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饥饿与恐惧

三角座星系，半径三万光年，距离银河系三百万光年。
总质量五百亿个太阳，恒星总数约为四百亿，只有银河系恒星数量的十分之一。
是本星系群中除了银河系与仙女座星系以外最大的星系。
从百万光年外看去明亮漂亮的三角座星系，实际上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
四百亿颗恒星化为了一颗颗灼热的漆黑巨蛋，每一颗巨蛋都在向星空中辐射出堪比超新星爆发的巨大能量。
席卷整片星系的x射线暴将星际尘埃物质冲散破坏，宇宙中自然的超新星爆炸在这种灾难面前就是一个小炮仗。
这片星系中再也没有美丽的星云，只剩下了堪比整个可观测宇宙辐射总功率的高能射线。
整片星系都在疯狂的燃烧中迅速走向灭亡，被困锁在原子核内部的能量向外释放。
原子崩坏，夸克消亡。
重子物质在夸克引擎的燃烧中化为了轻子与光子，向着整片宇宙发出生命最后的咆哮。
这是大统一理论预言的一种宇宙终末，本应该发生在远比宇宙寿命更长久的未来，却提前出现在宇宙还很年轻的现在。
三角座星系正在迅速地走向死亡。
总质量高达上百亿个太阳的四百亿颗恒星，如今被烧得只剩下了一半，数十亿个太阳质量的物质被烧得一干二净。
它正在走上银河系与仙女座星系的后尘。
这两片本星系群中最大的星系，从遥远的星空中看去还显得完好无损，绽放着漂亮的辉光。
但这两片星系中闪烁的恒星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弥散在周围百万光年范围内的暗物质，勉强维持着星系原有的引力作用，让这两片星系还能剩下一些大致的轮廓。
就在今日，本就已经在向着死亡高速奔跑的三角座星系突然爆发出更为猛烈的高能辐射。
一颗颗漆黑巨蛋被骤然增大的辐射压冲击得向外剧烈膨胀了数倍，就连强作用力材料构成的星球外壳都在这种猛烈的冲击中出现了众多细微的破损。
整片星系的辐射总功率再次暴增数十倍，剩余的寿命从几百年减少到区区数年。
三角座星系的耗能总功率此时达到了级文明的程度。
虽然是以整片星系的全部恒星在短短几年内毁灭为代价，但单纯以能量指数来评判，三角座星系里的文明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级文明。
恒星的猛烈燃烧并没有就此结束，靠近三角座星系边缘的位置，数百颗漆黑的灼热巨蛋再一次骤然膨胀，而后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缩小。
大量的物质被爆炸吹飞，核心位置留下了一个个高速旋转的微小漆黑致密天体。
黑洞，但不是宇宙中自然诞生的三倍太阳质量以上的黑洞，而是质量不足太阳百分之一的小黑洞。
这些黑洞的半径仅有区区几十米，猛烈的爆炸将原来的漆黑巨蛋大部分的物质都吹飞了，仅剩下一小部分核心变成了这些小黑洞。
“搞砸了。”
一只黑猫飘荡在黯淡无光的宇宙之中，四条尾巴拖得老长，像是飘在身后的细长丝带。
强烈的食欲让他不断地压榨这些黑色巨蛋与生存在其中的暗物质生命，不小心玩坏了几百个生命发电站。
以他现在的体量，弄坏几百个恒星就跟普通人砸死几百个细胞差不多。
但以他的控制能力，本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才对。
虽然后果不算严重，但也能表明他的状态不怎么对劲。
上一次发泄情绪还是得到门之匙的时候，而且那时候的发泄完全处于可控的状态下。
“有两个很厉害的家伙把我愚弄了，按照一般情况，这时候我应该要发泄一下脾气。”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表现得有些不爽，甚至为此毁掉了一颗恒星，但李恒本身对此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实感。
这一次的饥饿感却不同。
前所未有的强烈，前所未有的真实。
不再像是他从其他人那里拿来的情绪记忆一样，体验的时候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
这一次的饥饿感似乎是他这具身体本身发出的信号。
这种信号是如此强烈，即使是他吞噬了数个星系的恒星才培育而成的人格，在这种本能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毫无抵抗之力。
“好饿啊……”
转瞬间就把失手炸掉几百颗恒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体内深处涌起的饥饿感再一次将他的理智压倒。
准确来说，本来李恒的人格就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愿望，因此他的理智对这种饥饿本能的对抗意志并不强烈。
想吃就吃呗，吃东西还不好啊。
民以食为天，食物乃是生命之源，吃得多说明身体好。
真正在抵抗这种饥饿感的是另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本能，一种与食欲几乎同样古老的感情。
那是名为恐惧的情绪。
距离这片由数百个小黑洞组成的尸骸遗迹一百光年外，一颗膨胀到比太阳还要大上几倍的漆黑灼热巨蛋内部。
这里黑漆漆一片，唯有一丝丝的蓝白色光芒照亮了这片黑暗的世界。
在这些蓝白色光芒的照耀下，众多黝黑的人形身影在这片比太阳还大的空旷世界之中四处飘荡，数量足有数十亿。
区区数十亿智人大小的生物，对于一个比太阳还大的球体只是沧海一粟。
但这数十亿人的体重却占到了这颗巨蛋的95％。
每一个人的心脏位置都装载着一个不足苹果大小，质量堪比一个月球的夸克引擎。
那些照亮黑暗空间的蓝白色光芒正是它们巨大的质量造成的，弯曲的时空将电磁波拉长。
他们灼热的身体表面温度高达十亿摄氏度，向外散发着波长仅有几皮米的高能伽马射线。
每一个人都堪称是人形超新星，区区智人体型大小的生物，辐射功率却高达太阳光度的数百倍。
被这些人形生物吃剩下来的残余能量，也即是他们体表散发出来的热辐射，会被巨蛋外壳上的众多暗物质生命二次吸收利用。
如果能观察到这些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的生命，就能发现它们布满了整个巨蛋的内壁，像是一只只生存在虫巢内部的小虫子。
在经过这些暗物质生命的第二次转化之后，灼热巨蛋的外壳温度才会降低到百万摄氏度，向宇宙辐射大量x射线。
黑猫出现在了这片空旷的黑暗世界中，完全无视了这里纵横交错的高能伽马射线，嘴角留着口水看向那些飘在空中黑漆漆的人影。
“再吃一个，嗯，就一个。”
难以忍受的强烈饥饿感正在不断催促着他吞吃更多食物。
一个黑影人身体表面的蓝白色光芒突然暗淡，猛烈爆发的辐射压将距离自己几万公里外的同伴都吹飞。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几秒钟内就燃烧殆尽，堪比月球的庞大质量造成的时空扭曲消失无踪。
“呼——”
“不能再吃了。”
“但是好饿……”
巨大的能量在那个漆黑人型生物的转化下，通过信息场化为了能被李恒吞吃的食物。
但体内深处涌出的饥饿感仅仅被略微压下去了一丝，紧接着就以更猛烈的态势卷土重来。
似乎越是吞食，他的饥饿感就越是强烈。
“要不再吃一个？”
“这次一定是最后一个。”
又是一个漆黑人形生物燃尽崩溃，但这并不是终结。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一具具身体接二连三的崩溃。
短短几分钟之内，这颗漆黑巨蛋内部的人形生物就燃尽了百分之一。
相当于一整颗太阳的物质被烧的干干净净，短时间内猛烈释放的能量远超宇宙中的伽玛射线暴。
强作用力材料制作的星球外壳在庞大的能量冲击下再次变形膨胀，变动的质量引起了这片黑暗世界内部明显的引力波动。
嘴角流淌着一丝晶莹的口水，黑猫的四条尾巴扭曲成了一团麻花，体现着主人复杂的心情。
“好饿啊……”
猫爪子向前伸出，反正都已经吃掉了这么多，那干脆把这个发电站也全部吃掉好了。
但紧接着，与食欲同步膨胀的恐惧感制止了他的动作，猫脸上呈现出人性化的纠结表情。
“吃得越多，就越接近死亡。”
“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死，但肯定会死的。”
猫爪子抬起又落下了几次，最后他选择将爪子伸向了自己的脑袋。
一只泛着淡淡白光的手掌从猫耳朵那里探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手臂和身躯。
留着白色短发的女孩看向一脸纠结的四尾黑猫，相当熟练地伸手抹去他嘴角的一丝口水。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做这件事，并且愈发频繁。
“你的饥饿感膨胀的太快了。”
“如果再这样忍耐下去，你或许真的会失控暴走。”
张开嘴巴，尖锐的牙齿抵住女孩的手指，黑猫似乎想要一口将她吃掉。
“啧，肯定是这幅外貌有问题，我要换一个试试。”
黑猫消失，变回人样的李恒维持着高冷的表情，似乎想要以此来压制体内的饥饿感。
可惜，屁用没有。
一丝晶莹的口水再次从嘴角流淌下来，阿基里斯看着李恒这幅饥饿难耐的模样，无奈之余竟也觉得有些好笑。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开始，他就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没想到竟然会意外地败在了自己的食欲之上，甚至到了接近失控的地步。
但是仔细想想，能让这个随意吞噬星系的生命体都无法忍耐的饥饿感，那该是一种何等恐怖的感觉。
再次抬手帮李恒擦去嘴角的一丝口水，阿基里斯问道：
“你确定吃了那个笨蛋神之后会更接近死亡吗？”
以前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如此膨胀的食欲，也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对死亡的恐惧。
李恒点点头道：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可怕的饥饿感，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死亡恐惧感。”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就算当时亲自去触碰黑洞，我也没有一丝会受伤的预感，感觉黑洞和一块普通的大饼没什么两样。”
“但自从见到了这个植物人一样的笨蛋神之后，我的食欲就无可抑制地膨胀，随之而来的则是对死亡的恐惧。”
“一直这样吃下去，我最后一定会死。”
也许他过往的那种惰性就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越是成长，他就越接近死亡。
短短两句话之间，李恒的嘴角又多了一丝晶莹的液体，他看着阿基里斯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喜欢这个女孩，她看起来很好吃。
想把她吃掉。
不是交配意义上的吃掉，而是进食意义上的吃掉。
阿基里斯自然也察觉到了李恒那种不加掩饰的**，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道：
“你不是给自己设定了作为食物的等级吗？你之前把【李恒的记忆】作为最好吃的东西。”
“但很显然，这个设定不怎么好用，并不能抵抗那个笨蛋神对你的吸引力。”
为什么“李恒”这个人格能占到50％以上，成为他的人格主体？
因为李恒吃掉的“李恒”最多。
那些生命发电站里的暗物质生命，大部分都是由他自己的部分记忆构成的，也就是那些体重高达一个月球的漆黑人形生物。
将自己泛着淡淡白光的手臂伸到李恒的面前，阿基里斯微笑着提议道：
“现在加几个新设定，把【我喜欢的阿基里斯的记忆】设定为最好吃，把【李恒的记忆】设定为最难吃。”
“但是，依旧必须让李恒保持为主人格。”
“这样一来，喜欢的人等于最喜欢吃的东西，几个设定相叠加，也许可以让你抑制食欲，对抗那个笨蛋神对你的吸引力。”
其中也有她的私心。
从最开始被捡来的普通食物，到后来跟在他身边的小宠物，再到变成他人格设定中喜欢的人。
她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永恒，化为李恒生命里值得记录的那一部分。
将自己变成他认知中最好吃的食物，这样一来，她就能更多地融入进他的生命。
指尖轻轻抚过李恒的脸颊，阿基里斯将自己的手臂凑到他面前道：
“多相信自己一些，你并不是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控制着的傀儡。”
李恒低头看着面前泛着白光的纤细手臂，略有迟疑地道：
“那我要是把全宇宙的阿基里斯都吃光了怎么办？”
“如果我的食欲膨胀到无限，也许你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现在的这个我，到了那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存在。”
这个宇宙指的不仅仅是可观测宇宙，而是可能存在的各种多元宇宙。
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那是真正的无限。
在无限面前，无论他是吃了一个可观测宇宙还是古戈尔个可观测宇宙，都是零。
当他抵达无限领域，现有的李恒当然就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存在。
虽然他会如何抵达无限领域还完全不知道，但那种必然会死的恐惧感如此清晰。
不是外界的什么威胁，而是来自他这具身体的本能提醒。
他的**在逐渐苏醒，同时他也正在一步步地靠近死亡。
阿基里斯粉红色的眼瞳微微闪烁了两下，紧接着就不甚在意地轻笑道：
“那就吃光好了。”
“反正这个世界上的阿基里斯都是属于你的，全都被你吃掉也算是满足了我们的心愿。”
“真正的成为永不分离的一体，这种关系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如果你从世间消失不见，那我们也跟着你一起消失。”
体内的饥饿感再次上涌，李恒不再犹豫。
“好。”
张口咬住面前的纤细手臂，与白矮星同款的**柔软滑嫩，八千摄氏度的白色光辐射带来淡淡的温热感，口感相当好。
没有什么血腥的十八禁过程，白发女孩的身体就像是破碎的镜子一样寸寸碎裂，从这个黑暗空间中消失无踪。
进食完毕，李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表了餐后感言：
“很好吃，特别的美味。”
吃掉几百颗恒星都没缓解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舒缓，李恒看向那些个飘来飘去傻乎乎的漆黑人形生物。
“就算没有现在的新设定，我自己也不怎么好吃，吃自己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进食的快感。”
“一想到以后还要吃好多个自己，果然食欲一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