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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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教室里睡着的，不只是队员，几名队领导也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虽然他们在体能训练上没有队员辛苦，但是他们在精神上一点都松懈不下来。自从进驻第二天确定了“争取一切时间抓好训练”的思路后，他们反复研究培训课程，反复修订自训计划，想尽一切办法科学合理地利用时间。
    徐晓伟在会后明确提出了，务必要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全员全优通过联合国甄选。第一次面临着世界级专家的甄选，谁的心里都没有底，所以方案是一个接一个地制订，内容是一条接一条地修改，有时候为了一个动作、一次会操，甚至一个物品的摆放，几名队领导都要商量到三更半夜。如果说队员在深夜十二点训练结束后还能安心睡上几个小时的话，队领导还真是没有那么多的休息时间，会议开到深夜一两点钟是常态，会开好后，还要马上对方案计划进行修改，以便于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宣布。所以，几位队领导身上的担子并不比队员们轻，连续几天下来，也是精疲力竭。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周末，他们与队员们一起倒头睡在了教室里。
    纷纷扬扬的白雪中，只有一个人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站在雪里，若有所思。他就是徐晓伟。这场大雪不仅打乱了原来制订的训练计划，也让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不安：天气太冷了，以后的训练怎么办？
    这支自己带出来的队伍，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雪，浙江并非没有见过，西子湖畔，断桥残雪。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场，但是，很少有这么大的，而且下雪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严格训练的。
    出发的时候，浙江刚刚入冬，队员们基本上在迷彩训练服里穿上一件薄薄的保暖内衣就足够了。现在呢？全部的衣服穿上了，还是抵挡不住北方的干冷。每天训练的时候，徐晓伟都要在训练场上亲自督导，实地查看训练的成果。厚厚的衣服确实能保暖，但是队员们进行高强度训练的时候，就容易出汗，一旦停下来，憋在衣服里的汗让队员们感到更加寒冷。不少队员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反应，有的脚上长了冻疮，有的耳朵上长了冻疮。徐晓伟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消除这些隐患，那么接下来可能就会引起发炎，造成不必要的非战斗性减员的后果。
    徐晓伟心里想：得想些办法克服困难。
    周末下午，按照原定计划，要给队员们发放警服。难得的，队部决定让队员们睡个懒觉，下午三点起床，起床后按照班组的顺序去领取警服。趁着队员们领取服装的时间，徐晓伟召开了一个队领导碰头会。
    “大家谈谈第一个星期的感受吧！”徐晓伟说道。
    这次首先发言的是詹兴虎。他说：“参谋长，我先汇报吧。现在外面正在组织发放服装，我仔细看过清单，这次发放的警服主要是用于训练和任务区执勤的警服，考虑到利比里亚是个热带国家，发放的服装大部分是夏天的衣服。现在廊坊的天气很冷，队员们普遍反映带过来的衣服不够保暖，所以，这个困难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
    徐晓伟反问道：“那你觉得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詹兴虎说：“警服是公安部国际合作局统一采购发放的，是根据任务区的情况购买的夏装。对于训练的冬装，不在他们的保障范围里。所以，我建议咱们打个请示，由总队拨出专项经费，咱们在这里购买一些防寒保暖的衣服。我担心很多队员扛不住寒冷的天气，身体会出现水土不服和感冒的症状，影响整体的训练。”
    徐彪也接上来说道：“我赞同詹兴虎同志的意见。从开始训练的第一天我就在观察队员，吃苦耐劳的心理他们已经有所提高了，但是寒冷这个困难是客观的，他们很难克服。”徐彪看了一下手里的笔记本，继续说道，“根据我的统计，到目前为止，反映有感冒迹象的有 13 人，出现冻疮的有 30 多人。所以，我建议从三个方面加强防寒工作：第一，与培训中心沟通，争取在训练的间隙给队员增加供应饮用热水的次数，有条件的话，热水中加上红糖和姜汁。第二，调整训练方式，每次训练前必须进行大量的热身准备，宁可训练的时间减少一点，也务必要保证队员们充分施展开身体后再进行训练，这个我马上会与教员进行沟通。第三，我建议在增加服装的请示上，再申请增加棉帽、手套等防护品，衣服遮盖不到的其他身体部位是最容易生长冻疮的地方。”徐彪每天早上都与队员们一起出操训练，深切感受到这种冷入骨髓的痛苦。廊坊早上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耳朵上，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能让耳朵麻木，几分钟后就开始阵痛。
    “我也补充一点意见。”说话的是明俊，“我觉得还要协调医疗组的队员，加强对房间的消毒力度，防止感冒大范围扩散；给队员发放预防感冒的药物，提前做好预防措施。”
    徐晓伟把大家的意见记录下来，并简单地进行了分工，说道：“会后请明俊同志分管的政宣组协同詹兴虎分管的后勤分队迅速拟定请示。我先电话汇报，争取晚上将请示发出，请求总队维和专班拨出经费为队员购置防寒物品。
    詹兴虎同志协调医疗组开展一次卫生防疫知识专题讲座，讲授防寒知识，并给队员房间消毒，发放预防感冒药物。徐彪要召集各分队骨干开个会，及时把会议精神传达到每名队员，务必抓好训练前的热身和训练中的防寒保暖工作，坚决不允许未经热身直接投入训练，尤其是早上和晚上的自训。王侣仁同志和黄侃同志负责抓好英语队员训练方案的落实。”
    会议结束后，各人按照分工忙碌起来。徐晓伟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浙江总队这边，自从徐晓伟带队前往廊坊集训后，蒋建卫总队长和贺长江政委一直念念不忘这支队伍，只要有空，不管早晚都会与徐晓伟通个电话，询问队员的基本情况。对于蒋建卫和贺长江来说，这150名队员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们”刚刚开始外出闯荡江湖，虽然“父母”心里依依不舍，但是又不得不咬紧牙关、狠下心肠，将他们赶出家门，暗地里却牵肠挂肚。
    接到徐晓伟的电话后，蒋建卫马上在电话中给予了回复，说：“经费的问题不需要考虑，马上将请示报过来，只要是队员们的需求，总队维和领导小组一定会认真研究，迅速落实，还请晓伟同志转告队员们放心。”
    挂了电话，正好贺长江走了过来。
    “长江同志，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刚刚跟晓伟通了电话，了解了一下前方的情况，看来他们稍微遇到了一点挫折啊！”蒋建卫拉了把椅子给贺长江坐下来。
    “哦！”贺长江有点诧异，“怎么刚去就遇到挫折了？”
    “北方天气寒冷，晓伟他们都是南方人，有点不大适应。”蒋建卫说，“不像咱们都是在北方待过的人。”蒋建卫在就任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总队长前，是公安部边防管理局的副参谋长，对于北方的天气自然熟悉不过。贺长江是
    山东人，就任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政委前是山东省公安边防总队的副总队长，也是北方人。
    贺长江听了蒋建卫的话之后哈哈大笑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万里维和路，他们才刚刚起步呢，应该受点挫折！晓伟他们怎么说？”
    “他们精神劲倒是挺足的，嘴里都在喊着首长放心，越是这样，我这心里啊，越是担心。受点挫折没关系，可别整得队员真的受了伤，我这心里可疼着呢！”
    “那晓伟他们有什么要求吗？”
    “还真的有，不过问题都不是很大。晓伟他们说，想让咱们给队员添置点保暖物品，我觉得这个要求应该提！是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全，让队员们受苦了！长江你看，咱们赶紧开个会，把他们这个事情落实了吧？”
    “行！建卫，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下，等这阵子忙过去，我想跟几个处室的负责人到廊坊看望看望他们。一来呢，实地看看训练成果怎么样，心里好有个底；二来，过去给大家鼓鼓劲，要坚决克服困难，训出咱们浙江总队的水平，训出咱们的精神！”
    蒋建卫非常高兴，说：“行啊！我支持你过去，正好也代表咱们总队党委和我慰问一下这帮同志！”
    各项防寒措施在队领导的努力下很快得到了解决。培训中心给队员们增加了两个开水壶，每天上午下午各供应一次红糖姜水，同时晚上开放室内训练场；浙江总队给队员们分别增加了棉帽、棉大衣、棉鞋等防寒衣物，以及防感冒、防冻伤、84消毒液等医疗用品；队部也根据天气预报情况及时调整训练方案，把很多室外的训练项目改为室内训练。在各级领导的关心下，寒冷这一客观现实的困难暂时得到了解决。
    然而，就在大家渐渐熟悉和习惯了艰苦的训练学习生活时，却传来了好消息与坏消息。
    首先得到的是坏消息，而且是接踵而至。第一个坏消息是三分队报过来的，一个叫梅祖彬的队员，本来是总队的训练尖子，在集训期间表现一直很好。但是近期他却突然一反常态，训练时老是集中不了精神，训练之余也是闷闷不乐。刚开始的时候小队长以为他是训练过于疲劳，于是适当给他调开了晚上站哨的任务，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好转。三四天过去后，小队长感觉不对劲，于是找机会与他谈心，才知道，原来梅祖彬的妻子在他培训前刚刚怀孕，本来夫妻俩非常高兴，还提前给小孩子取名叫维和宝宝。没想到，这几天却传来噩耗，妻子流产了。梅祖彬伤心于孩子的不幸夭折，更伤心于妻子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他没能陪伴她，所以心情一直闷闷不乐。第二个消息异曲同工，是二分队队员徐飞的父亲突然离世。接连两个坏消息不仅让两名队员意志消沉，而且还让其他队员的情绪也跟着低落。
    进驻培训中心初期，由明俊牵头的政宣组就开始在分队和小队中物色队员，建立了一支思想骨干队伍。当队部知道这两名队员产生思想波动后，第一时间安排最熟悉他们的思想骨干和他们进行谈心。而与梅祖彬最熟悉的，莫过于同一个小队里的李小飞。
    梅祖彬与李小飞是旧识。2011 年 6 月，大学毕业的梅祖彬入警分配到台州边防支队大麦屿边防派出所，成为一名基层边防警官。2012 年 4 月，台州支队组织条令条例集训，梅祖彬与李小飞正好分在同一个班。起初，梅祖彬认为，李小飞是支队的干部，可能比较严肃，不易接近。没想到，李小飞与一帮基层的干部战士打成一团，深受大家喜爱。梅祖彬从那时起就与李小飞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虽然由于工作调动，梅祖彬从台州支队调到宁波支队，但是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梅祖彬的家庭发生变故后，徐晓伟把做思想工作的任务交给明俊。明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小飞。明俊把李小飞叫到房间，把梅祖彬的简要情况说清楚。梅祖彬思想处于波动期，除了小队长和分队领导外，其他队员并不知情。梅祖彬和李小飞同属一个小队，住宿却不在一起，这事情是私密的事情，所以梅祖彬一直没有跟李小飞提起过。现在明俊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确实让李小飞震惊了一会儿。李小飞深深地同情这个小兄弟，他主动对明俊说：“明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做好梅祖彬的思想工作的，请你相信我！”
    从明俊房间里出来后，李小飞走进梅祖彬的房间。正好这两天因为梅祖彬家庭的变故，分队领导让梅祖彬休息，他没去参加训练。李小飞进去的时候，梅祖彬正对着窗外发呆。
    “小梅。”李小飞叫了一声。
    “哦，是小飞主任。对不起，没看到您进来。”看到李小飞推门进来，梅祖彬赶紧回过神来。
    “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方便跟我说一下吗？”李小飞单刀直入地问。
    “哦，主任，不好意思，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现在要劳烦你过来，实在难为情。主任，我没事的。”
    “不要把心事憋在心里，积累多了，容易憋出病来。咱们都在一个小队里，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一句话吗？把你的后背留给我。这句话不仅适用在战场上，也适用在生活里。咱们出去维和，在国外举目无亲，只有我们彼此是最亲的人。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有心事，咱们一块儿说出来，把心里的情绪发泄了，更能集中精力地投入训练、战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祖彬点点头说：“明白。那劳烦主任一点时间了，我把家里的情况跟您说说吧。”
    李小飞拿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开始倾听梅祖彬的讲述：“我的情况，主任您是比较清楚的。调到宁波支队后，我一直在基层边防派出所工作。与妻子结婚后，因为她住在宁波市里，我在基层，我们一年难得有机会在一起。
    因为条件不成熟，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参加维和前不久，我刚刚调到支队机关，当了直属中队的中队长，可以跟家人团聚了，我们开始计划要孩子。停顿了一会儿，梅祖彬继续说：“订好了计划之后，妻子很顺利地怀孕了。我过来培训的时候，胎儿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没想到…… ”
    李小飞思索了一会儿，对梅祖彬说：“小梅，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如果你不来参加维和培训，孩子能不能保住？”
    梅祖彬说：“不能。”
    “第二个问题，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来不来维和？”
    “来！”
    李小飞说：“小梅，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仅难以预料，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解决。就像我刚才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妻子的流产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但我相信，肯定不会是因为你参加维和培训所造成的。这个客观问题你必须正视。你现在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在你的心里，总是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由于自己不在妻子身边造成的，这在心理学上可以看成是一种亏欠心理，就是人在长期觉得亏欠一个人的时候，会把所有发生的事情与自己联系起来。比如说，你长期与妻子聚少离多，你觉得亏欠她，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情，你没在她身边陪伴她，还是觉得亏欠她。其实，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两者并无直接关联。小梅，这件事情发生后，你妻子责怪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