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们想想，这是何等的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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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见许多人围过来，往他们目光上瞧，里头只有好奇，便把手放下，问：
“是啊，我刚从人间界过来。”
此话一出，不光是那几人，近处又有三人也起身过来。
二楼桌子有
他们十分有默契，将正中间的桌子椅子搬到边上，留出落脚处。
桌子往边上挤，其他客人们不乐意，问了几句，结果他们也站起来，把桌子往外挪。
一张桌子接着一张，如同受到了潮水冲刷，以李慎为中心散开。
靠窗和靠楼梯一侧的食客们好奇张望，却因离得太远，不明所以，没有起身。
李慎看他们辛勤搬运，而店小二和仆从们却站在一边，也不阻止，心里更加莫名其妙，问：
“他们干啥呢？”
陈峰端着酒杯，反过来露出惊讶表情，说：
“李兄弟，你不是故意让他们知道你是从人间界来的吗？”
“来自人间界是一个秘密？”
“那里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还以为兄弟你是想要他们过来问你问题...”
陈峰把酒杯放下，念起李慎连辟邪派的身份都不愿说，怎么可能做这种“哗众取宠”的事，自然是不了解“来自人间界修仙者”这个事实的分量。
其实他得知李兄弟去过人间界时，也想要问许多东西。
可一来自己本身就亏欠人情，大恩大德记在心里，始终找不到报答方式，再问这问那，不太妥当。
二来还是忌惮人间界，担忧会涉及到李慎兄弟的术法，有窥探之意，自己真心将他当兄弟，不想因为这种事生出间隙。
好色笔说：
“我真的无语，为什么你一出门，就跟男人呆一块，偶尔一个也就算了，现在怎么一大群男人围过来，搞什么？”
李慎说：
“你怎么能老往那儿想？上次不还跟林绿一起做公交车吗？难道...”
许多人围过来，便把话停住，只听刚才那位恭维贾如柏的胖子说：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李慎。”
胖子态度恭敬，说：
“李前辈，您不要误会，我们这样移桌子挪板凳，实在是尊重您，不想让您受委屈，挤人在人群中享用午饭。”
李慎点头，问：
“你为什么叫我李前辈？你能看出我的层次？”
“李前辈您说笑了，我们这些能力低微的修仙者，怎么能知晓您的层次。”
“只是能够前往人间界的修仙者，最差也必须是炼气期起步，不然无法承受住人间界的危险状况。”
“人间界很危险吗？”
胖子不回答，盯着李慎，目光中带有疑惑。
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时有人咳嗽，又很快克制住。
陈峰替他们问道：
“我们都没有去过人间界，对那边知道的很少，但三派长老曾经下令，不让筑基期以下的修仙者传送。”
“炼气期的修仙者就已经足够强大，还不在三派挑选人手的范围，我们猜测那边很危险，但具体怎么危险，却不清楚。”
李慎回忆着仙界和人间界的区别。
自己在人间界安然无恙活到二十岁，从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危险，疾病和意外或许算，仙界人应该也不能避免。
肯定不是那种普通的危险，不然也不需要划定修仙者的层次，决定该不该去人间界。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修仙者无缘无故的厮杀，才是最危险的事情，便跟周围人稍微描述了自己去抓八脚蠕虫怨兽的事情。
众人起初听到修仙者互相争斗，抢夺宝物，还不以为然，直到听见“灵台方寸结界”的名字，才有所反应。
一人问道：
“这个著名的结界，真的只能拉开结界之人死亡，才能解除吗？”
李慎记起那个不停咳嗽很虚弱的男人，被同伴一刀杀了，便说是的。
另一人问：
“那么，人间界修仙者争斗，就必须不死不休吗？”
“我想是的。”
不少人低声议论，从他们的短暂交谈中，李慎得知仙界的修仙者，很少会以命相搏。
修仙之路漫长遥远，没必要因为争斗某样事物丢掉自己性命。
这才符合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
“怨兽很厉害吗？”
李慎说了它鬼魅般的八爪，又说它的速度和力道，至于厉不厉害，他不做评价。
在他看来就很普通，自己就能干掉，如果柳星然来得早一些，没准都不会有人受伤。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就难免有吹嘘的嫌疑。
只说真相：八爪蠕虫，以一己之力，杀了五名炼气期中期的修仙者，他们没有反抗余地。
不断地询问，不断地回答。
渐渐地，连靠窗和靠楼梯的食客也走近。
李慎越是讲述人间界的事情，越发觉他们竟是对那边之事一无所知。
对他来说，来回两个世界仅仅像是下楼到小区逛一圈那么简单，很难相信他们对“近在咫尺”的人间界毫无了解。
许多人问了更具体的东西，包括建筑风格、衣服穿着、出行工具跟一些上下级别关系等等。
因为想要问的实在太多，有人拉了张椅子坐下，接着所有人都效仿着围坐一圈。
李慎凭着记忆，大部分都能回答。
诸如楼房样式这种不好形容的，就只能挠头。
有人问：
“人间界有没有管理修仙者的组织？”
“有，执法宗，应该跟你们仙界一样？”
众人摇头，说他们没有听过执法宗的名字，火旺镇的管理者是剑法三派。
李慎心里一奇，又问：
“那剑法三派归谁管呢？”
“他们是独立的门派，不受任何人约束，但辟邪派跟他们关系密切，很受照顾，所以算半个下属。”
“辟邪派呢，它的上面又是谁？”
得到的回答竟是数十人一齐摇头。
陈峰斟酌道：
“或许有吧，但是我们层次太低，不能让我们知道。”
“但是仙界最高，则是知识六殿。”
他还想说李兄弟你拿着辟邪派门令，应该更清楚，周围太多人，便没有开口。
李慎听到知识六殿是仙界最高的门派，心里一惊，转而又大惑不解，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清楚中层的管理者是谁，总要有人吧，于是换了个问法，道：
“辟邪派在哪里？”
“紫金派在火旺镇正北方向，辟邪派就坐落于紫金派的东北。”
“那里的村镇之类的，是谁在管呢？”
“离得近的嘉良镇，是长银派负责，而其他镇子，离辟邪派近了，应该是它在管理。”
“辟邪派东边是什么？”
众人摇头。
李慎又是一愣。
“那镇子西边，陈家庄再往西，又是哪里？”
“是一片蔓延不知道多远的沼泽地。”
柳星然也这么回答过。
“沼泽地西边呢？”
众人又是摇头。
“紫金派北边是什么？”
众人知道，李慎问的不是村镇的名字，而是村镇外有什么，于是还是摇头。
“火旺镇南边呢？”
众人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李慎望着他们一无所知的脸，不禁内心发毛，问：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没有去过吗？”
陈峰却说：
“因为我们不知道，所以才没有去过。”
“难道你们人间界能够去不知道的地方吗？”
“我...”
李慎心念如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冷静下来，准备好好问问。
“火旺镇南边有镇子是吗？”
“没错，叫鹿鼎镇。”
“那假如你现在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我能走到那里吗？”
陈峰看着李慎苍白的脸，心里也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回答道：
“你走不到。”
“但是鹿鼎镇就在南边。”
“它在，但你不在。”
“那我用“司南”一类的东西，指向南边，一路走，会走到什么地方去呢？”
陈峰不说话了。
旁边有人回道：
“你会死在路上。”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知道鹿鼎镇在哪里。”
李慎喃喃自语：
“不知道的地方就到不了，但是它还在原地？”
众人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少数人点了点头。
李慎胸口隐隐有沉闷的感觉，就好像有大重量的铁块压着，又好像身处高原当中，空气稀薄，怎么也吸不进肺里。
不住在心中发问，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他抬头，问：
“如果不知道就到不了，那你们是怎么能知道鹿鼎镇的存在呢？”
“第一个走到鹿鼎镇的人，是怎么去的？”
陈峰说：
“鹿鼎镇是三派的掌门发现的。”
“他们都是强大无比的修仙者，未知的路途中存在许多危险，都奈何不了他们。”
李慎心中突然宽慰：
“只要实力够强，就能去不知道的地方了吗？”
可众人依旧摇头，摇的幅度比之前还要大些，却没人开口，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李慎看他们挣扎的神色，回想到自己第一次跟学姐到贤者殿山下的事。
那时候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危险和阻碍，完全不符合火旺镇居民口里说的古怪“规则”。
唯一的解释，便是学姐走在前头，用她“强者”的身份为自己踏明了未知的风险。
第二次来火旺镇也是学姐带路，自己跟楼妹妹跟在后面。
贾如柏听说过学姐的名字，也知道贤者殿，刚才听过，这位符箓师是两年前才安排来到火旺镇的...
问：
“你们没有听过执法宗，却知道知识六殿？”
众人“哦”的一声，顿时嘈杂起来，一扫刚才尴尬古怪的气氛。
“哪有人会不知道知识六殿，它们是我们仙界最伟大的门派。”
“贤者殿、轮回殿、逍遥殿、燎原殿、森罗万象殿、兆载永劫殿！”
一人喊着，众人纷纷鼓掌。
李慎问：
“它们的主殿建在哪里呀？”
“这可是大秘密，没人知道。”
他们语气非常轻松，一听就明白，这件事跟“古怪规则”不同，是六殿主动隐藏起来的。
“你们怎么知道知识六殿的呢？”
之前那位“抢”走李慎靠边座位的小马褂食客，也坐在人群中，回答道：
“因为“不知不可达”的规则，就是六殿的前辈们研究出来的。”
胖子补充道：
“六殿里的贤者殿跟森罗万象殿探索出来，然后通力合作，这才开辟了仙界的大部分区域。”
他们越讨论越激烈，口气中无意散发着对知识六殿无与伦比的崇敬之情。
李慎耐心听着，脑中一道灵光闪现。
在人间界人类文明史，自第一个部落诞生之际，世界遵从的便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锋利贝壳、石质小刀、树皮弓箭、铁锤、犁、耙、矛、剑、火药枪、连发机枪、长炮、导弹、原子弹、中子弹、氢弹、轨道空间离子束....
人类制造武器，杀死同类，只为见到死去之人的父母、丈夫妻子、儿女、朋友跪在胜利者的脚下，乖乖献出他们的财宝和粮食。
“绞肉机”下活着的只有权力，以及权力的人类代言人。
李慎读了那么多年书，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类大团体，会以知识作为最终理想。
当别人告诉他，知识六殿是人间界最高级别的修仙门派，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开始他认为六殿，不过是像人间界的制度那样，是权力的陪衬，起码是执法宗的陪衬。
而火旺镇的人告诉他，知识六殿不仅是人间界的学术组织，更是仙界的实际统治者。
而造成人间界历史和仙界历史的迥异的原因，就藏在一句话里。
“不知不可达。”
仙界，拥有知识与智慧，才能见到世界。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便理解了学姐为什么那么热爱知识。
也理解了楼妹妹为什么讨厌专注修行实力的修仙者。
仙界大气中的灵气充盈无比，哪怕是丝毫不会修仙的普通人，都能在无意之间，成为修仙者。
倘若一位修仙者只考虑晋升，收集天材地宝，网罗世间灵气，根本不需要“开疆扩土”，在小范围之中，就能达成梦想，只剩下修炼时间长短一般。
楼妹妹给的评价是：“他们将寿命用在了侵占事上，如同一群只会进食无法排泄的怪物。”
李慎记得很清楚，因为在小家碧玉的楼妹妹嘴里听到这种话，还是相当难得。
现在终于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偏激之语。
仙界不寻求知识，只求晋升，简直就跟画地为牢，自愿成为“养殖动物”一般。
这些想法闪得极快，李慎浑身像触电似的，恍然大悟的感觉不断蔓延，许多不理解的事也渐渐理解了。
转瞬之时，更多的疑惑涌进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