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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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杜克卡奥第三次试图与德雷克取得联系了。
    第一次，杜克卡奥的车队刚刚抵达乌泽里斯时，德雷克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乌泽里斯的各个豪商，土著龙头都有出席——但欢迎会，却是由他的独子主持。
    “父亲大人突染恶疾，不能出席，还请将军大人见谅。”
    辉煌灯火中，肯戈.德雷克如是说道。
    第二次会面也因为这个理由取消了。
    如今是第三次。
    “无论德雷克得了什么样的病患，我今天都要见到他，肯戈。”
    矮小的杜克卡奥将军声如寒铁，意似坚钢。刚刚成年的肯戈张了张嘴，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从嘴巴里说出来，杜克卡奥的飞刀就稳稳的钉在了他身后的椅背上。飞刀距离他的侧脸，不到一指宽。左右侍卫甚至都没有看清飞刀来时的影子！
    “想清楚，再回答我。”
    杜克卡奥说道。
    肯戈吞了一口口水，茫然的点了点头：“好的，我带您去，将军大人。”
    杜克卡奥扭过头去，对着身后始终戴着兜帽的亲随说道：“通知夫人和小姐，我会晚一点回去。”亲随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将军大人。”
    走在前面的肯戈看到他屏退亲随的行为，不由得开口解释道：“我的父亲确实得了很严重的病症……嗨，我说了您也不信，您且随我来吧。”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垮塌了下来。
    走过十来道狭长的走廊，路过数十名警卫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德雷克的房间外。
    “咚——咚咚。”
    一长两短，十分规矩。
    杜克卡奥心想：“这是个有规矩的小子。”
    肯戈在规规矩矩的敲完门之后，大声的通传道：“父亲大人，杜克卡奥将军执意要见您！”
    “进来吧，不要失礼，肯戈。”
    虚弱的声音从门后面传出，却依然大到足够让人听见——应该是用了什么扩音魔法之类的东西吧——杜克卡奥一把推开了大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昏暗，是这个房间带给杜克卡奥的第一印象。绛紫色的窗帘严严实实的将阳光遮挡在了窗外，几点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墙面上的油画和挂件，都显得十分的狰狞。
    德雷克看上去确实非常的虚弱。他躺在房间最北端的大床上，厚实的被褥盖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他的头在外面。作为一个海港城市来说，乌泽里斯的气候远远还没阴冷到需要盖被子的份上。
    杜克卡奥走近了，嘴巴里发出关切的问候声：
    “德雷克，我的朋友，我没想到你会病得这样严重！你还好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他一面笑，一面盯着德雷克的脸庞，试图从他的表情里阅读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并没有。
    虚弱的德雷克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乌鸦。”
    他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就像是那个寓言故事里说的一样，麦田的上空飞满了乌鸦，他们吃掉了农民自愿献上的血肉，然后为他们杀光了强征赋税的军人……”
    杜克卡奥眉毛一跳，感觉到他话里有话。
    这是个诺克萨斯境内广为流传的寓言，一个农夫，被军人强征赋税之后，将血肉献祭给了未知的魔神，招惹来黑色的死神乌鸦，为他复仇的故事。他杜克卡奥不就是来收赋税的吗?这条老狗在诅咒我？他居然有这个胆子？？
    杜克卡奥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要多想，我的将军。”
    德雷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我命不久矣了，税金…税金肯戈会如数缴纳的，我没有指摘您的意思。”
    病卧在床榻上的德雷克试图从被褥里挣扎着坐起来。杜克卡奥坐到了他的身旁，脸上再也没有了虚伪客套的笑容——当他听到赋税会如数上缴之后，他清楚的知道了，眼前这条老狗，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只有要死的人，才会想着把生平的积蓄都拿出来，为自己的后代买一个平安。
    “我真的看到了乌鸦，将军！”
    德雷克的手，紧紧的抓在杜克卡奥的手臂上。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干枯，布满褶皱，还带着大块大块的不祥的黑色斑点！
    杜克卡奥脱口而出道：“费德提克！”
    “你知道这个名字？？”
    德雷克嘶哑着喊道：“是你把他带来的吗，将军！？我愿意上缴所有的税金，只求你放过我……”
    杜克卡奥摇了摇头，转向了愣在他身后的肯戈。
    “我保他一个平安，德雷克。”他又朝着行将就木的德雷克道：“苍白玫瑰要你的命，我救不了你。”
    剧烈挣扎的德雷克听到‘苍白的玫瑰’这个名字之后，终于放弃了挣扎。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了出来，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
    “是‘女士’啊……”他喃喃的说道，脸上畏惧的表情，渐渐的变成了笑容：“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告诉我，你要我死呢？”
    “我可以啊，女士……”
    “我可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窗外响起了鸦群翱翔的声音！
    肯戈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手指伸到了德雷克的鼻端，整个人如遭雷击！
    死了！
    “父亲！”
    肯戈扯着嗓子干嚎了一声之后，整个人像是胃部受到了重击一样，虾米似的蜷起了身子，跪倒在德雷克的床边，脸上涕泪横流。杜克卡奥走到窗户边上，一把将绛紫色的窗帘拉开，露出了外面飞翔的鸦群，和稀疏的阳光。
    “这些扁毛畜生，果然是死神的宠儿啊。”
    杜克卡奥喃喃道：
    “你安排费德提克杀掉德雷克，是在给我什么警示吗，女士？”
    ……
    总督德雷克重病不治身亡，新任总督肯戈在杜克卡奥将军的扶持下，成功继承了其父的位置，并且如数向诺克萨斯国库上缴了税金。
    因为孺慕之情，肯戈总督向杜克卡奥将军提出了盛情的邀请，请求他常住在乌泽里斯，并为他准备了极为奢华的行宫和大量的仆人。杜克卡奥盛情难却之下，向帝国皇帝陛下汇报了此事，同时也得到了首肯。
    “乌泽里斯，把握诺克萨斯海运命脉，柱石在此，可保无忧！”
    在获知征讨贝西利科港失败之后，帝国皇帝做出了以上批示。至此，刺客之王杜克卡奥，便成为了乌泽里斯的无冕之王。
    这是后话。
    在德雷克的葬礼之后，杜克卡奥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宅邸，与自己的夫人独处一室。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杜克卡奥离开房间的时候，索莱安娜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红的掌印！
    “你始终要记得你的姓氏，是谁给予了这个姓氏荣光，你就要忠诚于谁，明白吗？”
    当卡西奥佩娅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何要打妈妈的时候，刺客之王给予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
    诺克萨斯王都内，某座古宅当中。
    内阁参谋乐芙兰一袭轻纱长袍，站在厨房中岛的案板旁边，有条不紊的切着肉条。
    肉很新鲜，甚至沾着淋漓的血水。红色的血在案板上慢慢的晕开，变作玫红，粉红，像极了一副名家做就的色块画。
    “他死得痛苦吗？有没有很害怕？或者大喊大叫呢？”
    “没有吗？那还真是好样的，他小的时候可不那样。”
    “杜克卡奥打了莱索安娜吗？真是个暴躁的家伙啊，不过很聪明，知道留在那里，不回王都来，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乐芙兰一面切肉，一面神经兮兮的对着空气说着话。整个厨房当中，除了她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没有人，却有鸟儿。
    一只乌鸦盘踞在厨房的房梁上，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因为那个家伙的缘故，我才对乌鸦那么感兴趣啊，可没想到，意外收罗的乌鸦雕像里，居然能找到大名鼎鼎的费德提克大人您呢，小女子真是好运气呢！”
    乐芙兰将带着血水的肉条，高高的抛向了半空。那只雕像般的乌鸦，一个俯冲，便轻巧地叼住了食物，又飞回了房梁上。
    “远古恐惧，末日使者，荒野幽灵，重生之沙……您可是有那么多名字啊，怎么说不上是大名鼎鼎呢？？”
    “我？我不过是个小女人罢了，什么苍白的玫瑰，诡术妖姬，那都是些虚名而已。”
    乐芙兰将菜刀轻轻的搁好。那些带血的肉条，已经被她切好，摞成了三角形的高塔，堆放在案板之上。
    她轻轻抬起了她精致的面庞，笑道：
    “费德提克大人，你为什么不下来直接享用呢，一直躲在屋檐上，不会觉得无聊吗？”
    良久……
    空气中传来了嘶哑的回应声：
    “我怕被你吃掉啊，女士。”
    乐芙兰掩嘴轻笑道：
    “真是个不通情趣的稻草人哟……那我走？”
    而后，她的身形居然渐渐变成了烟雾，弥散在空气当中。
    “嘿嘿，防着你可是应有之谊，堂堂乌祖尔，被你囚禁了几百年不得自由，我还是得带点小心的。”
    那个嘶哑的声音又一次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乌鸦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厨房的一角，片刻之后，乐芙兰的身形又慢慢在那里显现了出来。
    “费德提克大人真是小心呢，没有意思，不玩了。”
    被拆穿了把戏的乐芙兰，不见半点尴尬的笑了笑，终于离开了这座厨房。
    又过了良久，那只房梁上的乌鸦，终于落到了厨房中岛的案板上，啄食着那些带血的肉。
    谁又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