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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焦灼战况

道成真仙 周桓 5061 Oct 11, 2022 10:14: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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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羡接到进宫圣旨的那一晚,哭了整整一宿,泪满枕巾,彻夜无眠。
    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时,倏然得知要伴君侧,即便允诺的是尊耀无比的皇后之位,她仍感到无比绝望。
    撇开外界利诱,试问天下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愿意嫁同她祖父一般年纪的老者为妻?
    皇帝年过五旬,为求长生之道,服下太多古怪丹药,如今缠绵病榻,身子骨早已是强弩之末。太子夭折后迟迟未立储君,眼下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朝堂如战场,暗潮汹涌。
    荆家原本稳坐钓鱼台,叔伯辈身居朝中要职,中宫又有本家女儿把持,一荣俱荣。孰料近日天翻地覆,暗中扶持的三皇子猎场摔了个半身不遂,先皇后又风寒殒命,一时间风头大撤。
    好不容易有机会送新人进去,却因为钦天监口中的生辰八字反复受阻,末了竟挑得荆羡这样的旁支嫡女,想来也是没了别的法子。
    利益攸关,往常见不到面的大人物们络绎到访家中,千叮咛万嘱咐,似是把家族荣耀都压在了她身上。
    可怜荆羡一位养在深闺的娇小姐,闲来只懂琴棋书画,挣不开命运亦不知如何逃离,似笼中鸟,生生被折断了翅膀。
    想到余生都将与宫墙为伴,囚于一方牢笼里,她心如死灰,母亲泪眼婆娑替她置装时,她什么都没要,只带了贴身丫鬟稚羽和一箱子书卷画册。
    天还未明,荆羡就这样被一顶软轿送入了宫中。
    第一日,未能得见圣颜,她既惶恐又庆幸,虽不知悬在半空的大石何时能落下,又恨不能皇帝将她彻底遗忘才好。
    无奈这等情绪不等外漏,荆羡支着额头,枕在美人榻上,屏退伺奉的左右宫女,转而将心腹唤来。
    稚羽撩开璎珞帘子,缓步跪下:“主子。”
    “起来吧。”荆羡半阖着眼,嗓音细软,几不可闻:“你去将我们带来的香点上。”
    稚羽没起,僵了半晌,轻声劝道:“娘娘,如今已不是在家中,一言一行需谨慎才是。”
    荆羡倏然坐起身,动作大了些,入寝前随意绾的簪子落地,一头青丝散下来。她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渐渐,眼眶红了。
    似是自言自语:“便是最后一场梦,也不行么?”
    稚羽无声叹一口气,去了里间,从隐匿的金丝木匣里取了半块凝香,置于绿釉熏笼里点上,继而小心翼翼捧着放至荆羡面前的茶案。
    若有似无的烟雾很快升腾,伴随着檀木雪松及香草根的清冽气味,一点点散开在房内。
    荆羡一动不动,身子趴伏下去,似是沉睡。
    这熟悉的味道,将隐藏在心底的记忆勾出,茫茫然间,她仿若回到了及笄那年的上元节。
    ……
    京城的冬天,连着几日漫天大雪,此起彼落的北风呜咽,直到二月十五,才堪堪停下。
    元宵佳节,长安街一扫萧条景象,满城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路边摊贩竖着竹架搭起的花灯招揽生意。这等日子,随处都是人,有一家老小出来凑热闹猜灯谜,亦有尚未婚配的男女出来碰运气寻意中人。
    荆羡两者都不沾,作为被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她只图放放风解个闷。
    随从远远跟了七七八八,束手束脚,并不尽兴,她戴着玉白的狐狸面具,不动声色转向贴身丫鬟,用口型示意甩开他们。
    稚羽到底年长几岁,素来沉稳,直言道:“小姐,不妥。”
    “罢了。”荆羡负气扭过头,佯装在一面白兔灯前欣赏,一边打发她去不远处的糖葫芦摊买吃食。
    稚羽一步三回头,取出零碎的铜板付账时,后边传来骚动,侍从们开始推搡人群,她心下一凉,驻足张望一圈,金枝玉叶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人影。
    荆羡把身上起眼的红色昭君兜袍悄悄褪下,随手又用翠玉耳环换了个可怖的罗刹面具,惹得店主笑不拢嘴。她浑然没在意这桩完全不等价的生意,好奇地穿梭在人堆里,随着人潮走走停停。
    途中路过城中最出名的酒楼,再无法前行,东家额外布了猜谜会,每过一层便得各样打赏彩头,故而挤得水泄不通。
    明明是冬日,荆羡热到额上沁出细汗,怕引人注目,亦不敢贸然掀去面具。仰头看了会儿,她一人默不作声将灯谜全猜了出来,觉得无趣,想离去却被边上围观的百姓困住。
    正两难间,远处城门大开,一队骑兵挟雷霆之势,狂奔而来。行至密集处,散成两列,为首的领路者马鞭扬起,厉声喝道:“都让开,死伤自负。”
    荆羡连忙退了些许,和其他人一块,硬生生挤出条道供这帮不速之客通过。
    然而他们也不急,控制着马匹原地止步,隔开距离左右而立,似是在等什么大人物。
    团团圆圆的温馨氛围,倏然被打破,百姓们多少有些面色不渝。这帮人身上一没令牌二没盔甲,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一时间,低声抱怨的响动不绝于耳。
    只是等到最后那位现身时,又都齐齐消声不谈。
    万众瞩目里,马背上的黑衣少年一身阴冷肃杀之气,偏生又长着那样一张秀雅漂亮的面孔,眸若点漆,唇色殷红,若非腰间挂着的利剑尚在滴血,他这副皮相绝对足以倾倒众生。
    荆羡也有点恍然,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瞧得目不转睛。
    少年似是厌了这些光明正大打量的视线,眉间蹙起,扬鞭挥下马背的刹那,身后夜空里大片烟火炸开光晕,他拉着缰绳,速度不减,却懒懒散散回眸看了眼天边。
    东风夜放花千树,他这一回眸,便把整条长安街上所有姑娘的心都给牵走了。
    荆羡亦不能例外,怔怔地掀开面具,远远往他背影眺去。
    只是她未曾料到,在欣赏别人美貌的同时,自己不经意露出的容颜竟也惹得一群宵小之徒垂涎不已,甚至将她列为了囊中之物。
    说不清是何时起,荆羡开始察觉有人在跟着她,甚至不是偷偷摸摸,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怪笑,堂而皇之地尾随。
    她快,他们就快。
    她慢,他们也不着急。
    颇有几分享受追捕猎物的闲情逸致。
    荆羡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娇娇女,未曾见过这等厚颜无耻的行径,不由得心惊肉跳,瞥见幽暗小巷,慌不择路地拐入逃跑。
    地痞们蜂拥而上,不怀好意地追赶:“别怕呀,还没许人吧?让哥哥们来疼疼你。”
    荆羡吓得眼眸通红,强忍着泪意,懊恼自己不该甩开稚羽他们。可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平时出门大多用轿撵,跑了小半柱.香.功夫,她的体力几乎达到极限。
    眼瞅着要被追上。
    她忽而瞥见尽头处有座院落,粗壮的树干卡着墙,最上边的细枝挂着一盏幽幽的昏黄灯笼,这个节骨眼出现,仿若救苦救难的菩萨显灵。
    荆羡没能找到门扉,危机之下顾不得礼仪,抱着树胡乱往上爬。幸而幼年时有过一段刁蛮任性的时日,她对这门绝技算不得陌生,绝境里爆发,没两下就爬到了顶端。
    下一瞬,那帮人也赶到,卷高袖口要上来抓她。
    荆羡扶着枝丫刚站稳,见状心下骇然,重心不稳朝后滑去。
    半空中坠落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尖叫着挥舞手臂,仓皇地垫着后脑勺,以为要遭遇重击,万万没料到还有一线生机。
    自然,并不存在落入怀抱这样话本里的香艳故事,她跌入了……
    一座荷花池中。
    深冬的水冻得够呛,绣鞋下踩着烂淤泥,她抓着凋零的荷叶根茎妄图站起,却怎么都不得法,反倒扯得那些植叶散了一池。
    呛了一大口冰水后,她气若游丝地喊了声救命,逐渐沉入水底。
    生命流逝的弥留之际,听觉却格外敏锐。隔着月色沐浴的池面,她模糊看到有身影走近,被人捏着后脖颈从池子里提出时,听到了一声不耐的啧。
    她缩在地上,上下牙齿因为冷颤不停打架,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怎么一个狼狈了得。
    少年微微俯下身,屈尊降贵地解开被水溅湿的黑色大氅披到她身上,或许也不该用披,丢字更恰当一些。
    他分明是嫌弃脏了。
    只是此刻荆羡分辨不出来,久违的温暖让她用力抓着这件外衫,眯起眼辨别救命恩人的模样。
    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方才乱她心扉的漂亮面庞再度呈现,月光朦胧覆于他眉宇间,那份阴沉到骨子里的气质削弱了些,竟有几分温柔的假象。
    须臾,墙头立了几人,叫嚣起来:“这位公子,我家小妾跑你院了,你可莫要趁人之危。”
    荆羡扯住他的袖子,委屈道:“我不是……”
    “行了。”少年懒得听,敷衍地打断,慢条斯理抽回手,喊一声:“丁卯。”
    阴影里窜出影卫:“属下在。”
    “速战速决。”他接过旁人递来的手帕,擦拭着被脏水碰到的袖口,瞅一眼那位辨别不出容貌的少女,意兴阑珊地挪开目光,下颔扬了扬:“你们瞧着办。”
    这段前尘往事被美化了许多,在刚及笄的天真小姑娘眼中,无疑是英雄救美的绝佳写照。
    荆羡自此再没遗忘过他,春心陷落谁人知,一干上门求亲的公子哥全被她刻意找理由缠着父亲挡了回去。
    更甚者,她私底下胆大包天地派了心腹出去打探他的身份,无奈均如石沉大海渺无音信。她恍然如魔怔,凭着他大氅上的味道,去香坊调至了类似的熏香,日夜点着不肯断。
    惟有第二年开春的民间琼林宴,茫茫人海里,她才又见到了他。  
    少年似是路过,破天荒起了点兴致,一手执着碧玉酒壶一手作图,那时她作寻常人打扮,失了锦夜华服蒙着面纱,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淹没在大片如花少女中,毫不起眼。
    宴后她打发稚羽去买那幅画,他半倚着桃花树,面无表情地听丫鬟竭力诉求,后来大约实在被缠得烦了,斜斜撇过头看了不远处的她一眼,宽袖一扬,画轴就不偏不倚落在了她怀中。
    这画,如今随着她进了宫,压在沉沉箱子的最底处。
    至于她的情思恋慕,也同它一般,永远不能得见天日,亦不可能有所回应。泪水不知不觉淌落脸颊,划入唇畔,苦涩得要命,香炉里的烟燃尽,一点点熄灭。
    荆羡的黄粱一梦,终将清醒。
    隔了五日,册封大典姗姗来迟。
    皇帝气虚乏力,登高祭祖一干礼制通通略去,潦草地在群臣面前宣读了诏书,同她坐着御撵在长安城里转过大半城池,就当事毕。
    后宫足足三十多位嫔妃,他早就不再临幸,吃了那么多有百害无一利的丹药,身子亏空,即便对着美若天仙正当青春年少的继后,也没有过多热忱。
    荆羡对此欣喜若狂,她甚至做好了一人安枕无忧过完下辈子的打算。
    或许正因为这般侥幸的心理,她才会在大太监过来告知伺寝时那般绝望。找不到任何借口拒绝,也没有资格抗拒,她如傀儡娃娃端坐梳妆台,任由宫娥替她在水鸳鸯的艳红肚兜外套上半透明的薄衫。
    宛若一件低贱的礼物。
    稚羽含着泪,不敢让他人瞧见,低着头劝慰:“主子,这是喜事。”
    荆羡看着她,笑中带泪:“是,本宫确实很高兴。”
    皇帝的寝宫全是炉鼎和念法的道士,卯时过了一半,便由太监引路,来她这边夜宿。
    荆羡衣衫半解地坐在红帐里,摩挲着压在被褥下的画,在心里无声自嘲,她居然如此大胆,即便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将他的一点东西留下来,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
    皇帝见到她的侧脸,怔了怔,先前头晕眼花,都没能瞧仔细,此时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猿意马。他缓步走近,手去摸她光滑的脸蛋,“朕听你姑母说,你乳名唤作忧忧?”
    荆羡撇开头,强忍着夺门而出的**。
    皇帝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不以为意,扭头吩咐内侍官:“将朕的宝药拿来。”
    内侍官诺了一声,弯下腰慢慢倒退着往后走。这药早早就备好,不过片刻取来,就着白瓷茶盏的温水,五十知天命的男人一口气服了三颗,妄图能红鸾帐暖大展雄风。
    荆羡抱着被子缩在角落,煎熬地等待宫女替陛下宽衣,手指掐进软肉,刺得生疼。
    正欲欺上塌,男人捂着胸口仓皇后退,骇然地睁大眼:“这药……”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不敢置信地望向角落处面生的太监:“你是、你是谁派来的?”
    太监微笑地趴伏在地:“皇上,您服太多了。”
    皇帝开始咳嗽,喉咙里全被血沫子堵住,可这些宫人们权当做看不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活像泥雕塑。他最终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荆羡浑身发凉,眼睁睁见九五之尊七窍流血,捂着嘴不敢出声。
    她不蠢,心知肚明自己目睹了一场宫变。
    她或许活不过今夜了。
    忽而,有人迈步进来,随着抬脚的动作,玄黑蟒服衣摆处的金色腾龙张牙舞爪。
    一干人齐齐跪下,诚惶诚恐:“九殿下。”
    容淮垂着眼睫,饶有兴致绕着男人走了一圈,似信步闲庭,半晌,轻笑了声:“父皇,牡丹花下死,您也不亏。”
    皇帝气若游丝:“畜生,朕的江山绝不会传与你……”
    “既是如此,我也不强求。”容淮笑意加深:“那便给小十二吧,来人,传皇帝遗诏。”
    玉玺和圣旨,不过半刻光景,利落拟好,这王权,轻描淡写地被少年玩弄于掌下。
    荆羡自从他进来的那一刻便无法正常思考,她魂牵梦萦的意中人,她钦慕已久的救命恩人,她想过要以身相许的郎君,就这样,遂不及防地出现。
    可他显然不认得她。
    左右宫人都已散去,房门落了锁,少年大概已经决定要亲手了结她,笑容异常残忍:“母后,儿臣也不愿如此,可谁叫你看到了呢。”
    纤长白皙的指尖缠上少女的脖颈,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美丽的眼眸,一点点收拢掌心。
    荆羡的泪水大颗落下,空气愈发稀少,濒死挣扎间,床榻凌乱掉落出一幅画。
    容淮皱眉,停了片刻,松开手,任由少女光裸着肩背趴在被褥间费力喘息。他散漫地倚着床柱,长腿曲着,拦在外头,待得看清画的落笔签名后,笑了起来:“竟不知母后怀着这样的心思。”
    他掐着她的腰,将柔弱无骨的少女提起来:“老东西碰过你没?”
    荆羡有点怕他,用力摇头。
    容淮打量她一会儿,亲昵地凑过去,咬一口她的唇:“既是如此,儿臣找到了能让母后活下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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