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 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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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问：“想好了吗，以后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传入他耳朵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他赤条条地坐在温泉的大理石池子里，身上缓缓流过的温泉水犹如情人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所在的位置了，低着头，眼球聚焦在表面平静的水面一动也不动。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其实也这么干过，那是每年寒暑假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会带他回到老家去玩一两个月，在回老家的路上就会路过一个小池塘。
现在想起来，其实真的是个巴掌大的池塘，面积可能只有一两个平方米，但是在小时候的他看来却足够大了。他对这个池塘很感兴趣，经过的时候总要停下来仔细地盯着水面看。
水面是多么平静啊，但那只是假象。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表面的平静之下，其实池塘的水面上隐藏着非常多的细节。比如说，上面漂浮着许多片渔网似的藻类，后来他才知道，那叫做水网藻，是养鱼的时候必须注意防治的一类植物。还有在空中如同精灵一样飞行的蜻蜓，只偶尔在水面伸出细长的肢体，宛如最高明的芭蕾舞演员踩在上面，用泛绿的复眼打量着整个世界。
那个时候，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会领着和他一个年纪的小孩子去爬树，只是为了拿到掏到上面的鸟蛋；会在踢球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碎一扇废弃建筑的玻璃，明明没有人会来追究却还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会偷偷伸出手去摸冷却塔下方的水池，他还记得那里的水温和此刻泡的温泉差不多的暖和……
上了学之后，这种好奇心也没有停止，却只能隐藏在内心的深处，等待着复苏的机会。
现在，说不定就是重新拾起它的时候。
“接下来得稍微认真一点了。”路明非自言自语。
旧东京，这座又被称作“深渊”的城市，到底为什么会被如此称呼呢？
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那么就得做好在这里长期生活的准备。了解一下旧东京的风土人情，乃至于探索一下不为人知的诡异事件的真相，就是个很不错的小目标。
不然的话，单纯只是“活下去”也太枯燥了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路明非想。
“已经泡了二十分钟了，泡太久对身体不好。”渡边的那一侧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准备出去了？
自己思考了二十分钟？
有这么长的时间吗？
路明非知道自己发呆的时候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他高中三年间有无数次感受过。在那些下雨的日子里，公交车挤得像罐头，学校门前的私家车统一打着刺眼的白灯，穿透倾盆的雨幕，为走出学校的天之骄子保驾护航。
可是他呢？
路明非什么也没有。
他的父母此刻说不定正在某座不为人知但一旦爆发就会毁灭世界的火山里，搭起帐篷，拿着相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从地狱里流出的岩浆。他们忙于记录火山，自然没有时间关心孩子。路明非查过资料，觉得自己的父母说不定很伟大，他们没有说谎，研究火山真的可以拯救许多人的性命。但是，谁来关心他呢？
没关系，自己可以很坚强。
路明非不认为自己的意志堪比钢铁，但他从小开始就很独立，毕竟爷爷奶奶也只会偶尔过来帮忙做几顿饭而已，大部分时候他得自己照顾自己。做饭、洗衣服、打扫家里的卫生，还得给楼顶上的橡皮树浇水。
也许等到父母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当年自己留下的橡皮树也已经从小树苗长成了高两三米的大树，还会夸赞他一句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
路明非起身，入夜后降了温的空气配合残留的水珠顿时带走了他身上的许多热量，他不由得颤抖了几下，抓起放在一旁的浴巾擦了擦，然后抬起脚，穿上特意准备的拖鞋，来到了更衣室。
这个时候，从门口进来一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人。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没打算开口。
“新来的？”老人反而先开口了。
“您是这边的熟客？”路明非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啊，差不多吧，这家店我都来了五十多年啦，从我二十来岁刚当伐木工的时候开始就有，没想到开到了现在啊，说不定能成百年老店呢。”老人一边麻利地换衣服，一边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他很期待泡温泉？
“泡了这么久温泉还是会想泡？不会腻吗？”路明非不禁有些好奇。
“腻？怎么会腻呢，这里的温泉长期泡的话可以强身健体。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还是很有力气的。”说着，老人给路明非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路明非眼皮子一抽。
这算哪门子新奇的介绍方式？
不过，面对老人，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毕竟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他还是很清楚的。
“的确很健康呢，这边的老人应该都很长寿吧？”路明非把话题引向老年人一般都很关心的寿命上面。
他一边聊天，一边换衣服，不过因为日式的浴袍他从来没有穿过，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老人不愧是老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雏儿，主动指点了两句，路明非也一点就通，很快就把衣服换完了。
“长寿嘛，这个倒是各安天命，前几天住在我隔壁的那家才走，他和我一样大呢，而且也天天泡温泉。哎，这都是没办法的。”老人唏嘘感叹，“对了，年轻人来这里一般是干什么呢？冲着温泉来的吗？”
“温泉……也算是目标之一吧，接下来准备去爬嵯峨山。”路明非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嵯峨山作为嵯峨野的旅游卖点之一，每年过来爬山的人络绎不绝。
“哦，又是个登山爱好者。”老人似乎见怪不怪，他神秘地笑了笑，“要小心呐，山上有些东西最好不要因为好奇去碰，这座山有时候是会吃人的。”
“吃人？”路明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渡边根本没有提到过。
“嗯，说是吃人，其实就是容易迷路。以前的老人说得很玄乎，我看就是迷路了，现在也有人迷路的，十几年前吧，我还看到过直升机飞过我家头顶呢。那声音，嗡嗡嗡的，可响啦！”老人说完也不道别，就直奔温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