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如期而至
两人到达小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妮可远远的看到候在门口的瑞文，不知道瑞文在那里等了多久。
瑞文朝他们招手，脸上仍然是那熟悉的温柔笑容，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不愉快的争吵。
他总是这样，不管妮可如何任性，怎样发脾气，他总是会默默的包容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妮可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几步冲上去，用力的抱住瑞文，差点将他扑倒。
“对不起，瑞文哥哥。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她扑在瑞文的怀里，真挚的道歉。
瑞文有些意外，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奎杰塔，那表情像是在问：“你是怎么搞定她的？”
奎杰塔没有说话，只是得意的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
瑞文更加疑惑了，他没发出声音，只用口型问，“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奎杰塔直接无视瑞文“唇语”，径直走进店里，大声招呼道，“瑟希妹子，我饿了，要吃红烧肉！”
瑞文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妮可腰间空空的剑鞘，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妮可的头发，埋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不应该瞒着你，应该告诉你我的猜测。我答应你，下次我不会再这样擅自行动了。”
“嗯。”妮可松开抱着瑞文的手，甜美的笑了。
***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妮可和瑞文在其中一张空桌旁坐下。很快一个服务生从厨房端出了菜肴，摆在了两人眼前。
一共三盘菜，都是平时妮可很难吃到的美味佳肴，但是此刻的她却没有什么胃口。
因为当她的脑子一空下来，眼前总是会出现那个黑发紫眸的男人，库洛的真身。
那张脸，妮可见过。她确确实实见过，不过是在梦里。梦里的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是更为年幼的少年模样。她忘不了那天的噩梦，更忘不了那张脸。
你到底……是谁？妮可在心中问，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
“在想库洛的事情？”瑞文问。
妮可这才发现自己一口都没有吃下去，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立刻大口的往嘴里塞食物，然后口齿不清的说，“好吃，真好吃啊。”
“不必勉强自己。”瑞文关心的看着她，然后用手挡住妮可的手，不让她再往嘴里塞食物。
妮可终于停止了狼吞虎咽，她缓慢而悲伤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最后问，“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有一种认识他的错觉？为什么……？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知道为什么我当时不忍心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你吗？”瑞文看妮可不吃了，自己也放下了餐具，“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露出过那样的笑容。就好像……”瑞文停了下来，思考着措辞，眼里溢出一丝羡慕，“你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好多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以及，无法割舍的依恋。你自己也许没有察觉到，你除了在库洛面前，从未那样笑过。即使是在我面前，也不曾有过。”
这是妮可没有想到的，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个时候，我陷入了矛盾。一方面，我觉得库洛对你没有恶意，并不会伤害你，它甚至对你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另一方面，它身上的透出的一丝微弱的黑暗力量让我非常不安。如果它真的是恶魔，那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终于决定让奥萝拉帮忙。因为以我的力量，并不能查出什么来。”
说完，瑞文将两只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显得有些懊恼，“如果我能够再强一些，恐怕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妮可，我很抱歉。”
“不不，这并不是你的错。”妮可急忙说，“要怪也只能怪我没能认出库洛的真身。”她再一次回想起公会长埃文斯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一字不错。
“我的确没有成为驯兽师的天赋，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次都抓不到一只野兽？”妮可苦涩的笑了笑，“爽快的承认失败，反而让我现在无比轻松呢。”
女孩有些得意的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今天第一次被奎杰塔夸奖了。虽然我距离他这样的高手，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我会继续努力！嗯，不会放弃！”
说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炖豆子，送到嘴里。
瑞文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妮可大口大口的吃着。他想起妮可小时候，遇到难过的事情，或者焦虑的时候，总是吃不下东西。这回的事情，要说她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仍然会强迫自己进食，那种决心，像是在和自己战斗。
瑞文看着她，不自觉的笑了。
等妮可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收起笑容，说出了一个他担忧的问题。
“库洛那边，既然他不是恶魔，黎明祷言和驯兽师公会都没有理由一直扣留他。”瑞文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妮可，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
听到这里，妮可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她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你有想过怎么面对他吗？”瑞文问。
妮可抬起头，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样，嘴唇一开一合，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躺在公会的赛场上，一只箭矢插进了他的腹部。他扭过头，朝着妮可送来深情的目光，苦苦哀求道，“别走，不要离开我……”
那个眼神像是一把刀刺痛了妮可的心。那种痛楚，在她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像一种毒药，愈演愈烈。
“我……不知道……”妮可苦恼的说，她的心中乱作一团。
“没关系，不知道就别去想了。”瑞文轻声安慰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的问，把你的疑惑都说出来。只是，”瑞文叮嘱道，“你要用心去判断对方的话语，分辨真实与谎言。”
***
妮可无法入眠。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像一个魔咒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坐在床头，看着透过窗帘映在地板上的暗淡月光，耳边不知为何回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
“……你的周围布满了黑暗。”
那是今天那个占卜师对妮可说的话。她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悟出了什么。
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缩在床头的她，的确是“周围布满了黑暗”——物理上来说。
她烦闷的抱着腿，歪倒在床上。
窗台前的矮桌上，摆着那个空荡荡的剑鞘。被奎杰塔击碎的断剑已经毫无用处，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从今以后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想到这里妮可就不禁叹气。她习惯性的去摸脖子上的鱼骨头坠子，却抓了个空。
鱼骨头还在库洛那里。
妮可显得更加失落了。她失神的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色的海潮将她推入海底，耳边满是意味不明的呓语。
“长路漫漫，你要小心脚下。因为，你的周围，布满了黑暗。”
困倦终于朝她袭来，她合上眼睛，仿佛真的听到了水流奔涌的声音。她总觉得有人在水流的另一端呼喊着她，但是呼喊的却不是妮可的名字。
为什么自己却想要回应？
“别担心，一定有人会在光的后面迎接你……”
占卜师的声音穿过暗流，像一记惊雷落在自己的耳边。
妮可忽然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自己的窗台前。
那是一只角鸮的轮廓。
妮可猛地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的摸出了枕头下的短剑。
夜风吹开了窗帘，银色的月光霎时间像水流一般涌进房间，几乎照亮了半个房间。角鸮从容不迫的降落在矮桌上，深色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它停驻在那里，看着妮可手里的武器，似乎迟疑了一下。
“……是你？”妮可试探的问。
窗帘随风摆动，轻轻拂过角鸮的羽毛，然后才缓缓退去。角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坐在矮桌之上。
“是我。”男人轻声的回答，深紫色的眼眸沉静的看着妮可，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妮可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他也默许了妮可的防备。两人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别过来。”妮可将短剑横在胸前，想要以此作为自保的武器。但当她回想起今天在赛场上，这个男人可以和奈弗勒斯打得不相上下，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做的都是徒劳。即使如此，她也强迫自己不表现出一丝退缩，厉声质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嗯，”男人只是看着她，“你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伪装成库洛，到我的身边？？”
“我一直都是我，而你却忘记了你是谁。”男人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反而将一个困惑了妮可十几年的问题抛给了她。
妮可愣住了。
“妮可，”他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站了起来。
月光盈盈落下，像一件薄纱披在他的身上。一个明亮的闪光从他的锁骨之间滑过。妮可看到那是她的鱼骨头坠子。她这才注意到，他仍然戴着属于库洛的简易项圈。那原本是给野兽戴的项圈，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太多的违和感。他虽然有着和人类极为相似的容貌，但，即使是人形态之下，仍然透出野性的气息和锐利的气场。
妮可抬头仰望着他，然后听到了一句她曾无数次期盼过有那么一个人会对她说的话，一句可以让她重新找到家的话，一句可以让她知道她是谁的话。
而这句话现在却从一个看上起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狼人的口中说出。
“妮可，你是我女儿。”
妮可手中的短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守候在门口的瑞文和奎杰塔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交换眼神。瑞文猜测库洛今晚一定会现身，才叫上奎杰塔一起守在门外，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库洛真的来了。
但是这句“你是我女儿”却是瑞文和奎杰塔万万没有想到的。
仅仅一秒钟后，奎杰塔露出冷笑。显然他并不相信狼人的话。
他刚想破门而入，却被瑞文拦住。奎杰塔不解的看着他，而牧师则示意他安静。
奎杰塔无奈的摇头，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难道瑞文看不出吗？妮可绝不可能有狼人血统。这个狼人如果出言欺骗妮可，冒充妮可的爸爸，那么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货，他一定另有目的。这个时候还不用武力驱逐，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是瑞文似乎不理会这些道理，他只是专注的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里，妮可像是一尊石化雕像，好半天大脑才从停止运转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你骗人！”妮可指着狼人的鼻子反驳道，“如果你是我父亲，为什么你看上去会那么年轻？而且……而且……”
妮可回忆起她在梦中见过的少年，明显就是这个男人年幼时候的模样，“而且，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我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妮可开始变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她知道自己无法用自己的梦境去说服别人，这种事情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是胡扯，但是，她凭着直觉也能肯定，“总而言之，你…你……不可能是我父亲！休想骗我。”
被拆穿谎言的男人却没有一点不悦，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他问，“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葬礼、枫树林……还有……”妮可回忆起那些连续不断的噩梦，想起梦中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陌生女人，想起门外传来的厮杀打斗声。她忽然说不出话，明明是梦境，为什么却让她越来越觉得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荒谬了。
男人看着她，笑容渐渐凝结成悲伤。
“你都不记得了，让我一个人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可以认为这是谎言。你可以不承认我们曾经的约定，只因为你‘不记得’。你可以全盘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只因为你‘已忘记’。但你知道吗，这对于我来说，不公平啊。”
妮可看着他，那张苦楚的脸跟梦中的少年重叠了。
她记得，当她问出“你是谁”的时候，少年也一样用那种落寞与悲凉的眼神看着她。
这一刻，妮可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过去拥抱他，安慰他的冲动。她看着自己那只已经伸出，又僵在半空中的右手，惊住了。
“所以我才决定以库洛的身份，留在你的身边。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让我用怎样的身份都好。作为狼人也好，伪装成人类甚至野兽也好，我都无所谓。”
妮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与决心。
“可是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
他没有回答，只是摸出一条项链扔给妮可。
妮可接住之后发现，这个坠子的材质竟然和她的鱼骨头是一样的，只是，这颗坠子的形状是一个猫爪。无论是雕刻风格还是手法，都能看出它和鱼骨头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它在月光之下发出淡淡的彩色的光，是那么的温柔。
“猫爪和鱼骨头是一对，是你送给我的礼物。鱼骨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猫爪在我这里。现在，我们交换了。鱼骨头归我，猫爪归你。”
“我送给你的？我之前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送给你礼物？”妮可更懵了。
他不回答，只问，“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库洛，你知道吗？”
妮可拿着那颗猫爪坠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么叫你。”
“‘库洛’这个发音在狼人使用的古代语里，是黑色的意思。这不是巧合，因为我教过你古代语。”
妮可再一次惊讶的看着他。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想再看到的表情。因为惊讶正是意味着，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深深的叹气，最后说出了一个妮可从未听过的地名。
“橡果镇。”他说，“那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一个翻身跳上了窗户，“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来橡果镇。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消失在月光下，只留下几片黑色的羽毛，飘然而下。
妮可呢喃的重复着那个地名，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橡果镇……我长大的地方……我长大的地方，难道不该是响水镇吗？”
门外，瑞文慌张的冲到和妮可相邻的一个房间里，推开窗户，努力在夜色之下搜索着角鸮的影子。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只有一弯残月回应了他的目光。
复杂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左手一拳砸在窗棱上，“橡果镇？为什么是橡果镇？为什么……偏偏是橡果镇？”
奎杰塔追了进来，看到瑞文奇怪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听说过那个橡果镇？”
夜风吹乱了瑞文的金发，模糊了他的表情，“没有啊。你听说过这个地方？”
“少给我来这套，瑞文。”奎杰塔不依不挠，“你那三流演技，骗得了女人，可骗不了我。”
瑞文回给他一个优雅的笑，“那你偶尔也假装被我骗一次嘛。”说着，他离开窗边，朝着门口走去。
“靠，你恶不恶心。”奎杰塔对于瑞文的迷人笑容只送上这样的评价。
瑞文经过奎杰塔的身边，停下了脚步，忽然一脸严肃的说，“明早天一亮，我要立刻去见奥萝拉。请你无论如何，帮我看住妮可。无论如何，别让她离开这里。”
“怎么，你害怕妮可小妹真的跑去见那个狼人？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瑞文哥哥？”奎杰塔打趣道。
瑞文没有理会奎杰塔的玩笑，只是恳求道，“拜托了，奎杰塔。只有你可以帮我了。”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妮可远远的看到候在门口的瑞文，不知道瑞文在那里等了多久。
瑞文朝他们招手，脸上仍然是那熟悉的温柔笑容，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不愉快的争吵。
他总是这样，不管妮可如何任性，怎样发脾气，他总是会默默的包容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妮可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几步冲上去，用力的抱住瑞文，差点将他扑倒。
“对不起，瑞文哥哥。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她扑在瑞文的怀里，真挚的道歉。
瑞文有些意外，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奎杰塔，那表情像是在问：“你是怎么搞定她的？”
奎杰塔没有说话，只是得意的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
瑞文更加疑惑了，他没发出声音，只用口型问，“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奎杰塔直接无视瑞文“唇语”，径直走进店里，大声招呼道，“瑟希妹子，我饿了，要吃红烧肉！”
瑞文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妮可腰间空空的剑鞘，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妮可的头发，埋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不应该瞒着你，应该告诉你我的猜测。我答应你，下次我不会再这样擅自行动了。”
“嗯。”妮可松开抱着瑞文的手，甜美的笑了。
***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妮可和瑞文在其中一张空桌旁坐下。很快一个服务生从厨房端出了菜肴，摆在了两人眼前。
一共三盘菜，都是平时妮可很难吃到的美味佳肴，但是此刻的她却没有什么胃口。
因为当她的脑子一空下来，眼前总是会出现那个黑发紫眸的男人，库洛的真身。
那张脸，妮可见过。她确确实实见过，不过是在梦里。梦里的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是更为年幼的少年模样。她忘不了那天的噩梦，更忘不了那张脸。
你到底……是谁？妮可在心中问，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
“在想库洛的事情？”瑞文问。
妮可这才发现自己一口都没有吃下去，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立刻大口的往嘴里塞食物，然后口齿不清的说，“好吃，真好吃啊。”
“不必勉强自己。”瑞文关心的看着她，然后用手挡住妮可的手，不让她再往嘴里塞食物。
妮可终于停止了狼吞虎咽，她缓慢而悲伤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最后问，“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有一种认识他的错觉？为什么……？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知道为什么我当时不忍心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你吗？”瑞文看妮可不吃了，自己也放下了餐具，“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露出过那样的笑容。就好像……”瑞文停了下来，思考着措辞，眼里溢出一丝羡慕，“你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好多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以及，无法割舍的依恋。你自己也许没有察觉到，你除了在库洛面前，从未那样笑过。即使是在我面前，也不曾有过。”
这是妮可没有想到的，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个时候，我陷入了矛盾。一方面，我觉得库洛对你没有恶意，并不会伤害你，它甚至对你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另一方面，它身上的透出的一丝微弱的黑暗力量让我非常不安。如果它真的是恶魔，那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终于决定让奥萝拉帮忙。因为以我的力量，并不能查出什么来。”
说完，瑞文将两只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显得有些懊恼，“如果我能够再强一些，恐怕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妮可，我很抱歉。”
“不不，这并不是你的错。”妮可急忙说，“要怪也只能怪我没能认出库洛的真身。”她再一次回想起公会长埃文斯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一字不错。
“我的确没有成为驯兽师的天赋，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次都抓不到一只野兽？”妮可苦涩的笑了笑，“爽快的承认失败，反而让我现在无比轻松呢。”
女孩有些得意的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今天第一次被奎杰塔夸奖了。虽然我距离他这样的高手，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我会继续努力！嗯，不会放弃！”
说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炖豆子，送到嘴里。
瑞文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妮可大口大口的吃着。他想起妮可小时候，遇到难过的事情，或者焦虑的时候，总是吃不下东西。这回的事情，要说她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仍然会强迫自己进食，那种决心，像是在和自己战斗。
瑞文看着她，不自觉的笑了。
等妮可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收起笑容，说出了一个他担忧的问题。
“库洛那边，既然他不是恶魔，黎明祷言和驯兽师公会都没有理由一直扣留他。”瑞文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妮可，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
听到这里，妮可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她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你有想过怎么面对他吗？”瑞文问。
妮可抬起头，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样，嘴唇一开一合，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躺在公会的赛场上，一只箭矢插进了他的腹部。他扭过头，朝着妮可送来深情的目光，苦苦哀求道，“别走，不要离开我……”
那个眼神像是一把刀刺痛了妮可的心。那种痛楚，在她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像一种毒药，愈演愈烈。
“我……不知道……”妮可苦恼的说，她的心中乱作一团。
“没关系，不知道就别去想了。”瑞文轻声安慰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的问，把你的疑惑都说出来。只是，”瑞文叮嘱道，“你要用心去判断对方的话语，分辨真实与谎言。”
***
妮可无法入眠。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像一个魔咒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坐在床头，看着透过窗帘映在地板上的暗淡月光，耳边不知为何回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
“……你的周围布满了黑暗。”
那是今天那个占卜师对妮可说的话。她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悟出了什么。
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缩在床头的她，的确是“周围布满了黑暗”——物理上来说。
她烦闷的抱着腿，歪倒在床上。
窗台前的矮桌上，摆着那个空荡荡的剑鞘。被奎杰塔击碎的断剑已经毫无用处，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从今以后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想到这里妮可就不禁叹气。她习惯性的去摸脖子上的鱼骨头坠子，却抓了个空。
鱼骨头还在库洛那里。
妮可显得更加失落了。她失神的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色的海潮将她推入海底，耳边满是意味不明的呓语。
“长路漫漫，你要小心脚下。因为，你的周围，布满了黑暗。”
困倦终于朝她袭来，她合上眼睛，仿佛真的听到了水流奔涌的声音。她总觉得有人在水流的另一端呼喊着她，但是呼喊的却不是妮可的名字。
为什么自己却想要回应？
“别担心，一定有人会在光的后面迎接你……”
占卜师的声音穿过暗流，像一记惊雷落在自己的耳边。
妮可忽然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自己的窗台前。
那是一只角鸮的轮廓。
妮可猛地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的摸出了枕头下的短剑。
夜风吹开了窗帘，银色的月光霎时间像水流一般涌进房间，几乎照亮了半个房间。角鸮从容不迫的降落在矮桌上，深色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它停驻在那里，看着妮可手里的武器，似乎迟疑了一下。
“……是你？”妮可试探的问。
窗帘随风摆动，轻轻拂过角鸮的羽毛，然后才缓缓退去。角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坐在矮桌之上。
“是我。”男人轻声的回答，深紫色的眼眸沉静的看着妮可，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妮可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他也默许了妮可的防备。两人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别过来。”妮可将短剑横在胸前，想要以此作为自保的武器。但当她回想起今天在赛场上，这个男人可以和奈弗勒斯打得不相上下，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做的都是徒劳。即使如此，她也强迫自己不表现出一丝退缩，厉声质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嗯，”男人只是看着她，“你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伪装成库洛，到我的身边？？”
“我一直都是我，而你却忘记了你是谁。”男人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反而将一个困惑了妮可十几年的问题抛给了她。
妮可愣住了。
“妮可，”他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站了起来。
月光盈盈落下，像一件薄纱披在他的身上。一个明亮的闪光从他的锁骨之间滑过。妮可看到那是她的鱼骨头坠子。她这才注意到，他仍然戴着属于库洛的简易项圈。那原本是给野兽戴的项圈，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太多的违和感。他虽然有着和人类极为相似的容貌，但，即使是人形态之下，仍然透出野性的气息和锐利的气场。
妮可抬头仰望着他，然后听到了一句她曾无数次期盼过有那么一个人会对她说的话，一句可以让她重新找到家的话，一句可以让她知道她是谁的话。
而这句话现在却从一个看上起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狼人的口中说出。
“妮可，你是我女儿。”
妮可手中的短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守候在门口的瑞文和奎杰塔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交换眼神。瑞文猜测库洛今晚一定会现身，才叫上奎杰塔一起守在门外，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库洛真的来了。
但是这句“你是我女儿”却是瑞文和奎杰塔万万没有想到的。
仅仅一秒钟后，奎杰塔露出冷笑。显然他并不相信狼人的话。
他刚想破门而入，却被瑞文拦住。奎杰塔不解的看着他，而牧师则示意他安静。
奎杰塔无奈的摇头，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难道瑞文看不出吗？妮可绝不可能有狼人血统。这个狼人如果出言欺骗妮可，冒充妮可的爸爸，那么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货，他一定另有目的。这个时候还不用武力驱逐，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是瑞文似乎不理会这些道理，他只是专注的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里，妮可像是一尊石化雕像，好半天大脑才从停止运转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你骗人！”妮可指着狼人的鼻子反驳道，“如果你是我父亲，为什么你看上去会那么年轻？而且……而且……”
妮可回忆起她在梦中见过的少年，明显就是这个男人年幼时候的模样，“而且，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我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明明是……”妮可开始变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她知道自己无法用自己的梦境去说服别人，这种事情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是胡扯，但是，她凭着直觉也能肯定，“总而言之，你…你……不可能是我父亲！休想骗我。”
被拆穿谎言的男人却没有一点不悦，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他问，“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葬礼、枫树林……还有……”妮可回忆起那些连续不断的噩梦，想起梦中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陌生女人，想起门外传来的厮杀打斗声。她忽然说不出话，明明是梦境，为什么却让她越来越觉得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荒谬了。
男人看着她，笑容渐渐凝结成悲伤。
“你都不记得了，让我一个人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可以认为这是谎言。你可以不承认我们曾经的约定，只因为你‘不记得’。你可以全盘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只因为你‘已忘记’。但你知道吗，这对于我来说，不公平啊。”
妮可看着他，那张苦楚的脸跟梦中的少年重叠了。
她记得，当她问出“你是谁”的时候，少年也一样用那种落寞与悲凉的眼神看着她。
这一刻，妮可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过去拥抱他，安慰他的冲动。她看着自己那只已经伸出，又僵在半空中的右手，惊住了。
“所以我才决定以库洛的身份，留在你的身边。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让我用怎样的身份都好。作为狼人也好，伪装成人类甚至野兽也好，我都无所谓。”
妮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与决心。
“可是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
他没有回答，只是摸出一条项链扔给妮可。
妮可接住之后发现，这个坠子的材质竟然和她的鱼骨头是一样的，只是，这颗坠子的形状是一个猫爪。无论是雕刻风格还是手法，都能看出它和鱼骨头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它在月光之下发出淡淡的彩色的光，是那么的温柔。
“猫爪和鱼骨头是一对，是你送给我的礼物。鱼骨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猫爪在我这里。现在，我们交换了。鱼骨头归我，猫爪归你。”
“我送给你的？我之前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送给你礼物？”妮可更懵了。
他不回答，只问，“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库洛，你知道吗？”
妮可拿着那颗猫爪坠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么叫你。”
“‘库洛’这个发音在狼人使用的古代语里，是黑色的意思。这不是巧合，因为我教过你古代语。”
妮可再一次惊讶的看着他。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想再看到的表情。因为惊讶正是意味着，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深深的叹气，最后说出了一个妮可从未听过的地名。
“橡果镇。”他说，“那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一个翻身跳上了窗户，“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来橡果镇。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消失在月光下，只留下几片黑色的羽毛，飘然而下。
妮可呢喃的重复着那个地名，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橡果镇……我长大的地方……我长大的地方，难道不该是响水镇吗？”
门外，瑞文慌张的冲到和妮可相邻的一个房间里，推开窗户，努力在夜色之下搜索着角鸮的影子。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只有一弯残月回应了他的目光。
复杂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左手一拳砸在窗棱上，“橡果镇？为什么是橡果镇？为什么……偏偏是橡果镇？”
奎杰塔追了进来，看到瑞文奇怪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听说过那个橡果镇？”
夜风吹乱了瑞文的金发，模糊了他的表情，“没有啊。你听说过这个地方？”
“少给我来这套，瑞文。”奎杰塔不依不挠，“你那三流演技，骗得了女人，可骗不了我。”
瑞文回给他一个优雅的笑，“那你偶尔也假装被我骗一次嘛。”说着，他离开窗边，朝着门口走去。
“靠，你恶不恶心。”奎杰塔对于瑞文的迷人笑容只送上这样的评价。
瑞文经过奎杰塔的身边，停下了脚步，忽然一脸严肃的说，“明早天一亮，我要立刻去见奥萝拉。请你无论如何，帮我看住妮可。无论如何，别让她离开这里。”
“怎么，你害怕妮可小妹真的跑去见那个狼人？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瑞文哥哥？”奎杰塔打趣道。
瑞文没有理会奎杰塔的玩笑，只是恳求道，“拜托了，奎杰塔。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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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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