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播音室里总是会在一个适逢其会的雨天响起这首歌。
只是听着那轻灵的前奏，她的记忆就会回到高中时代。
易凯蒂合上了手里的书，看向窗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
下着雨的天气，操场上有男孩子牵着女孩子的手，头上披着衣服奔跑。
沉闷的教室里，考试失败后，班主任扯着嗓子在暴骂。
台下的学生们把脸埋在桌子上堆起来的书本后面，隐约能听到女孩子的啜泣。
“怎么有些人连本科线都过不了啊！本科线才400分。”
“400才多分，你们是重点高中!重点高中啊!你们这些人，对得起你们的中考成绩吗？怎么连400分都考不到?”
班主任是个有些肥胖，说话很刻薄的中年油腻男人。
肥大的手在桌子上用力地捶打着，他涨红了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为人师表，还是教语文课的老师。这一刻就像泼妇骂街一样。各种污言秽语和阴阳怪气，伴随着飞溅的唾沫喷出来。
靠近讲台的学生都敢怒不敢言。
易凯蒂不禁皱了皱眉，这老师有些话说得很是尖酸，有些过分了。
当然啦，他说的那部分人依然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能叫醒他们的估计只有地震。
所以没有人理他，倒是那些平时认真学习的人好像代替他们承受了怒火，有点像无妄之灾。
“数学老师说，班上成绩下降了，是因为我们班学习风气太差，就是怪我没有好好管。”
“政治老师说，我们班上的学生不理解题意，语言的理解能力太差。这就是怪我语文没有教好。”
“你们历史老师跟政治老师又是穿一条裤子的。历史考不好，还是怪我。”
“英语考不好，说学生们的语感和语法知识太差，还是怪我啊。”
“就连你们地理老师，那么温和的一個人。都说是我们班上课纪律不好，风气差，所以成绩不好。”
“意思就是我这个班主任不称职，所以还是要怪我!”
“你们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学校的会议上丢了多大的脸?”
班主任活像一头发怒的棕熊，伴随着手掌拍下，讲台上的粉笔灰都被震了起来。
他看向台下，寻找着发泄努力的出气筒。
“你笑什么？”
“林辉，我说的就是你。”
“你是不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林辉嬉皮笑脸，转着笔，对自己不到400分的成绩并不感到羞耻。
“你们这些考不到400分的人，这个月教室里的水，你们负责搬。”
“林辉今天留下来打扫卫生，顺便通知你家长过来，我要和他好好聊聊你的成绩。”
林辉听着班主任的话，不以为然。
反正自己老爸三天两头被叫到学校里，他早就习惯了。
他在学校里典型的坏学生，抽烟、打架、泡妞，样样都沾，令人敬而远之。
笑起来的样子痞痞的，坏坏的，但是又很好看，对待女孩子也很温柔，很像年轻时候的陈冠希。
所以那张脸却又总是出现在很多女孩子的梦里。
就像青春里走出来的坏男孩主角形象。
易凯蒂坐在他的前桌，偶尔也会产生一些遐想，但两个人的话并不太多。
“嗳，hellokitty，作业借我抄抄。”
林辉总是会打着呵欠，伸出手指戳一戳她的后背。
动作很轻，有些痒。
“我不叫hellokitty。”
易凯蒂秀眉一蹙，对于他给自己起绰号这件事很不满。
就因为他起的绰号，导致班上人都这么叫她。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啊。”
“凯蒂这个名字很洋气，发音就像Kitty一样。”
“而且你的性格也像。”
林辉托着腮，微微笑着。
Kitty在英语里意思就是小猫，挺适合她这样可爱的猫系女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少女的眼眸里能映出那男孩的笑容。
林辉歪着头，眨了眨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似乎会说话。
那个笑，并不让人讨厌。
易凯蒂微微嘟着嘴，将自己的英语导学案作业递了过去。
“谢谢，Kitty。”
林辉接过她的英文导学案，麻利地抄了起来。
抄完之后，又赶紧还给了她。
易凯蒂接过自己的导学案。
发现导学案上面的改错题里面，多了一处修改。
很明显的不是她的字迹。
字迹较粗，还是斜体，看起来很有美感，很有古典英语里书写的气质。
一共十处错误，她找出来了九个，还有一个没有找到。
而林辉在Little后面加了一个did。
“为什么要这么改?”
易凯蒂觉得有些奇怪，回眸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否定词放句首，要倒装啊。”
“你是英语课代表，这都不知道吗？”
林辉打着呵欠，淡淡笑着。
易凯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禁有些气恼。
她可是英语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班上公认的好学生，竟然被一个后进生瞧不起了。
“我大意了而已。”
她强撑着自己的骄傲。
但是，后来在做英语的时候，她遇上了不会的题，也会下意识地去问林辉。
“这个改错还有一个，怎么改?”
“这儿加一个that，这不是定语从句，that引导的是同位语从句，所以that不能省略。”
林辉接过试卷，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英语挺不错啊，怎么会考成这样呢？”
易凯蒂觉得有些奇怪，林辉的成绩貌似没那么差的。
“懒得写，累。”
林辉翻了翻白眼，将自己的语文试卷翻了过来，作文那一面是空的，一个字没有。
“对待考试还是要认真点啊。”
易凯蒂皱了皱眉，耐心地教导起来。
林辉只是微笑，听着这个好学生给自己念经，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是这样平凡的。
做不完的真题和试卷、堆得像城堡的书本、臃肿的蓝白色校服、手抖的食堂打饭阿姨、还有不经意间闯入世界的侧脸。
前桌或者后桌有个漂亮女同学或者帅气的男同学，总是想着要是和她（他）当同桌就好了。
结果后来有一天真的成了同桌，就如同彩票中奖了，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林辉和易凯蒂相识相知就是这样。
晚自习时间，用来看电影放松了，放的是电影版的《匆匆那年》。
一大帮子女生哭得不成样子，纷纷拿着纸巾抹着眼泪。
林辉觉得无聊极了，索性戴着耳机听着歌，趴在桌子上睡觉。
易凯蒂倒是很难过，她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女孩子，还很恋爱脑。
总能在脑海里补充一些痛彻心扉的剧情上去。
“别哭啦，傻啦吧唧的。”
林辉看着易凯蒂泛红的眼眶，还有两行泪痕，忍不住笑了笑，递过去两张纸巾。
“真的好虐啊。”
“傻瓜，青春不是这样的。”
林辉安慰着，把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
“你怎么老是摸我头?”
易凯蒂撅着嘴，嘴上有些讨厌。
“因为你真的很可爱啊。”
林辉淡淡笑着。
可爱……
易凯蒂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又不讨厌他摸自己的头了。
晚自习下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两个人很默契地一起走着。
她的步子很慢，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漫长的这楼梯也不太漫长。
楼下的放学潮里，教导主任对着那些牵手的男女主呵斥道:“把手松开!”
两人听到声音，很默契地分开。
林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把牵住易凯蒂的手。
“嗯?”
易凯蒂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那边那个，你在干什么？手给我松开!”
易凯蒂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松开他的手，但林辉却攥得很紧。
“被发现了，快跑!”
林辉大声笑着，往人群里跑去。
易凯蒂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被他牵着手，穿过拥挤的人潮。
出了校门，两人的手终于分开。
易凯蒂回忆着被他牵过手的温热触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辉摸了摸头，似乎也有些尴尬。
两人继续往外走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林辉摸了摸口袋，有些难为情地问道:“你能借我点钱吗？”
话音刚落，他就涨红了脸，男孩子向女孩子借钱，在他看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你是要去网吧吗？”
易凯蒂眨了眨眼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网咖。
“早上上学的时候，看到你从那里出来过。”
林辉的脸更红了，有些窘迫。
“我……莪没钱吃饭了。”
他的声音细若蚊吟。
易凯蒂愣了一会儿，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递给他。
“我的钱也不多，只有一百块，你拿去吃饭吧。”
“如果你要去上网，最好回家多带一件衣服，不要玩一整晚，对身体不好。”
“谢谢。”
林辉听着她的话，嗓子有些干涩，他接过那张纸币，手指都在颤抖着。
“嗯，我走了。”
易凯蒂离开了，林辉看着她踏着昏黄的灯光离开，声音不知怎么的，有些堵得慌。
他拿出手机给网咖里等着他打团的朋友发了消息“今天我不去了。”然后回了家。
家里的灯光还亮着，但只是站在门外，就能听到那房子里尖锐的斥骂声。
他皱了皱眉，还是进去了。
“往赌桌上一坐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是吧？”
“赚了点钱很了不起是吗?家里柴米油盐什么不要钱?”
“像你这么赌，金山银山也要被你败光!”
处于更年期的妈妈不断斥骂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
林父只是默默点了一根烟，不发一言。
林辉顿时感到一阵头大，叹了叹气，出了门，重重地把门关上。
他在有些冷清的街道上走着，灯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不喜欢现在的家庭氛围，每天回到家就是无止境的争吵。
所以他宁愿去网吧过夜，听着那些人打游戏的喧哗声。
“咕噜”
肚子开始抗议，小腹甚至有些疼痛。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崭新的纸币，凯蒂的话语又回荡在耳旁。
“去吃饭吧。如果你要去上网，最好回家多带一件衣服，不要玩一整晚，对身体不好。”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是温和，干净得像没有被这个世界污染过。
让他这个混蛋，竟然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眼泪滴落在了纸币上，林辉轻声呜咽起来。
在来去匆匆的行人不解的眼光里，像个傻瓜一样地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屁大点事，你在矫情什么啊?”
他抹去眼泪，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也是这种矫情到让自己都讨厌的人。
从那一天之后，林辉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她说抽烟不好，他在易凯蒂面前就不抽烟。
她说总是说脏话一点也不绅士，林辉就学着改变自己的谈吐，让自己变得绅士。
她说他不修边幅，他就开始注重打扮。
母亲给了林辉生命，而易凯蒂重塑了他的灵魂。
……
“高三女子组，1500决赛的参赛运动员，请立刻就位。”
广播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响起。
靠近内环的那一条跑道上，易凯蒂换上了运动鞋，戴上了号码布。
在跑道上，看着观众席上的老师和同学，她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不免有些紧张。
她其实并不想参加校运会1500米长跑，但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有人参加才行。
易凯蒂耳根子软，经不起班长的央求，这才代替班级出战。
“预备!”
“跑!”
发令枪响起，女孩们在赛道上一齐奔跑起来。
“Kitty，加油!”
林辉站在终点，偌大的操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每当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易凯蒂听着他的声音，仿佛又有了力气。
倒数第二圈，易凯蒂已经落在了倒数第二名。
她是个不擅长运动的人，坚持跑到了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疲惫不堪，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会摔倒，汗水在红润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额前的几绺发丝被汗水打湿后沾在脸上，略显凌乱，又衬得她那张脸楚楚可怜。
初春时节的桃树开得妖艳，风把花瓣吹得漫天起舞。
雨点一点一滴落在青青草地上，播音室里放着那首《小幸运》。
轻灵的前奏吉他响起，紧接着是很有少女感的哼唱。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下过雨的操场微微湿润，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冷意。
最后一圈，易凯蒂的速度慢了许多。
脸色有些苍白，汗水从脸颊两侧滑落，打湿了衣襟。
在过弯之际，易凯蒂脚下一滑，在跑道上摔了一跤。
“啊！”
她站起身，把手放在膝盖上揉了揉。
塑胶跑道上布满了黑色的橡胶颗粒，膝盖磕在上面，滑动了一段距离，难免有些刺痛。
伤口火辣辣地，像是涂了一片风油精。
她眼眶有些酸涩，正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跟你一起跑!”
他朝她伸出了手。
她抬起头，浮现在眼前的是他痞痞的，有些坏的笑。
“嗯!”
她笃定地点了点头，眼底流露出一丝倔强，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两人一齐奔跑起来。
满世界的大雨滂沱。
……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
“遇见你的注定，oh她会有多幸运。”
下课铃声响起，易凯蒂的思绪缓缓清醒过来。
她收拾好书本，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落了雨的操场，她给林辉发了消息。
“今天我住的城市下了雨，操场上能听到小幸运。”
然后，她一边走，一边等待着林辉的回信，一边编辑消息。
“我很想你。”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准备按下，林辉的消息却在这时发了过来。
“凯蒂，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