,我们公司里几个董事要一起去慰问一下因为加班回不去的员工。”
    “那不是应该大年初一去吗?”
    陆成刚无奈:“哎呀,儿子的工作,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刘江红横了陆成刚一眼,问陆江庭:“那什么时候回来?”
    陆江庭沉吟了一下说:“看情况吧,尽量早。”
    刘江红下令道:“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我等着你一起吃饺子呢,听到没有?”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笑:“好。”
    春晚依旧没什么新意,许冬言看了一会儿,就百无聊赖地关掉了电视。正打算去洗澡,手机响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陆江庭。
    “开门。”陆江庭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
    许冬言连忙跑到门前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还真是陆江庭。难道他没有回父母那里过年吗?
    许冬言打开门,一阵寒意袭来。
    看着许冬言意外的表情,陆江庭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冬言这才将他让进了门:“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陆江庭没有回答她:“怎么没看春晚?”
    “没什么好看的。”
    陆江庭脱了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衬衫:“我跟我妈说是去慰问员工,其实,就是怕你一个人无聊,过来看看你。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打招呼。”
    见许冬言还愣在那儿,陆江庭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唐突了?”
    许冬言这才回过神:“怎么会!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陆江庭看了眼桌子上喝了一半的红酒说:“就它吧。”
    许冬言拿了两只杯子,给陆江庭和自己各倒了半杯。
    陆江庭看着她低头时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心里无限柔软。
    许冬言倒好酒抬起头,猛地撞上他的视线,陆江庭从容不迫地移开视线说:“其实我也是在家无聊,以为你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小节目。”
    许冬言也犯难,总不能跟陆江庭干聊天吧?她看到电视柜上的X-box(微软视频游戏机),问陆江庭:“要不,我们打游戏?”
    “好啊,什么游戏?”
    许冬言之前为了跳健身操买了一个体感游戏机,其实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游戏,她都还没来得及试一试。
    许冬言和陆江庭选了很久,最后选定了一款刺激的探险游戏。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玩,但陆江庭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带着许冬言一关一关地闯了过去。
    两人正玩在兴头上,许冬言的电话又响了。她腾不开手,也就没去理会。可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着,电话铃声响了很久。
    陆江庭说:“你去接吧,我自己能撑一会儿。”
    许冬言这才去接电话。她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通:“喂?”
    游戏的声音有点大,她不确定是对方没说话还是对方说了她没听见。她连着喂了几声,对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这才去看来电,心里兀地一沉——竟然是宁宅的座机号。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想了想,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却是温琴。
    冬言问:“妈,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温琴愣了一下说,“哦,是我。你吃饭了吗?”
    “刚吃完。”
    “在看春晚?”
    “没有,在打游戏。”
    “一个人?”
    许冬言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和同事。”
    “那就好,总比一个人强。别玩太晚了,一会儿早点睡。”
    “知道了。”
    “我没别的事,回头再电话联系吧。”
    “好的,晚安。”
    挂上电话,温琴瞥了一眼楼上。家里是通用的一个号码,楼上还有一个分机,正是在宁时修的房间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两人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许冬言挂上电话,发现电视屏幕上已经显示着大大的“GAMEOVER(游戏结束)”。陆江庭无奈地朝她耸了耸肩膀:“看来没有你还是不行。”
    许冬言笑了:“再玩一局吗?”
    陆江庭站起身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
    “嗯,也是,不早了。”
    陆江庭从沙发上拿起大衣,想了想说:“你早点睡,明天……我再来看你。”
    许冬言突然发现,虽然陆江庭一直都很关心她,但是最近她才留意到,他对她的那种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朋友的关心,而两人之间的感觉也有了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但是很快,许冬言便自嘲地笑了笑:应该是她想多了,如果他对她有意,当初何必那样决绝地拒绝她呢?
    春节假期刚过不久,刘江红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起初只是有点模糊,她以为是太疲劳了,休息休息就能好转,可是休息的时间越长,视力反而越差了。
    陆江庭知道后一刻也不敢怠慢,连忙送刘江红去了医院。
    果然,视力突然下降并非偶然,医生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刘江红一时间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怎么又要做手术?
    陆江庭看了她一眼,对身后的父亲说:“爸,先把我妈推回病房吧。”
    陆成刚也知道情况可能不容乐观,心情也颇为沉重。
    等老两口离开后,陆江庭才问医生:“这手术有风险吗?”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你母亲之前做过这类手术,你肯定也知道,这类手术比其他手术的风险高,不过一般情况问题不大。除非……”医生顿了顿说,“术中出血的情况也有,但毕竟是少数。”
    “那假如手术过程中出现了这种情况呢?”
    医生如实说:“会有生命危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陆成刚推着刘江红走在回病房的路上,心里一直记挂着陆江庭这边,他也很想知道医生究竟会怎么说。
    他心里想着事,就没听到刘江红叫他。等刘江红不知道叫了第几声时,他才回过神来。
    一向在他面前有点任性的刘江红此时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你别替我操心了,人总会有那么一天,咱们随缘吧。”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没少吵闹,她此时突然说出这种话,就像是有人用刀子直戳他的心窝。他眼眶发热,但还是劝慰道:“你别瞎想了,上次的手术不是很顺利吗?这次也会顺利的。”
    “能顺利当然好,如果不顺利呢?”
    陆成刚没有说话。
    刘江红此时已经基本看不见了,过了许久,她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老陆啊,咱们夫妻几十年了,我知道我对你不算好,但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个人。”
    “如果有下辈子,你可得找个温柔贤惠的。”
    “一把年纪了你还说这个?你放心吧,这次手术不会有什么事的。”
    刘江红无声地笑了:“你能不能再帮我办件事?”
    “老夫老妻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刘江红抬了抬手,陆成刚探过头去,听她小声嘱咐。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你确定不让江庭知道吗?”
    刘江红想了想说:“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哎,你想好就好,我支持你。但咱还得乐观,你也得为我和江庭想一想。”
    刘江红只是闭着眼睛笑,什么也没说。
    刘江红的手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跟医生商量过后,手术时间安排在了两天后的一个下午。
    就在手术当天,陆江庭竟然在手术室外遇到了刘玲。她什么时候来S市了?
    “你……来出差?”陆江庭问。
    刘玲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再看陆江庭的神色,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刘玲见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上却说:“没什么。”
    这时候刘江红的手术已经快要开始了,刘玲没再说什么,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可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刚才陆江庭的表现——这么看来他并不知道刘江红的决定,自然也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么宁时修必然也不知道内情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来之前她只希望能顺利拿到供体心脏,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此时的她突然就矛盾了起来……
    刘玲的出现让陆江庭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他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不安,但就是不安。他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父亲,陆成刚倒是面色坦然,没有丝毫忧惧。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父亲身边,抬头望着手术门上亮起的红灯,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果。
    据陆江庭的了解,这个手术应该会持续很久。但是刚过了一小时,手术室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而此时手术室门上的红灯还亮着。
    刘江红的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陆江庭和陆成刚一见到他都倏地弹了起来,赶紧凑了过去。就如许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只见医生无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陆成刚颤抖着声音问:“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最怕的情况还是遇到了——术中大出血,抢救失败。”
    陆江庭听到“抢救失败”这几个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想。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手术还没结束吗?”
    “刘女士在手术前签下了器官捐赠协议,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她愿意将心脏捐给B市的一位病人。我代表这位病人感谢刘女士,也感谢你们家属。”
    陆江庭火气上涌:“我怎么不知道她还签了什么协议?”
    陆成刚满脑子都是“手术失败”四个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等到事情发生时,他还是感到措手不及。他想到他们生活中的各种琐碎,想到老伴往日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昨天刚过,人就没了。
    他沉浸在失去老伴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直到抬起头看到陆江庭正失控地拽着医生的领子时,他才回过神来。
    陆江庭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沉着稳重、温文尔雅,陆成刚几乎没见他和别人红过脸,更别提动手了。他连忙上前将两人来开,对陆江庭说道:“江庭你别这样,这是你妈的意思!”
    陆江庭冷笑:“我妈的意思?只要她一个人的意思就能决定这件事了吗?怎么没人问过我!是谁签的字?”
    陆成刚沉着声音道:“我。”
    陆江庭怔怔地看着父亲。
    陆成刚叹了口气:“这是你妈最后一点心愿,我们就听她的吧。”
    陆江庭也知道,其实母亲已经不在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只是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抬头看向那盏红色的小灯,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看着它灭掉,他才意识到,那些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最终都已然发生了。
    宁时修的主刀医生临时由刘玲换成了经验老到的李主任,所以她此次来S市,只是负责取走供体心脏。李主任已经在B市的手术台上准备好一切,只要等她一到,就可以替宁时修做心脏移植手术。
    刘玲和助手拎着冰桶出了医院,才发现下起了蒙蒙细雨。她看了眼时间,不禁有点着急:“B市那边安排好了吗?”
    助手回答说:“一切准备就绪。”
    刘玲点点头:“查一下航班情况,就怕飞机晚点。”
    “刚查过,目前没有推迟的通知。但是……”助手顿了顿说,“B市下雪了。”
    刘玲不由得心里一紧。以前因为航班延误没少误事,毕竟供体心脏在冰桶里的时间是争分夺秒的,如果超过了六个小时,对移植效果会有很大的影响。
    “航班几点钟?”刘玲问。
    “7点23分。”
    “能不能改早一点的?”
    助理看了看外面因为下雨排起的长长的车龙,有点不确定:“提前的话,我们能按时到机场吗?”
    刘玲咬着牙:“要不先跟机场那边联系一下,另外再和医院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想办法联系B市机场的地勤。”
    “好,我这就联系。”
    怕什么来什么,刘玲他们要搭乘的航班最终还是因为天气延误了,好在只延后了半小时。然而时间却已经所剩无几,刘玲等人和B市那边通过电话,双方都想尽一切办法疏通关系,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最终总算在六小时内将冰桶送进了景山医院。
    看到刘玲的那一刻,李主任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下面的人:“马上手术。”
    刘玲因为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奔波,没有办法再配合手术,只能在手术室外陪着宁志恒和温琴。
    宁志恒问她:“大姐她说什么了吗?”刘玲摇了摇头。
    宁志恒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去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说了。那江庭怎么样?”
    “他……应该很难过吧?他好像并不知道刘阿姨捐出心脏的事情。”
    宁志恒叹气:“大姐这人就是这么独断,可是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那孩子怎么受得了!”
    宁时修能够顺利手术,这本来是件该高兴的事,但是等在手术外的两个人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颗心脏来自另一位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亲人。好在宁时修的手术还算顺利,总算没有辜负刘江红的一片心意。而这些情况也是在他出院后,宁志恒才告诉他的。
    原来大姨已经不在了,就在他准备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大姨就已经离开了。他摸着左胸的位置,一颗心脏正在那里强有力地跳动着。他心里陡然五味杂陈,对过往、对这位不算熟悉的亲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出院后不久,正赶上清明节,宁时修第一件事就是去拜祭刘江红。听父亲宁志恒说,大姨的墓就在母亲的旁边,这也是大姨临终前特意嘱咐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巧遇到陆江庭。
    陆江庭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很多,或许是由于刚刚失去了至亲,他脸上的那种神色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凛冽。
    这种感觉宁时修怎么会不懂?多年前他失去母亲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宁时修拜祭完大姨,站在一边点上了一支烟。两个高大的男人就在风中站着,谁也不说话。良久,久到一支烟燃尽,宁时修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陆江庭依旧表情冷漠,什么也没说。
    宁时修知道,此刻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劝慰陆江庭,因为在逝者面前,他活着,这就是一种**裸的讽刺。
    好一会儿,陆江庭却说:“既然这是我妈的决定,我也没权利说什么,更何况她的心脏放在谁那里,都已经与她的生死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怪她怎么没有事先跟我说一声。还有你时修,因为你的自私,让她临走时都觉得亏欠着你。”
    宁时修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清楚:“其实我早就不怨她了,跟这颗心脏没有关系。”
    “是吗?”陆江庭似乎笑了一下。
    其实陆江庭也知道,宁时修大概早就放下了过去,但是母亲却执意觉得亏欠了他,这并不能怨宁时修。但是此刻,面对母亲的离开,他却没办法不去怨宁时修。
    宁时修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理解。你可以怨我,也可以继续恨我自私,但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冬言?”
    陆江庭微微一怔。
    宁时修继续说:“这次的手术虽然还算顺利,但是成活率摆在那儿,我可能活不过一年,也可能活不过五年。就算真能活个十几二十年,我的生活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爸有温姨照顾,但是冬言……”说到这里,宁时修突然顿了顿,“我知道,她对你还有感情,你对她应该也是一样,不然王璐也不会突然离开。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两个,至于我的事,她不知道也罢。”
    陆江庭一直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还有感情,但是听到这番话时才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厚。他之前还曾为自己对许冬言隐瞒了宁时修的病情而愧疚,后来因为母亲的离开,他顺便把心里那点愧疚也变成了怨——怨宁时修霸占了母亲的心,怨许冬言还爱着他……但是此刻,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放心吧,你的事情该你自己去说。”
    许冬言离开B市已经整整一年了,对于宁时修和留在B市的那些过往,她不愿去触碰,也不敢触碰。她最害怕的就是从某个老熟人那儿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怕他过得不好,也怕他过得太好。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对旧爱无法释怀的人都是这样,但是理智告诉她,她该向前看了。
    她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一抬头正看到对面的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窗子里,陆江庭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他疲惫地脱掉外衣,又将衬衫的衣扣解开两枚,然后就那样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也意识到,原来这过去的一年,她竟然从未留意过对面的那扇窗。既然她能如此清晰地看到他,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呢?
    许冬言正在出神,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是一条新短消息。她打开一看,竟然是来自陆江庭的:“在看什么?”
    她倏地抬头,正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窗前,正朝她微笑着。
    偷窥被抓个正着,她尴尬地笑笑,低头回复短信说:“看星星。”她看到对面的陆江庭低头看着手机,脸上似乎还挂着笑。
    她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岔开话题:“你是今天刚从B市回来吗?”
    “是。”
    “很累吧?那早点休息吧。”
    陆江庭没有抬头,似乎在回复她短信。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到他的信息:“我不想休息,就是想你。”
    看到短信,许冬言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她不确定地抬头看向对面,陆江庭还是那副笑容和煦的样子。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却看到他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电话响了,是他打过来的。
    许冬言慢吞吞地接通电话:“你……是不是发错了?”
    陆江庭似乎在笑,笑得有些疲惫:“如果你希望是错了,那就是错了。”
    这话什么意思?许冬言的脑子一下有些转不过弯来。
    陆江庭继续说:“冬言,你不会真看不出来吧?”
    “什……什……什么?”
    陆江庭笑意更深:“你终于又和从前一样了。”
    许冬言有点不确定,难道是他母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江庭,你是不是太累了?”
    陆江庭叹了口气:“是啊,表现了这么久,你都没看出来,我真是累了,所以干脆直说好了——冬言,我喜欢你。”
    许冬言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呆呆地举着手机,看着窗子对面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江庭笑:“怎么了?是太惊喜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你明明说过不喜欢我……”
    “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我没说过。”
    许冬言想了想他拒绝自己的那一次,好像的确只说过没有缘分之类的话。倒是宁时修告诉她:陆江庭或许是不爱她,或许是不够爱她。
    等不到许冬言的答复,陆江庭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冬言,如果我以前伤害过你,我说对不起。但是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隐瞒你: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我知道我错过很多次,也不指望你的那扇门还会为我留着,但我希望你还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启它的机会。”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表白,许冬言的心情渐渐从惊讶趋于平静。
    许久以前,她所有的注视都属于对面的这个男人,可是时过境迁,她爱过另一个人,心里住过另一个人,而心里的那扇门能否再为他开启,她自己也说不准。但是此刻,她至少是感激的,感激他没有在她刚刚结束上一段感情的时候对她说这些,而是选择在一个双方感情都已沉淀下来的时候表白他对她的感情。她想,如果自己现在做出什么选择,至少是冷静的,也更可能是正确的。不像当初她和宁时修,开始得稀里糊涂,也结束得稀里糊涂。
    两人只隔着几道墙,听筒里静得只有嘶嘶的电流声。
    看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陆江庭继续说:“这些话原本是想当面跟你说的,但是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你时就说出来了。”
    许冬言笑了:“我们现在难道不是面对面吗?”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你的意思是……”
    许冬言缓缓说:“或许这就是你说的缘分吧。”
    陆江庭在对面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许冬言也笑了。两人谁也不再说话,也不挂电话,静静地立在窗前,凝望着彼此。
    初春的早晨依旧寒气逼人,天空还飘着零星小雪,好在没有风,不像B市的冬天那样,寒风凛冽得让人畏惧。
    这种时候的雪落在身上就化了,跟雨水差不多。陆江庭撑着伞,和许冬言走在上班的路上。伞下空间很大,但许冬言还是习惯性地跟陆江庭保持着距离。陆江庭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工作上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公司,公司大门前铺着漂亮的黑色花岗岩,此时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霜。陆江庭收起伞走上台阶,发现许冬言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高跟鞋,他很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许冬言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去。
    他的手指异常冰冷。她这才意识到,这么冷的天,他刚才就那样一直打着伞,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陆江庭拉住她的手便再没松开,一路经过大堂,接收到了前台美女和路过同事的注目礼,直接走进了高层专用电梯,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许冬言扭头看他:“你冷吗?”
    陆江庭微微扬着下巴,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指示灯:“不冷。”
    许冬言撇了撇嘴揭穿他:“骗人。”不然握着她的那只手怎么会一点温度都没有?
    却见陆江庭突然低下头看她,另一只手捶了捶左胸的地方:“这里暖和,就够了。”
    许冬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不自觉地红了。
    不到一个上午,陆江庭和许冬言手拉手进电梯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公司。关铭听说后直接跑来和许冬言对质:“真的假的?”
    许冬言不答。
    “那看来是真的喽!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许冬言依旧不答。
    关铭又说:“不过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许冬言不禁疑惑:“为什么?”
    “陆总对你多好啊,你竟然看不出来?”
    许冬言笑了:“当局者迷呗。”
    “说吧,啥时候请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啊?”
    许冬言狡黠地一笑:“这个嘛,还是问领导吧。”
    “不是吧,冬言,现在就会拿领导压人了?”
    “开玩笑而已。”
    “这还差不多。”
    没多会儿,许冬言就收到了一封无主题邮件,原来是关铭他们几个人商量好的吃饭地点。许冬言听说过其中的几家,都是高消费的地儿。
    这时候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是陆江庭的:“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连忙抬头看,正看到陆江庭在助理的陪同下从办公室出来。助理正跟他汇报着什么,他一边点头一边往办公室外走,经过她面前时,目光并没有停留。
    她回复说:“我被人敲诈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陆江庭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又迅速将手机收了起来。
    许冬言收到了一个问号。她对着那封邮件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走廊外的陆江庭又停下脚步拿出了手机,这一次,他看了很久,然后露出了笑容。
    很快,许冬言就收到回信,他说:“算我的。”
    两人没再继续,陆江庭出门开会去了。
    一个她喜欢了三年,而且她一直以为不会喜欢她的人,竟然是喜欢她的。说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可是许冬言不明白,为什么至今她都没有感受到那种该有的喜悦呢?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援疆的项目地处地势险峻的两山之间,环境艰苦,尤其是春节假期刚过,北方的冬天依旧冷得让人生畏。
    宁时修听了山子的汇报,施工难度大、项目周期紧张,情况不容乐观。这一次他决定跟他们一起去。
    山子有点不放心:“头儿,那边可是高原,您这身体行吗?”
    宁时修主意已定:“死不了。”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完全可以当句玩笑话来看待,但是宁时修此时的状况,如果在高原上发生高反,还真说不准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山子急了:“您有啥要求吩咐我们去做就行,您还是别冒险了。”
    宁时修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山子立刻打了个哆嗦,可这事非同小可,他还是不怕死地说:“院里也不会同意的,除非医生说可以。”
    然而,医生的回答却是:“你疯了!”
    宁时修来找刘玲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向她咨询他这种情况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而刘玲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无所谓地说:“工作而已,什么疯不疯的?”
    “那边什么条件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你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才问你需要准备什么。”
    刘玲无奈:“时修,你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别让别人替你担心好吗?”
    宁时修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见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跟她对着干,转移话题说:“听说你昨天去相亲了,怎么样?”
    刘玲一愣:“你听谁说的?”
    “昨天路过你们医院,本想叫你一起吃顿饭,你们科里小护士说的。”
    刘玲不悦地皱了皱眉,脸不禁有点红了:“谁这么多事!”
    宁时修笑:“这是好事啊,怎么,还怕人知道?”
    刘玲看着他,不确定他到底什么想法,张了张嘴想解释:“时修,你听我说……”
    她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宁时修打断了:“你放心,我没多想。”
    刘玲在得知宁时修的病后想法渐渐转变了,虽然有些现实,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打算给刘玲任何机会,她早点想通也是好事。
    刘玲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宁时修低头看着她,笑了:“刘玲,我们是老同学,也是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幸福。”
    刘玲抬起头看他,有些不忍地说:“我也希望你幸福。”
    宁时修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后来两人又讨论了几次,宁时修不肯妥协,非要跟着队伍出差。刘玲无奈,只好给他备好药,嘱咐他在外面要注意些什么。确定好了这些,刘玲问他:“你什么时候去?”
    “下周一出发。”
    刘玲算了一下:“那我怕是送不了你了,我周末出差。”
    “你也要出差?”
    “嗯,在S市有个会诊。”
    宁时修了然地点了点头。
    刘玲又说:“那我备好了药你找人提前来拿一下。”
    “好。”
    周六一早,许冬言接到了陆江庭的电话:“起床了吗?”
    “早起来了。”
    “一会儿吃完午饭去商场逛逛吧?”
    “要买什么东西吗?”
    “我爸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选生日礼物。但我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许冬言很爽快地同意了:“没问题。”
    陆江庭的穿戴主要就几个牌子,每次要买什么都是直奔专卖店速战速决。商场他来得很少,还好有许冬言这个向导。
    许冬言拉着他直奔男装区:“叔叔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陆江庭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我爸倒是什么都不缺。”
    “那他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比如喜欢什么运动之类的?”
    陆江庭又想了想:“好像……没有。前些年还喜欢打太极,后来还跟着老朋友去打过几次高尔夫,但最近这段时间由于我妈身体不好,他也就没时间干自己的事了。”
    “这样啊……”看来只能买一些日常一定会用到的礼物了。许冬言提议:“羊绒衫怎么样?”
    “可以啊。”陆江庭没意见。
    “那叔叔喜欢什么颜色呢?”
    这一次,陆江庭想得更久了。
    许冬言看着他为难的表情无奈地说:“都说养儿子没用,看你就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陆江庭尴尬地笑了笑:“以前真没觉得,今天算是彻底认识到了。看来我以后还要多花些时间去陪陪他。”
    两人又逛了许久,陆江庭实在说不准老爷子喜欢些什么,干脆就采取广撒网的策略,买了许冬言挑的羊绒衫和手表,还有他替老爷子选的高尔夫球杆。
    刘玲的行程因为会议主办方的某些行程变动突然改了,她闲来无事,就决定去附近逛逛。只是她没想到真就那么巧,竟然会在商场里遇到了陆江庭和许冬言。
    陆江庭一手拎着几个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许冬言,两人有说有笑地边走边逛。
    刘玲还记得上一次在机场遇到时,他们应该还没有在一起。看来两人的关系就是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的。
    刘玲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两个人相视而笑的神情,多年前自己被陆江庭漠然拒绝的那一幕再度浮上心头。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愿意对她笑罢了。
    她觉得心中某个角落隐隐有些微的酸涩感,她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那些了,没想到记忆还是那么鲜活。那种无奈和酸涩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很隐秘,以至于如果不去细细体味,她都感受不到。
    她不由得多看了许冬言两眼。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让宁时修爱她,陆江庭也爱她?
    刘玲正暗自琢磨着,发现陆江庭接了一通电话后先离开了,只剩下许冬言一个人。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竟然突然调头往刘玲这边走来。
    许冬言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刘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刘玲见状,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这么巧?”
    “是啊,你……一个人吗?”
    “对。你呢?我刚才好像看到陆江庭了。”
    “嗯,公司突然有事,他又回去了。”
    刘玲笑了笑:“他这人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事也不和大家分享。你们应该是刚在一起不久吧?”
    许冬言有点尴尬地点点头:“是啊,前不久。”
    “那蛮好的。对了,我和时修也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哦。”
    听到这句话,许冬言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这么快,时修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刘玲继续说:“到时候我们就真是一家人了,哦,对了,我叫你冬言,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刘玲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购物袋:“你是打算继续逛逛还是先回去?”
    许冬言回过神来,连忙说:“我要买的东西都已经买到了,就先回去了。”
    “好,那有机会再见。”
    许冬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商场的。她以为自己会放下,可是没想到当她亲耳听到他的婚讯时,她还是无法表现得坦然一点。外面天气晴朗,正午的日头晃得人眼花。许冬言没有拦车,徒步往公寓的方向走去。她边走边想:该放下了,为了宁时修,也为了陆江庭,也该和过去彻底做一个告别了。
    其实刘玲也是在看到许冬言的那一刻,突然很想知道她心里是否还有宁时修。当她看到许冬言的反应时,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些报复陆江庭的快感——原来陆江庭也会有今天!
    当年虽然是她单方面喜欢他,但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对她却连半点歉意和怜惜都没有。结束了在S市的工作后,刘玲觉得,是时候要和他聊聊了。
    陆江庭接到刘玲的电话时有些意外。刘玲开门见山地说:“有时间吗?见个面吧。”
    “你在S市?”
    “是啊,正好来出差。”
    陆江庭知道,这么多年了,有些话一直没有说开,想必刘玲心里还是介意的。此时她又来找自己,正好也是个解释的机会。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刚过:“现在吗?”
    “耽误你工作吗?晚点也可以。”
    陆江庭想到晚上还要去见一个客户,于是说:“那就现在吧,你在哪儿?”
    刘玲报了酒店的地址:“就在一楼咖啡厅吧。”
    “好,我半小时后到。”
    许冬言正跟关铭讨论一篇稿子,一抬头发现陆江庭神色匆匆地出了门。
    关铭见她正看向陆江庭离开的方向,笑着调侃:“哟,就一会儿不见都不行啊?”
    自打和陆江庭公开关系后,许冬言免不了听到这种调侃,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些玩笑,可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她也说不上。许冬言没工夫细想,也不愿意细想。她没有理会关铭的玩笑,继续低头看稿子。
    陆江庭赶到约定地点时,刘玲已经到了。她慵懒地坐在窗前,面前的咖啡只剩一半。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刘玲无所谓地笑笑:“没有,是我早到了。”不等陆江庭开口,刘玲就帮他要了一杯咖啡:“服务生,这里再加一杯蓝山。”
    点完后,她笑着问他:“口味没变吧?”
    陆江庭礼貌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咖啡就做好了,陆江庭对服务生道了声“谢谢”,把目光移到刘玲的脸上:“上次在机场匆匆打了个照面,也没机会多聊……”
    “不是没机会,怕是你不想吧?”
    刘玲说得很直白,陆江庭也不打算躲闪,他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刘玲笑了笑:“那要看你想从哪儿说起。”
    陆江庭顿了顿说:“上次见到你,觉得你状态挺好的,对当初的事,我虽然想解释一下,但又怕说起些你不爱听的。”
    刘玲无所谓地说:“是啊,以前的事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时候不解释,现在再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也怪我自己。”
    这么说,她还是在怨他。
    陆江庭笑了一下说:“其实那件事后,我也想过去安慰安慰你,但又怕给了你希望。总觉得我离你远一点你会恢复得更快。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以后的生活中应该不缺喜欢你的好男人。”
    刘玲冷笑一声:“你说得很对,因为你后来没有出现,我很快就死心了。”也正因此,她才患上了躁郁症……但是刘玲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前两天我在商场看到你和许冬言了,原来你俩真的在一起了。你那‘隐形女友’呢?”
    陆江庭知道她指的是王璐,他应付着说:“不合适就分开了。”
    “那和许冬言呢,合适吗?”
    想到许冬言,陆江庭面色不自觉地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说:“她是个好女孩。”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刘玲耳里是多么刺耳。
    刘玲笑了一下:“那天你走后,我们俩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了?”
    “我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和宁时修。”
    陆江庭诧异地抬眼看她,像是在询问。
    刘玲笑意更甚:“当然是假的,你也知道时修心里还有许冬言,他俩究竟为什么分开,你应该也很清楚。所以我当时就想,这许冬言心里还有没有时修呢?”
    听到这话,陆江庭竟莫名地有些烦躁:“有没有又能怎么样?再说,这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好奇心驱使,可是你猜许冬言什么反应?”
    听到这里,陆江庭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点事,咱们回头再聊吧。”
    刘玲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动作,幽幽笑道:“陆江庭你怕什么?”
    陆江庭权当没听见,放了两张百元钞票在桌上就打算离开。
    刘玲继续说:“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听真话,但我偏要说——她根本不爱你,她爱宁时修。”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她说的每一句都那么肯定,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陆江庭的心上。然而他只是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回到车上,陆江庭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他当然知道,许冬言和宁时修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可他们如今的关系,只是误会造成的吗?
    如果是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帮着他们化解误会,可是母亲的事情发生以后,他突然就想通了——总是自己替别人考虑太多,谁又替他考虑过?他不愿意对许冬言说什么所谓的真相,也不愿意去细想自己在她心里究竟占了什么位置。他只知道,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变成今天这样,或许都是缘分。
    这天晚上,许冬言刚洗完澡,正打算吹干头发睡觉,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她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门外是陆江庭。
    许冬言松了一口气,打开门。陆江庭垂头站在门前,似乎喝了点酒。
    “刚回来?”她问。
    陆江庭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他朝她缓缓笑了笑,还是那副礼貌又和煦的笑容:“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冬言怔了怔,连忙将他让进门:“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陆江庭脱了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不用,帮我倒杯水就可以。”
    许冬言依言替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陆江庭接过茶杯,拿在手里,却不着急喝。
    今天的他有点奇怪,许冬言问他:“喝了不少酒吧?”
    陆江庭点点头:“是不少。”
    许冬言记得他的酒量很好,上次为新员工接风那次她是见识到了,他喝了那么多还像没事人一样。
    这么想着,她又问:“比公司聚会那次喝得还多吧?”
    陆江庭轻笑:“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状态能看得出来。”
    陆江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时候状态怎么样,跟喝了多少酒关系不大。”
    “那和什么关系大?”
    陆江庭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许冬言说:“我看你这样子挺难受的,我还是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说着她起身就要去厨房,却突然被陆江庭拉住。她身体失衡重新跌坐在沙发上,一不小心碰到了陆江庭手里的茶杯,水洒了陆江庭一身。
    许冬言见状连忙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替他擦,她手忙脚乱地,他却没事人一样地说:“没事,不用擦了。”
    许冬言手上不停:“一整杯都洒了,可惜这衣服了。”手兀地被人抓住了,许冬言抬起头,发现陆江庭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冬言习惯性地挣了一下,同时感到陆江庭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她突然有些紧张,一紧张老毛病又犯了:“怎……怎……怎……么了?”
    陆江庭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地下移,顺着她的长发游弋到发丝的终端,而手里握着的那双手似乎有些微微发抖:“你好久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许冬言的确很紧张,紧张得无所适从。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微微歪着头,声音喑哑地说:“好香啊,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就……就……是普通的牌子。”话一出口,许冬言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对话呢?
    陆江庭笑了,微微一低头,鼻子触到了她的鼻子。
    许冬言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自然而然的,也是合乎情理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矛盾。她脑子里犹如天人交战一般,乱作一团,在那双温润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头一歪躲开了。
    什么都没有触碰到的陆江庭愣了几秒,末了自嘲地笑了笑。
    看到他那神情,许冬言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知道,这错过的一吻,或许已经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了不可修复的伤害。
    但是她,不后悔。她听到自己说:“对不起。”
    陆江庭缓缓坐直了身子,叹了一口气说:“是我太唐突了。”
    这话让许冬言有点难过,这毕竟不是他的错,可是他却卑微地说,是他唐突了。
    陆江庭站起身来,笑着自我解嘲道:“一身酒气,太不应该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说着他便朝门口走去。
    许冬言站起身来叫住他:“江庭?”
    陆江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江庭笑了,眼神清明透亮,丝毫没有酒后的醉意:“如果想请我今晚别走,那我会考虑;但如果是道歉,那你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许冬言愣了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宁时修因为坚持要去新疆出差的事跟宁志恒争吵了好几次,宁志恒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又碍着他的病,纵然很不放心,也不好真跟儿子闹翻,更何况连他的主治医生都同意了。宁志恒只能让他按照医嘱按时吃药,稍有不妥赶紧回来休息。
    对刘玲同意宁时修去新疆出差的事情,温琴有些不高兴:刘玲既是宁时修的主治医生,又是他女朋友,怎么就不懂得关心人,不知道好好劝一劝他?如果是自己那死心眼的女儿,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让宁时修去冒险的。
    想到这里,正帮宁时修收拾行李的温琴问道:“明天刘医生来送你吗?”
    “她出差了。”
    “你现在这身体状况跑那么远去,她就不担心?”
    宁时修也没在意,随口回答道:“作为主治医生,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药也给我都准备好了。”
    温琴有点生气:“她只是主治医生吗?”
    这时候,宁时修才注意到温琴的情绪变化,不由得有些好笑:“温姨,她对我而言,不是主治医生是什么?”
    温琴一愣:“你们不是……”
    宁时修无奈地笑了:“我都这样了,就不要再拖累别人了。如果没意外的话,刘医生现在应该已经有男朋友了。”
    温琴刚想说刘玲这人太现实,可是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此刻听了宁时修这些话,她不免觉得心酸。
    宁时修倒是不在意,随手拿出书柜里的几本书扔进了行李箱。
    第二天,山子来家里接宁时修。温琴趁宁时修没注意,拉着山子嘱咐了很多要宁时修注意的事情,还拜托山子替她盯着宁时修,万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和家里联系。
    山子仔细听着,一一记下,末了不禁感慨:“阿姨,您对我们头儿真好,亲妈也不过如此。”
    这话的分量不轻,压得温琴心里重重的。她知道,亲妈不该是这样的,对宁时修她还是自私的。
    宁时修收拾好东西从楼上下来,山子连忙起身去接行李箱。
    宁时修从温琴面前走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她说:“对了,温姨,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要走几个月,正好……”他顿了顿,“正好,您想她的话,就让她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温琴的眼睛蓦然就湿润了。她一直藏着私心,生生把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拆散了,可是宁时修不但不怪她,这种时候还能替她着想,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么能不让她心疼?
    温琴喉头有些哽咽:“时修,看着你俩我都心疼,希望你理解阿姨这颗做母亲的心。”
    “是我们本来就不合适,跟其他的都没关系。”
    温琴点了点头:“你的心意,阿姨都看得懂。”
    宁时修笑了笑:“帮我照顾我爸。”
    S市的夏天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五月一过,天气就已经变得很热,到了六月底,温度更是赶上了往年最热的时候。
    中庭远开年第二个季度的线上产品销量远远超过了第一季度,创下公司成立以来的最好成绩。开完季度总结会,老板之一的闻远提议晚上出去庆祝一下。众人一听都很高兴,立刻有人响应老板指示,定好了聚会的地点。
    因为是临时定的,又正赶上用餐高峰期,这么多人的包间实在不好找,最后找来找去找了一家开在弄堂里的老店。小店地方不大,分楼上楼下两层,正好二楼整个一层也就能摆下四五桌,等到二楼用餐的人离开,地方就彻底留给中庭远了。
    等了没多久,一群人便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地上了楼。
    店里的走廊和楼梯都很窄,陆江庭和许冬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两个人离得很近,但正常的音量说话,却互相听不清。
    不知道为什么,陆江庭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们。陆江庭也没多想,拉着许冬言往楼上走,却发现许冬言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正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下雨了。”她说。
    陆江庭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还真是,刚才来时还一点预兆都没有,此时雨已经下得不小了。
    “一会儿怎么回去啊?”
    “一会儿说不准就停了。”
    两人还在看雨,楼梯口探出了关铭的脑袋:“我说老板、老板娘,我们这么多人,可就等你俩了!”
    许冬言和陆江庭的关系公开以后,关铭起初表现得挺高兴,但是私下里却又刻意和许冬言拉开了距离,这让许冬言有点费解,两人原本也只是朋友,他根本无须这么做。但好在关铭也就别扭了那么几天,很快就跟其他同事一样,当面时会开玩笑、会使坏,私下里也跟从前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后来还是关铭先带头管陆江庭叫老板,管她叫老板娘的。许冬言不喜欢这称呼,跟关铭说了很几次,但他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权当她是不好意思,也没有改称呼的意思。
    许冬言瞪了关铭一眼,陆江庭见状只是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走吧,别让大家等咱们。”
    菜是早就点好的,很快就做好端了上来。众人哄闹着举杯,说着祝福和感谢的话,饭局就这样开始了。
    饭吃了一半,陆江庭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担心是某位客户,便接通了。但周遭同事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对方说了点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清。
    他拿着手机顺着楼梯走下楼,几乎走到饭馆的大门口时才渐渐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来自两个渠道,一个是手机听筒,一个就在他身后:“江庭。”
    陆江庭心里一紧,匆匆回头,竟是许久不见的王璐。
    他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和她相视一笑,低头挂断了电话。
    再见到王璐,陆江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剪短了头发,人也瘦了不少。他不禁心里有点难过,是自己让她变得不幸的吧?
    “你好像瘦了。”他说。
    王璐笑:“这么说是减肥成功了?”
    陆江庭不由得一愣:“你还用减肥?”
    “那当然了,年纪大了就容易发胖,所以现在在健身。”
    陆江庭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她还想着健身,看来状态调整得不错:“我以为你离开S市了。”
    王璐点点头:“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到处去旅行,最后觉得也没有别的城市想去,于是就又回来了。”
    “哦,我当时去你公司找过你,听他们说你已经辞职了,那你现在……”
    “我现在在创业的过程中,想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是吗?那挺好的。”
    王璐看了看窗外:“能送我出去吗?”
    陆江庭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背着包,应该是要离开了。他跟饭馆老板借了一把伞,把王璐送出门。好在比起他们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
    两人撑伞站在门口,陆江庭说:“帮你叫辆车吧?”
    王璐却说:“等一下吧,我朋友去开车了。”
    “你朋友?”
    陆江庭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听她这么说就随口问了一句。王璐笑了笑:“忘了告诉你,我的病好了。”
    这么久以来陆江庭一直在担心王璐的病,刚见到她时就想问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不想她却主动说起她的病来。
    “那真是太好了。”
    “我都说了,你就是我的病,所以离开你半年后我基本上就好了。”
    陆江庭苦笑:“倒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了,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我们都不错,对吧?”说话间她狡黠地看了陆江庭一眼。
    陆江庭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进门时就感觉有人在看他,看来那并不是错觉,想必那人就是王璐。那么她一定也看到他和许冬言了。
    见陆江庭不说话,王璐很善解人意地笑了:“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实际上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我也看到你的努力了。如果是别人,可能就会死死地把你拴在身边,时间一长,结婚证一领,那事就过去了。但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我还是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对不起。”
    “虽然不相爱,但我们已经是亲人了,对吧?”
    这话让陆江庭眼眶微微发热,他点了点头。相恋多年的人,或许早就从恋人变成了亲人。
    王璐说:“既然是亲人了,还说什么谁对不起谁?江庭,我希望你幸福。”
    陆江庭回视着她说:“其实,看到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也很为你高兴。”
    王璐笑了笑:“我的状态很明显吗?”
    陆江庭也笑了:“是啊,以前的你看上去很坚强豁达,现在的你看上去很快乐。”
    “谢谢。”王璐耸了耸肩,“以前的你看上去隐忍善良,现在的你看上去愁眉不展。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说着,王璐朝着楼上扬了扬下巴。
    陆江庭苦笑:“一言难尽。”
    王璐见状微微挑眉:“那让我猜猜……难道她,爱上宁时修了?”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你还真是蛇打七寸,一针见血,说你一点都不记恨我,我都怀疑了。”
    王璐笑了起来:“女人都有所谓的第六感,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会相爱。今天我虽然看到你们俩手牵着手,但总觉得你们的状态怪怪的。”
    陆江庭不再说话,连王璐都这么说,或许真是旁观者清吧。
    王璐见状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觉得有希望改变她的心意,我祝你成功。但是江庭,有时候人的心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当初我才选择了放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是彼此的归宿,或许你和她也不是。有时候,放手是给自己多一个选择。”
    雨依旧在下着,身后的人声鼎沸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雨声。
    又等了一小会儿,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了前面巷子口能过车的地方,隔着几十米,驾驶座上的男人快速地下了车,撑着伞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对王璐说:“等久了吧?车子停得有点远。”
    王璐很自然地从陆江庭的伞下钻到了那男人的伞下,她挽起那男人的胳膊,向他介绍道:“这是陆江庭,我的老同学。”又对陆江庭说:“这是我未婚夫,秦叶。”
    两个男人用力地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王璐就和陆江庭道了别。临走前,她想起什么似的说:“刚才那个号码你存下,是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陆江庭朝她摇了摇手机,表示听到了。看着她上了车,然后渐渐消失在雨夜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天。天空黑得看不到边际,只有银色的雨丝在路灯下微微闪着光芒。
    他转身回到店里,把伞还给老板,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吵吵闹闹,只有许冬言坐在人群中,没有太高的兴致,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陆江庭突然想起王璐刚才的话,说他愁眉不展,如今看来,许冬言又何尝不是?他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她并不快乐。
    他走到许冬言身边坐下,许冬言问他:“干什么去了?”
    “接了个电话。”
    “哦。”
    她没再多问,他也不再多说。
    聚会结束后,陆江庭驱车带着许冬言离开。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已经成了他们常有的状态。
    陆江庭想了想问:“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许冬言眸光微微闪动,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她说:“从来这里就没回去过。”
    “不想家?”
    她看向窗外:“这不是工作忙嘛!”
    陆江庭笑:“都让员工忙得回不去家了,说得我这个老板也是颜面扫地。”
    许冬言也笑了:“是啊,要给我涨工资吗?”
    陆江庭嘴角噙着笑意:“如果你愿意,我的就全是你的。”
    许冬言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陆江庭会这么说。这样的回答看似玩笑,实则却是暗示,还是很有分量的暗示。她不禁有点心慌,也有点愧疚,面上却仍尽力维持着:“人家都说当了老板人就抠了,果不其然。算了,你就当我是随口一说。”
    陆江庭瞥了她一眼:“可我不是随口一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车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许冬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陆江庭也只是开着车,不再说话。
    直到两人要分别前,陆江庭才说:“冬言,你还是回家看看吧。”
    他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许冬言微微一怔。陆江庭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还放不下他吧?”
    许冬言依旧怔怔地站着,她没有否认,但也没办法承认。她无法在陆江庭面前说,她已经努力过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忘掉宁时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陆江庭是这么好的人。
    她想了想说:“或许,时间再久点……”
    他打断她:“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你最好先回家看看。如果在你知道那些事后还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我当然愿意给彼此时间。”
    许冬言垂下头:“还能有什么事?他都要结婚了。”
    陆江庭说,“别感情用事。就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那种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吗?”
    他不是,他当然不是。虽然在她离开B市后,她曾听说了那么多有关他的事,但是她始终无法把那些和他联系到一起。
    “那……”许冬言想了想,心里陡然浮上不好的预感,她倏地抬头看向陆江庭,“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陆江庭说:“你家里没事,但是他……之前做了个手术,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
    许冬言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突然就想通了——她走之前他明明说了要等她,可是她走之后,他却没了音信;还有温琴,想方设法不让她回家,说来也有点怪。
    许冬言突然急了:“他到底怎么了?”
    “他心脏不好,做了移植。你也不用太担心,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目前没什么事。但是心脏移植手术算不算成功,要看的是存活率——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许冬言的视线已经模糊:“他是因为这个才瞒着我的?”
    陆江庭点点头:“刘玲只是他的主治医生,跟他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要瞒着你,也是你母亲的意思,当然主要还是他的意思。”
    看着许冬言茫然无助的眼神,陆江庭心里也挺难过,他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冬言,原谅我的自私,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一切。”
    许冬言摇了摇头,已是哭得无法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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