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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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月半轮春，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荆州。”
在峨眉山的东北方向，有一条江叫平羌江。这一日，一位年轻男子辞别双亲后，身披白袍，腰悬长剑，乘着月色正好从清溪驿孤身登船，驾驶一叶扁舟一路到达岷江，然后进入长江，下渝城，再过三峡去荆州。
这是一个烟花三月的春季，白日阳光明媚、百花待放，他却单单选择在晚上撑船出发，因为有月亮的陪伴，只有这样才不会感到孤单。
他从小就喜欢月亮，5岁那年跟着全家人从安西都护府碎叶城迁徙回蜀，如此空旷的天地、如此漫长的路途，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该是多么的无聊！
还好有月亮，它从一弯小小的月牙，慢慢地变成了一轮圆月，那么神奇。
那时的他年幼无知，就指着月亮大叫道，“大白盘子飞到天上去喽！”引得家人哄堂大笑，母亲就说，“那个在人间叫月亮，在天上就是王母娘娘在瑶台照的镜子。”
“啊，天上真的有神仙呀？如果我一直盯着月亮看，是不是神仙就会发现我，然后就可以保护我们了？”回蜀后，孩子便给自己改名为李慕白，爱慕月白之意。
从此以后，有事无事便望月，月，便是那懵懂的童年。
随着年岁增长，李慕白已经不相信月亮之上有仙人，但是他对月的喜爱却是与日俱增。
月下看书，以儒入道。
月下独酌，对影成三。
月下练剑，剑气如华。
……
长大后的李慕白，最爱的是月亮，其次是酒，最后是作诗，尤其喜欢在月下饮酒作诗。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青春！
就这样，当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上的时候，在峨眉山度过半个青春的李慕白，离开家乡，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游历名山大川、结交海内名流，寻找另外半个。
所以，这是一段美好而又揪心的旅程。
美好，是因为抬头可以看见月亮，低头可以看见月影。
揪心，是因为月亮经常被高山阻挡，忽隐忽现，看不见的时候，真是充满了思念。
江中行船，水中见月，如见故人。
家乡，再见了。
江湖，我来了。
——
同一片月色笼罩下的最北边燕国都城长安，金灿灿的“随国公”牌匾挂起了白色帐幔，公府上下一片素缟，有一及冠男子披麻戴孝跪在正厅灵堂，旁边的火盆照耀着他坚毅的脸庞，目光灼灼。
男子旁边立着一位绝世美女，周围似有氤氲仙气缭绕，清丽如仙。
两人并未做交流，关系一时难以定论，但他们都在等，等待厅外的刀剑碰撞声终止。
北方风大，不似南方的静谧旖旎，相反，月黑风高正适合潜行杀人。
于是几十名杀手分成四队后，从四个方向轻车路熟地摸到了随国公府，从屋顶跃下直奔正厅灵堂，势必要将里面的年轻男子一击必杀。
来之前他们获得准确消息，随国公符忠暴毙，其子符坚承袭父爵，却不懂得锐意进取，以守丧之名拒绝出仕，似乎摆明了要当一个不争的公爵，导致府上众人离散，犹如空宅，因此此行袭杀必定成功，却不想刚刚落地便遭到了伏击，那些伏击的人留着光头，身穿西域流传过来的袈裟，一声“阿弥陀佛”可摄六根。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四队共四十八名杀手尽数伏诛。
听到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这个叫苻坚的年轻男子轻轻开口道，“没想到我都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武帝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怎么确认是武帝？”旁边如仙子模样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是明摆的事情，那么多杀手涌入长安城，若是没有武帝的点头，他们根本摸不进公爵府。”苻坚苦笑道。
“说起来也好笑，加上这一次，其实武帝已经派人刺杀了我七次。”见仙子没有再说话，苻坚便自顾自说了起来，“而他这么执着的要杀我，都是因为钦天监的胡言乱语，先是说我出生的时候紫气充庭，不可如常人般视之，导致先帝驾崩前对当时还是太子的武帝留有手诏：‘苻坚相貌非常，朕每次见到他，都不觉自失，朕怕他不会久居臣下，要早早地除掉他。’武帝一开始不当回事，认为我只可以作为一个将领，并无实际之才，但是随着我十四岁那年随着父亲征讨叛军献了一计策有功而被封为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之后，钦天监再次称我将来并非社稷之主，貌有反相，武帝才开始动了谋害我的想法，前几次幸而有大将军侯伏、侯寿等人的保护才得以幸免，如今我行事小心谨慎，拒绝出仕，导致府上众人离散，已构不成气候，心想武帝总该放过我了吧，却没想到他还是痛下了杀手，幸好你们及时出现，否则这一次他十有**会得偿所愿。”
苻坚临了叹了口气道，“哎，我到底该怎么做他才能放过我呢？”
在苻坚说话的时候，仙子立在一侧静静地倾听，待他说完并问出那个问题后，才开口说了一句不是答案的答案，“钦天监说的未必不是真的。“
苻坚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灵堂里也迎来了短暂的安静，唯有风吹得白色帐幔不断飘闪。
良久之后，苻坚回过神来望向仙子，“你说你们是来自西域大乘佛教的般若寺，与长安相隔万里之遥，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保护我？”
仙子回望过去说，“如今战乱纷起，天下动荡不安，最苦的还是黎明百姓，一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佛慈悲，愿普度众生，不论大恶大善，皆有因果。”
“不过，这跟保护我有什么关系呢？”苻坚忍不住打断道。
仙子也不恼怒，平静道，“我们想在长安乃至整个天下宣传佛法，这需要你的支持。”
“你在开玩笑吧，我现在都自身难保。”苻坚有些没好气的说。
“所以我们来了，时候还算及时。”仙子依然不嗔不怒，“今夜阻击刺客便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这些高僧便长留府中保你无性命之忧。”
“那为什么要选我，在长安城宣传佛法没有比大燕的皇帝武帝更合适的人选了，只要他愿意支持，长安便会遍地都是寺庙。”苻坚紧紧盯着仙子美丽的眼睛，他想要确切的答案。
仙子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道，“告诉你也罢，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长安城乃是天下气运之祖，如今龙气冲天却不是因为燕国皇帝武帝，而是你潜龙在渊。”
“什么！”苻坚闻言吓了一跳，差点站了起来。
仙子的话还在继续，“我的意思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三国纷乱至今已有近三百年，如今终于出现大一统趋势，而你就是那即将统一天下的天选之人，也就是明日之君主，我们现在选择站在你这边，就是希望他日一统天下后，能支持佛教在中原大地遍地开花。”
“原来你们佛家人也信钦天监的那番胡言乱语啊。”苻坚终于不再盯着仙子，而是望向了火盆，火光照耀着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但他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如果天选之人真的逢乱世必出，那么我好像听说那人已出现在了南方。”
闻言后，仙子也不再看他，而是抬头望向了南方的天空，悠悠道，“天选之人每次都会出现两个，俗称‘阴阳双子’，但是只会有一个成功。”
“那另外一个呢？”苻坚顺口问道。
“必死无疑。”仙子语气再度平静。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仙子准备告辞了，“我将启程下江南，有院子里的高僧保护，你不会有事。”
“你去做什么？”苻坚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杀了他，也可能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唯一的天选之人，各国皇帝必将坐不住，欲先除之而后快。届时，相信你们的大燕皇帝会对你少去不少戒心，说不上还会重新启用你。”仙子说完之后开始转身。
苻坚随即站了起来，“你们为什么选择我而不选他？”
仙子闻言站住了，“道家已抢先一步选了他。”
或许是怕苻坚心有芥蒂，仙子回头朝他一笑后说，“当然，就算让我们先选也会选择你，因为这里是长安。”
仙子一笑，倾国倾城，就算苻坚内心深处是一个不爱美人爱江山的野心之人，也不由为之一痴，但他很快就沉静下来了，问道，“这段时间需要我怎么做？”
这份心境不愧是连大燕国的前任皇帝见到他都不觉自失的人。
而且在苻坚子承父爵的时候，武帝曾召他入宫，然后对左右侍卫说：“我会百般试探苻坚，如果他的脸色稍有变化，就杀了他。”不料苻坚到了宫内，神情和脸色自若，于是武帝没能明目张胆的杀了他，只能暗中派人刺杀。
这次仙子真的要走了，走之前告诉苻坚，“韬光养晦，顺其自然。”然后脚尖一点飞上屋顶。
“仙子，你叫什么名字？”苻坚忍不住大声问道。
“若若，般若的若。”声音于两街之外传来。
——
唐国帝都临安城，宰相王傅拿着一份六百里加急连夜进了皇宫，皇城守卫见之不敢阻拦，太监宫女见其更如老鼠见了猫，就地跪倒一片。
王傅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直奔皇帝就寝的未央宫，早有太监得到消息后禀报了皇帝，所以司马唐急急忙忙起身迎接，恭敬道，“国丈深夜入宫可有急事？”
王傅也不行君臣之礼，站在五步外停住不动后，拿起手上的急报说道，“那个所谓的天选之人离乡了，有人亲眼见到他登船下荆州，你怎么说？”
“啊！”司马唐先故作惊讶状，像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随即略作思索，然后才恭敬道，“国丈，自从有天选之人这种说法后，你与朕都认为帝王自有天命在，旁人又能奈何。所以这些年来只是派人在那边盯一下，也并无发现异样，既然如此，倒不如随他去吧。”
王傅盯着他的表情看了数秒，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反正是你的江山，影响的也是你的帝王之气，那随你吧。”
“不，是'王与马，共天下'，有国丈在，朕的江山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司马唐说完后，对着王傅的背影行晚辈恭送之礼。
眼见王傅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司马唐直起身来吁了口气，然后转身回到寝宫，之前一直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老太监阎肃撤走了其他人，然后跟在司马唐身后进屋，转身关门又转身。
司马唐望了太监一眼，得到点头回应后，终于忍不住骂道，“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哪里是来问朕意见的，他就是想试探一下朕在那边有没有安插人，知不知道此事，一个将朕的命运随时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恐怕只会觉得自己才是那天选之人吧！”
“这个老不死的，混蛋！”司马唐骂了片刻总算稍稍解气了，便对一言不发的阎肃说道，“还好你已是大宗师，否则朕连个撒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阎肃躬身回道，“陛下撒气归撒气，在皇后娘娘那里就寝可不要梦呓啊，否则被皇后娘娘听见一次，老奴就算是大宗师也无可奈何啊。”
“这个我知道，每次不都是撒完了气才敢去找她嘛。不过——”司马唐眼神变得狠厉起来，“我早晚会杀光她全家，灭她九族！”
“哎哟我的陛下，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连想法都不要有。”阎肃差点跪下去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也就只能嘴上说说。”司马唐随即深吸一口气，将这些负面情绪压抑下去后，小声问阎肃，“桓家老爷子可有回话？”
阎肃不敢直呼老爷子其名，便答道，“大司马的人马已经就位，他让陛下静候佳音。”
“好！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谢轩啊谢轩，只要你绝了后，谢家必定大乱，未来不足以虑，王家则一骑绝尘，那么王谢两家也会生出嫌隙，等我趁机一一收拾了你们，你们就会发现搬离江陵举族南下的时候，诗人为你们写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你们在临安重建乌衣巷后的未来写照。”司马唐越想心情越好，最后哈哈大笑起来，“朕现在心情不错，可以去哄皇后那个王氏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