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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番外-4

夜雾 殊娓 14411 Jun 29, 2022 6:34:19 PM
  秋
  “原野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焦味,太阳把一切成熟的东西焙得更成熟,黄透的枫叶杂着赭尽的橡叶,一路艳烧到天边。”——余光中
  这是一个秋天。
  帝都市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片金黄,下午的阳光很好,天气不冷不热。
  黄栌的车子今天限行,时间富裕,她没打车,坐了公交车到目的地附近的车站,闲适地在和煦秋风里边遛弯,边往家里走。
  这几天孟宴礼不在帝都市,他去南方出差办事去了,黄茂康于是打电话给黄栌,约她回家吃饭。
  这两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改变,比如孟妈妈开始练瑜伽。
  也比如,黄茂康渐渐疏于生意,开始迷恋学习做菜。
  夏天那会儿,大家一起去青漓度假,黄茂康跟着杨姨学不少菜,历经一个季度的反复苦练,厨艺精进。
  今早打电话时,他兴冲冲地告诉黄栌,自己在海鲜市场买到了新鲜的大螃蟹,晚上要好好露一手,给她做香辣蟹。
  “所以,晚上在家吃香辣蟹?”
  耳机里传来孟宴礼的声音,黄栌很愉快地回答他:“对呀!”
  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多粘人的姑娘,孟宴礼不在帝都市,当然也是会想他。
  但只是通电话,也足以让她脚步轻盈,雀跃地走在马路上。
  黄栌怀里抱着一包在公交车站买的糖炒栗子,深深吸气:“好香。孟宴礼,我刚才尝过了,这家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等你回来,也带你尝尝。我记得杨姨说过,小时候你们喜欢栗子,也爱吃栗子蛋糕。”
  “好,等我回去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行程定下来了么?”
  “想我了?”
  “想呀。”黄栌很坦然地说。
  这样说时,黄栌想起之前在工作室和孟宴礼通电话,陈聆曾酸溜溜地感慨过,说她过得太幸运,没吃过爱情的苦。
  确实没吃过,孟宴礼才不舍得让黄栌吃苦。
  过去的黄栌,稍微有那么一点讨好型人格,生怕哪句话说错或者哪件事不周到,与人相处总带着点紧绷感。
  现在被孟宴礼惯得,是有点无法无天的样子,和他说话,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用藏着掖着。
  就像现在,想他了就说想他了。
  不是她突然变成了坦率的人,是她的恋人,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去坦率。
  孟宴礼在电话里轻声笑着,汇报行程:“明天下午的航班,晚上就可以陪你一起吃饭了。”
  “那我明天去接机!”
  黄栌走进小区,那条路是风口,一阵阴风吹过,微凉,她腾出一只手拢了拢衣襟,问孟宴礼,“我快到家了,你呢,准备去吃饭了么?”
  她喜欢和他聊这类没有营养的家常琐事,结婚之后尤其喜欢,有种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感。
  “收拾完行李箱就去,东西太多,我琢磨琢磨怎么放。”
  黄栌有些纳闷,孟宴礼走时,带的是家里尺寸最小的那款黑色行李箱,里面除了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只有不多的几件换洗衣物,好像没什么可收拾的。
  但孟宴礼说,他东西太多?
  不过黄栌没多想,以为是文件之类的。
  她家里这栋楼是老房子,从她出生就一直住着的。当年算是比较早有电梯的那种小区,还挺气派的,和现在的新楼盘一比就稍显逊色了。
  尤其是电梯间,信号总是不好,他们也就没继续聊下去,挂断了电话。
  等她迈出电梯,信号恢复,马上就收到了孟宴礼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被他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衣服文件什么的倒是没见,只看见各种地方特产摆在里面。
  黄栌拿出钥匙开门,按着手机给孟宴礼发语音:“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呀?是要带给朋友的么?”
  钥匙旋动,门锁打开。
  孟宴礼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点开来听,是他笑着在说:“看什么都想着让你尝尝,不知不觉就买多了,还有几样实在装不下,发快递邮寄回帝都吧。”
  他说里面有一种起沙椰子角,他猜她一定喜欢。
  黄栌笑起来,欢快地回复:“那我更期待明天啦。”
  迈进家门,她听见厨房的油烟机声和不知道什么东西下锅的“滋啦”声混合着,这是过去她家里从未有过的温馨声音。
  黄栌探头进厨房,黄茂康正系着围裙,用铲子翻动炒锅里的调料、食材。
  “爸爸,我回来啦!”
  “黄栌回来了,等着吧,爸爸给你做个比你杨姨做得还好吃的香辣蟹!”
  “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这油烟机总没人用,感觉不太灵敏,厨房油烟味道重,你去玩吧,吃饭叫你。”
  “那我去剥板栗给你,我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黄栌举起手里的板栗袋子给黄茂康看。
  黄茂康笑笑:“嗯,去吧去吧。”
  她捧着栗子走进客厅,爸爸的声音隔着油烟机声追过来:“宴礼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结婚后她和孟宴礼买了新房子,离这边不算远。但黄茂康这边,过去黄栌的东西都还是老样子,她房间里的东西也都没变化。
  有一次黄栌和孟宴礼感慨,说可能“娘家”就是这种感觉,虽然结婚了,但这边,爸爸永远都会留存着她从小到大的那些物品,不舍得丢掉。
  当时孟宴礼还捏捏她的脸颊,怕她想家,安慰她说,如果觉得离得远,可以再看看房子,换一栋更近一些的。
  爸爸的厨艺确实有进步,以前蛋炒饭都不会的人,现在做起香辣蟹也动作麻利。
  已经能闻到辛辣的味道,很香。
  糖炒栗子放在客厅桌上,她先回卧室换衣服,听见有人按了门铃时,黄栌正在屋里脱大衣,动作因此慢了些。
  厨房就在房门边,当她出去,刚好看见爸爸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不速之客,是张琼。
  黄茂康身上还系着围裙,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香辣蟹的味道,厨房油烟机嗡鸣着。
  张琼穿着长风衣,站在门外,良久沉默,然后开口:“好久不见,我方便进去吗?”
  黄栌尝试着开口,但她张了张嘴,叫不出“妈妈”这两个字。
  和她一样不自然的,还有黄茂康。
  他手里举着的锅铲慢慢垂下,然后让开玄关的空间,“请进”这两个字,被他说得生疏又客套。
  炒到一半的香辣蟹关了火,显然没人希望张琼留下来吃饭。
  黄茂康脱下围裙搭在椅子里,腰板挺直地坐下,仿佛接待客户。
  黄栌只给两个长辈倒了水,然后就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初见张琼出现在家门口,那种“妈妈来了”的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不见。
  随后而来的是更多的担忧,就像影视剧进行到一半时担忧现有的温馨剧情会突起波澜的那种感觉。
  从张琼进门起,黄栌就意识到,她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甚至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黄栌也就清醒地、知趣地把她当成爸爸的普通生意伙伴,除了“请坐”“请喝茶”,她没开口和妈妈说任何一句话。
  卧室门关着,黄栌听不见爸爸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心烦意乱,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六神无主时,她下意识拿起手机,等自己回过神,电话已经拨给了孟宴礼。
  他那边很快接听:“黄栌,怎么了?”
  声音平静,安抚人心。
  黄栌压低声音,有些慌张地说:“孟宴礼,我妈妈突然来了......”
  不是“回来了”。
  是“来了”。
  打破现有平静温馨的突然到访。
  这种情况似乎也超乎了孟宴礼的预料,他那边停顿几秒,然后开口:“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找爸?”
  孟宴礼接触过张琼,也听黄茂康和黄栌讲述过她。
  以他的判断,她那种平时避之不及的态度,如果没有特别的什么事情,她是不会找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客厅谈话,我回卧室了。”
  顿了顿,黄栌叹了一声,“总觉得不是好事。”
  电话那边稍微沉默几秒,然后孟宴礼说:“我看了航班信息,还有一趟回帝都的,我现在动身去机场,今晚就回去?”
  他怕她难过,想回来陪她。
  黄栌就是有些心慌。
  当初知道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很心疼爸爸。
  她知道,妈妈从来没有爱过爸爸。
  和爸爸结婚生子,只是妈妈想要摆脱姥爷的控制,而选择的万不得已的方法。
  黄栌甚至很希望,妈妈能够永远消失在她和爸爸的生活里,不要再出现。
  妈妈已经带给爸爸太多太多伤害了。
  这两年爸爸才刚好一点,不像过去那样总是借着忙生意来麻痹自己,会去钓鱼,会学做菜,现在他们的生活很好很好。
  已经不希望妈妈再来打扰了。
  最后一次见张琼,她曾在咖啡厅里冷静淡漠地说过,“实际上,我也并不想见到你”。
  现在黄栌也是一样的想法,她不想见张琼。
  “不用今晚回来的,明天上午你不是还要忙的嘛。就陪我说说话吧,分散一下注意力,我很快就能好起来。”
  “自己可以么?”
  “可以呀,而且有爸爸在呢,一会儿等她走了,我得去和爸爸聊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那好。”
  “不许你今晚就回来,听见没?”
  孟宴礼说:“遵命,孟太太。”
  窗外是帝都市的秋夜,路灯下,叶片随风飘落。
  孟宴礼告诉黄栌,他在网上查了一下,之前张琼任教的那所美院,教师名单里已经没有她了。
  黄栌托着腮:“看来是真的有事来找爸爸的。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有要事,她不会来找我们的,她说过,我和爸爸是她的‘不得已而为之’。”
  语气不由低沉。
  到底是女孩子,对自己妈妈的态度不可能完全不失落。
  黄栌心里乱,有一句没一句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但孟宴礼一直耐心在听。
  他不打断她,只是说:“黄栌,我在呢。”
  张琼走后,黄茂康在客厅抽了两支烟,然后按灭烟蒂,搓了搓脸:“等爸爸一下,爸爸去把香辣蟹炒完。”
  他起身,忘记了拿围裙。
  黄栌跟着黄茂康一起进了厨房,帮他把炒好的香辣蟹端出来,也帮他拿碗筷。
  父女俩始终没说话,落座后,黄栌有意调节气氛,尝了一口香辣蟹,竖起大拇指:“味道好极了!”
  黄茂康这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妈妈她......”
  “你妈妈是来找我借钱的。”
  说完,黄茂康皱了皱眉。
  她没在爸爸脸上看到任何“希望”“期待”,他只是说:“你妈妈最近过得不好,希望从我这里借一笔钱。”
  原本张琼的家庭是非常富裕的。
  张琼和黄栌一样,都是单亲家庭长大的。黄栌的姥爷是一位很成功的商人,张琼的家庭条件上当然不错。
  但张琼十几岁时,爱上了落魄的画家,想要和他出国,家里不同意,为此和黄栌的姥爷闹了很大的矛盾,那时候起,张琼手上就比较拮据了。
  后来张琼嫁给了黄茂康,再后来,她攒够积蓄,离婚,追随那位她爱的画家出国。
  张琼的出国,是抛弃一切的。
  不止是黄茂康和黄栌,还有她的其他亲人,也都被她抛弃了。
  黄栌的姥爷那时候身体很差,被张琼气到住院。
  在张琼出国后不到半年,黄栌的姥爷就去世了。
  去世前,老人家已经和张琼断绝了父女关系,所有家产都留给了其他家人。
  而其他家人也一致认为,如果张琼不执意去国外和那个穷画家在一起,老人也不会气急,那么快就过世。自此两方彻底断绝来往。
  在国外这么多年,虽然张琼有一份大学教师的职业,但她爱的那位画家,越是落魄越是滋生了不少不良嗜好——
  打牌赌钱、酗烟酗酒。
  他花光了他和张琼的所有积蓄,然后又疾病缠身。
  “现在他重病,你妈妈在筹钱给他治病。”
  “他们回国了?”
  “嗯,回来了。”
  黄栌有些不明白:“那个人很落魄吗?可是我最后一次见妈妈时,她手上戴着一枚很漂亮的钻戒。”
  “刚才她也戴着。”
  黄茂康摇摇头,“那枚钻戒是假的,人造钻石,用来给外人看的。”
  也是为了借钱,张琼才把这件事告诉了黄茂康。
  她那么自负的一个女人,现在居然为了借钱,什么都肯说。
  黄茂康闭了闭眼睛。
  父女两个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黄栌问黄茂康,会不会在医疗上对张琼的爱人有所帮助。
  爸爸的朋友里,有很有名的医生,这点黄栌是知道的。
  但黄茂康摇摇头,说:“不会。”
  哪怕张琼进门时稍微问一问黄栌的近况,黄茂康也不会如此决绝。
  香辣蟹做得很好吃,可父女俩都有些吃得没滋没味。
  黄栌没回和孟宴礼的住处,留在家里陪黄茂康喝茶聊天,晚上睡前,她看到手机里有孟宴礼发来的信息,问她是否睡了。
  黄栌拨通孟宴礼的电话,那边孟宴礼说:“孟太太,晚上好,下面请是我为您独奏的时间。”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钢琴,为黄栌弹奏。
  太久不碰,手法略带生疏,但黄栌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最清心的曲子。
  孟宴礼在这个令黄栌落寞的秋夜,为她弹了一首《ToTheLostandForgotten》。
  黄栌如以往每一次他不在身边的失眠一样,把手机放在枕边,听着钢琴曲,缓缓平静下来,染上睡意。
  “孟宴礼。”
  “嗯?”
  “晚安,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
  这一夜噩梦没有侵袭,半睡半醒间,只有钢琴曲的旋律,回荡在脑海。
  隔天上午,张琼又来了。
  尽管黄栌不忍多看,也仍然发觉,她瘦了很多。
  黄茂康和昨晚一样,以一种接待生意的状态,接待张琼。
  从黄栌14岁那年去国外的事情,他已经对张琼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幻想了。
  这次张琼回来,黄茂康甚至很讽刺地想,春天黄栌结婚时,不见她有任何祝福,她进门时,不见她对女儿有任何关注。
  现在已经是11月,过几天就是黄栌的生日,张琼显然早已经忘了,只字不提。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埋单。
  当初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就该自己承担生活中的千万种变化。
  不能那么没种,任性后又妄想别人承担那些任性的后果。
  桌子上放着30万现金,是黄茂康准备给张琼的。
  不是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是什么心软、余情未了。
  只是感谢她,给他带来了一个好女儿。
  钱给过张琼之后,黄茂康说:“张琼,这些钱不用还,是送给你的。我和黄栌都由衷地祝愿你先生可以早日康复。另外,希望你以后别来找我们,我们很好,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张琼愣了愣,有些狼狈地把那些钱塞进包里。
  她说“好”,然后起身。
  黄栌在张琼走后,从卧室出来,拥抱了黄茂康。
  她知道,爸爸在很多年前,曾经哭着挽留过妈妈;她知道,昨晚爸爸一夜没睡,抽掉了一整盒香烟;她知道,爸爸心里一定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但她为爸爸骄傲。
  他终于以最体面的方式,向错误的人告了别。
  父女两个恢复得挺快,午饭后,已经可以说说笑笑了:
  “她连你生日都不记得了,这是我最生气的。”
  “可是爸爸,你以前也总忘记呀!”
  “......爸爸已经迷途知返了,以后都会记得的,等你过生日,给你做香辣蟹。”
  “真的会记得吗,去年也是孟宴礼提醒你的吧?”
  黄茂康心虚地转移话题:“哦对了,今天宴礼回来吧?”
  黄栌露出笑容:“嗯,我这就要去机场接机!”
  “去吧,晚上回来吃饭,爸爸给你们做好吃的。”
  “香辣蟹!昨天没吃够!”
  机场里已经在开暖风,黄栌站在出口处等孟宴礼,看见他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衬衫,长风衣搭在手肘,手里推着行李箱,大步冲着她走过来,然后张开双臂。
  这趟出差,孟宴礼走了不到4天。
  可黄栌扑进他怀里,真心实意地说:“孟宴礼,我好想你。”
  她怀里抱着一包糖炒栗子,高兴地和孟宴礼分享,她有多幸运,赶上了刚出炉的一锅......
  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孟宴礼拉着她的手,走到某初梁柱遮挡的空间,他突然垂头,吻了吻黄栌的唇:“我也想你。”
  冬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余光中
  入冬时,黄栌忽然迷上了做手账。
  她在网上选了一本比词典更厚重的本子,本子还有名字,很好听,“人生之书”。
  快递到的那天,她正在工作室里忙着画画,没接到快递员的电话。后来快递被放在了小区的快递柜里,等晚上回家,黄栌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直到吃过晚饭,孟宴礼提着垃圾要出门丢垃圾,她才恍然想起快递的事情。
  “孟宴礼,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嗯?”
  黄栌跑到玄关,摘下挂在衣架上的格子围巾,准备往自己脖子上围:“我和你一起出去吧,我有个快递在快递柜里,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人生之书’本本。”
  孟宴礼记得。
  当时她买时,这款本子有两个颜色,白色和黑色,黄栌问过他,是否也要买一本。
  他当时还开玩笑地说,那买吧,买回来他就在他的‘人生之书’里,密密麻麻写满她的名字。
  外面狂风暴雪,打开房门都能感觉到冷风阵阵。
  天气太冷,刚喝过热汤,两个人都有点微微汗意,孟宴礼怕黄栌出门着凉,让她告诉他快递柜的号码,他去拿。
  “说一遍你就能记住么?”
  “能,说吧。”
  黄栌把号码告诉孟宴礼,然后摘下自己刚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给孟宴礼围上:“那你也小心别着凉哦。”
  孟宴礼一笑:“好。”
  窗外雪下得很大,黄栌趴在窗边等孟宴礼。
  她看着他拿着两个快递纸盒,踩着积雪回来,迫不及待跑到门边,打开门。
  大概是看她积极,孟宴礼边换鞋子,边笑着:“这么迫不及待拆快递?”
  “不是呀,我是怕你冷。”
  黄栌果然没碰那两个快递盒,蹲在孟宴礼身边,帮他把鞋子放好。
  孟宴礼把羽绒服挂好,回头,刚好看见她的动作,心里一暖。
  防盗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他有一个温暖的家,也有令人温暖的妻子。
  孟宴礼把黄栌抱起来,吻着她,往沙发那边走去。
  皮质沙发凹陷,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细微响声。
  搭扣被捻开,淡粉色针织衫衣摆被推起。
  他俯首,唇上沾染风雪的温度,激得黄栌仰起头。
  “着急看快递么?”
  “嗯...不急......”
  孟宴礼笑了:“那先做点别的吧。”
  等到黄栌拆快递,已经是深夜。
  她坐在客厅地毯上,披着薄毛毯,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孟宴礼把剪刀递给她,然后插好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
  黄栌拆开自己的那盒,两只手把“人生之书”拿出来,给他看:“你看,比词典还厚。”
  感觉到她在说话,孟宴礼把吹风机档位调低,侧耳倾听。
  黄栌说她打算在第一页画黄栌花,可想了想,她又改变了主意:“孟宴礼,你帮我画吧,黄栌花,你比我画得好看。”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孟宴礼用手指帮她顺了顺,收起吹风机,答应下来。
  收到本子,黄栌挺兴奋的。
  她最近抽空画了好多mini版的水彩小物件,打算做手账时减下来贴上,还想了一些要写的内容。
  “要是我早点接触到手账就好了,春天时筹备婚礼、蜜月旅行,就可以都记录下来了。”
  孟宴礼说,虽然婚礼不能年年有,但蜜月旅行可以年年有。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记录。”
  也对。
  黄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缺一台拍立得相机。
  有拍立得相机,她就可以像那些手账博主一样,把随手拍到的照片贴在手账上,然后记录一些文字。
  这样想着,她一边打开购物软件,一边问孟宴礼:“你也在网上买了东西么?那个快递盒里是什么?”
  孟宴礼拆开他的快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到黄栌面前:“给,送你的。”
  那是一款白色的拍立得,快递盒里还有很多包相纸。
  黄栌愣了愣,很惊喜地问:“孟宴礼,你怎么知道我想买这个的?”wWω.㈤八一㈥0.CòΜ
  “支持太太的爱好。网上说手账必备,我就买了,喜欢么?”
  “好喜欢呀!”
  那天夜里,风雪停了,只留下洁白的积雪笼罩着这个世界。
  帝都市难得这样的大雪,黄栌玩心大起,非要拉着孟宴礼出门。
  他们穿得很厚,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黄栌兴冲冲拿出拍立得,跟孟宴礼一起,和雪人站在一起,拿着拍立得自拍。
  “一二三,茄子。”
  所以黄栌的“人生之书”上,第一页是孟宴礼画的黄栌花。
  第二页,就是他们和家门前堆的雪人的合影。
  合影里,黄栌鼻尖被夜风吹得通红,笑得眼睛弯弯,亲密地挽着孟宴礼的手臂。
  他被她拉着,躬了些背配合她和雪人的高度,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孟宴礼,你当时说的是‘茄子’么?怎么感觉你口型和我不一样?”
  “没说茄子。”
  “那你说什么了?”
  “我爱你。”
  春
  “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而仍然可以好的让人心平气和。”——张晓风
  暖春,一夜间绿化带里的樱花全都开了。
  黄栌这天很高兴,不止因为樱花开,而是收到了鞋子。
  那已经是她冬天时买的一双复古牛津鞋了,买家说纯手工制作,她足足等了两个月才拿到手。
  刚好在今天约了和孟宴礼开车去周边古镇散心,她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这双新鞋子,出发前就美美地站在樱花树下,对着鞋子用拍立得拍了照片。
  不过新皮鞋穿着有些磨脚,古镇里石板路又不算好走,刚开始没发觉,只有一点点不舒适,镇子逛到一半,黄栌的脚已经磨起两个水泡。
  后半程路,都是孟宴礼背着她走的。
  孟宴礼说,看来新鞋子没有你先生好用。
  这话说得,黄栌趴在他背上,晃晃脚:“孟宴礼,你不喜欢我这双鞋吗?”
  他说不是,然后问:“没看出来么,我在和你的新鞋子争宠。”
  那双鞋是这么多年来,黄栌买的所有鞋子里,穿起来最磨脚的了。
  可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是爱美的,鞋子磨脚,也还是很喜欢。
  后面有一天,黄茂康约了黄栌和孟宴礼去家里吃饭,出门前黄栌站在门口犹犹豫豫,想着要开车去,应该走不了几步,最终又把那双鞋子拿了出来。
  孟宴礼从衣帽间出来时,刚好看见黄栌小心地把脚探进那双鞋里。
  他脚步一顿:“穿这双鞋?”
  黄栌心虚地说:“下了车子就进电梯了,应该也不用走路,不会再磨脚了吧......”
  她喜欢,孟宴礼知道。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指搭在刚系好的衬衫纽扣上,边解开,边转身往衣帽间走。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休闲卫衣。
  黄栌问他,怎么把衣服换了。
  他就笑着说,怕万一。
  “什么万一?”
  “万一饭后你想要散步,鞋子磨脚怎么办?”
  黄栌还是没懂,她的鞋子磨脚,他为什么要换衣服?
  孟宴礼揉着她的头发,拿好手机和车钥匙:“衬衫太板正,我换个宽松些的衣服,回头真要背着你走,也比较方便。”
  那天晚饭黄栌果然吃多了。
  怪黄茂康厨艺进步太大,做什么都好吃,水平直逼杨姨,甚至还放话说,等过两年不做生意了,想去新东方再进修一下做菜。
  做菜的人都需要捧哏,越说黄茂康做得好吃,他就越快乐,越主动张罗着给人夹菜添饭。
  饭后黄栌挽着孟宴礼,靠在他肩膀上:“一会儿回去,我们在小区里走走吧。”
  散步消食走得慢,鞋子倒是没怎么磨脚,但他们遇见了一场蛮不讲理的春雨。
  雨势突然,一道闪电,随后细密的雨水落下来。
  黄栌跺了跺脚:“孟宴礼,怎么办?”
  孟宴礼把她抱起来,难得说了个冷笑话:“凉拌。”
  散步走得有些远,几乎在小区的另一边,路上没几个行人,路灯的光让雨水显形,丝丝缕缕,孟宴礼一路抱着黄栌,奔跑在春夜细雨中。
  风吹落花,樱花花瓣随雨水飘摇。
  进家门孟宴礼才把黄栌放下来,两个**的人换掉鞋子,直奔浴室。
  黄栌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孟宴礼怕她着凉,解开她的马尾辫,用毛巾帮她擦干。
  他故意逗她,像擦一只洗过澡的猫那样,用毛巾胡乱揉搓。
  黄栌在毛巾下面抗议,晃着头。
  等他停手,她像个小疯子,潮湿的发丝粘在脸上。
  孟宴礼的指腹轻触在黄栌脸颊上,帮她勾走那些乱发,然后他扶住她的后颈,和她接吻。
  在一切开始前,他抬手,从她衣领上,取下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樱花花瓣。
  春季的连衣裙衣料稍厚,裙摆也长,落在浴室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堆成一团。
  窗外雨声未停,越下越大,淹没了她隐忍的呜咽。
  “孟宴礼。”
  “嗯?”
  “明天我们睡懒觉吧。”
  “做两次累到了?”
  第二次是她黏黏糊糊才发起的,黄栌躲进他怀里,很不好意思地反驳:“才不是,春困,我是春困。”
  “好,是春困。”
  夏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顾太清
  这个夏天,青漓最为热闹。
  程桑子和徐子漾的婚礼在青漓小城举行;黄茂康和孟宴礼的爸妈也在青漓避暑;杨姨收养了一只流浪的小土狗,养在别墅庭院里;黄栌工作室的同学们觊觎青漓的海景良久,终于在这个夏天组团来旅行。
  前后两套别墅,也几乎装不下这群人。
  不过徐子漾早已经搬去了程桑子那边,多空出一间客房。
  青漓本地不产西瓜,小镇有人从外地拉了整车的西瓜来,在路口叫卖。
  雾气蒙蒙,有时候西瓜车看上去若隐若现,像海市蜃楼的幻影。
  陈聆他们每天都去买几个回来,放在冰箱里,下午热得不行时,就切他一盘子,堆在客厅桌上,谁路过都要吃两块。
  这些人借住在孟宴礼家,仗着和孟宴礼关系好,完全不像黄栌当初来时那样拘谨,一个比一个更像主人。
  采无花果,逗狗,开着黄栌和孟宴礼的车去“觉灵寺”玩,拿着家里的渔具去海边钓鱼,玩得不亦乐乎。
  黄栌这个女主人都没他们过得自在。
  而且这群人吵闹极了,黄栌时常想要把这群吵闹的人踢出去,尤其是他们起哄时。
  有时候黄栌和孟宴礼在聊天时忽然对视一下,被他们之间的谁看见了,都会捂住自己的眼睛,说自己吃到狗粮了,比大西瓜还撑人。
  还好,程桑子和徐子漾的婚礼在游轮上举行,黄栌和孟宴礼登船参加婚礼,就把那群好吃懒做的起哄精丢在家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婚礼很其实不太像婚礼,很像派对,但那天晚上徐子漾难得正式,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程桑子也难得温婉,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两人携手,给宾客们切蛋糕分蛋糕。
  蛋糕十多层,才切到第二层,身为顶顶不乐意干活儿的酒吧老板,程桑子就开始暴躁了。
  她扭头问徐子漾:“这个流程太废新郎新娘了吧,照咱俩这速度,今晚上的活动只能切蛋糕了。”
  徐子漾也懒得动手了,开始摆烂,招呼着宾客:“想吃你们自己过来切得了,我俩就不切了哈。”
  反正也没有长辈在,完全是年轻人的新式婚礼。
  一群朋友哄闹着冲上去,用蛋糕互砸,生生把婚礼搞成了生日既视感。
  黄栌无辜被一块蛋糕砸中裙摆,被孟宴礼拉着护到身后。
  知道她的小皮鞋在她心里世界第一美,孟宴礼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蹲下帮她擦掉上面沾染的奶油。
  黄栌小声问:“我自己来吧,被别人看到你给太太擦鞋子,会不会好没面子呀?”
  孟宴礼说:“没那回事儿。”
  这一幕被程桑子瞧见了,她抹掉脸上的蛋糕,提起她的大裙摆,踢了徐子漾:“徐子漾,你和孟哥学学行不行,你往我身后躲什么躲!”
  徐子漾头发上都是奶油,脑子短路,顺口就贫嘴,下意识回怼:“那你怎么不和咱妹妹学学?”
  说完,他知道自己完了,抬眼,果然看见他刚娶到手的老婆,举着巨大一块奶油蛋糕,冲着他冲过来。
  “程桑子!你三思!”
  “我思你奶奶!”
  黄栌和孟宴礼眼睁睁目睹一大块蛋糕飞向徐子漾,砸中,然后徐子漾顶着一脸奶油,直接就地取材,从自己脸上摸下一把奶油,反手丢向程桑子。
  也许,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奇葩的婚礼了。
  黄栌悄悄拿出她的拍立得,对着互相抹奶油的新郎新娘,拍了一张。
  趁着船上嬉笑打闹,太阳悄悄溜入海平线,只留一片暖色余晖在天边。
  远处有星星点点渔火,游轮上的节日氛围灯全都被点亮。
  甲板上放着欢快的曲子,最开始是程桑子和徐子漾在跳踢踏舞,然后是胡乱跳,有人完全对不上拍子,还硬是扭了几下伦巴。
  孟宴礼问黄栌,是否想要加入其中。
  黄栌有些不好意思,她没什么才艺,擅长的只有画画,但热闹的驱使下,她还是高高兴兴地随着孟宴礼入了舞池。
  孟宴礼还没开始带着她跳,黄栌就被程桑子抢走了。
  程桑子喝了酒,一脸兴奋:“妹妹,我教你,咱们跳探戈!”
  没几步,她就放弃了,把人送回孟宴礼怀里,“算了妹妹,你还是跟着孟哥跳吧,我鞋都快被你踩废了。”
  跳什么的都有,没人嫌弃黄栌,还有一位不知道是程桑子还是徐子漾的朋友,居然在舞曲中打太极。
  受氛围感染,这种亢奋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喝多了、玩累了,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各自回房。
  黄栌和孟宴礼住的那间卧室,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了一只蛐蛐。他们两个倒是不怕虫,只是小家伙似乎比人类更兴奋,兴高采烈地叫着,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反正睡不着,黄栌和孟宴礼靠在一起聊天。
  游轮夜航,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还有一轮皎洁的月。
  孟宴礼给黄栌讲“Grau”这个名字的来由:
  那时候他初接触美术,还没找老师,买了些颜料自己和着玩,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慢慢的,居然变成了灰色。
  他说他感觉挺神奇,之后就用“Grau”来做画画时的名字。
  “我以为是因为你喜欢灰色。”
  “也确实是喜欢。”
  不过孟宴礼玩笑说,如果早些认识黄栌,他可能会想要叫“Rosa”,粉色,黄栌花的颜色。
  黄栌笑着倒在床上:“那还是Grau吧,Rosa很像女孩子呀!”
  “徐子漾总希望你继续画画呢。”
  “我不是在画么?”
  “不是送给我的那种嘛,他是说,希望你继续活跃起来,能办画展那种。”
  孟宴礼笑笑:“帮我爸管理实在是很费心,剩下的精力,也就只够画一些能哄孟太太开心的画,画展还是算了。”
  蛐蛐还在叫着,完全不用休息的。
  黄栌已经困了,窝进孟宴礼怀里:“明早记得叫我起床,程桑子说游轮上的早点很好吃的。”
  游轮上的东西确实好吃,黄栌吃到了一种椰子冰淇淋,她和孟宴礼形容说,味道好极了。
  没想到孟宴礼直接贿赂了做冰点的师傅,跟人家学了椰子冰淇淋的做法。
  等游轮返航,他直接驱车去超市买了椰子和其他材料,说要给黄栌做椰子冰淇淋。
  不算很难,不过做好后放在冰箱里,需要每隔一个小时要取出来,用打蛋器搅拌一遍,得重复个4567次,口感才会好。
  用打蛋器搅拌冰淇淋时,孟宴礼垂着头,一只手拄在料理台上,另一只手拿着电动打蛋器。
  黄栌坐在椅子里,拿了一支铅笔,在她的“人生之书”上,勾勒出孟宴礼宽肩窄腰的背影。
  那几个起哄精还没走,家里经常会突然出现一阵吵吵嚷嚷。
  就像现在,庭院里突然热闹起来,杨姨收养的那只小狗摇着尾巴对着门叫,仲皓凯陈聆他们几个提了零食,从外面走进来。
  几个人刚从海边玩完回来,一身汗味,和孟宴礼黄栌他们打完招呼,争先恐后往楼上客房的浴室跑,生怕抢不上冲澡。
  只有陈聆不紧不慢走在后面,他最近有个谈得来的女孩,正在追人家,总背着大家去安静处打电话。
  在这栋别墅里,被起哄的最多的是黄栌和孟宴礼,然后就是陈聆。
  但陈聆在晚上时躲开众人,去三楼想安静地打个电话,居然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他冲下楼四处搜寻黄栌和孟宴礼的身影。
  黄栌和孟宴礼在厨房里。
  孟宴礼的椰子冰淇淋尝试成功了,他用勺子挖成球状,放在椰子壳里,还放了椰肉,撒了花生碎和椰子脆片。
  只从外形上看,和黄栌在游轮上吃到的一模一样。
  黄栌刚用拍立得拍了照片,甩着照片等呈相时,陈聆冲进来,嗓门超大:“黄栌!黄栌!”
  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照片落在桌上。
  陈聆太激动,跑岔气了,捂着肚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黄栌只能猜测:“你想吃冰淇淋吗?”
  仲皓凯坐在窗口处乘凉,瞧见陈聆一路嚷嚷着下楼,也跟着过来厨房看热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陈聆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凯哥,太梦幻了我和你说,你知道孟哥什么身份吗?”
  “又不是玩狼人杀,什么身份?狼人?预言家?”仲皓凯大咧咧地说。
  但实际上,仲皓凯和孟宴礼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知道,陈聆应该是看到什么,猜到了孟宴礼是Grau。
  孟宴礼摇摇头,示意仲皓凯,没关系。
  所以在陈聆继续求证时,就被在厨房里的人坦然告知,没错,孟宴礼就是Grau。
  陈聆是个搞雕塑的,但总混迹在黄栌他们画室,知道的艺术家也不少。
  也是受黄栌影响,他为数不多感兴趣的,就是Grau。
  知道孟宴礼就是Grau,陈聆差点给这位传说中的大神跪了。
  他从桌面上拿了一把银色勺子,当成话筒,颤颤巍巍递到孟宴礼嘴边:“请问Grau大神,您不画画的这么多年,都干啥去了啊,江湖传闻你嘶...咳,那什么,传闻你上天堂了,你知道吗?!”
  被传去世了挺多年的孟宴礼,表现得挺淡然。
  他指了指黄栌:“谈了个恋爱,然后结婚,别的似乎也没做什么。”
  陈聆拎着个勺子,不知所措。
  他嘀咕着,不是,谈恋爱结婚,谈呗结呗,那和画画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就不继续画了呢。
  “孟哥,你不画画,难道有什么其他感兴趣的事情了吗?”
  “有吧。”
  “是什么?”
  孟宴礼用下颌,指了指桌上:“做冰淇淋算么?”
  于是这个夏夜,陈聆很郁闷。
  他的第二大偶像,居然迷上了做冰淇淋,什么鬼。
  但黄栌很幸福,她捧着她的椰子冰淇淋,坐在庭院里看星星。
  明明白天已经玩得很累了,黄栌迟迟不肯去睡觉,还指给孟宴礼看:“你看,北斗七星。”
  虫鸣不休,风吹叶片刷拉拉。
  孟宴礼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黄栌勾了勾:“过来这边,这边点了蚊香。”
  黄栌走过去时,手机闹钟响起来,吓了她自己一跳。
  但她马山反应过来,跑到孟宴礼身边,快乐地对他说:“生日快乐,孟宴礼。”
  她还准备了礼物的,是一块手表。
  为了给他惊喜,没有装在礼盒里,就那样随便包了包,放在短裤口袋里。这会儿抱着椰子冰淇淋,动作不是很灵敏,掏了好几下,都没能顺利拿出来。
  “你等一下孟宴礼,我有东西给你......”
  孟宴礼揉揉黄栌的头发,垂头吻她的唇:“这个礼物就不错。”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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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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