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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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场营销’四个字在九十年代仍旧是一个比较新鲜的词汇，于1993年正式调整为工商管理类的一门专业。
　　营，暂时可以浅淡地理解为提升品牌或是产品知名度，此举BAI时尚并下汉江市的老牌友谊服装厂便是‘营’这步中比较鲜明的典型。
　　这一步的确吸引了不少汉江本地人以及高层的眼光。在全市经济下行，产业衰退的如今，还有企业居然敢勇立潮头吞下一家有欠款、有积压原料的厂子？论谁也无法理解，甚至还有汉江业内人士称做出此种决策的领导者的脑子绝对被门挤了。
　　被门挤了脑袋的领导者邢昭，终于迎来了高三开学一周以来的一天假期。
　　八月底的汉江，暑热渐渐散去，窗外的蝉鸣也几乎听不到了。邢昭家住一楼，他的小卧室外面栽着一排香樟树，作为常绿植物，它的树叶在转秋时节并未有枯黄的迹象。
　　汉江的雨水自邢昭开学便没停过，因此阴雨连绵之下更多的是闷热天气。
　　这几天邢昭在努力跟上学校进度之余，几乎将时间全部奉献给了友谊服装厂的合并上面。合并友谊并非邢昭临时起意，而是在他经过多方考量之后做出的决定。友谊服装厂现下的状况已然无法继续维序，厂长陆金城很清楚，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然是穷途末路，再加上路南村越滚越大的债务难以从中脱身，当有人讲愿意替他还清债务，要求是接下友谊服装厂的一切时，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厂子里的机器年龄老，就算拿去卖也值不了几个钱，而剩下的工人中还欠着2-3个月的工资，本来陆金城有直接宣布倒闭，将老机器直接丢给员工跑路的想法，但有人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他自然是乐意得紧。
　　邢昭这天假期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这几天由于工厂合并的事情，母亲林燕作为车间主任自然是忙了许多，但在百忙之际她仍未忘记尚在高三备战高考的儿子，邢昭刚起床便看到厨房煤气灶上，铝锅中是早饭蒸蛋和牛奶，铁质炒锅里则是她清晨在厨房里咚咚锵锵做的饭菜，为中午准备的。
　　父亲邢建业中午在厂子的灶上吃饭，林燕则在早上出门时便已经带走了提前做好的午饭。状态已经跳至保温档的电饭锅里，米饭尚且温热，邢昭开火将早午饭一块热了热，吃完便踩着自行车出门了。
　　只不过他今天出门之后的方向并不是那个打通了两间厂房的小制衣厂，而是母亲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友谊制衣厂。
　　拿下校服订单之后的这几天，具有多年经验的友谊制衣厂进货选料一气呵成，由于一中学校财务给力，厂子暂时开始缓慢运行。
　　如今BAI所拥有的生产任务对于一家规模相当的服装厂来说并不大，因此邢昭在和张仕雄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将厂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批量生产汉江一中的校服订单，另一部分则接续沪城、鹏城的秋冬季订单。
　　邢昭还是在公司吞下这个厂子之后第一次到来。刚骑到友谊附近，他隔老远就看见谭三清正在正门口前面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等他，瞧见他之后连连招手。今天虽然没太阳出来，但却是汉江连日大雨以来的唯一阴天。
　　这些日子在沪城、鹏城的连日奔波使得老谭肤色黑了不少，邢昭在他身侧缓缓停下，咧嘴一笑打趣道，“再叫你跑几个月市场，估计就成黑人了。”
　　“再跑也黑不着了，南方最晒的日子都过去了。”谭三清说着便要带着邢昭从后门走。
　　此前邢昭都没有听说过这厂子还有后门，他缓慢蹬着车子问：“这门是往哪的？”
　　“我也是前几天过来才知道，工厂高层员工平时都是走后门出去的，大门都是普通员工走的地儿。”
　　两人说着拐过一个弯，当邢昭打量到那扇与工厂大门大小相当，甚至要更精致一些的高层后门，皱眉道：“感觉这门比普通员工的正门还大。”
　　“是啊，陆金城有辆车，天天都搁楼底大院，进出也都是走后门，还专门雇了一保安给他开大门。”谭三清朝前努努嘴，“就那个。”
　　“以后前后门都开，供员工通行，等厂子资金周转过来就扩建一下正门。”
　　说话中间，邢昭见着一个瘦小老头正朝这边看来，见着谭三清便含笑赶紧从门卫室出来，打开后门连连欢迎道，“快请进！谭总今儿没开车？”
　　上次谭三清跟着罗校长行车经过友谊，便让这小老头以为自己有车，他否认道，“我没车。”
　　那老头一脸精明样，“今天不是老总要过来开会么？什么时候到啊？老板开的什么车？好叫我提前有个准备。”
　　估计是摸准了谭三清年纪轻，老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他自然想不到谭三清身侧被他忽略的邢昭便是这偌大企业的掌权者。
　　谭三清正欲介绍，却被邢昭抢了先，“老总今儿从正门进。”
　　老头听完邢昭这个新面孔说的话，便转过头去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谭三清。在他眼里，谭三清是他目前见过的除了厂长张仕雄以外最大的官，受老总调遣，权利大得很！当时原老板陆金城带着人过来巡视厂子的时候可谓是威风十足。
　　谭三清点了点头，表示对邢昭的话赞同，“今天下午开始就开放，和正门一样的作息时间。”
　　末了，邢昭又加了一句，“晚上要为加班员工适当延长开放时间。对于陌生访客做好登记，态度端正。”
　　老头又赶紧打量了邢昭一眼，见他从头到脚都没有所谓的领导气概，但见谭三清对他言听计从模样又有些疑惑，“这位是……”
　　邢昭将车篓里的文件包取出，随意道：“大老板邢总的下属。”
　　老头当即了解过来，也没管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原来是小老总啊！看我这眼神得坏成什么样！”
　　邢昭抬起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今天就是简单过来开个会，不方便让旁人知道。”
　　老头眼珠一转，察言观色多年的他一脸了然，“您放一百个心！我什么都不往外说！就是啊，咱们大老板什么时候过来视察，您有个信儿没？我好做准备。”
　　“邢总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不只有这一家企业，别的你无须多问，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就行了。”邢昭将自行车往门口随意一搁，便跟着谭三清走向四层办公楼。
　　老头见这御前小老总嫌他话多，自然是收住了一肚子恭维的话没再敢问，作为人精，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只不过在心里，他暗自将小老总和谭总做了比较。
　　别看前者年纪比谭总小，说起话来的架子可是比谭总大多了，怎么说呢，谭三清总还带着年轻人的少不更事，心里显然藏不住什么事儿。相比之下小老总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像在业内混了许多年的老油条似的。
　　对此，谭三清也有很深的感触，今天邢昭与老头的对话也是自己学习的过程。跑市场、做调研、出计划他很能干，但是为人处世和人情世故还是欠了不少功夫。
　　“夏艾昨天跟我打电话，她已经到学校报完到安顿好了，等过段日子还有一批秋冬季新货设计稿就给寄回来。友谊自己有两位设计师，做一些改动也能和夏艾对得上号，这下我们倒是方便了不少。”
　　邢昭点点头，转而问他，“旁人都说友谊的新老板这时候吞下友谊是脑子被门挤了，我想听听你怎么看。”
　　谭三清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才组织语言道：“不管外边怎么说，我倒觉得这做法挺明智的。”
　　“我前几年上过市场营销课，这番操作倒是叫我有一种课本照进现实的错觉。”
　　邢昭同他走入办公楼内，边上楼梯边说：“营销二字从来都是分开的。我们之前做好了销，也就是产品，现在我们该转向营了。这只是迈出的第一步，具体怎么实施还要配合政策、市场。”
　　走进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张仕雄在里面等着，邢昭又补充道：“当然，产品是一切发展的根源，这也是我前期不注重营的原因，我们得现有过硬的产品，才敢大张旗鼓地打广告，赚噱头，要不然只是一场空的笑话。”
　　见着邢昭到来，张仕雄连忙起身想要打招呼，却被邢昭抬手打断，他环视周围一圈，“我们换个地方开会。”
　　只有三个人的会，也没必要用这么大的会议室。这会议室还是友谊服装厂巅峰时期为了开会建的，只不过在人员和规模缩减之后一直没怎么用过，张仕雄本来以为今天要开全体中高层的会议才选址在此，结果现在他才得知只有三个人。
　　于是会议室从通体气派的大会议室变到了原先的厂长办公室。
　　谭三清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看见里面的气派的布置便心生感慨，犹记得上次来这里，他还是一副卑微求人的态度，现在已然成为了座上宾。
　　这间办公室是属于邢昭这个实际掌权者的。
　　刚一进门便是沉重的烟气味道扑面而来，谭三清知道邢昭不喜烟味便去打开窗户，张仕雄则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来，这些都是工厂的现状，包括债务和积压的材料、人员信息等等内容。
　　看着谭三清将窗户全部打开，邢昭毫不客气地坐上主位道：“先坐吧，我之前让张厂长准备的材料……？”
　　张仕雄将材料递过去，“这些资料比较全面了，后面那几页是我对咱们厂子未来发展的一些建议，您可以参照着看看。”
　　邢昭接过来端详了一眼，见资料整理得比较有条理，浅翻了几页道：“我们今天这个会议就是为厂子明天的发展做打算。”
　　“全厂上下一共五六百人，其中却有将近百个走后门安排下来的闲职，还有对于管理层数不清的各种福利政策，混乱的奖金制度，这些都是阻碍厂子发展的重要原因。”
　　“第一步，我们要先朝自己开刀。”
　　张仕雄连忙点头，刚才他交上去的材料里面，他自己的建议里就有对于这些沉疴日下的腐朽制度做出的对策，先前他不是没有和陆金城提过，只是对方顾忌太多一直没有采纳。如今邢昭算是空降的老板，和厂子里除了生产部林燕之外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做起事来肯定也是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张叔的想法很不错，刚才我看了你建议里的大概意思，适当缩减虚设岗位，减少厂子无效支出，这一点很值得推崇。”邢昭对着张仕雄点点头。
　　看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老板肯定自己，张仕雄心中的怪异感油然而生，只不过邢昭的下一句话可谓是叫他心生震撼。
　　“只不过，我们既然要朝自己开刀，不如就彻底一点，所有虚设岗位一律取消，首先在管理层进行一次大裁员。”
　　“裁员？”张仕雄睁大眼睛，“一上来就大裁员？这不好吧？”
　　张仕雄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他连忙收回表情，“邢总，这样做工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天天担惊受怕？”
　　邢昭抬起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今天就是简单过来开个会，不方便让旁人知道。”
　　老头眼珠一转，察言观色多年的他一脸了然，“您放一百个心！我什么都不往外说！就是啊，咱们大老板什么时候过来视察，您有个信儿没？我好做准备。”
　　“邢总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不只有这一家企业，别的你无须多问，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就行了。”邢昭将自行车往门口随意一搁，便跟着谭三清走向四层办公楼。
　　老头见这御前小老总嫌他话多，自然是收住了一肚子恭维的话没再敢问，作为人精，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只不过在心里，他暗自将小老总和谭总做了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