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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失魂症

外戚好凶猛 以墨换酒 7544 Jan 18, 2023 10:34: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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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周遭吵而凌乱。
  住宅区烟雾浓浓,空气里都是干燥刺鼻的烧焦味。火势愈演愈烈,再加上是老房子,不少木质结构,火势散播极快。
  干冷的冬风经过,火苗如猛兽般嚣张、汹涌,在空中张牙舞爪。
  贺司珩找了个空位把车塞进去,随即跑向着火的住宅楼。
  本就拥挤的巷子,被下楼的居民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大火。
  “哪户起火的?”
  “五楼,那位舞蹈老师家,我刚准备烧饭呢,去厨房,就听到‘砰——’的一声,天花板都好像震了一下。”
  “王老师?我刚看到她下楼啊,家里应该没人,怎么就着火了?”
  “谁说没人,她外甥女不是在里面吗?寒假放假,把孩子送到她这儿来练舞。”
  “估摸着是小孩子饿了准备烧饭,被煤气罐炸了吧?”
  有人简单描述火灾发生原因。
  话音刚落下。
  灰漆居民楼五楼,又响起“砰”——的一声。
  浓烟滚滚,火势汹涌,四处穿梭,火苗往四周蔓延。火场热气汹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被烧着了。空气里有股毒气,被深黑色的烟雾带出来,刺激人的鼻腔、泪腺。
  消防警铃在嘈杂议论声中响起,红色的消防出现在视野内。
  老式居民住宅区,巷子挤窄,消防车无法开进来。
  消防员们走过来疏散围观人群,拉警戒线。
  贺司珩想闯进去。
  消防员拦住他:“里面不能随便进去。”
  贺司珩:“我是医生。”
  看到起火时,他就把放在副驾驶储物箱的工作证拿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消防员狐疑的目光,在看到工作证上——市立第一医院,烧伤科住院医师。
  他拉起警戒线:“进来吧。”
  消防员架着高压水枪冲起火的房子喷水,火势渐小,烟雾流动的速度渐渐变慢,空气里充斥着烧焦味。陆续有穿着消防服的消防员进去,片刻,有人出来,身上扛着个人。
  “是不是有个医生在这儿?”消防员吼。
  贺司珩上前:“这里。”
  消防员把人放在地上,贺司珩上前,检查人员伤亡情况。
  “活着不?”
  “活着,”他说,“就是被呛窒息了。”
  人堆里,突然有窸窣声响,有人波动人群走到前排,“哪里起火了?”
  贺司珩正在做心脉复苏,动作一滞。
  这声音。
  是王老师的。
  见到贺司珩,王菁曼焦急:“阿珩,哪儿起火了?我家没事吧?涵涵还在楼上啊。”
  有人说,“王老师,好像就是你家着火的。”
  王菁曼更急了。
  面前的人突然咳了下,眼睫掀动,整个人从昏迷状态醒过来。
  贺司珩松了口气,还不待他有休息的时间,消防员又背了个人从火场里出来。
  只是这一个,没有上一个那么好运。
  肉眼可见,血肉模糊,烧焦了的衣服和皮肉融在一起,空气里有股烧焦味。身上有烧焦了的布料,也有烧焦了的皮肉。贺司珩眉头紧锁,语气严峻问消防员:“救护车还有多久到?”筆蒾樓
  “大概五分钟。”
  一边,向来端庄的王老师突然尖叫出声:“陶桃——”
  贺司珩眉心一跳,他站起来,双手箍着消防员的肩:“这是五楼救下来的?五楼还有个人你看到了吗?女的,个子比我矮半个头,很瘦,九十斤,穿了条黑色裙子……”
  他竭力地压抑住自己此刻的焦灼情绪,艰难描述今兮今天穿的衣服,和她的身高体型。
  消防员仔仔细细全部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他描述的对象。
  先出来的消防员们瞬间又站了起来。
  “五楼是吧?你确定?”
  “我确定。”
  “贺司珩——”
  一道熟悉的,干净的,女声。
  “我没事。”
  贺司珩紧绷的心,回弹至原地。他拉住消防员,“抱歉,我弄错了,她没在那里。”
  消防员闯过火场的脸,黑灰,只有一双眼皎洁发亮。
  他再三确认:“真的没在上面?”
  贺司珩往人堆里看了眼,今兮拨开人群,走到王老师身边扶着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看了过来,混乱又不堪的场景下,他们默契的相视一笑。
  贺司珩:“嗯,没在,抱歉,是我太急了,搞混了。”
  消防员说:“没事,人没在上面就行,上面基本上都搜了一遍,没人了,这些——”他看了眼躺在地上、被贺司珩做过紧急处理的人,抓了抓头发,“等救护车来吧。”
  “但这姑娘……”
  起火点是五楼,起火原因,他们分析了下,是煤气罐爆炸,至于为什么会爆炸,他们不得而知。
  只是这女孩,在火灾的第一现场,煤气罐爆炸,她成了受灾的那一个。
  上半身尤为严重,手和背,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消防员苦涩道:“以后可怎么办?”
  贺司珩看了过去,神情里流露出几分悲悯,他凝着眉,从胸腔里吐出一抹浊气,声线沉沉:“活着,就是万幸了。”
  再看警戒线外,王老师眼里流下两行泪。
  今兮艰难地搀扶着她,轻声劝慰,“没事的老师,没事的……”
  不远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
  由远及近,在警戒线外停下。
  来的正好是市立第一医院的救护车,贺司珩最了解现场伤员情况,他和医护人员一同上车,前往医院。
  贺司珩去的路上,就给林教授打了电话,描述陶桃的具体情况。
  陶桃,十四岁。
  因煤气爆燃,导致全身皮肤百分之九十烧伤。
  到医院,手术室已经准备好,直接把陶桃送去手术室,那里,烧伤科的医生和麻醉科的医生都已做好准备。
  手术灯亮起。
  手术室外,今兮扶着王菁曼在边上的休息椅上坐好。
  一路上,王菁曼都在自责。
  “我不该出去的,让她一个人在家。”
  “她说想吃麻糍,我怕外面风大她被吹感冒,所以不带她的。”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带她出去的。”
  “我也应该换房子的,你和我说过好多次,这房子太旧了是该换了,里面的东西太多年了,我怎么老是不舍得呢……我又没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舍得那点儿钱?”
  “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孩子,我想着她学舞,以后我能带带她的,可是现在,她以后还能跳舞吗?今兮,她以后还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吗?”
  今兮的胸口,跟被石头压了一般,沉闷,窒息。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陶桃,身上被火烫伤,那火苗似乎也顺着空气,蔓延至她后背——肩胛骨往下两厘米的地方。
  那块烫伤了的,修复的近乎完美的疤,在此刻隐隐作痛。
  密密麻麻的痛感,让她想起了被烫伤的时候。
  是在她大一那年。
  今兮照常回江城过年。
  江城的四季并不像南城一样分明,临近正月,最高气温依然有二十度。今兮坐飞机,从飘雪的南城飞到阳光明媚的江城。
  一下飞机,身上披着的羊绒外套都得脱掉。
  今兮在江城生活了十六年,从没把秋裤放在眼里。这个习惯,带到南城,南城的人都不理解。养成一个习惯要二十三天,可她在南城不知生活了多少个二十三天,依然在落雪漫天的季节,露腿。
  回到江城,她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踏实感。
  哪怕在冬天光腿,也没人觉得她诡异的,踏实感。
  今兮到江城后,便跟着父母挨家挨户的拜年。
  连续拜了好几天,今兮终于在某天早上,跟母亲撒娇:“我不想去姑姑家,表姐话里话外,总说我脑子不好才去学芭蕾。”
  沈雅月揉揉她头发,“瞎说什么呢?你脑子哪儿不好了,上学期考试不都考了年级前五?”
  今兮:“可姑姑她家……”
  反正,不管事实如何,在别人眼里,学舞蹈的,就是因为文化课成绩不好,所以才会另辟蹊径,去学跳舞,以此考一所好大学。
  他们才不会觉得,她是真心喜欢跳舞,才去学芭蕾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妈妈……”她钻进沈雅月的怀里,刚睡醒,声音里有着微末鼻音,软绵绵的。
  沈雅月说:“好啦好啦,你不想去,就不去,在家陪外公外婆吧。”
  今兮嘴角咧开,笑容明媚:“好。”
  家里只剩她和外公外婆,今兮跟着外公进了酒窖。
  老爷子藏了不少好酒,说是等她结婚了,当嫁妆——这是江城这边的习俗。
  今兮脸一红:“我才不会结婚,外公,我要一辈子陪您和外婆。”
  老爷子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不嫁人,你以后就是老姑娘了,我有老婆子陪就行,才不要老姑娘。”
  “怎么,我就算老了,也是最美的老姑娘。”
  她古灵精怪,又能说会道,老爷子被她说的直乐。
  “丫头,待会陪外公喝酒。”
  “好嘞。”
  老爷子取了点儿酒出来,刚出酒窖,脚停了。
  今兮跟在后头,疑惑:“外公,您怎么不走了?”
  “你是……”老爷子眼一眯,看清眼前的男生,高大帅气,气质,穿着,英俊不凡,可见一斑。
  今兮踮脚,想看看老爷子和谁说话。
  相差两个台阶,她探头探脑的小动作,贺司珩眼神柔和,他说,“外公,您好,我是贺成的儿子,我叫贺司珩。”
  去年老爷子七十大寿,贺成特意从南城赶来给老爷子贺寿。
  老爷子恍然,“小贺的儿子啊!”
  “——贺司珩?”今兮的声音冒出来,又怕被发现她的惊喜太明显,收敛了几分,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刚说完这话,头就被老爷子拍了下。
  “外公?”今兮捂着头,“你打我头干什么?”
  “没礼貌,他比你大,你要叫他哥哥。”
  今兮撇撇嘴,到底还是乖乖地叫他:“阿珩哥哥。”
  贺司珩一来,外公就拉着他说话了。莫名收到冷落的今兮,跑去厨房帮外婆择菜,“外婆,外公他看到男人,眼睛里都有星星了。”
  外婆:“瞎说什么呢?”
  今兮瘪嘴,“你说,要是我有个亲哥哥,外公是不是就不疼我了啊?”
  外婆:“这话可不兴说,你爸妈结婚第一年就有了你,你要是有个哥哥,那还得了。”
  今兮笑嘻嘻的,末了又说:“那我要是有个弟弟呢?”
  “怎么可能,你爸爸说了,有你一个就够了,你是不知道,当初生你的时候,你爸听到是个女儿,他有多高兴哦。”
  “我知道,外婆,您和我说了很多遍啦。”
  “臭丫头。”外婆,“来,把这盘菜端出去,你也上桌吃饭吧,别跑厨房,都是油烟。”
  “好,那外婆你也来吧,反正就四个人,不用炒那么多菜的。”
  今兮端着菜出去,坐在餐桌边,听外公和贺司珩说话,她时不时地插上一嘴。吃完饭后,老爷子差使她,“阿珩刚来江城,你带他到处逛逛。”
  “江城有哪儿可以逛的啊?”
  “哪儿不能逛?”老爷子说,“你成天往外跑,怎么,外面不好玩你还往外跑啊?”
  “外公!”今兮脸色羞红,“我带,行了吧?”
  “还一脸不情愿?外公给你钱。”老爷子作势要给她掏钱,被今兮制止,“不用,外公,他妈妈——于姨,给我包了一个特大的红包,我用那个钱带他去玩。”
  祖孙俩的声音都不低。
  贺司珩眼神锁着今兮,那是他在南城看不到的今兮,有小孩儿的任性,他忍不住,笑了笑。
  今兮和老爷子说完,就带贺司珩往外走。
  她外公家也是大家,庭院深深,过前院,出了大门。门掩上前,他们还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间隔一米远;门一合上,贺司珩就把今兮拉到窄巷里。
  他把她压在墙上亲,温柔的,缱绻的力度,缠绕在一起的呼吸,都是绵柔的,带着江城的温热。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几天。
  贺司珩连借口都没找一个,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时间里,买了一张飞往江城的机票,就为了见今兮。
  不知过了多久,贺司珩松开她。
  今兮被亲的,眼里雾气氤氲一片,她问:“你怎么来了?”
  贺司珩说:“想来,就来了。”
  他拉着她往外走,说:“到处逛逛?”
  今兮:“可我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逛的?”
  贺司珩想起刚才老爷子说的话,“你成天往外跑,怎么,外面不好玩你还往外跑啊?”
  “……”
  “你记性可真好。”
  他挑了挑眉:“学医的,记性不好,可不行。”
  于是今兮带他去她常去的地方——她的中学。
  今兮没事做,就喜欢回学校晒太阳,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无聊地发呆,就这么过一下午——她初中时每天就泡在舞房,体育课这种外出的课,都是拿去练舞的。所以对她而言,在室外活动,是非常奢侈的事儿。
  所以她每次回江城,都跑回中学,在操场上晒太阳。
  今天,却多了个人陪她。
  贺司珩坐在她边上,无聊地晒太阳,也不无聊——偶尔摸摸她,亲亲她,倒也挺好。
  天边逐渐浮现晚霞,迤逦霓虹在眼前如缫丝荡漾。
  晚霞美不胜收。
  等到夜幕降临,今兮才拉他回家。弯弯绕绕的胡同,今兮看到人时,就松开和贺司珩牵在一起的手。
  人走近了,她问好:“楚阿姨。”
  “今兮呀,我说谁呢,远远看着就像你,这是……”楚阿姨视线落在贺司珩身上,笑得颇有深意,“谈朋友啦?”
  “没有,这是我哥。”
  “这样啊。”
  送走楚阿姨后,今兮对上贺司珩似笑非笑的眼。
  她心虚地说,“情哥哥,也是哥哥。”
  贺司珩轻嗤一笑,没说话。他双手插兜,怡然自得地往前走。
  这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沿途,都是她认识、也认识她的人,有年纪稍长的,也有年纪小的,见到她,甜甜地叫:“今兮姐姐。”
  今兮俯下身,“你在干嘛呀?”
  “我在放鞭炮!今兮姐姐,一起吗?”
  “行。”
  今兮跟一群小孩儿也玩的来,跟他们一起放鞭炮。
  贺司珩在一边看着。
  鞭炮噼里啪啦的,火光四溅,小孩子们激动地捂着耳朵,发出“哇哇”的尖叫声。今兮拿着打火机,给他们点火,点燃一起,就往回跑。
  最后一个点完,半天没动静。
  胆子大的走过去,拿脚提了提,谁知道一个不稳,那爆竹就往边上倒,然后,发出惊天的一声砰响。
  一道火苗,在空中滑过,砸在了今兮的后背。
  火苗带来的冲击力,极强,她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几步,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贺司珩跑过来,把她捞进怀里。
  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针织外套。
  衣服被火点燃,空中有东西烧焦了的味道,今兮后背有股灼烧感,像是有人用刀刮她的皮肤,又有火在烤,她浑身都在颤。
  “贺司珩……”
  贺司珩把衣服脱下,盖下她身上的火。
  身边,目睹这一切的小孩都呆愣在原地,下一秒,如梦初醒,一个个嚎啕大哭。
  贺司珩没时间安慰这些小屁孩,毕竟怀里的这个,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没事的,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路过医院了?很近的,就五分钟,开车就五分钟,你别急,别怕。”
  他艰难保持理智清醒,出了巷子,拦了辆出租车。
  到医院,不到五分钟。
  他抱着今兮进急诊,“医生——”
  放下今兮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自己左肩的衣服湿透了。
  不是他的汗,是她,流的眼泪。
  刚才来的路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但眼泪一直在流。
  今兮难以描述那种烫伤感,被炸到的那一刻,还好,比起疼,更多的是惊,惊恐还是惊吓,她也分不清,可能二者都有。
  之后,那一块的疼感袭来,蔓延至整块背,她连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的神经都是麻的。
  她还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
  医生在她身后给她医治,她哭着问:“医生,我是不是瘫痪了?”
  医生笑着说:“没有,只是我给你打麻药了。”
  今兮:“可我还是疼。”
  医生:“嗯,是会疼的。”
  今兮趴在床上,额上都是汗。她深吸了一口气,打了麻药的身体是麻的,但嗅觉还在,她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儿。
  她问:“医生,我背上会留疤吗?”
  医生顿了顿,温声说:“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的,而且你也不一定会留疤,你的伤口不大。”
  “我还要跳舞,我不能留疤的,留疤就……不好看了啊。”
  ……
  今兮头往后仰。
  鼻尖,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和那年闻到的如出一辙。
  那个医生说的没错,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毕竟,她的伤口不大。
  可是陶桃呢?
  她想起躺在手术室上的陶桃。被火烫伤,到了连看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程度。手术时间过去五个小时,都没有人出来,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她还能跳舞吗?
  还……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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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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