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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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战走到窗边，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把初秋的灿烂阳光全都遮挡在了外面，办公室里光线立即暗下来。他走回到办公桌边，在书记员凌琳身边的一张折叠椅里坐下。办公室里，刑一庭庭长周大风和副庭长赵天明占据一张单人沙发，凌琳抱着笔记本电脑和速录机坐在办公桌前，顾宗胤则忙着调整笔记本设置。
“好了，合议庭成员、法官助理和书记员都到齐了。刘雪松这个案子，主审法官已初步阅完卷，今天我们简单地听一听他的汇报，大家先把案情简单了解一下。”周大风抬手示意顾宗胤可以开始。
顾宗胤直起身，手里的线控指向幻灯机的方向，雪白的墙壁上立即显示出一块投射出来的亮屏，上面是一张被放大的证件照片：“听我介绍之前，想必诸位都已从媒体上获得一些关于本案的信息。这是被害人陈露露，女，二十三周岁，生前是省理工大学服装设计专业大三学生。”
相片大概是精修过，带着很强烈的海马体风格，年轻女孩留着及肩的短发，大眼睛圆鼻头，正咧着嘴冲镜头微笑，她的牙齿略微有些参差不齐，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今年8月31日晚，被害人在某品牌服装专卖店打完工，没有赶上回大学城的末班公交，于是在市区延安南路附近搭乘被告人刘雪松非法营运的，牌照为ZA00751的黑色嘉隆摩托车，随后与亲友失去联系。上车前，陈露露曾与同寝室的室友林某某联系，表示自己可能留宿市区，因此当夜她的失踪并未引起同学的注意，也没有人报警。”
幻灯片跳到下一页，刚才还在投影上微笑的女孩变成了一具被抛弃在水沟里的女尸，尸体呈半裸露状，表情狰狞痛苦，脖颈处还有几道很深的淤紫。幻灯前的众人不由得都皱起眉。
“家人和朋友找了她好几天，最后被害人的尸体在市区与高教园区中间的X古城遗址被发现，女尸全身赤-裸，头面部呈青紫色，颈部有明显勒痕，肺部充血肿胀。经法医检验，是窒息后休克，接着又被人丢入附近水沟中溺水死亡的。尸体未见其他外伤，但有明显性侵痕迹，被害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手机、钱包不翼而飞。”
幻灯一页页往下，全景及细目照一一呈现。
背部朝上的半裸女尸赫然横陈，尸体身上斜斜地覆盖着一件黑色雪纺连衣裙。
下一张照片，女尸被翻了过来，躺在法医的解剖台上。天气炎热，她被找到的时候显然已经开始**，双目混沌，晦暗的脸孔上带着浓重的死气。
凌琳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幻灯跳到下一页，露出另外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孔。
“被告人刘雪松，男，39周岁，J省人，没有前科，黑摩的司机。”
男人正站在警局的身高测量标尺前，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略微歪斜着一侧的肩膀，用一种极不耐烦的表情直视着前方。他的五官原也算得上端正，可惜相由心生，无论如何鼻直口阔，双眼皮深刻，依旧给人以一种人品不端的印象。
幻灯跳到下面一张，被告人被几个警察押着，站在闹事街头指认着当晚载上陈露露的确切地点。
“案发当日，刘雪松在延安南路IN77百货门口接上了被害人，载她前往高教园区。据刘雪松供述，两人在途中为车费问题发生争执，陈露露对他出言辱骂，刘雪松称其最近正与女友吵架闹分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而出手勒晕了她。与女友吵架导致其迁怒女被害人，所以他决定用淫-辱被害人身体的方式来发泄怨恨，随后他将已经昏迷的被害人丢弃在路边水沟里，致其溺亡。被告人随后还拿走了被害人的随身财物，包括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机和钱包，最后公安也是通过被害人的手机定位抓到凶手的。”
幻灯一张张地播放，被告人指认作案地点，从被告人家里起获赃物，钱包里陈露露的身份证件，最后停留在古城遗址的全景照片上，镜头所及完全是一片荒凉的草场。
周大风问：“被告人供述曾与被害人发生争执，有过路的人听到吗？”
“没有。”顾宗胤答，“公安走访过附近居民，国道沿线又十分荒僻，深夜少有人行，没有证人陈述当夜见到被告人和被害人，更没有人听见有他们争吵。被告人说自己是遭到被害人辱骂后激愤杀人，没有其他证据佐证。”
“性侵，拿走财物，动机是劫财劫色的可能性很大。”周大风拨弄着手里的钢笔，“你们提审刘雪松的时候问问他，既然他说是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他为什么带走被害人的电脑、钱包和手机？”
“这个问题，刑侦阶段也问过，刘雪松说把东西丢了也是浪费，他就干脆带回去自己用了。”顾宗胤翻开卷宗，“据公安查证，刘雪松欠有高额赌债，之前虽然没有受过刑事处罚，但他因为醉驾被吊销了驾照，也有□□被抓的记录。”
周大风点头。
“这个被告人不老实啊！要为车费发生争执，一般也都是到目的地以后，怎么可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吵起来？更何况被害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周大风说到这里，忽然扭头看赵天明，“老赵，你怎么看？”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赵天明之前不知道正沉思着什么，突然被庭长点到名，一时还有些莫不着头脑：“哦，这个，我没意见！呵呵~就是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太坏了，我觉得应该判死刑！尽快判！”
周大风皱了皱眉，转回头来继续看幻灯：“你刚才说的公安是通过被害人手机定位找到被告人的？那尸检报告呢？既然被告人曾经酒驾，又因为□□受过行政处罚，理应留下过DNA样本啊！”
顾宗胤说：“这事情有点蹊跷，尸体虽然有被性侵痕迹，但并没有检得作案人的DNA。”
赵天明这一回反应倒很快：“为什么？”
“法医为被告人做了身体检查，证实他是天生的无精症患者。病理性无精和结扎过的男性，精-液中无法提取到精子，在现在的科技条件下无法提取到DNA.”
顾宗胤解释完这一句，很敏锐地感觉到周大风和赵天明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他怀疑他们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事，但两人又都十分默契地不发一言，好像都在思考要怎样将这件事绕开。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等了足有一分钟之久，周大风才终于缓缓开口问道：“刘雪松，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来H市的？公安卷有记录吗？”
顾宗胤翻了半天案卷：“这个好像没有提及，只看见一个运管处的记录，证明刘雪松去年因为酒驾被吊销驾照，在此之前他以开出租车为业，没了驾照才开始开摩的。”
赵天明忽然插嘴：“这个也不是很重要嘛哈哈，那个小顾啊！你们提审完刘雪松也该顺便去走访一下陈露露的学校，问一问这女孩子平时个性怎么样，是不是容易和别人起摩擦。如果她是个很温和的人，那跟被告人起冲突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嘛！对了，还有那个刘雪松的女友……是不是在某个奢侈品商店当售货员，我看她在电视台采访的时候就讲了很多刘雪松的背景材料嘛！你们也去问问她。”
周大风再一次皱眉，眼角微微瞥向赵天明，顾宗胤觉得那眼神里似带着某种极强烈的厌恶和鄙夷，这种神情在世故圆滑的周大风脸上是很难得一见的。但赵天明此刻却似魂游天外，完全无知无觉，顾宗胤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赵天明在黑暗中颇有一点满头冷汗涔涔而下的意思。
案情通报会结束，赵天明走周大风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抬头看见走廊尽头正有个人站在那里打电话。
那地方是硬性实行禁烟令后被开辟出来的吸烟区，刑事条线老烟枪不少，而且大多倚老卖老，并不把同办公室新来的小青年当回事，依旧都各自在自己办公室吞云吐雾。因而这所谓的吸烟区倒像是为应付检查而设的，日常并没什么人来。
高志良双眉紧锁，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刻意压低着声音，似乎在和电话里的人讲要紧事。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理解！是本来就没有，还是现有的技术手段检测不出来？检材问题？检材不行？我明白呕吐物在空气中暴露过一段时间毒物可能已经挥发了掉……但样品我是用密封罐装过来的啊……我……”
他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冷不防却看见赵天明笑眯眯地朝他这边走来，急忙掩声收线：“赵庭。”
赵天明满脸是笑：“小高啊，道喜道喜！看见内网遴选名单了，你这次有资格参加法官员额考试，很快就是正式的员额法官了啊！”
高志良把手机塞进制服衣兜里，笑道：“多亏领导的关心，本来我一个借调上来工作的，参加中院遴选其实不太合适。。”
“哎，话不能这样说！”赵天明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越是上级中院，越该优先选拔，像你这种青年才俊，在基层那确实是埋没了！你放心，领导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再说了，惠院长这么有眼力的人哪会看错人？哈哈哈！”
高志良见他说得露骨，心里老大不适，但一时脸上也不好显露出来，只得笑着说：“那我也只好尽力，不辜负赵庭您的关照了。”
赵天明：“哦，对了，周庭刚刚找过你！也许是针对考试，领导也许还有什么交代，你赶紧去吧！”
高志良应了一声。
赵天明朝他点了个头，夹着手里的工作笔记，笑盈盈地走了。
高志良重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锁屏，轻轻皱了皱眉，心里还是有点发闷：检不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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