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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4)汤老相国

陌上行 习惯呕吐 9526 May 10, 2022 3:27:39 PM
  接下来的三天里,商成基本上都是呆在皇城中宰相们办公的那处院落里。
  他本来是在兵部汇报和磋商明年进军草原的计划的,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他只在兵部呆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又回到这里。
  关于燕山卫府提交的那份军事计划书,其中有很多不少内容要和兵部一一作解释,整个战役的准备、发起和执行,也有许多地方需要兵部出面在渤海、燕山和定晋三个卫镇之间进行协调。另外,因为担心道路阻隔或者其他的原因造成泄密,他和张绍刻意在密函中留下一些含混模糊与疏漏,所以八月份呈递到兵部的方略是不全面的,没有提及战役展开之后的后续行动,现在,他需要来为此作一个详尽的补充。
  只听他说了大概,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就被惊得目瞪口呆。燕山卫提出这个方案远不是八月份的公文里说得那样简单!按商成的叙说,这份计划的内容非常庞大,除西陇卫之外,整条大赵的北方防线都被牵涉进去,而大半个突竭茨左翼也被彻底涵盖。他相信,只要这份由商成比照着带来的舆图口述的方案能得到执行和实施的话,那么一连串的战役之后,百多年来大赵在与突竭茨的冲突中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疲于奔命的恶劣局面将会得到彻底扭转,而要是方案中提出来的七项战争目的都能得到达成的话,那整个突竭茨左翼必然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以想见,在如此打击之下,突竭茨这个草原帝国一定会元气大伤,很可能还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面对如此重大的军事方案,兵部尚书丝毫都不敢怠慢,马上便派人分头通知两位侍郎和几个重要部门的主官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都过来会议,并且即刻以“军情绝密”的理由通报了宰相公廨。
  几位宰相和副相很快就被惊动了。会议的地点也从兵部衙门转到了宰相公廨。就在商成头一天还去过的那间陈设简单的堂屋里,一次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公开内容的军政会议召开了。
  会议整整进行了三天,参与会议的人也从最初的几位宰相和兵部的主要官员而渐渐扩大到六部九卿以及几位在京的高级将领。可随着会议的规格越来越高,规模越来越大,会议中的分歧也就越来越大,矛盾也就越来越尖锐。这些矛盾的一部分还可以相互说服和妥协,而另外一些就不仅仅是“百姓劳役过多时间过久会不会耽搁春耕”这样简单了;矛盾的焦点也不再是实际存在的问题,而变成了立场的问题,变成了支持或者反对“先南后北”大方略的问题。身为副相的门下省侍中董铨就在这次军事会议公开抨击了张朴的方略,并且断言“先南后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户部左侍郎叶巡也反唇相讥,说董铨主张的“雷霆疾进”是“闭门造车”,董铨这个人更是“书生意气”,把一切复杂的事情都简单化了,纯是“想当然尔”……
  不能不说,作为缓进派代表人物的叶巡,在这种场合里说出这番话,是非常不恰当的。在他开口之前,虽然讨论的议题早已经脱离了会议的初衷,但是大家都还能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辞,不对对手进行人身攻击以免激怒对方,可他语含讥讽的话却是直指董铨个人,这显然破坏了一直以来双方都在共同遵守的脆弱的默契。他的话象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立刻就点燃了会场上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口不择言的叶侍郎马上就成了激进派发泄愤怒的活靶子。
  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对手围攻,参加会议的缓进派也不甘示弱,他们纷纷跳出来指责激进派的罔顾实情、妄自尊大和盲目乐观。在给激进派扣上三顶大帽子的同时,他们也被激进派斥责为罔顾实情、妄自菲薄和胆小如鼠……
  宰相公廨里这间作为临时会议场所的堂房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会议已经完全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主持会议的左相汤行无奈之下,只好宣布结束这次看来很难争论出一个结果的会议。
  争吵了几天的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坐在角落里的商成和郭表也就跟着站起身。商成拎着自己的狐皮长袍绕过一把偏偏斜斜的座椅,回头小声问比自己矮一头的郭表:“老郭,在京城你可是地头蛇。一一没的说,今天晚上就由你来安排了。”老将军萧坚只是第一天傍晚在公廨里露了个面,随即就被内廷招去为太子讲兵,因此这来开会的人里面算是熟人就只有一个郭表。
  郭表是半个月前才被解除禁锢从永乐坊玄武庙放出来的。这人的心思宽,被朝廷不审不问地拘禁了大半年,现在却压根看不出半点的憔悴颓废之态,依旧是一付笑呵呵乐陶陶的神情。不仅如此,他本来就富态的身材如今越发地丰盈起来,四品将军袍服紧紧地箍在身上,腰腹间的赘肉都被勒出三道褶子,圆脸膛也作养得又白又嫩,红润得仿佛才吃醉了酒一样,连额头的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偷眼瞄了一下仰坐在条案后捋着须髯默不作声的汤行,摇着手悄声说道:“先出去再说。”
  商成一笑,也不再说话,三步两步就来到门边,一只手已经搭住厚棉门帘子,背后有人出声招呼他:
  “燕督,”
  商成只好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汤行用一只又瘦又长的手指指点着条案前的一把座椅,说:“燕督,请留一步。”
  商成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咧着嘴角对擦肩而过的郭表无声地苦笑一下,重新走回来坐到条案前。
  但是汤行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端着碗茶汤慢慢地啜饮。商成也没有出声。他上身微微向前倾斜,双臂压着座椅的扶手,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抵着下巴,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里闪烁着幽暗的光,定定地望着对面一把座椅前散落的那两三页泛黄的纸页。
  屋外的人声很快就消逝了,公廨的小庭院恢复了往日的沉寂。门外有人在压着嗓子小声交谈。门帘被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马上就又掩住了,然后就听有人以不容分辩的口气低声吩咐:“大人们还在,你们等会再来收拾打扫。”
  然后就又是长时间的寂静。
  汤行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吩咐人给商成上茶水。他似乎有点不胜疲惫,手里捧着早没了热气的茶盏,一直闭着眼睛斜倚在椅子里。商成也没有说话。他坐在座椅里,就象个入定的老僧一样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有动摇,坚定而固执地凝视地上的那几页没有一个字的纸张。假如不是他的眼皮还在不时地眨上一眨的话,那他看起来就完全象是摆放在这里的一座雕像。
  糊在窗棂上的厚厚的窗纸渐渐地昏暗下来,屋子里的一切事物也渐渐地变得模糊而朦胧。公廨的执事持着灯笼挑子悄悄地进屋,屏着声气在屋子里摆好几盏灯,然后陪着小心游丝般细语询问汤行:“老相国,灶房里已经备好了夜饭,您……是不是现在就用饭?”
  半晌,汤行才阖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时辰了?”
  “禀老相国,现在已经是戌初了。”
  汤行点了下头,摆手说:“你下去吧。”
  屋子里又剩下汤行和商成两个人。摆放在条案上的两盏灯向四面八方投射着柔和的光;两个人的背影都被拖曳得极长,黑幢幢地爬在墙壁上,就象两个沉默的巨人一样,安静地观察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汤行还是没有和商成说话。他站起来,绕着屋子慢慢地走着,将会议结束时被人们推得东偏西斜座椅逐一地摆好,摆正。这里的座椅都是乌木打的四柱蟠龙太师椅,一把把既大又沉,实在不是他这样的须发斑驳的老头子能做的繁重体力活。他挽着袖子,拘着下摆,咬着牙关又是推又是拉又是拽,累得两颊赤红额头上都见了汗珠,才好不容易把这三四十把椅子全都摆布整齐。
  现在,他拈着花白的胡须站在条案前,就象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骄傲而自豪地审视着自己一番辛苦得到的成果。他马上就发现了还有一点瑕疵。把右边头排第四把座椅重新摆布一番之后,他终于可以轻松地舒口气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商成就一直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一点都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忙碌的老相国靠近时,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现在,他仍然没有说话,更没有出声去打搅汤行,只是神态自若地立在条案边。
  汤行检阅完自己的“队伍”,拍着手回头笑道:“让燕督见笑了。我少年时家里贫困,难得有隔夜的米粮,先父去世又早,一个家就全靠着我老娘亲替人洗涮缝补独力支撑。我是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五个妹妹,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总是让他们端着小凳在墙边一溜坐好,然后我来分配汤菜饼馍。弟弟们多分点,妹妹们少分点……家里穷,顿顿糠菜团子都填不饱肚,弟弟妹妹们都懂事,大的总是让着小的,有点好吃的好喝的,大家都忍着饿留给更小的。可就是这样,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也没能留住……”他越说声音越低,脸色也越来越黯淡。“……他们走了以后,每到吃饭的时候,家里还是要把他们的小凳摆上,要是看不见那三把小木凳,就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心头也慌得厉害……”他凄然一笑,长吁了一口气戚声说道,“久了我也就落下这毛病,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见椅子摆布不齐整,心头就总是毛毛躁躁地……”
  商成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他心里也翻滚得厉害。听着汤行的故事,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父亲去南方打工,一去就杳无音信;母亲改嫁两回都不如意,最后跟个外省人跑了;要不是户族里一位老人收养了他,说不定这世上早就没他这个人了。爷爷是个性格坚强心胸豁达的开朗人,这个性格和老人身上的许多优点一样,最后也传给了他……
  他马上强迫自己的思维从过去的回忆中脱离出来。这并不是说他一点都不怀念过去,而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压根就不是回忆的时候!
  他眼前是老宰相汤行,可不是什么满腹惆怅的散文作家,更不是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酸腐文人!汤老相国是什么人?他四度起伏三次出相,早看惯了世态炎凉冷暖,他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温情脉脉地回忆起少年时代的辛酸苦辣?就算汤行偶尔也有小儿女的柔情姿态,也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
  他把汤行的话稍加琢磨,立刻就懂了几分。
  汤行这样说,表明他是个念旧的人。这个旧,当然不可能是说商成,而是指陆寄。汤行是陆寄高中进士时的座师,向来就对陆寄青眼有加,仕途上也是多有照顾,二十多年的深厚感情,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师生情谊了。汤行看重陆寄,陆寄又和自己交好,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汤行的一番话理解为汤行是在暗示,暗示他对自己是另眼相看?
  至于汤行为什么要讲述少年时的故事,商成觉得故事的重点就在那些凳子上。汤行应该是个憎恨混乱和无序的人,只要事情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他就一定要让事情循着规矩和秩序发展,而这种秩序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汤行反而不那么在意。这一点从他对张朴和董铨不偏不倚两不相帮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而他一贯的和事老姿态,也正是这一点的体现一一张朴“先南后北”的方略也好,董铨要一劳永逸解决北方的威胁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秩序不能乱,朝廷不能乱,大赵更不能乱!藲夿尛裞網
  顺着这条思路思考下来,汤行这番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很清晰明白了:朝堂上无论是缓进派占上风,还是激进派卷土重来,他商成都绝不能搅乱了规矩和秩序;这也就是说,假如朝廷在对南诏用兵的事情上有了决议,而张朴又一力坚持要他出任嘉州行营副总管而的话,他必须毫不犹豫地坚决执行!
  这实际上是一个警告。看来,老相国很不满他所提出的针对突竭茨左翼的作战计划。而不满意的根本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计划让朝堂上激进派和缓进派之间的争执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疑惑,难道说老相国是个中间派?一手把持着吏部,一手抓着东西台阁的左相汤行,竟然是个骑墙派,这也太,太……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个事情了。
  一个本身就算是政治领袖的人物,竟然是个没有政治立场的墙头草,这怎么可能呢?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判断差不多要彻底颠覆他对政治生活的认识了。
  不过,他也再次确认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看来,他确实不是当提督的料;与必须旗帜鲜明地支持什么或者反对什么的提督比较起来,他更适合去做一个纯粹的军人,做一个不问政治只管练兵打仗的将军……
  “昨天,我和张相谈过了,朝廷暂时不会把你从燕山调出来。”就在他的思路越走越远的时候,汤行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了。“不过,也暂时不会正式让你提督燕山。你的军事方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商成马上纠正老相国的话,说:“这方略是我和张绍将军共同拟订的……”
  汤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说:“……你的军事方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朝堂上又会不安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你在燕山做事,就更需要谨慎,有什么事,可以多和伯符商量。伯符虽然在军务上有所短,不过出任过两次侍郎,算是政务精熟吧,是一个好副手……另外,你还是要随时准备着去嘉州。”
  ……汤行没有留商成在宰相公廨吃夜饭。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商成已经得到了汤行的暗示。这不一定是朝廷和中枢的意见,但是,它肯定代表着很大一批象汤行这样不愿意卷入政争而埋头做事的官员们的意见一一不调你离开燕山,那你就还是燕山假督;既然是假督,那打不打,怎么打,你自己就可以决定!
  走出右掖门来到天街,商成又充满敬意地回头仰望了一眼在漆黑夜色的衬托下更加巍峨壮观的皇城。
  看来汤老相国并不是骑墙派。
  他就说嘛,轻虚名而重实务的陆寄,怎么可能有个中间派的座师呢?昏暗潮湿的矿道中,陆叶背着矿篓,手中提着矿镐,一步步朝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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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人看来,陆叶前方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在少年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树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叶繁茂,树杈从树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开,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树冠。
  来到这个叫九州的世界已经一年多时间,陆叶至今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当自己的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这棵影子树就有几率出现在视野中,而且别人完全不会察觉。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声叹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还不等他熟悉下环境,所处的势力便被一伙贼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杀,他与另外一些年轻的男女成了那伙贼人的俘虏,然后被送进了这处矿脉,成为一名低贱的矿奴。
  事后他才从旁人的零散交谈中得知,他所处的势力是隶属浩天盟,一个叫做玄天宗的宗门。
  这个宗门的名字听起来炫酷狂霸,但实际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攻占玄天宗的,是万魔岭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万魔岭,是这个世界的两大阵营组织,俱都由无数大小势力联合形成,互相倾轧拼斗,意图彻底消灭对方,据说已经持续数百年。
  在陆叶看来,这样的争斗简单来说就是守序阵营与邪恶阵营的对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这样的对抗大潮中。
  历年来九州大陆战火纷飞,每年都有如玄天宗这样的小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占据各处地盘,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矿奴就矿奴吧陆叶自我安慰一声,比较起那些被杀的人,他好歹还活着。
  能活下来并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杂役做事,如陆叶这样没有修为在身,年纪尚轻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一处矿脉中的矿奴,不单单只有玄天宗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门的弟子。
  邪月谷实力不弱,这些年来攻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的势力自然都被覆灭,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处奴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还没有开窍,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陆有一句话,妖不开窍难化形,人不开窍难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开灵窍,只有开了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
  开灵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普通人中经过系统的锻炼后能开启灵窍的,不过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门的,有长辈指点,这个比例可能会高一些。
  陆叶没能开启自身的灵窍,所以只能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挖矿为生。
  不过矿奴并非没有出路,若是能开窍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报备的话,便有机会参加一项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为邪月谷弟子。
  然而矿奴中能开窍者寥寥无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开窍。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矿奴都已经认命,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顿饱饭。
  陆叶对玄天宗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玄天宗就被灭了,宗内那些人谁是谁他都不认识。
  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这不是个正经的势力,单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邪恶感,早晚要凉。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矿奴,那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新时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开窍,原本他以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树能给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帮助,可直到现在,这影子树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说什么帮助,有时候还会影响他的视力。
  陆叶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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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道弯,远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矿道的出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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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收获不错,将矿篓里的矿石上缴,应该能得三点贡献,算上前几日积累的,约莫有十二点了,两点拿来换两个馒头,剩下的十点刚好够换一枚气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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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血丹是一种很低级的丹药,并非辅助开窍之物,但是想要开窍,就必须得气血充盈才行,气血丹虽然低级,却正适合陆叶这样没开窍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气血丹,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他们深谙人心之道,这最廉价低级的丹药可以让心怀希望之人愈发努力挖矿。
  比如陆叶每日就很勤劳。
  距离矿道出口还有三十丈,陆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左前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巨石横亘。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十丈左右,才将背负在身后的矿篓放下,紧了紧手中的矿镐,又从矿篓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稍稍掂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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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朝着那块巨石奔跑起来,临近巨石前,侧身滑步,一脚踏在矿道的岩壁上,整个人借助反弹的力道对着巨石后方俯冲而下,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两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浑没想到来人竟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听到动静,再看见陆叶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陆叶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矿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当即啊呀一声惨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鲜血直流。
  陆叶另一手的矿镐再度出手,却没打中第二人,那人反应不错,偏头躲过了。
  然而陆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下,正中对方小腹,那人顿时满面痛楚,跌飞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陆叶迈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两人他认识,是一个刘氏家族的弟子,刘氏所在的地盘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刘家一些年轻的弟子便被送到这里来充当矿奴了。
  严格说起来,陆叶与刘氏这两兄弟也算是同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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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砸的不轻,刘氏老二只哼了一声,便直接被砸晕过去。
  陆叶又朝之前被他打伤的刘老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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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大额头都被打烂了,鲜血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陆叶朝他行来,吓得连滚带爬:饶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过来了,还以为是旁人饶命啊!
  刘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矿道出口前,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两人在被抓来之前,俱都是娇生惯养之辈,哪怕成了矿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矿奴身份低贱,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没有矿石兑换贡献的话,根本换取不到吃食。
  所以这两兄弟便经常蹲在矿道的某个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单的矿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开采的矿石被劫走,还被打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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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们就是想打劫陆叶,结果不是对手,被教训了一顿。
  不曾想,这才没几天,又碰到这两兄弟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矿奴中有如刘氏兄弟这般好吃懒做之辈,也有如陆叶这样心怀梦想之人。
  这一年来,陆叶通过矿石兑换到的贡献,除了保证每日的温饱之外,皆都换取了气血丹服用。
  林林总总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气血丹。
  这就造就了陆叶强于绝大多数矿奴的体魄,虽然他的体型不算壮硕,可身躯内蕴藏的力量,已经胜过普通人。
  对付两个好吃懒做的矿奴,自然不在话下。
  刘老大还在告饶,陆叶只当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扬起另一手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矿奴生涯,陆叶见过太多惨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怜悯和同情都是没有用处的。
  矿奴们也不是一片和睦,来自不同势力的矿奴注定没办法团结起来,为了一块上好的矿石,矿奴们经常会打的头破血流。
  矿道中每天都会死人,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为被人打劫而饿死的矿奴不在少数。
  刘老大应声而倒。
  陆叶捡回自己的矿镐,重新背上矿篓,迈步朝出口行去,他没有杀刘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受伤的矿奴在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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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没几步,出口处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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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那人低喝着,一巴掌朝陆叶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陆叶遍体生寒,只因他看到对方掌心中有淡蓝色的光芒流过。
  那是灵力的光芒,换句话说,对他出手的是一个修士!
  开启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才有资格被称为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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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的灵力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力量,陆叶曾见过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虽没有太强的威势,但那人只是轻轻一掌,便拍碎了一块矿石,正是见过那神奇的一幕,陆叶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启自身灵窍,成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评估过,哪怕邪月谷修为最低的修士,也能轻松吊打十个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时候,陆叶便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生死危机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跃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声音响起,陆叶应声倒飞,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个修士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只是随手拍出,但也不应该是矿奴能够承受的。
  借着微光看清矿奴的容貌,脱口道:陆叶?
  陆叶此刻已经摆出转身逃跑的姿势,听得声音之后也愕然至极:杨管事?
  这个姓杨的修士是矿上的一个小管事,陆叶时常会与他打交道,因为气血丹就是从他手上兑换来的,所以彼此间也算熟稔。
  杨管事很看好陆叶,毕竟如他这般能吃苦耐劳的矿奴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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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好归看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一日没有开窍,陆叶这样的凡人与修士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认出陆叶之后,杨管事对于自己一掌没能拍死对方的事就释然了,陆叶这一年来从他手上兑换了不少气血丹,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的矿奴强,再加上他只是随手一击,没有要刻意杀人,对方能活下来并不奇怪。
  杨管事对面处,陆叶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会理会矿奴的死活,他们也知道矿奴在矿脉之中会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除非被他们碰见,否则基本不做理会。
  陆叶这边才把刘氏兄弟打的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转头杨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陆叶看来,这分明是杨管事在教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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