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泥土之下，湿冷入骨。
死去的老鼠，虫，蛇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牲畜，它们的**腐朽的气息，从地底直灌上来。云沁有些害怕。
”小浩，小浩。“云沁挣开眼，四周很黑，没有声音。她想坐起，可双手之间握着一个很重的重物。这个重物让她支不起身。但这个重物，很长，约莫五指宽。她的手臂伸开，也摸不到这个重物的头尾。
”是慕叔叔的木剑。”
云沁猛然想起。
她双手缓缓放下，将木剑的剑身搁在膝弯里。接着以膝弯为轴，剑柄低低垂在地上，剑尖微微向上斜起。云沁右手按在木剑的正中偏向剑柄的位置，剑向上一戳，剑尖触及坑穴的顶部，碎土碎石掉落下来，一缕残光照进这泥土之下，跟着风也吹了进来。云沁很冷，便是冬日下雪都没这般冷。她将木剑沿着缺口周围一刺，又掉下几块碎泥，碎石。缺口也变得有陶盆那么大。
这地下的坑穴，离地面约莫有四，五尺。云沁在坑穴里，倚着坑穴的四壁，坐起。她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云浩枕在她的身侧，睡得很是香甜。他那么爱闹的一个孩子，哄他入睡，便是一件全家每日的大事。
云沁亲亲揉着弟弟的肩头。
弟弟双手握拳，在云沁的手背上捶来打去，“我，我梦见了大海，我在海上，打坏人。姐姐，我打了一百个坏人，你打了几个”
云浩掰着指头，从一开始，一个一个往下数。数一个，便喊一声，一个坏人。
云浩的手数到十个坏人了，他对着云沁一拍，云沁手一颤，木剑从膝盖上滑落。剑鞘撞向坑爹的岩石，寒光一闪，暗夜化雪，黯然**。
木剑的剑鞘掉下，内里是一把寒刃，如霜如雪。
剑柄上是”凝霜”二字。
它叫凝霜剑，所以，悠悠霜满地。
霜雪里，她看到爹和娘在她的身侧，睡着了一般，苍白的面容。”娘，娘”云沁的泪水落在了娘的手上。泪水晶莹，又从娘的手上掉落进泥里，终于寻不到。
曾经，娘的双手，芊芊绣花，柔柔饭香。现在娘的脸，苍白青紫，不见光华。
爹爹的手放在胸口，以前爹爹一手一个，抱着姐弟两。他们枕在他的胸口，爹爹的胸口，比高山大海还要伟岸。
”娘，我是英雄吗。”小浩的双手去抓娘的衣角。他醒了，问道，姐姐。娘，和爹爹怎么都还睡着。“
”云沁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将云浩的双眼按住，学着陈逊的样子，用力上扬，一下，两下，三下。凝霜剑却纹丝不动。
浩浩不哭，姐姐带你去云栖谷。爹和娘在那里等我们。
你好淘气，一个人和姐姐躲猫猫，躲到这地下。
她咬紧双唇，努力把哭声吞咽至心底。
她想起娘在用力一撞之间，将小小两颗药丸，分别放入姐弟口中。又低声告诉她，沿江去云栖谷。便说，简家对不住她。
姐姐，我来，我来，小浩听到剑的声响，兴奋极了，胖胖的小手握在云沁的手上。
云沁膝弯向内一动，凝霜剑柄低低插入泥地中，她侧身隔在小浩和爹娘间，她除下自己的外衫，撕成两半，盖在爹和娘的脸面上。
姐姐，我来，我要当大侠。
云浩拍着手，双眼一动不动得望着凝霜剑。他极为崇拜故事里的侠客，他不知道，故事里的侠客，又在追寻故事外的红尘。
云沁将把云浩的双手放在剑柄上，她左手握住云浩的手。
将坑穴底部的木剑鞘拾起，站直身子，以剑鞘刺向头顶的缺口。
一下，又一下。
”我听逊大侠，听爹爹讲过江湖上的英雄故事，我知道大侠都是这么挥剑的。云浩说道”凝霜剑在云浩的点点戳戳下，剑声呼呼。
碎石，碎屑，杂草，一点一点落向这个地底的坑穴。
残阳成了血色，她头顶的天空，越来越清晰。
她握着木剑鞘的双手也渗出了血。她抱住弟弟的腰身，将云浩托上地面。云浩双手扒竹洞穴口，问道，我，我饿了，怎么爹和娘都不来找我们吃饭。姐姐。爹和娘是不是有了更小的弟弟妹妹，所以，不要我了。
云沁道，浩浩，好好不听话，爹和娘自然不要你。
那我听话。云浩有些怯生生。他过够了江湖梦，所以，他现在要吃抱了，才能走更远的江湖。
那浩浩先上去，在边上等着姐姐。
好好。
云浩握住一块露出地面的大石，身子一挺，双臂一动，人已站到地面。
浩浩，姐姐很笨，姐姐上不来，你看到大石边上的大树没，你把绳子系在大树上，姐姐就上来了。云沁脱下夹衣，将娘做的夹衣撕成一条一条，又将布条首尾相连，连成四条长绳。
这夹衣是娘亲手做的。夹衣被自己撕碎了，云沁的心也被残阳，被风，被自己撕成一片一片。
汗水和泪水陪着云沁，在越来越寒冷的坑穴中，独对生和死。
两两相依，慕先生教过这个词。
诺大个世界，剩下了姐弟，两两相依。
云沁苦笑，将四条长绳，两两相依，绞成两条麻花绳。
”爹，娘，再见。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云沁在第一条麻花绳对折，在自己腰上打了个结。弯下腰，将麻花绳垂在地上的两截，一左一右系在了木剑上。
弟弟，姐姐现在把麻花绳给你，你把麻花绳系在大树上。
云沁将第二条麻花绳对折，也是先在自己腰上打个结。
弟弟救了姐姐，就是大英雄。
云沁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云浩接过麻花绳，欢欢喜喜得将麻花绳系在了那棵大槐树的树干上。
云沁握着绳子，她用力一爬，半个身子便露出了坑穴，木剑也跟着被拖上了一尺高。
果然能行。
云沁双手再用力一拉，人便匍匐在了洞穴口。
她双手一左一右握住与槐树树干相连的麻花绳，站直身子，将木剑拖出洞口，接着，取下与槐树树干相连的麻花绳。
用力一抬膝盖，双手拉住与木剑相连的麻花绳，木剑缓缓上拉，贴在了云沁的后背。云沁反手在木剑上用麻花绳绕了几圈，将麻花绳牢牢地绑缚在了自己的后背。
姐姐，背着剑，就是女英雄。云浩高兴得拍着手。
云沁擦去他脸上的污泥，道，浩浩，今天真乖，等你长大了，给你背剑。
山间的寒鸦叫了一声，呼唤在外的子女归家。
只是，再也没人喊着小沁，小浩吃饭了。
太阳慢慢落下了，夜好冷，冷得不像春日，像冬日。却不见红梅雪花。
云沁将泥土一捧一捧填回墓穴中，拉着云浩，跪在地上。污泥和污血在她肿胀的手指上，一点一点沁入血脉，好苦。苦到觉不出眼泪的滚烫。
“姐姐，我明明看到娘做了好多好吃的，慕先生，逊伯伯都在，我饿。”云浩指了指家。家明明就在不远处静静得等着他们，可云沁和云浩，等不来家了。
浩浩，姐姐带你去云栖谷吃好吃的。你开不开心
云栖谷？云浩的一双眼睛，眨了眨，双手托着脸。
云沁呼了呼他有些冻僵的脸。
是啊，你乖乖的，姐姐就带你去。
好啊。云浩欢天喜地，他在地上蹦来跳去，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的集镇，现在终于可以去云栖谷看这个江湖了。对于云栖谷的憧憬，让他忘记了饿。五⑧16○.com
木剑很沉，但云浩极为开心，他的双手在这把剑摸来摸去--以往，爹娘是不让自己摸这把剑的。可现在，能哄住他的，便是这把木剑了。
娘呢，爹呢，他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云栖谷。
他们啊，他们和慕先生，逊伯伯先去了，你个小懒猪，睡到现在，你看，你若再睡，姐姐便不带你去了。云沁一只手拉着云浩，一只手托着木剑。
她的眼里泛着泪，可是她失去了哭的勇气。
我是云浩大侠，我要劫富济贫
云沁拉着弟弟手，走向一条从未经历过的路，路的远处，有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未来。
爹，娘，我和弟弟。我们会好好的。
小浩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道，姐姐，我冷，我想爹爹，想娘。小沁握紧了弟弟的手道，不怕，不怕。又寻思着找些野果子来。可目这所及，野草呼呼作响。星星开始眨起了眼睛，天空中亮晶晶。那些夜游的虫儿开始嗡嗡呀呀起来，可又看不清这些虫儿在什么地方。
小浩哭了。云沁在月色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道，娘和爹在天上保佑我们呢，你看，你个天上最亮的星星就是娘和爹。她指了指天上，那个她自己也说不出名字来的星星。她的眼一片朦胧，泪水和星光纠结成一片，什么都分不清了。
姐姐给你讲个故事，云沁把弟弟抱在怀里。但她只记得娘讲故事的时候的音容笑貌，却不太记得一个故事，开始经过结果如何，东讲一段，西讲一个，拼拼凑凑，张冠李戴，一刻不停得挪着步子，哄着云浩。
婆娑国有个王子，他在王宫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他的寝殿，很华丽，但空荡荡的，没有侍女，没有侍卫，只有一位盲眼的婆婆陪着他。他有许多的哥哥和弟弟，但哥哥和弟弟都不喜欢他。他也不恼怒，自己在寝殿里画画。
云沁有点累了，浩浩也睡了。她在自己左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很痛有很清醒，不能睡，一定要到云栖谷。
风更大了，夜更深了，疯长的野草淹没了姐弟两人，天地间，只剩他们了。
”两个小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朦朦胧胧，云沁只听前方有人朝自己喊着。
云浩也醒了，他两个小手在姐姐脖子上了抓了抓，又跳到地上。姐弟俩抬头，只见远处，立着一个粉衣姐姐，高高的个子，右手上垂下一盏莲花。白色的花瓣，花芯是一盏烛灯，亮着白莹莹的光。粉衣姐姐，正朝他们两人招手，又朝他们笑眯眯得喊着。
云沁拉着云浩，怯生生得朝她走去，快要走近时，又围拢过来等一队姐姐，粉衣的，蓝衣的，将姐弟二人围在了中间。
这些姐姐，她们的脸色都好白，身上都有像花儿一般的香气。她们手上的烛灯，照得四周亮闪闪的。
小沁说，我们走迷路了，想讨一口水喝。
一位眼睛圆圆的粉衣姐姐拿出两个白色亮晶晶的小盏儿和一个同样亮晶晶的茶壶出来，紧跟着她后面一位高高的粉衣姐姐，托出了一个盘子，是烧鸡，还有香喷喷的烤饼。
小浩望了望云沁，又低声说道，这是给我的吗？高高的粉衣姐姐点了点头，小浩赶紧踮起脚，又怯生生得抓起了一个烤饼，真的很好吃。小沁从发间拿下一个银簪子放在盘中，道，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个簪子，虽然不值钱，可是我们只有这个了，就算我和弟弟的这一餐费的钱。
一下子，这些姐姐都乐了，眼睛圆圆的姐姐说，不用，不用。另外几个姐姐也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一阵琴声想起，粉衣姐姐和蓝衣姐姐一下子列成了两列，那个眼睛圆圆的姐姐，也拉着姐弟两站在左边一列的队伍前面，轻轻在姐弟两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又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样子。云沁和云浩赶紧把未吃完的烤饼捏在掌心里，又将小手缩到了衣袖里。学这这些姐姐的样子，恭恭敬敬得站好。小沁望见不远处几枝树枝，支着一个不大的白纱帐，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仙女娘娘，金黄的烛火远远映着天上的繁星，伴着如风铃在风中摇曳的吟唱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纱帐被风吹起，轻轻飘荡，坐着的仙女娘娘，衣袂飘飘，轻轻盈盈，一下子就飞到了众人的跟前。小沁不禁啊得赞叹一声，好漂亮的仙女娘娘！她额间一朵银色的桃花钿子，高高的发髻，细细长长的柳叶眉，白纱及地。仙女娘娘缓缓弯腰，一左一右，将姐弟两揽在怀里，道，哪里来的小娃娃。
小浩看着仙女娘娘，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大的，将手中的半个烤饼放到嘴里，费力得咽下肚子，道，我和姐姐，迷路了。我们要去云栖谷，仙女娘娘，你知道怎么走吗？
云栖谷，仙女娘娘的眼睛眨了一下，抚了抚微微飞扬的秀发，又刮了下小浩的鼻子，道这个地方我知道。
她望着姐弟两脸上一块一块的污泥和血迹，拿出一方丝帕，给姐弟轻轻擦去脸上的污泥。她的手像一场风，吹拂过云沁肿胀的手指。云沁手上清清凉凉，转而红肿处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关节被这暖流带动，弯曲几下，疼痛竟然好了很多。
这是仙女娘娘以兰亭赋中的“惠风和畅”之招式，为云沁散去了淤血。她不知武功心法，舒畅中极为感激，“您一定是仙女娘娘下凡”
我，仙女娘娘顿了一下，道。真是两个漂亮的孩子！仙女娘娘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小沁分明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泪水。落寞的神情，是凄楚，也是哀怨。
仙女娘娘，您怎么了？
小浩伸手触向仙女娘娘的泪，像露珠一样的泪，轻轻盈盈。
她握住小浩的小手说道，楚辞，我的楚辞回来了，你愿意跟娘去吗？又是喜悦，又是祈求。
小浩忙摇着头道，仙女娘娘，我不叫楚辞，我叫简云浩。我娘去天上了，那个最亮的星星就是。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太空中那个最亮的星星，可是抬头看看天上，刚刚姐姐说的最亮的星星，早就不知去哪里了。
不，我说是，你便是。仙女娘娘摇了摇头，将姐弟两抱得更紧了。
小沁把未吃完的烤饼放回到盘子里，拉起弟弟的手便走，道，谢谢仙女娘娘的烤饼，我们走了。云浩抓紧了姐姐的手--这身边的草都比他高，他一不留神，便会没在荒草中。草很厚，也很软，云浩的脚踩上去，带着湿湿的泥土，他有些怕，说道，姐姐，我饿。他转头望着仙女娘娘，那个仙女娘娘，哀伤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好像乌云突然散去，月光无暇，满地清辉。她温温和和得对云浩说道，辞儿，辞儿。娘在这呢。辞儿，别怕，娘在的，娘在的。她哭哭笑笑，却难掩清冷凄丽。
可是两人刚走了几步，只觉天旋地转，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云沁伸手揽住小浩的背心，但一下子两人都瘫倒在地。云沁的手枕在小浩脑后，小浩喊着，姐姐，姐姐，不要离开我。他的一双紧紧抓着云沁的胳膊。
仙女娘娘抱起小浩，洁白的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污泥，微笑中滴下一行泪，喃喃道，楚辞，跟娘回家了。她一身风霜流浪天涯，现在，愁云散尽，&"夙愿得偿&"。小浩双拳捶在仙女娘娘的肩头，望向云沁，不要，不要，我要姐姐，姐姐。仙女娘娘拍着他的后背说，辞儿不哭，娘教你兰亭赋。
她又对高高的粉衣姐姐说，离歌，差人送这小妹妹去云栖谷吧。云沁只觉眼前好黑，仿佛又看到了娘在灶间喊着姐弟两，招呼姐弟两睡觉。家里大木床上的被子被太阳晒得软软绵绵得，恩，她一下子跳上床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云沁醒来时，发现正躺着一床白绒绒的狐狸毛毡上，屋子里各样东西都是竹子的，几缕若有若无的水花，轻飘飘得从窗口落入，伴着竹子的清香。床前正坐着一个面容慈祥的婆婆，干干净净的脸上，略微有些湿润的眼眶，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黛青色衣裳，绣着像云朵的图案，黑发如缎。
这是哪里，云沁问道。
那婆婆道，沁儿，沁儿，我的沁儿啊。这是云栖谷，我，我就是崔婆婆啊。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云沁，又伸手去理云沁的头发。念着，好孩子啊，你这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云沁两眼发红，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伏在崔婆婆胸前说，崔婆婆，我爹娘他们都死了。弟弟也被人抱走了。娘说，娘说，简家对不起她。
她是谁？云沁不知道。但“对不起“之外，情，由淡及浓，由浓及淡，浓浓淡淡里的人事沧桑，经历过的人也许从未清醒，从未放下。又岂是一个孩子能理解的。便只好一遍一遍重复着娘的话。
崔婆婆的泪也簌簌得流了下来，她指了指屋子。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婆婆给你做主啊。喜欢什么，都和婆婆说。婆婆这啊，啥都有。婆婆再着那个朱翁给你做些衣裳，还有啊，我们先把饭吃了。我的沁儿啊，这一路可有伤着啊。
她对着门外拍了拍手，只见蹬蹬瞪一阵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双手扒拉着门框，前前后后荡了几下，又一跳一跳得蹦到床前，作了个揖，抬头，黑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云沁。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白色猿猴，穿了一身小孩的绿底子红花衣裳。崔婆婆指了指那猿猴，对云沁道，这是我们谷中养着的猴儿。唤做云栖灵猴，是我们那管家擒虎伯伯养着的。一共有五个，今天是这个小五当班。
听到小五两个字，这个小猴儿托着腮，摸了摸云沁的额头，又叽叽喳喳，一左一右蹦跳着转圈。云沁也摸了摸小猴的额头道，小猴儿，我叫云沁。小猴的额头毛绒绒的，这么一摸，它的双手捂住了双眼，在挣开的指缝中看着云沁，但它马上摇了摇头。崔婆婆道，他说，他叫小五儿，不叫小猴儿。你叫他小猴儿，他说，云沁姐姐说得不对。
云沁点了点头，说，小五儿好。那猴儿扬起脸，伸出手，握住了云沁的右手。崔婆婆道，沁儿，这是小五欢迎你呢。小五儿，赶紧给这小姐姐弄些好吃的，把我们灶上好吃的都拿上来。那小猴儿点了点头，一转身，拿尾巴蹭了蹭云沁的手心儿，一溜小跑出了房门。。
崔婆婆拉着云沁坐到梳妆台前，这是个大大的铜镜子，镜前放了好几个精致的木盒，银盒，铜盒。崔婆婆拿起梳子，给云沁梳着发髻，道，两天前，有个粉衣姑娘把你放在家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看了她写的字条，知道你就是我的云沁啊。她眼中甚是怜惜，又叹道，你和南儿媳妇长得可得真像。
她说有个姑娘，简云沁自然明白，是那个唤作离歌的粉衣姑娘。便把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讲与崔婆婆听，她哭得断断续续，崔婆婆也跟着哭得断断续续。她给云沁簪上一只玉簪子，道，沁儿，这个簪子，是婆婆给你的礼物。我们先把饭吃了，以后，就是婆婆给你做主。有了婆婆的这一双手啊，谁都欺负不了我们沁儿。
说话间，屋内踢踢踏踏一阵响，五个白猿猴当当当得将一桌饭菜都摆在了桌上，又一字儿站好，围成一圈，嘴里叽叽喳喳。一会儿，这几个攀上了房梁，倒仰着身子，作着猴子捞月，那几个学着人舞剑的样子，嘻嘻哈哈，好闹腾的样子。
崔婆婆拉着云沁，将一双竹筷子递给她，道，我的沁儿，我们吃饭了。吃饭了。吃饱了我们才能长大。她笑眯眯得，将一块肉夹道了云沁的碗里。云沁双手捧着碗，对崔婆婆道，婆婆，我一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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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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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慕叔叔的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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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下的坑穴，离地面约莫有四，五尺。云沁在坑穴里，倚着坑穴的四壁，坐起。她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云浩枕在她的身侧，睡得很是香甜。他那么爱闹的一个孩子，哄他入睡，便是一件全家每日的大事。
云沁亲亲揉着弟弟的肩头。
弟弟双手握拳，在云沁的手背上捶来打去，“我，我梦见了大海，我在海上，打坏人。姐姐，我打了一百个坏人，你打了几个”
云浩掰着指头，从一开始，一个一个往下数。数一个，便喊一声，一个坏人。
云浩的手数到十个坏人了，他对着云沁一拍，云沁手一颤，木剑从膝盖上滑落。剑鞘撞向坑爹的岩石，寒光一闪，暗夜化雪，黯然**。
木剑的剑鞘掉下，内里是一把寒刃，如霜如雪。
剑柄上是”凝霜”二字。
它叫凝霜剑，所以，悠悠霜满地。
霜雪里，她看到爹和娘在她的身侧，睡着了一般，苍白的面容。”娘，娘”云沁的泪水落在了娘的手上。泪水晶莹，又从娘的手上掉落进泥里，终于寻不到。
曾经，娘的双手，芊芊绣花，柔柔饭香。现在娘的脸，苍白青紫，不见光华。
爹爹的手放在胸口，以前爹爹一手一个，抱着姐弟两。他们枕在他的胸口，爹爹的胸口，比高山大海还要伟岸。
”娘，我是英雄吗。”小浩的双手去抓娘的衣角。他醒了，问道，姐姐。娘，和爹爹怎么都还睡着。“
”云沁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将云浩的双眼按住，学着陈逊的样子，用力上扬，一下，两下，三下。凝霜剑却纹丝不动。
浩浩不哭，姐姐带你去云栖谷。爹和娘在那里等我们。
你好淘气，一个人和姐姐躲猫猫，躲到这地下。
她咬紧双唇，努力把哭声吞咽至心底。
她想起娘在用力一撞之间，将小小两颗药丸，分别放入姐弟口中。又低声告诉她，沿江去云栖谷。便说，简家对不住她。
姐姐，我来，我来，小浩听到剑的声响，兴奋极了，胖胖的小手握在云沁的手上。
云沁膝弯向内一动，凝霜剑柄低低插入泥地中，她侧身隔在小浩和爹娘间，她除下自己的外衫，撕成两半，盖在爹和娘的脸面上。
姐姐，我来，我要当大侠。
云浩拍着手，双眼一动不动得望着凝霜剑。他极为崇拜故事里的侠客，他不知道，故事里的侠客，又在追寻故事外的红尘。
云沁将把云浩的双手放在剑柄上，她左手握住云浩的手。
将坑穴底部的木剑鞘拾起，站直身子，以剑鞘刺向头顶的缺口。
一下，又一下。
”我听逊大侠，听爹爹讲过江湖上的英雄故事，我知道大侠都是这么挥剑的。云浩说道”凝霜剑在云浩的点点戳戳下，剑声呼呼。
碎石，碎屑，杂草，一点一点落向这个地底的坑穴。
残阳成了血色，她头顶的天空，越来越清晰。
她握着木剑鞘的双手也渗出了血。她抱住弟弟的腰身，将云浩托上地面。云浩双手扒竹洞穴口，问道，我，我饿了，怎么爹和娘都不来找我们吃饭。姐姐。爹和娘是不是有了更小的弟弟妹妹，所以，不要我了。
云沁道，浩浩，好好不听话，爹和娘自然不要你。
那我听话。云浩有些怯生生。他过够了江湖梦，所以，他现在要吃抱了，才能走更远的江湖。
那浩浩先上去，在边上等着姐姐。
好好。
云浩握住一块露出地面的大石，身子一挺，双臂一动，人已站到地面。
浩浩，姐姐很笨，姐姐上不来，你看到大石边上的大树没，你把绳子系在大树上，姐姐就上来了。云沁脱下夹衣，将娘做的夹衣撕成一条一条，又将布条首尾相连，连成四条长绳。
这夹衣是娘亲手做的。夹衣被自己撕碎了，云沁的心也被残阳，被风，被自己撕成一片一片。
汗水和泪水陪着云沁，在越来越寒冷的坑穴中，独对生和死。
两两相依，慕先生教过这个词。
诺大个世界，剩下了姐弟，两两相依。
云沁苦笑，将四条长绳，两两相依，绞成两条麻花绳。
”爹，娘，再见。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云沁在第一条麻花绳对折，在自己腰上打了个结。弯下腰，将麻花绳垂在地上的两截，一左一右系在了木剑上。
弟弟，姐姐现在把麻花绳给你，你把麻花绳系在大树上。
云沁将第二条麻花绳对折，也是先在自己腰上打个结。
弟弟救了姐姐，就是大英雄。
云沁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云浩接过麻花绳，欢欢喜喜得将麻花绳系在了那棵大槐树的树干上。
云沁握着绳子，她用力一爬，半个身子便露出了坑穴，木剑也跟着被拖上了一尺高。
果然能行。
云沁双手再用力一拉，人便匍匐在了洞穴口。
她双手一左一右握住与槐树树干相连的麻花绳，站直身子，将木剑拖出洞口，接着，取下与槐树树干相连的麻花绳。
用力一抬膝盖，双手拉住与木剑相连的麻花绳，木剑缓缓上拉，贴在了云沁的后背。云沁反手在木剑上用麻花绳绕了几圈，将麻花绳牢牢地绑缚在了自己的后背。
姐姐，背着剑，就是女英雄。云浩高兴得拍着手。
云沁擦去他脸上的污泥，道，浩浩，今天真乖，等你长大了，给你背剑。
山间的寒鸦叫了一声，呼唤在外的子女归家。
只是，再也没人喊着小沁，小浩吃饭了。
太阳慢慢落下了，夜好冷，冷得不像春日，像冬日。却不见红梅雪花。
云沁将泥土一捧一捧填回墓穴中，拉着云浩，跪在地上。污泥和污血在她肿胀的手指上，一点一点沁入血脉，好苦。苦到觉不出眼泪的滚烫。
“姐姐，我明明看到娘做了好多好吃的，慕先生，逊伯伯都在，我饿。”云浩指了指家。家明明就在不远处静静得等着他们，可云沁和云浩，等不来家了。
浩浩，姐姐带你去云栖谷吃好吃的。你开不开心
云栖谷？云浩的一双眼睛，眨了眨，双手托着脸。
云沁呼了呼他有些冻僵的脸。
是啊，你乖乖的，姐姐就带你去。
好啊。云浩欢天喜地，他在地上蹦来跳去，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的集镇，现在终于可以去云栖谷看这个江湖了。对于云栖谷的憧憬，让他忘记了饿。五⑧16○.com
木剑很沉，但云浩极为开心，他的双手在这把剑摸来摸去--以往，爹娘是不让自己摸这把剑的。可现在，能哄住他的，便是这把木剑了。
娘呢，爹呢，他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云栖谷。
他们啊，他们和慕先生，逊伯伯先去了，你个小懒猪，睡到现在，你看，你若再睡，姐姐便不带你去了。云沁一只手拉着云浩，一只手托着木剑。
她的眼里泛着泪，可是她失去了哭的勇气。
我是云浩大侠，我要劫富济贫
云沁拉着弟弟手，走向一条从未经历过的路，路的远处，有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未来。
爹，娘，我和弟弟。我们会好好的。
小浩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道，姐姐，我冷，我想爹爹，想娘。小沁握紧了弟弟的手道，不怕，不怕。又寻思着找些野果子来。可目这所及，野草呼呼作响。星星开始眨起了眼睛，天空中亮晶晶。那些夜游的虫儿开始嗡嗡呀呀起来，可又看不清这些虫儿在什么地方。
小浩哭了。云沁在月色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道，娘和爹在天上保佑我们呢，你看，你个天上最亮的星星就是娘和爹。她指了指天上，那个她自己也说不出名字来的星星。她的眼一片朦胧，泪水和星光纠结成一片，什么都分不清了。
姐姐给你讲个故事，云沁把弟弟抱在怀里。但她只记得娘讲故事的时候的音容笑貌，却不太记得一个故事，开始经过结果如何，东讲一段，西讲一个，拼拼凑凑，张冠李戴，一刻不停得挪着步子，哄着云浩。
婆娑国有个王子，他在王宫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他的寝殿，很华丽，但空荡荡的，没有侍女，没有侍卫，只有一位盲眼的婆婆陪着他。他有许多的哥哥和弟弟，但哥哥和弟弟都不喜欢他。他也不恼怒，自己在寝殿里画画。
云沁有点累了，浩浩也睡了。她在自己左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很痛有很清醒，不能睡，一定要到云栖谷。
风更大了，夜更深了，疯长的野草淹没了姐弟两人，天地间，只剩他们了。
”两个小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朦朦胧胧，云沁只听前方有人朝自己喊着。
云浩也醒了，他两个小手在姐姐脖子上了抓了抓，又跳到地上。姐弟俩抬头，只见远处，立着一个粉衣姐姐，高高的个子，右手上垂下一盏莲花。白色的花瓣，花芯是一盏烛灯，亮着白莹莹的光。粉衣姐姐，正朝他们两人招手，又朝他们笑眯眯得喊着。
云沁拉着云浩，怯生生得朝她走去，快要走近时，又围拢过来等一队姐姐，粉衣的，蓝衣的，将姐弟二人围在了中间。
这些姐姐，她们的脸色都好白，身上都有像花儿一般的香气。她们手上的烛灯，照得四周亮闪闪的。
小沁说，我们走迷路了，想讨一口水喝。
一位眼睛圆圆的粉衣姐姐拿出两个白色亮晶晶的小盏儿和一个同样亮晶晶的茶壶出来，紧跟着她后面一位高高的粉衣姐姐，托出了一个盘子，是烧鸡，还有香喷喷的烤饼。
小浩望了望云沁，又低声说道，这是给我的吗？高高的粉衣姐姐点了点头，小浩赶紧踮起脚，又怯生生得抓起了一个烤饼，真的很好吃。小沁从发间拿下一个银簪子放在盘中，道，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个簪子，虽然不值钱，可是我们只有这个了，就算我和弟弟的这一餐费的钱。
一下子，这些姐姐都乐了，眼睛圆圆的姐姐说，不用，不用。另外几个姐姐也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一阵琴声想起，粉衣姐姐和蓝衣姐姐一下子列成了两列，那个眼睛圆圆的姐姐，也拉着姐弟两站在左边一列的队伍前面，轻轻在姐弟两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又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样子。云沁和云浩赶紧把未吃完的烤饼捏在掌心里，又将小手缩到了衣袖里。学这这些姐姐的样子，恭恭敬敬得站好。小沁望见不远处几枝树枝，支着一个不大的白纱帐，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仙女娘娘，金黄的烛火远远映着天上的繁星，伴着如风铃在风中摇曳的吟唱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纱帐被风吹起，轻轻飘荡，坐着的仙女娘娘，衣袂飘飘，轻轻盈盈，一下子就飞到了众人的跟前。小沁不禁啊得赞叹一声，好漂亮的仙女娘娘！她额间一朵银色的桃花钿子，高高的发髻，细细长长的柳叶眉，白纱及地。仙女娘娘缓缓弯腰，一左一右，将姐弟两揽在怀里，道，哪里来的小娃娃。
小浩看着仙女娘娘，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大的，将手中的半个烤饼放到嘴里，费力得咽下肚子，道，我和姐姐，迷路了。我们要去云栖谷，仙女娘娘，你知道怎么走吗？
云栖谷，仙女娘娘的眼睛眨了一下，抚了抚微微飞扬的秀发，又刮了下小浩的鼻子，道这个地方我知道。
她望着姐弟两脸上一块一块的污泥和血迹，拿出一方丝帕，给姐弟轻轻擦去脸上的污泥。她的手像一场风，吹拂过云沁肿胀的手指。云沁手上清清凉凉，转而红肿处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关节被这暖流带动，弯曲几下，疼痛竟然好了很多。
这是仙女娘娘以兰亭赋中的“惠风和畅”之招式，为云沁散去了淤血。她不知武功心法，舒畅中极为感激，“您一定是仙女娘娘下凡”
我，仙女娘娘顿了一下，道。真是两个漂亮的孩子！仙女娘娘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小沁分明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泪水。落寞的神情，是凄楚，也是哀怨。
仙女娘娘，您怎么了？
小浩伸手触向仙女娘娘的泪，像露珠一样的泪，轻轻盈盈。
她握住小浩的小手说道，楚辞，我的楚辞回来了，你愿意跟娘去吗？又是喜悦，又是祈求。
小浩忙摇着头道，仙女娘娘，我不叫楚辞，我叫简云浩。我娘去天上了，那个最亮的星星就是。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太空中那个最亮的星星，可是抬头看看天上，刚刚姐姐说的最亮的星星，早就不知去哪里了。
不，我说是，你便是。仙女娘娘摇了摇头，将姐弟两抱得更紧了。
小沁把未吃完的烤饼放回到盘子里，拉起弟弟的手便走，道，谢谢仙女娘娘的烤饼，我们走了。云浩抓紧了姐姐的手--这身边的草都比他高，他一不留神，便会没在荒草中。草很厚，也很软，云浩的脚踩上去，带着湿湿的泥土，他有些怕，说道，姐姐，我饿。他转头望着仙女娘娘，那个仙女娘娘，哀伤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好像乌云突然散去，月光无暇，满地清辉。她温温和和得对云浩说道，辞儿，辞儿。娘在这呢。辞儿，别怕，娘在的，娘在的。她哭哭笑笑，却难掩清冷凄丽。
可是两人刚走了几步，只觉天旋地转，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云沁伸手揽住小浩的背心，但一下子两人都瘫倒在地。云沁的手枕在小浩脑后，小浩喊着，姐姐，姐姐，不要离开我。他的一双紧紧抓着云沁的胳膊。
仙女娘娘抱起小浩，洁白的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污泥，微笑中滴下一行泪，喃喃道，楚辞，跟娘回家了。她一身风霜流浪天涯，现在，愁云散尽，&"夙愿得偿&"。小浩双拳捶在仙女娘娘的肩头，望向云沁，不要，不要，我要姐姐，姐姐。仙女娘娘拍着他的后背说，辞儿不哭，娘教你兰亭赋。
她又对高高的粉衣姐姐说，离歌，差人送这小妹妹去云栖谷吧。云沁只觉眼前好黑，仿佛又看到了娘在灶间喊着姐弟两，招呼姐弟两睡觉。家里大木床上的被子被太阳晒得软软绵绵得，恩，她一下子跳上床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云沁醒来时，发现正躺着一床白绒绒的狐狸毛毡上，屋子里各样东西都是竹子的，几缕若有若无的水花，轻飘飘得从窗口落入，伴着竹子的清香。床前正坐着一个面容慈祥的婆婆，干干净净的脸上，略微有些湿润的眼眶，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黛青色衣裳，绣着像云朵的图案，黑发如缎。
这是哪里，云沁问道。
那婆婆道，沁儿，沁儿，我的沁儿啊。这是云栖谷，我，我就是崔婆婆啊。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云沁，又伸手去理云沁的头发。念着，好孩子啊，你这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云沁两眼发红，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伏在崔婆婆胸前说，崔婆婆，我爹娘他们都死了。弟弟也被人抱走了。娘说，娘说，简家对不起她。
她是谁？云沁不知道。但“对不起“之外，情，由淡及浓，由浓及淡，浓浓淡淡里的人事沧桑，经历过的人也许从未清醒，从未放下。又岂是一个孩子能理解的。便只好一遍一遍重复着娘的话。
崔婆婆的泪也簌簌得流了下来，她指了指屋子。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婆婆给你做主啊。喜欢什么，都和婆婆说。婆婆这啊，啥都有。婆婆再着那个朱翁给你做些衣裳，还有啊，我们先把饭吃了。我的沁儿啊，这一路可有伤着啊。
她对着门外拍了拍手，只见蹬蹬瞪一阵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双手扒拉着门框，前前后后荡了几下，又一跳一跳得蹦到床前，作了个揖，抬头，黑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云沁。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白色猿猴，穿了一身小孩的绿底子红花衣裳。崔婆婆指了指那猿猴，对云沁道，这是我们谷中养着的猴儿。唤做云栖灵猴，是我们那管家擒虎伯伯养着的。一共有五个，今天是这个小五当班。
听到小五两个字，这个小猴儿托着腮，摸了摸云沁的额头，又叽叽喳喳，一左一右蹦跳着转圈。云沁也摸了摸小猴的额头道，小猴儿，我叫云沁。小猴的额头毛绒绒的，这么一摸，它的双手捂住了双眼，在挣开的指缝中看着云沁，但它马上摇了摇头。崔婆婆道，他说，他叫小五儿，不叫小猴儿。你叫他小猴儿，他说，云沁姐姐说得不对。
云沁点了点头，说，小五儿好。那猴儿扬起脸，伸出手，握住了云沁的右手。崔婆婆道，沁儿，这是小五欢迎你呢。小五儿，赶紧给这小姐姐弄些好吃的，把我们灶上好吃的都拿上来。那小猴儿点了点头，一转身，拿尾巴蹭了蹭云沁的手心儿，一溜小跑出了房门。。
崔婆婆拉着云沁坐到梳妆台前，这是个大大的铜镜子，镜前放了好几个精致的木盒，银盒，铜盒。崔婆婆拿起梳子，给云沁梳着发髻，道，两天前，有个粉衣姑娘把你放在家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看了她写的字条，知道你就是我的云沁啊。她眼中甚是怜惜，又叹道，你和南儿媳妇长得可得真像。
她说有个姑娘，简云沁自然明白，是那个唤作离歌的粉衣姑娘。便把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讲与崔婆婆听，她哭得断断续续，崔婆婆也跟着哭得断断续续。她给云沁簪上一只玉簪子，道，沁儿，这个簪子，是婆婆给你的礼物。我们先把饭吃了，以后，就是婆婆给你做主。有了婆婆的这一双手啊，谁都欺负不了我们沁儿。
说话间，屋内踢踢踏踏一阵响，五个白猿猴当当当得将一桌饭菜都摆在了桌上，又一字儿站好，围成一圈，嘴里叽叽喳喳。一会儿，这几个攀上了房梁，倒仰着身子，作着猴子捞月，那几个学着人舞剑的样子，嘻嘻哈哈，好闹腾的样子。
崔婆婆拉着云沁，将一双竹筷子递给她，道，我的沁儿，我们吃饭了。吃饭了。吃饱了我们才能长大。她笑眯眯得，将一块肉夹道了云沁的碗里。云沁双手捧着碗，对崔婆婆道，婆婆，我一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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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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