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生死抉择
第128章生死抉择
泉州府城的上空，不断有亮光闪动，城池东面的迎春门，北面的朝天门，还有西面的临漳门，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城头上的火炮不断发射，还有大量火枪被用在了大战之中，密集的枪炮声一阵盖过一阵。
清军在迎春门以东的沿海要塞中部署了近千兵马，大量火枪火炮被装备其中，万礼领着大军冲锋了数次都没能突破，如今正在指挥战船上的火炮和清军对轰，迫使城中的蓝拜不断往要塞中增兵。
郑成功交给他的任务主要是牵制住城中的清军主力，干扰蓝拜对局势的判断，同时不断消耗要塞中清军的火力，等到郭廷进入临漳门或者朝天门，主力大军抵达的时候，再里应外合，对泉州府城发起总攻。
与此同时，泉州府城朝天门的城楼上，王强和刘国轩清除了城楼上的那三十几个监视的八旗兵之后，已经带着手下的兵马紧急部署了一上一下两道防御阵线。
他们发动突袭的时候，那些久经战阵的八旗兵也有了准备，没能立即得手，双方在城楼上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混战，最终行动队损失了五人，刘国轩的家丁损失了八人，才得以将这股精悍的八旗兵全部杀死。
但如此一来，最佳的防御部署时间也就错过了，城中严阵以待的清军很快就察觉到了朝天门的异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而城楼上其他并不知情的绿营军士兵在这个过程中根本不能提供什么帮助，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他们大多在看着热闹。
“第一道防线就部署在朝天门大街一百步左右，刘将军派十个家丁督战，我再派十个人协助，在那里可以安排两百多个人，沿途层层阻击。若是最终守不住，就倒下桐油，点燃沿街堆积的柴草，如此一来至少能挡住正面攻来的清军两三刻钟。”王强指着城楼下的街巷，吩咐道。
“蓝拜收缩回去的兵马都是八旗兵和福州来的精锐绿营，战力不容小觑。咱们错过了最佳的部署时间，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第一道防线恐怕还没部署完，清军就赶来了，应该守不了多久。”刘国轩眉头紧皱，蓝拜虽然在部署的过程出了一次烂招，但总体上依旧得力。
“最关键的，还是城楼上的第二道防线，东面的攻势如此猛烈，临漳门又出了乱子，蓝拜手里的兵马就那么多，派不了多少人马过来。如今又是半夜，巷战咱们或许撑不了多久，但是守城，就算是八旗兵来了，没有提前准备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咱们。”
王强点了点头，对着刘国轩道：“第一道防线只要能拖延住清军半个时辰就行，主要还是为部署城墙上的防御争取时间，特别是把那边城墙上的火炮搬到城梯口架好，清军要想重新夺回朝天门，必然要从那里突破，咱们只要在两边的城梯架上两三门弗朗机炮，就不用担心什么八旗精锐了。”
“现在朝天门和临漳门都已经反正，蓝拜肯定不敢再相信城中漳州一系的绿营军。而张世耀如今恐怕也是惶恐不已，在观望局势的变化，随时准备反正。”刘国轩朝着张世耀把守的城门看去，笑着分析道：
“如此一来，蓝拜那狗娘养的能动用的兵马也就减少到了三千多，混乱之中能召集多少还得另外说。那些所谓的八旗精锐，鞑子一个个都宝贝着呢，只要伤亡一大，他们还继不继续攻击就很难说了，咱们守住朝天门完全没有问题。”
王强眼神中露出了欣赏，刘国轩临阵指挥，快速反应的能力非同一般，对人心的掌握和局势的判断也同样不凡。这样的人才，也难怪国姓爷会直接点名要人，甚至交代他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城救人。
“那就按照刘将军的说法来，咱们只要顶着清军的前面几轮攻势，援军就会来了，到时候无论是那些福州绿营，还是八旗鞑子，都挡不住国姓爷的强军。”
“一切听王大人的安排。”刘国轩丝毫没有摆架子，依旧是一副以王强为尊的态度，这让王强心中颇为满意。
两人确定了部署的大致方案之后，随即开始召集人手，高裕生领着十个家丁和十个行动队队员，带着两百多个普通绿营军从城楼上蜂拥而下，朝天门大街两边龚家的几个店铺随即被他们砸开，里面藏着大量一早就准备好的柴草和桐油。
这个时候，泉州府城中央，崇阳门的方向亮起了一片密集的光点，大批清军正顺着宽敞的街道，从那里涌来，而泉州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无数火把的光点正在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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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方站在临漳门的城头上，城中如今一片大乱，曾，孙，龚几家的家丁按照计划四处放火，将城中那些依附于清廷，和他们竞争的对手店铺烧了个遍，无数火头在城中的黑暗中亮起，使得清军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不得不进一步分散。
不同于闹出了巨大动静的朝天门，临漳门当前还没有引起蓝拜的特别关注，或许也是因为朴世用平日里看着就不像是有骨气，敢反正的，蓝拜对他并没有防备，使得陆方得以安然指挥这些绿营军部署好城楼附近的防御。
“大人，援军啥时候能到啊，一会蓝拜若是反应过来了，小的担心......”朴世用眉头紧皱，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开口问了。
“急什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看北面的火光，蓝拜已经带着人去打朝天门了，顾不到咱们这里来。”陆方指了一下北面，朴世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北面光亮大盛，几道无数火把组成的金色长河正在涌向朝天门和东西两侧的城墙，看起来蓝拜似乎是要三路齐攻。
“蓝拜三路齐攻，朝天门那边只有刘国轩一个千总，难说能守得住多久，特别是东西两面的清军，少说也有千人。”朴世用心中还是担心。
“千人？”陆方闻言，心中猛然惊醒，立即朝着东西两面仔细看去，过了一会，他才眯着眼睛骂道：“蓝拜他娘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手里如今也就两三千人，不可能全部派去打朝天门。”
“大人的意思是？”朴世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恐怕东西两路，是来打咱们的，那么多火把，绝对是为了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让咱们分不清他有多少兵马。”陆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不是，咱们也得小心防备，城墙两边必须加强警戒，把城梯上的火炮架到那里去，鞑子若是敢来，就给他们好看。”
朴世用闻言，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手下的兵马战斗力可比不过刘国轩的，若是蓝拜派了八旗兵来，而且真的是两面夹击，能顶的过多久，他心里都没有数。
陆方看出了朴世用脸色不对，心中气得想骂人，他知道朴世用是个怂蛋，但没想到怂成这样，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道：
“咱们有城墙作为倚仗，还怕那点八旗兵？倒是城外护城河边上的那些船，咱们得守住一些，蓝拜若是真的派兵前来，也不一定是来攻城的，他只要烧了那些船和浮桥，同样可以为攻下两个城门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朴世用原本听到陆方说蓝拜不是来攻城的，悬着的心正要一松，结果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要他派兵出城去守住那些搭浮桥的舟船，一脸惊讶的摇头道：“大人，小的手下那些兵，守城都够呛，若是派他们下去守船，恐怕这些不中用的家伙能直接溃逃，还请大人再想想其他法子。”
陆方知道朴世用担心自己的兵马损耗太大，但他其实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若是把对方的家丁和自己的手下都派了出去，守住那些船倒是没问题，可城楼必然就守不住了。可若不是这样，到时候援军来了，还得继续搭浮桥。
“城楼这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陆方先给自己设了一个底线，然后转身走去，盯着城外的方向看了又看，可还是没有援军的任何踪迹。这个时候，南面的大军主力还没到，东面海上已经彻底陷入僵持，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打开局面，而蓝拜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陆方也摸不透对方会出什么招。
“趁着清军还没来，派人去把船送到河对岸，能送多少就送多少，剩下的全部放掉，别让鞑子逮着机会也过了河。”
“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去办。”朴世用终于听到了他心满意足的答案，然后起身便要带着几个家丁下城。
“朴将军，你就不用以身犯险了，城楼中的大局，还得你来主持。”陆方话一出口，几个行动队的队员立刻围了上来，把想要趁机下城，带着家丁渡河脱离险境的朴世用给拦住了。
他知道朴世用心里没底，担心援军最终不能及时赶到，而陆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百里奔袭，途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一迟就有可能是好几个时辰，朴世用的表现更是让他心中不稳，靠这样的人，如何守得住临漳门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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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门大街的街垒上，此时已经杀声震天，一片刀光剑影，数百名士兵分成两团，在街道上相互砍杀，激战正酣的地方不断有人倒下，血流一地。
高裕生指挥着的那两百多个绿营军还没来得及布置完毕，蓝拜派来的八旗兵就杀来了，虽然有家丁和行动队队员约束督战，但这些绿营军对八旗兵的畏惧由来已久，刚一接战就落入了下风，最终还是那十个行动队队员加入了混战，才勉强维持住了局势。
他们退到朝天门大街距离城门只有六十多步的地方，借着那里一个已经用条石和木头搭好的街垒和三门弗朗机炮，勉强顶住了两刻钟，但是损失了三十多人之后，又只能继续往后，且战且退。
刘国轩和王强在城头上看着大街上的混战，都不由得眉头紧皱，他们都低估了这些绿营兵对八旗兵的畏惧。否则，在有双倍家丁督战的情况下，他们打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虽然最终必然还是打不过，但至少也不会那么快便溃败了，此时的情况根本就是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战斗力。
朝天门城外的浮桥早就已经被陈泰撤去，他们倒是省了分兵把守的麻烦，但是以这群绿营军现在的状态，只靠几十个家丁和行动队队员，朝天门能守得住多久，就是大问题了。
“蓝拜这是下了血本了，一下子派了上千兵马过来，让高裕生放火之后，就立即带着人马撤回来，咱们守住城楼便好，再打下去城楼上的军心都要打没了。”王强黑着脸，当机立断道。
刘国轩看着街道上正在从街垒中撤出的大军，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的兵马如此这般表现，必然会影响到他日后在明郑的前途，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大人说的是，守住城楼是最重要的！”
而城下的高裕生听到撤退的军号声在城楼响起，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但军令如山，他也没办法。为了防止大军在被清军追击的过程中溃败，他只能亲自带着家丁和十几个得力的绿营军战兵断后，同时也承担着放火阻敌的任务。
“火种呢？”高裕生退到了泼洒桐油的地方，刚刚对着手下的士兵下令放火掩护，慌乱之际，手下的人一时却找不到火了。
“小，小的也不知道，之前不是小的拿着火种……”那个被高裕生狠狠盯着的绿营兵一脸惊恐地摇头辩解道。
“伱他娘……”高裕生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然后就被两个家丁护着往后退去，清军的追击非常猛烈，就算是刘国轩麾下绿营军的精锐，在如此劣势之下，也难以长时间抵挡。
而高裕生正想着要怎么样点火的时候，东南迎春门的方向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火炮射击声，他听得出那是红夷大炮的声音，然后朝天门朝内的城楼上忽然“嗖嗖”射出了数十支火箭，指挥士兵射箭的人正是刘国轩。
几十支火箭叮叮当当射进了全副武装涌来的清军人群中，箭头上的火焰大部分都很快熄灭，但还是有几支射进了街边的柴草之中，沾了桐油的柴草迅速燃起。几乎只是眨眼间，昏暗的天幕之下，朝天门大街两侧的火势迅速蔓延，犹如两条飞腾而起的暴躁火龙。
高裕生看着原本冲上来的清军在火焰的威胁下大部分都快速退了回去，直接甩开了两个护着他的家丁，从终于找来了一支火把的手下士兵那里接过了火种，然后迅速踏步上前，一刀砍倒了一个冲上来的清兵之后，对着正在后撤的清军骂道：“狗鞑子，看老子不烧死你们。”
等到手下的人退回来之后，他将手中的火把往面前挡在街口的柴草堆一甩，直接点燃了面前的柴草堆，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整个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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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山口一个清军都没有，城里听动静应该是已经打成了一团。”
策马立于山麓北面的郭廷闻声，又抬头朝着东北方向看了看，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泉州城内外无数冒出的火光染成了微黄色。
他一路赶来，路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但是山中行军的速度还是低于预期，这让他颇为着急。原本，郭廷还以为清军会在山口设有兵马防守阻击，心中十分紧张，但万万没想到山口这里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壕沟和几个空无一人的哨卡。
“城里有人过来了吗？”郭廷压了压心中的躁动，看着面前的塘马，沉声问道。
“已经派人去探路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传过来。”那个塘马顿了顿，然后又说道：“属下刚刚也在山腰上看了看，泉州城的北门，南门和东门三处都有枪炮声传出，离那么远都能看到火光，应该是打得挺猛的。”
“派人摸过去，如果有清军的伏路军阻拦，不用管他们，直接冲过去，老子一会带兵收拾他们，记得到河边找找，看看有没有军情司的人。”
郭廷没等到前来联络的人，心中始终觉得不稳，担心贸然出击会中了清军的埋伏。可他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现在本来就是来迟了，城中的局势又不明了，可以说是时间非常紧迫，再等下去极有可能会耽误了军情。
不过，还没等他下完命令，就又有三匹哨马从远处的黑暗中穿出，等到了近前，郭廷才看清了其中一人穿着的是绿营兵的军服，正是城中派来联络的军情司行动队队员。
“现在城中是什么情况，朝天门和临漳门都守住了吗？”那个军情司的行动队队员一靠近，郭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独领一军长途奔袭，自然知道城内大体情况和三路大军齐攻的具体计划。
“俺是临漳门过来的，临漳门应该是守住了，鞑子没有直接来攻城楼，但是派兵出城偷袭了反正的绿营军，河边架浮桥的船大半都被鞑子直接烧了......朝天门，朝天门先和清军干了起来，但是临漳门这边干完了鞑子，那边还没消停，那边俺也不清楚是啥情况。”
“狗日的鞑子，反应还真他娘的快。”郭廷听罢，恨恨地骂了一句。
城中的清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对局势的准确判断，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了主持大局的将领并没有乱了分寸，而且临阵经验丰富。如此一来，他就要重新考虑是从朝天门进城，还是从临漳门进城了。
虽然王强策反了朴世用，临漳门也离晋江河岸更近，如今也在控制之中，而且郑成功给的建议就是从临漳门进城。但现在情况有变，那些清军既然烧了搭浮桥用的舟船，也必然不会直接撤走，从临漳门附近渡河，极有可能会被清军埋伏。
至于临漳门城楼上的守军，应该是没有偷袭这支清军的实力的，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后者烧了这些至关重要的舟船。这也就意味着，临漳门因为清军主将的准确判断，并没有被忽视，随着局势的变化，已经失去了原本作为进城通道的安全性和便捷性。
但问题是，朝天门现在是什么情况，郭廷并不清楚，若是那里已经被清军攻陷，那他此去就是错失战机。而且这是他自己临阵下的决定，他是要为此负主要责任的。而攻打临漳门就算是出了错，也可以将责任推到军情司那边，他不过是按照军令行事。
郭廷心中一时难以抉择，临漳门不可能没有清军伏兵，就算搭起了浮桥，他手下这些身上只披了一件锁子甲的战兵，也很难迅速击败全副武装的清军。可是朝天门不确定性太大了，那里率先起事，吸引了清军的主要攻势，现在应该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他现在不仅要考虑战场局势，也得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此战若是犯了大错，那他在军队中更进一步就没指望了。同样的，若是立下了大功，特别是在朝天门那边，那功劳就几乎是他自己全部占完。
“朝天门是谁守的，有军情司多少人？”郭廷被北面传来的炮声从思考中惊醒，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继续再问。
“那边是刘国轩和王队长。”那个军情司行动队的队员赶紧答道。
“刘国轩......王队长......一个是藩主赏识的，一个是冯参军赏识的......”郭廷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个应该都他娘的是狠人！”
“将军，哪边胜算大？”郭廷身后的一个副将看他犹豫不决，忽然凑过头来问道。
“当然是朝天门！”郭廷直接脱口而出道。
“那咱们还等啥，万一迟了，朝天门就被清军拿下了，那里炮打得那么猛，绝对是清军在猛攻。”那个副将指着北面亮光闪动的天空道。
郭廷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朝天门方向的夜空和其他城门的不同，他刚刚一直被其他事情困扰，一时之间战场判断力大降，甚至是忘记了仗该怎么打。
要知道，他手下的兵马虽然不具备攻城的能力，朝天门的距离也更远，但若是刘国轩和王强撑得住，他完全可以从晋江上游搭浮桥过河。相比起被清军半渡而击，朝天门还要更稳一些。
“传令下去，大军往北走一段，然后找地方渡河，咱们去朝天门。”郭廷朝着身边几个军官和塘马大喝道，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刚刚的那个副将：“还有，你领一个局，多点些火把，记得把声势弄得大大的，从临漳门慢慢搭浮桥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