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玻璃箱里的观赏鱼

往日里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商业大厦中，此时却是空空荡荡的，活人寥寥无几。
就连整天站班的服务人员也都随便找了个借口翘班回家去了，与家人紧张地等待着那外星人降临的时刻。
管理这些人的高层也都没心思干活了，这种状况再持续发酵几天，这栋繁华的商业大厦大概就会停水停电。
那份调查问卷的影响持续扩散，一个好好的信息化现代文明，不用多久就将从内部崩溃。
空空荡荡的商场内，只有一个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大蒜帽的身影靠坐在自动扶梯旁的椅子上。
他的手中捧着一本足有半米高的巨大黑皮书，将身体几乎完全遮挡了起来。
只有双腿和一条细细的黑色尾巴露在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正在阅读黑暗魔法书籍的恶魔。
“啪！”
用力合上手中捧着的巨大黑皮书，在空荡荡的商场内激起一阵回响。
李恒从手中的书籍上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略微伸展了两下身体，全身上下发出一阵爆米花般的脆响。
这脆响与普通人的骨关节摩擦声原理不同，实质上是这具身体超音速移动时与周围的空气碰撞产生的微弱音爆。
“这么快就24小时了，休假的清闲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与此处相隔百万亿光年的地方，暂时停下的身躯再一次向外界扩张，把一个个星系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顺便再为死去的智慧文明收一收骸骨，把那些留下了足够记忆信息的人再重新捏出来。
这个过程并不困难，大部分智慧文明留下的骸骨都没有多少个体完整的记忆信息，只有对于文明历史的记录。
那些记录里面会有从古至今的众多帝王将相与科学家艺术家的生平记录，但顶多也就能根据那些描述做出一个大致相似的外壳，捏出来的人跟原版差异甚大。
毕竟大多数文明的灭亡原因都是气候崩溃导致的生物大灭绝，整个灭绝过程是一个持续百年甚至千年的慢性死亡过程。
在这个慢性死亡的阶段内，迅速退化的文明与气候剧变将会大幅度破坏文明留下的遗骸，抹去大部分保存不够妥善的信息。
类似仙女座星系的瓦尼特人那样，因为人为的基因工程与针对性基因病毒而迅速灭亡是很少见的情况。
思绪从远方的那些文明遗骸上收回，李恒的目光扫过这颗星球。
“总共72亿人参与，此外还有大约8千万人放弃了填写这份调查问卷。”
“参与的人里面有％的人选择了不愿意，加起来有2亿人不愿意接受我给出的条件。”
他发出的那张调查问卷一开始只在网络上流传，3个小时后开始投射向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智慧生物。
比如那些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居民，还有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与外界网络脱离的人士。
毕竟只是个级的文明，虽然进入了信息化时代，但仍旧有大约20％的人从来没有接触过网络世界。
其中大部分是挣扎在绝对贫困线以下，温饱都成问题的穷人。
“嗯，就这样吧，该继续前进了。”
从自动扶梯旁的座椅上站起，李恒双手中的黑色巨大书籍被他揉捏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小丸子，塞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他伸出一只手，手掌中跳出来一个蜗牛形状的电话虫。
电话虫伸长的脑袋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大蒜帽，还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银白色十字架，显然是他按照自己现在的外貌捏出来的。
“喂喂，这颗星球上的各位，你们都听得到吗？”
“第一次见面，我是从距离这颗星球一百万亿光年外的银河系来到这里的【勇者A】”
“昨天是我的休息日，本着尊重他人的原则，我给星球上的各位发了一份调查问卷，希望能得到大家真诚的反馈。”
“经过这24小时的详细问卷调查，现在我已经知晓了你们每个人的意愿……”
……
这颗星球上的所有智慧生物，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在做什么，他们的眼前都出现了一只长得怪模怪样的腹足纲生物，嘴巴开合之间发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某间巨大的会议室内，十几名身穿黑衣、正襟危坐，头上顶着爆炸头的人纷纷面色微变，看着眼前这突兀出现的蜗牛。
“长得这么一幅怪异模样，却用着类似我们这颗星球上智慧生物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些外星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或许这怪模怪样的蜗牛并不是那些外星人的真实形貌，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投影也说不定呢？”
“怎么，你难不成还想着那些即将征服这颗星球的外星人是一群长相符合声音的三无美少女不成？”
“哈哈哈，我猜他就是这么想的，以前他还提议要大力发展成人动画与游戏产业。”
“要不然怎么会弄出那种笑掉人大牙的丑闻，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在网上跟五十几岁的‘小姑娘’网恋，就因为对面用变声器伪装成了萝莉音。”
身居主位的老者轻轻咳嗽了几声，阻止了话题往某个奇怪的方向滑落。
在座的这些人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做得不到家，尚未见到外星人展现出多少武力威胁，就几乎完全放弃了抵抗之心。
平日里各个都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一遇到超出自己常识的事情就什么都做不好了，还不如那些在最基层工作的普通年轻人靠谱。
老者敲了敲桌子道：
“行了，都别胡闹了。”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对方的通讯渠道？能被我们这些凡人用肉眼直接观测到，肯定也是使用的可见光。”
守候在会议室边缘的几名黑衣人交头接耳互相沟通了几句，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报告道：
“抱歉，还是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痕迹。”
“即使我们把监狱里死囚的眼珠给取了下来，把耳朵直接戳聋，他们也仍旧能清楚无误地看到这只蜗牛的影像，听到那个声音对他们讲话。”
“虽然结论有些不可思议，但各个实验团队都一致认定，我们眼前的影像并不是什么投影，我们没有寻找到任何纳米机器人的痕迹。”
“影像与声音都是通过某种更隐蔽的方式直接传输到这颗星球上每一个人的大脑里的。”
“以外星人表现出的这种科技水准，他们很可能有能力直接操控这颗星球上每一个人的感官。”
会议室中因为这份结论安静了下来，只有每个人眼前的那只蜗牛电话虫还在宣布着外星人对这颗星球的处置方案。
威力再如何强大的科技武器，操纵他们的总归还是这些凡俗之躯的普通人。
本以为碳基血肉之躯会比人工智能机械更安全可靠，但现在看来，在真正的高级文明面前，操控人和操控机器没什么两样。
这颗星球上的文明毫无反抗之力，他们甚至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也许外星人口中那个百万亿光年的恐怖数字，并不是用来唬人的东西呢，哈哈哈……”
老者的笑声才刚发出就戛然而止。
眼前的外星蜗牛消失不见，会议室里在座的十几名黑衣人也突兀地消失了一半，只剩下另外一半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一副便秘般的纠结表情。
“呵呵，看来这几位都是偷偷地在那份调查问卷上选择了【愿意】啊。”
老者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似乎多出来了几道黑线，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老者转头看向守候在边上的那几名黑衣人道：
“查一查外界的情况，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一场危机应该已经过去了。”
如果那些外星殖民者没有说谎，那么他们的力量超出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太多了。
百万亿光年这个数字就决定了那些外星人根本不会在意这区区一颗生命星球，他们这些人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路边的一堆小蚂蚁罢了。
……
这颗星球变得无比空旷，70多亿人瞬间从这颗星球上蒸发消失了。
那张调查问卷与那从未露过面的外星殖民者就像是一场奇幻诡异的梦境一样，突然就没有了踪迹。
直到几天过后，各国政府留下的人员渐渐重新组织起了完整的政府架构，形成了一个世界政府的雏形。
在他们的通告下，这颗星球上残余的人们才纷纷走出家门，开始熟悉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空旷世界。
“外星殖民者其实是邪神”、“那份调查问卷就是为了让人自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诸如此类的传言在新的世界政府的大力推动下，渐渐成为了所有选择留下来的人都默认的真相。
消失的那些人因为自己的贪婪做出了愚蠢的选择，向邪神献上了自己的灵魂，此时已经在地狱里承受折磨。
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坚信这一点。
他们因此更努力地工作，怀着满腔的火热之情建设这个空旷的世界，同时告诫新诞生的后代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一定要小心来自邪神的诱惑。
虽然这种宣传也催生了一些“邪神崇拜”的非法教派组织，但比起外星人，这些都只是小问题。
少了一大批占据大量社会财富的富人阶层，再加上新成立的世界政府整合了全世界的资源与技术，这颗星球上呈现出一片充满活力、欣欣向荣的景象。
想来这颗星球很快就会恢复繁荣，变得比曾经的那个世界更好。
……
“一个可喜可贺的好结局，一个富有教育意义的寓言故事。”
距离星球十几万公里远的太空中，一架圆盘形状的飞碟闪烁着五彩的灯光。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透过那飞碟的透明外壳，遥遥地望着远方星球上的景象，对身旁的小孩讲述着过去发生在这颗星球上的故事。
他这具经过改造后的身体虽然外形还是原样，但却能轻松地隔着十几万公里的遥远距离看清楚星球表面上的小蚂蚁。
看着那颗星球上曾经的同族，看着那些努力工作、心中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们，中年男人伸手拍了拍身旁孩子的脑袋，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一直告诉你的，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你老爹我当年只是那颗星球上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油腻中年大叔，没钱没势没颜，出门都要被那些漂亮女孩躲着走。”
“但就因为在那张调查问卷上选对了选项，我现在就能享有远超他们想象的庞大资源，获得无尽的生命，站在太空中俯视着那颗星球上的人们。”
“这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出众的能力，只不过是在正确的时间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油腻中年大叔身旁的小孩看着星球表面的那一幕幕，满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父亲，我明白了。如果选错了方向，再怎么努力都是错的。”
“那些人，明明做了愚蠢的选择，却接受不了现实，还想出那种奇怪的神话故事来自我欺骗。”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充实自我，时刻准备着在需要选择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闻听此言却并不开心，他伸出手掌一下打在了身旁小孩的脑门上，痛心疾首地训斥道：
“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一天天的想着干那蠢事！”
“你老子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救苦救难的外星大老爷，脱离了天天跟工作和生活对线的苦海，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惬意日子，你这小混球怎么整天就想着干这点破事！”
脑袋上被打了一下的小孩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他怎么又惹父亲生气了。
“那，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嘛？”
中年大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十字架模样的银白色饰品，那是四维超立方体在三维空间展开后的模样。
“看到了没，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以后每一个标准地球日都要对着它冥想1秒，向伟大的勇者A献上自己最诚挚真诚的感谢。”
小孩闻言眨了眨眼睛，这好像很简单啊。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然后呢？”
中年油腻大叔昂首挺胸，遥遥地望着那颗被装在玻璃箱里的生命星球，一脸傲然地道：
“那当然是全心全意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