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小说 百炼成神

第879章乌龙

百炼成神 恩赐解脱 13263 Apr 24, 2022 10:15:29 AM

章节正在手打中..

推荐《此生此世,唯爱不悔》章节阅读:

    行医问药,先为人,再为医者,先医所爱之人,才能医天下之人。
    ——《红颜手札·叶檀》
    (一)
    叶檀踏进千虹赌坊时,里面正沸反盈天,高声不断,每张桌子前都挤满了人,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
    一片乌烟瘴气中,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四处张望着,却是猝不及防间,遥遥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靠在楼梯处,身形还是那样瘦削清俊,只是似乎站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挺拔,而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还有……冷漠,碎发下的一双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赌坊上下,像祠堂里一个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佛。
    这并不是叶檀记忆中的尹随云,但她还是欢喜地拨开人群,朝他而去。
    直至凑到他跟前时,她才发现,那张从前丰神俊秀,美如冠玉的脸庞上,如今竟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角处划拉下来,为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叶檀一时愣了愣,那男人冷冰冰的目光却投向她,她声音有些颤抖道:“随云哥哥,我……我找了你三年,终于找到你了!”
    赌坊里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许多人望向这边,那男人却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是冰冷的,“你认错人了。”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上了楼梯,颀长瘦削的身躯却是一瘸一拐,叶檀直到这时才发现过来,震惊到无以复加,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随云哥哥!”她眼眶一热,不顾一切地喊道:“我,我是阿檀啊,你不记得了吗?”
    那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楼梯中央,身影孑然,头也未回,只是挥了挥手,嗓音低沉:“把她赶出去。”
    周围立刻有人点头上前,态度恭敬:“是,厉大当家。”
    厉大当家?
    叶檀愈加恍惚了,身旁似乎传来窃窃议论之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随云哥哥,怎么,怎么会改头换姓?还成了……成了这家偌大赌坊的大当家?
    直至被人撵出千虹赌坊,外头的冷风迎面袭来时,叶檀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她心中,他明明还是当年淮城那个街头巷尾,耀眼夺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琢玉郎”。
    烟记玉行的大少爷,尹家的独子,尹随云。
    应当一辈子踏在锦绣云端上的人,怎么会陷入这般泥淖之地呢?
    (二)
    如果没有遇到尹随云,叶檀或许早就已经死在了烧红的灶台下。
    她是个小孤儿,无父无母,被卖到尹家做丫鬟,长到七八岁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说来更讽刺的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做些打杂的活儿,自己却从来没有吃饱过,只因那厨房里管事的老嬷嬷,是个脾气非常古怪的人,平素里对她非打即骂,还总是让她饿着肚子,一年里难得让她吃饱几次饭。
    她瘦到皮包骨,有一回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摸起了灶台上一碗剩下的酒酿汤圆。
    那是大少爷吃剩下的,她蹲在灶台下,毫不嫌弃,正吃得狼吞虎咽时,却被老嬷嬷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脑袋上。
    那真是噩梦般的一段回忆,她被老嬷嬷打得遍体鳞伤,还被推向灶台下烧红的柴火里,半边脸都被烫伤了,她拼命哭喊着挣扎着,百般求饶,却通通都没有用,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一个少年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住手!”
    老嬷嬷的一只胳膊被人紧紧抓住,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谁允许你在这里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的?”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生得芝兰玉树,俊秀无匹,却没沾染丝毫富贵公子哥儿的脾性,反而一身正气,一句话便救下了叶檀。
    从此,这个厨房里打杂的小孤儿,命运彻底改变。
    仿佛做了一场不敢奢望的好梦,叶檀被留在了尹家大少爷身边,他教她读书写字,让她吃饱穿暖,还告诉她做人处事的道理,就像一束光照入了漆黑的天井里,从此她看见了这个明亮的世间。
    包括她脸上的烫伤,都是他后来为她一点一点抹着药,守着她慢慢治愈好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人,不仅善良,还天资聪颖,十五岁就接管了烟记玉行,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淮城里谁见了不由衷地赞叹一声“琢玉郎”——
    这当真是个精雕细琢,无暇如玉的少年郎啊!
    陪伴在大少爷身旁的那些年,大抵是叶檀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后来她被大少爷送去了天陇山,追随那里的一位菩提老人学习医术。
    好不容易待她学成归来,淮城里却已经没有了尹家,从前富甲一方的大门大户,因一场剧变轰然坍塌,那位如琢如玉的大少爷也失踪不见,无人得知他的下落。
    叶檀几乎翻遍了淮城,最后才打听到,有人曾看到尹随云离开淮城,往北边的官道而去。
    这几乎成了她唯一的线索,三年来,叶檀怀着灼热的信念,从未有一天放弃过寻找尹随云的下落。
    她一边行医,一边随身带着尹随云的画像,见人就问,无论途中风餐露宿,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汗,她都无怨无悔。
    她只知道,她要找到她的大少爷,要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一辈子,再也不与他分离了。
    漫漫时光如水流淌,终于,天公仁慈,让她阔别多年后,又再次见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
    只是今夕何夕,物是人非,一切似乎都已彻底改变,如今千虹赌坊里的“厉大当家”,还是当年淮城里的那位“琢玉郎”,还是她心目中那位纤尘不染,清风霁月的大少爷吗?
    (三)
    尹随云不愿跟叶檀相认,也只字不提当年之事,叶檀每天都来千虹赌坊找他,却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偏偏他越是这样,她越要执拗不放,惹得赌坊门前的两个看守都忍不住戏谑调侃:“巴着我们大当家的姑娘多了去了,可似你这般厚脸皮,不依不饶的还真少见,我们兄弟俩都为你开了赌局,赌你第几天能见到我们大当家呢,你猜谁会赢?”
    两个守门的百无聊赖,又犯了赌瘾,索性拿叶檀开了赌局,一个押了三十天,一个押了一百天,谁更接近最后的答案,谁就赢了。
    这些无聊的把戏丝毫没有影响到叶檀的决心,她抿紧了唇,神色坚毅,依旧每天都来找尹随云,被拦下了就坐在外面等,饿了就啃一口馒头,一待就是一整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毫不在意。
    终于,在第三十九天,尹随云决定见她了。
    那个领她进去的看守乐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我赌运好吧,这回托大当家的福,我可赚大了!”
    叶檀一言不发,跟在看守后面,再次踏入了千虹赌坊,可是这一次,里面却没有沸反盈天,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反而安静到了一种诡异万分的地步。
    一群人团团围在正中央,叶檀心中莫名一沉,一步步走近,只听到一个惊恐不已,哆嗦求饶的声音:“求求厉大当家,小人再也不敢了,放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叶檀呼吸一颤,上前拨开人群,只看见一个瘦不拉几的年轻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形容狼狈,嘴里不住求饶着。
    他身旁围了几个精壮高大的打手,瞧上去便凶神恶煞,有人甚至狠狠一脚踹去,骂骂咧咧道:“你这家伙狗胆包天,居然敢在我们千虹赌坊出老千,也不去打听打听厉大当家的名号,简直是找死!”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厉大当家饶小的一条狗命……”
    叶檀长睫微颤,一颗心猛地揪紧,她这才看见灯光深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小刀,神情淡漠,浑身弥漫着凛冽的杀气。
    叶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眸,双唇无意识地翕动着:“随云哥哥……”
    “行了,按江湖规矩办事。”
    那道冷峻的身影霍然站起,迎着所有人敬畏的目光,慢慢走到了正中央,冷冰冰地站在了那年轻人身前。
    “听着,原本按照规矩,我要断你三根手指,但念你初犯,我今日只断你两根,若日后你再敢生事,可就没命出这千虹赌坊了,你听清了吗?”
    叶檀心下一颤,那出老千的年轻人更是吓得面白如纸,拼命摇头:“不,不要啊,求求大当家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按住他。”
    “随云哥哥!”
    叶檀再也忍不住,握紧双拳,上前一步,对上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你,你当真要砍掉别人的手指吗?”
    她胸膛起伏着,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你放我进来,就是……就是要我亲眼看到你做这种残忍的事情吗?”
    手中的小刀在灯下散发着骇人的寒光,那道冷峻的身影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漠然地看了一眼叶檀,无波无澜,似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渊。
    只这一眼,叶檀便呼吸一颤,福至心灵,忽然间明白了尹随云的意图——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他要她亲眼看着他做下这些血腥之事,要她接受他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要她彻彻底底断了对他的所有念想!
    “随云哥哥,不要,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
    叶檀倏然激动起来,上前想要阻止些什么,那道冷峻身影却是一抬手,薄唇轻启:“把她拉开!”
    立时有人上前架住了叶檀,摇曳的灯盏下,男人目光冰冷,脸上那道疤痕为他更添了几分森然之气,他只看了一眼叶檀,便微微弯下了腰,抓起了那年轻人的一只手,年轻人吓得肝胆俱裂:“不!”
    叶檀也在一旁拼命挣扎起来,眸中泪光闪烁:“不,不要,不要这样!随云哥哥,你明明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这不是真正的你,你不是这样的……”
    “你错了。”那张冰冷的脸上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幅度,笑意狠绝:“这才是真正的我。”
    话才出口,手起刀落,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两节手指飞出半空,鲜血四溅,年轻人的一声惨叫响彻赌坊,而那道冷峻身影却一动不动,任由血污染满了半边脸!
    明亮的灯光下,他反而抬起头,望着浑身剧颤的叶檀幽幽一笑,宛若九重地狱下的玉面修罗。
    直到叶檀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奔出赌坊时,灯下的那道身影仍是一动未动。
    他站在扑鼻的血腥中,手中的刀子滑落下去,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他知道,他在她心底已经彻底死去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来了。
    (四)
    尹随云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叶檀,他站在赌坊的楼上,再也望不到门口守着的那道倔强身影,一时间,他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只是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望着镜中那张被疤痕贯穿的面容,心神都会有些难以控制的恍惚。
    日子照常如水流淌,千虹赌坊依旧经营得红红火火,只是不知何时起,在赌坊旁边,忽然有一天开起了一家小小的医馆,还尽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边千虹赌坊才扔出了几个欠钱被揍的赌棍,那边转头就被这医馆主人收留下来,替他们尽心尽力地医治,还不收钱,简直跟个活菩萨下凡似的!
    不用说了,这个善心大发的“女菩萨”除了叶檀,还会有谁呢?
    尹随云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结仇无数,她就在专门开家医馆,替他治病救人,为他“善后”赎罪,积攒福报。
    一个杀,一个救,一个地府修罗,一个药神菩萨,简直像一出戏折子样妙不可言。
    更令人玩味的是,叶檀也不遮遮掩掩,只要有人问起,她就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千虹赌坊那位大当家的未婚妻,消息传到尹随云耳中时,他差点将饮下的一口茶喷出来。
    赌坊里的兄弟们起先还想去医馆起哄捣乱,后来却发现叶檀不仅脾气耐心好,医术更是一流,许多兄弟的旧伤顽疾都被她一手治愈好,她有恩于众人,却毫不揽功,还是照样分文不收,只是偶尔会让赌坊的兄弟帮忙看火煎药,做些琐碎的小事来回报。
    在赌坊里浸淫了小半辈子的一群人,放下骰子,拿起药罐,帮着跑腿打杂,治病救人,久而久之,竟然也乐在其中,没想到这番滋味也还不赖?
    叶檀的好名声也传了出去,周围的老百姓纷纷赞她菩萨心肠,还给她取了个“药仙娘娘”的雅号。
    日子长了,不知不觉间,连千虹赌坊都有大半人被叶檀“收服”,相熟之后,甚至还会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调侃,叫她一声“小嫂子”。
    这般情势下,即便尹随云再不想见到叶檀,也不得不“出面”了。
    他在一个寻常的黄昏踏入了药馆的后院,彼时叶檀正在院里晒着草药,金色的夕阳笼罩着她清隽纤秀的身影,晚风拂起她的衣袂发梢,那场面似极了一副温柔静好的画卷。
    尹随云站在斜阳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透过缱绻浮动的微光,依稀间又看到了当年淮城里,那个成天跟在他身后,浅笑倩兮的小姑娘。
    漫漫岁月里,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或许因为她站在那,才让他觉得,这一刻,他还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上,还能触摸到一线明亮柔和的天光——
    还能给他一丝错觉,他也还是当年淮城街头,那个光芒耀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琢玉郎”。
    “随云哥哥!”
    少女惊喜的一声唤回了尹随云的心神,暮色四合下,两人衣袂翩飞,遥遥相望,天地间好像刹那静止了一般。
    尹随云不知沉默了多久,才沙哑着喉头低沉道:“不要再做这些徒劳无功的蠢事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趁早离开这里吧,否则再纠缠下去,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转身就想要离去,却又被身后那个执拗的声音叫住了,“我不会走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哪儿也不去!”
    尹随云深吸口气,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倔强的眼眸,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真当自己是‘药仙娘娘’了?想用那可笑无比的善心,来感化我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坏人吗?”
    “你不是坏人,你是我的……”
    “不,我是!包括你救的那些老赖赌徒,还有上回那个出老千的小子,通通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尹随云厉声打断了叶檀,他目光灼灼,在风中冷笑道:“你知不知道,那人家中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奶奶了,他把老人最后的救命药钱都拿来赌了,这样的人根本六亲不认,毫无人性了,不值得你同情,你懂不懂?”
    “还有我……”尹随云握住了手心,直视着叶檀缓缓道:“我现在叫厉云,是千虹赌坊的大当家,是比那些赌棍还要坏上百倍的恶人,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根本不值得!”
    他昂起头,试图让眼前天真的少女看得清清楚楚,那张曾经丰神俊秀的脸上,如今贯穿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在夕阳的笼罩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峻沧桑。
    可这却丝毫没有吓退叶檀,反而令她眸中波光闪烁,一步步走近,心疼地喃喃道:“随云哥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身子颤抖着,水雾弥漫了眼眶,每个字都敲击在尹随云心头:“虽然我不知道当年淮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在我心底,都永远是淮城里那个心地善良,救我于危难中,教我读书写字,给了我一段新人生的随云哥哥。”
    “我绝不会离开这,离开你,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还要治好你脸上的疤痕,治好你受伤的那条腿,你就让我试一试……”
    “够了!”尹随云一声喝住了叶檀,他胸膛起伏着,眼眶也遽然泛红,却仍是在风中狠狠道:“收收你泛滥过头的善心吧!你可知我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连我这样的大恶人都想要救赎,你怎配做一个医者?”
    叶檀停在了尹随云身前几步之处,晚风扬起她的长发裙角,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尹随云,一字一句坚定地回荡在天地间——
    “行医问药,先为人,再为医者,先医所爱之人,才能医天下之人。”
    (五)
    长痛不如短痛,就在尹随云狠下心来,想直接粗暴地赶走叶檀时,小医馆里却引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确切地说,是尹随云的仇家寻上门了,想拿叶檀要挟他,毕竟在外头流传的风言风语里,叶檀可是千虹赌坊大当家的“未婚妻”!
    所幸尹随云眼线遍布,领着赌坊一帮兄弟及时赶来,在院中拦下了那伙恶徒,两帮人剑拔弩张,新仇旧恨一起算,打得不可开交。
    叶檀何曾见过这样的江湖场面,一片混乱中,她不及躲避,迎面只对上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身后是尹随云划破半空的一声:“阿檀闪开!”
    大风猎猎,热血飞溅,叶檀甚至都还未看清那道袭来的刀光时,整个人就已经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尹随云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自己却闷哼一声,生生用后背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随云哥哥!”
    叶檀浑身剧颤,只摸到一手粘稠的血液,尹随云漆黑的眸中映出她慌乱的一张脸,他呼吸灼热,抬起手似乎想要安抚她,却最终煞白着脸倒在她肩头,只来得及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阿檀,别怕,我在……”
    叶檀心头大震,泪水夺眶而出,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淮城,那么多个雷声轰鸣的夜晚,她害怕得睡不着,赤着脚瑟瑟发抖地去敲他的房门,每回他都会为她披上自己的衣裳,温柔地安抚她,告诉她,阿檀,别怕,有他在。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和安抚,感受到这久违的温暖怀抱,叶檀终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搂紧了怀中昏迷的尹随云——
    她永远不要再松开手,永远不要再失去他!
    一场意外的血战,令尹随云重伤在床,却所幸没有性命之忧,在叶檀与赌坊众人的坚持下,他不得不暂时在医馆住了下来,养伤恢复身体。
    那帮寻仇的恶徒被尽数收拾,医馆外也多了层层看守,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叶檀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安心照顾尹随云,让他快点痊愈起来。
    或许也算“因祸得福”,若非这次受伤,叶檀也没办法守在尹随云床边,再次这样近地触摸到他。
    她喂他喝药,忽然轻轻开口:“那天你唤我‘阿檀’了。”
    尹随云一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叶檀抿起唇,眼里漾出柔软的笑意:“还不承认你是我的随云哥哥吗?”
    她话中透着一股小姑娘的俏皮和得意,尹随云却默然许久,偏过头去,好半晌才闷闷地哼出一句:“药太苦,我不喝了。”
    他难得露出这副模样,就像个受了欺负,同叶檀闹别扭的孩童般,逗得叶檀忍俊不禁:“行行行,我不提就是了,你快把药喝了吧,厉大当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尹随云背后的刀伤之外,叶檀还开始为他医治脸上的伤疤和腿伤,尹随云起初百般拒绝,却因身子虚弱无力“反抗”叶檀,赌坊的兄弟们也使唤不动,个个装作听不见他的命令,反而热心地帮叶檀看火煎药,忙上忙下。
    尹随云躺在床上,终是认了命,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任叶檀摆布了。
    脸上的伤疤和腿伤都是陈年旧伤了,即便叶檀医术出神入化,治起来也颇为棘手,但她却毫不气馁,一次次在床边坚定道:“随云哥哥,你信我,我一定能将你医好!”
    对于这些旧伤的由来,以及当年淮城那段往事,叶檀怎么也问不出来,她索性也不再探究了,只要尹随云还好好地活在她眼前,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会在他伤势一天天好起来时,轻抚着他渐渐恢复如初的脸庞,在他床边小声地开口:“随云哥哥,等治好了你的伤,你就跟我成亲好不好?”
    说这话时,叶檀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羞赧和胆怯,尹随云却是红了半边脸,又扭过了头去:“不害臊。”
    叶檀才不管他说什么呢,只是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
    一切都似乎越来越明朗,连赌坊那帮兄弟都会私下调侃,什么时候能喝上大当家的喜酒?尹随云自然不会松口,永远故意冷着一张脸拒绝叶檀,叶檀却在这时做了一件更加大胆的事情——
    她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悄悄摸进了尹随云的被窝中。
    (六)
    “随云哥哥,我害怕。”
    漆黑的屋里,帘幔飞扬,叶檀两只白皙纤秀的手臂勾上了尹随云的脖颈,外头狂风骤雨,似极了从前淮城他们相互依偎的那些夜晚。
    只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早已长大,玲珑有致的身段紧贴着尹随云,叫他面红耳赤,羞恼道:“你,你做什么?快下去,别碰我!”
    叶檀怎会依他呢,她一双手搂得更紧了,尹随云无力挣扎,叶檀却是在他耳边冷不丁道:“其实,我去了那个老奶奶家中,我知道你给她留了一笔钱,还嘱咐她不要再管那不孝孙儿,自己收好钱看病养老,安度晚年,对不对?”
    尹随云一怔,叶檀的身子却更加缠了上来,灼热的呼吸中还带着一丝笑意:“随云哥哥,这才是真正的你,你骗不了我的,这么多年来,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变过,对不对?”
    “不管你怎样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怎样想方设法地将我赶走,我都知道,你始终还是当年淮城那个清风霁月的‘琢玉郎’。”
    屋外冷风拍打着窗棂,大雨如注,飞扬的帘幔间,床榻上安静了许久,才传来男子沙哑的声音:“下去,明日我就会派人接我回赌坊,你也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你爱去哪儿就哪儿,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我不,我就待在你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尹随云压低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恼怒,叶檀却毫无畏惧,反而贴了上去,在无边的黑夜中,开始一点点慢慢地吻着尹随云的脸颊双唇。
    她只穿了一件肚兜,柔软的胸脯贴着他**的身子,他推不开她,下身只觉有一团火烧起,烫得吓人,呼吸跟心跳都急促不已:“住手,你还要不要脸?”
    叶檀摩挲着尹随云的脸颊,轻轻吻上了他那道已淡去许多的疤痕,一双眼眸在黑夜中灿若星辰,“我不要脸,我就要你。”
    红帐掀起,一夜缱绻,外头疾风骤雨,屋中却暖烟缭绕。
    叶檀将头埋进了尹随云的脖颈间,难以言喻的泪水滑过脸庞,她想,他应该再也不会推开她了。
    “随云哥哥,我们成亲吧。”
    (七)
    婚事这便开始筹备,或许当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又或是尹随云到底被叶檀的执拗打动了,总之当尹随云的伤势完全痊愈,再次回到千虹赌坊时,身旁已经多了一道秀丽身影。
    叶檀守得云开见月明,赌坊的兄弟们也为她高兴,这般大的喜事,自然要大宴宾客,办得热热闹闹,请帖纷纷寄出,其中一份,更是寄给了一位极为重要的贵客。
    那人来头不小,与其说是贵客,倒不如说是——
    这千虹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
    鹤翁,是的,坊主鹤翁,来历神秘,名下拥有多处赌坊和钱庄,以及各种玉行商铺,可谓是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乃江湖上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向极少露面,就连他名下那些赌坊的当家人都没有几个真正见过他,据说只有能力极为出色,屡立大功者,才能得他器重,见上一眼这位传说中鼎鼎大名的鹤翁坊主。
    千虹赌坊在他的诸多产业中,原本默默无闻,不算拔尖的一批,却因为尹随云多年的苦心经营,逐渐势大,搏出了一片天地。
    这一回大婚,居然能将鹤翁都请动,令他愿意出面前来道贺,足见千虹赌坊在他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
    只是婚期将近,尹随云面上却波澜不兴,依旧一副淡漠的模样,倒是将赌坊打理得更加勤快了,似乎想在鹤翁到来后,给他交上一座熠熠生辉的“小金山”。
    叶檀心疼他日以继夜的忙碌,为他送去煲好的补汤,守着他一点点喝完,末了,坐在他怀中,伸手勾住他脖颈,抵着他的脑袋呢喃着:“随云哥哥,你说有一天,这千虹赌坊,有没有可能……改成一座医馆呢?”
    这话在她心中藏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向尹随云道了出来:“其实我知道,你暗地里给赌坊的兄弟们定了很多规矩,不让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赌坊的存在,始终还是会害到许多无辜之人,如果能将这里改成医馆,让坊中的弟兄们洗净双手,不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而是行善事,积善缘,治病救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功德吗?”
    美好的设想中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稚气,尹随云却没有对此嗤之以鼻,而是沉默了许久,才抚上叶檀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低低开口:“地藏王菩萨曾说过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你觉得他是痴人说梦,还是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叫叶檀一下愣住了,还不待她思量回答时,尹随云却已经揉了揉眉心,又变回了往日里那副淡漠的模样。
    “嫁衣送来了,你去看看吧,上面绣着你最喜欢的月梧花,你穿上一定很美。”
    (八)
    月光如水,烟花漫天,叶檀终是盼来了成亲这一日。
    镜中人眉目若画,脸俏生香,那绣着月梧花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果真是极美的。
    窗外一道身影悄然而来,低沉的声音传入叶檀耳中:“阿檀,我想……再见你一眼。”
    正是尹随云,他此刻理应在前堂招待宾客,不知怎么,竟又独自一人前来。
    叶檀莞尔一笑,对着窗外那道身影道:“随云哥哥,你忘了,拜堂前我们不能见面的吗?”
    “是啊,不能见,见了就会舍不得……”
    细碎的呢喃溢出唇齿,染着无尽的哀伤,叶檀忽然觉得不对劲,眉心微蹙:“随云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下意识想要站起,却发现浑身乏力,眼前一片模糊,屋中迷香缭绕,她在昏睡前只听到了窗外的最后一声叹息——
    “阿檀,珍重。”
    山道夜驰,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肃杀。
    叶檀再度醒来时,是在一架颠簸的马车上,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人却已被送出了城。
    驾驶马车的两个人正是尹随云的心腹手下,他们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留,叶檀从车厢中探出脑袋,大风扬起她的长发,她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停车!你们在做什么?”
    “夫人,别怕,是大当家要我们将你送出城,他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去处,你安心睡一觉就好……”
    “什么去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送出城?”
    “夫人,你就别问了,总之,大当家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山风猎猎,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显然不打算告诉叶檀原委,叶檀心头猛地一跳,忽然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她奋力拍打起了车身,神情激动无比。
    “停下,快停下,我不要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见他!”
    驾车的两人抿住唇,任凭叶檀怎样嘶喊,也岿然不动,似乎铁了心要将她安全送离。
    清寒的月光照在山道上,叶檀呼吸急促,却是霍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重重抵在了喉头处,决绝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停车!”
    两个赌坊的兄弟这才脸色大变:“夫人,你,你千万别冲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檀目光灼灼,神色凛冽。
    冷月高悬,骏马长鸣,四野萧萧寂寥,夜风声声叩击着车厢,似在奏一曲凄然的悲歌。
    (九)
    恐怕叶檀做梦也想不到,当年淮城里,尹家一门的悲剧,全拜一人所赐——
    那人正是千虹赌坊背后的真正主人,江湖上权势滔天的神秘坊主,鹤翁。
    他借着跟尹家的玉行做生意,设局下套,令尹随云的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倾家荡产不说,连性命都丢了。
    是的,那时赶回家中的尹随云,只看到两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父母被灌了毒酒,府中洗劫一空,而他竟连大仇人的面都没见到!
    鹤翁带走了尹家所有财产,只留下一帮打手,他们划破了尹随云的脸,还打断了他一条腿,将他百般羞辱一番后,扬长而去。
    昔日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坠落云端,面目全非,沦落街头。
    那时唯一支撑尹随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复仇!
    他埋葬了父母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离开了淮城,化名“厉云”,混进了千虹赌坊。
    这是鹤翁名下无数产业中不甚起眼的一处,却给了尹随云蛰伏复仇的希望,他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要想接近鹤翁,报此血海深仇,只能从长计议,隐忍壮大,与虎谋皮。
    为除“恶鬼”,他也得一脚踏入地府,身染血污,将自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很聪明,也能狠下心来,当叶檀在千虹赌坊找到他时,他已经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厉大当家”。
    这么多年来,他暗中谋划,步步为营,培养壮大着自己的势力,只为了能与鹤翁一搏,替父母,也替世上更多无辜之人,彻底拔除这个“毒瘤”!
    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却没想到会先等来叶檀的出现,这个一直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姑娘,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下落。
    他原本还庆幸,尹家的变故没能波及到她,而之后岁月漫漫,她总会渐渐忘却他,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他唯愿她嫁人生子,一生喜乐无忧,不要卷入任何腥风血雨之中,地府之下,有他一人足矣。
    只是他越拼命要将她赶走,她就越是执拗不放,每一声“随云哥哥”都敲击在他心头,令他几乎要溃不成军,滑落那张冷硬的面具。
    一切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要做个决断了,所以他答应了她成亲的请求,只是她不会知道,她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日,就是他与恶鬼同归于尽之时。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殚精竭力,隐忍负重,等待鹤翁的,不是一座熠熠生辉的“小金山”,而是一场熊熊燃烧的红莲烈火!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藏王菩萨所说的那一天,或许真的要来了。
    (十)
    冷月孤寒,夜风萧瑟,门前的红灯笼坠落在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从赌坊中飘了出来。
    叶檀心头狂跳,大风扬起她身上的红嫁衣,当她踏入赌坊时,见到的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刀剑散落,遍地狼藉,赌坊一众兄弟被团团制住,而尹随云则被押跪在地,身上的喜服凌乱不堪,显然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恶斗。
    尹随云这一边,却是一败涂地。
    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面貌清矍的中年男子,明明未至暮年,却满头白发,奇诡异常。
    他抬头见到了一身嫁衣的叶檀,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意外,却很快又笑了:“不愧是一对有情人,我正愁着新娘没了,我准备的这两杯喜酒该给谁喝呢?”
    托盘上放着两杯散发着异香的喜酒,地上的尹随云忽然挣扎起来,沙哑着喉头道:“你,你不要动她,一切都跟她无关!”
    他没想到叶檀会回来,更没想到步步为营多年,竟还是棋差一着,败给了这狡猾的老鬼。
    不,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太师椅上的鹤翁笑意深深,对上尹随云恨之入骨的目光,缓缓道:“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得不说,你的确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能走到这一步已然不易,只可惜,蚍蜉撼树,终究是不自量力。”
    今夜这场局,不是红莲烈火肃清地府,而是猫戏老鼠,戳破那虚妄可笑的痴人之梦。
    尹随云脸色一片惨白,太师椅上的鹤翁慢悠悠道:“这两杯酒里,只有一杯有毒,你们二人各选一杯吧,生死有命,全看你二人造化了。”
    冷风呼啸,赌坊里的喜字红得刺眼,仿佛当年淮城尹家那一幕重演般,尹随云与叶檀皆迅速出手,抢夺起了托盘上的酒杯,就如那一年,尹随云的父母做出的举动一样——
    他们不是要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而是都想抢先将两杯酒一起饮下,为对方争取一条活路!
    鹤翁的眼神终于在一刻,终于褪去了冰冷,变得复杂万分。
    大红喜字下,到底是尹随云抢过了那两杯喜酒,他几乎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旁边被人按住的叶檀嘶声泪流:“不,随云哥哥!”
    酒杯被重重砸在地上,尹随云血红着双眼,望着太师椅上的鹤翁,咬牙道:“放她走,一切都跟她无关,放她走!”
    鹤翁盯着他的面孔,久久的,才一声长叹:“你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那一年淮城里,摆在尹家夫妇面前的也是两杯酒,只不过当年那两杯,皆是毒酒,鹤翁骗了他们。
    他一条活路也未给他们留,只因那时他心中满腔愤恨,只想让他们一同下黄泉!
    “你或许不知道,你娘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女人……”
    那些被掩埋在回忆里的前尘岁月中,她曾是他的未婚妻,陪着他一同闯荡江湖,摸爬滚打,约定白首不离,相守不弃,只是有些东西却时移世易,面目全非。
    “你娘说我心太狠,干的事情太过伤天害理,劝我收手,我那时却听不进,只告诉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许正因为这样,你娘才会离我而去……”
    他好不容易一步步爬到山顶的最高峰,却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她失踪得毫无预兆,也让他发疯似地找了许多年。
    “我后来终于在淮城打听到了她的下落,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嫁给了别人,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罢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我妒恨难当,开始设局陷害尹家,我发誓要让你娘痛不欲生,尝尝背叛我的下场,可是她竟然真的饮下了毒酒,真的愿意陪那个男人一同下黄泉……”
    说到这,鹤翁攥紧双拳,眸中泪光闪烁,他望向虚空,仿佛又看见了那道决绝的身影,“她竟是宁愿死,也不肯向我低头!”
    她走后那么多年,他再没能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有碰过其他任何女人,铺天盖地的梦魇中,都萦绕着她的身影。
    或许是忧思成疾,他未至暮年,便已彻底白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他不禁又想起当年同她约定好的誓言,白首不离,相守不弃,可到头来,世上却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纵然他得到再多财富,手握再多权势,爬到再顶峰的位置,她也回不来了。
    他忽然觉得一切那样荒唐,天大地大,什么都失去了意义,自己活着就像一个可悲的笑话。
    “这么多年来,我对着你娘的画像,问了她无数遍,我真的错了吗?是我辜负了她,是我做错了吗?”
    “我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也就不知该如何处置你,究竟是干脆利落地除去你这个隐患,还是留着你,看着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看着你到底会不会如我一般,一点点卷入名利场中,忘记初衷,欲念深种,再也抽不出身来了……”
    “事实证明,你赢了,我输了。”
    鹤翁站在堂中,满头白发寂寥若雪,他笑中带泪,依然望着虚空,“你娘也是对的,的确是我……辜负了她,辜负了曾经那段最皎洁无暇的岁月。”
    “其实不用你动手,我也时日无多了,再名贵的药也救不了我这具白发之躯,这也许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我孑然一世,空有万贯家财,滔天权势,却无儿无女,无妻无家,恍然回想起来,这一世最快活的日子,竟然是跟你娘一同落脚破庙,曾同喝一碗粥,同睡一张席,相互依偎,不离不弃的那些清贫岁月,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鹤翁闭上了双眸,两行清泪滑过他的脸颊,他长叹一声:“当年摆在你爹娘面前的两杯皆是毒酒,而今夜我给你们的两杯酒却皆然无毒,这不过是对你们最后的考验罢了,我很庆幸,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他扬起唇角,睁开眼眸,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尹随云,显然,这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这一天其实我也等了很久,替你父母报仇吧,让一切纷纷扰扰,彻底了结在今夜,我也可以……解脱了。”
    对着尹随云不可置信的目光,鹤翁唇边的笑意愈深,他一字一句道:“我死之后,你就是我的继承人,我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归你了,你放心,来之前我就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也算是我对尹家的一份赎罪吧。”
    他将匕首又往前一递,闭上双眸,满怀解脱之意。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去陪你娘了……来吧,动手吧。”
    (十一)
    斜阳照水,小舟悠悠,叶檀倚靠在尹随云怀中,腹部微微隆起,眉目在阳光下染了层金边,再过一段水路,就能到淮城了。
    他们终于,回家了。
    千虹赌坊已经改成了医馆,从前鹤翁名下的那些产业,也尽皆变作了善堂,叶檀心中曾经所期盼的场景,终是一一实现。
    地狱已空,众生度尽。
    如今尹随云与叶檀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同回到家乡,重振尹家的玉行,过上平静安好的日子。
    前尘往事如烟消散,江湖上少了一个传奇人物,淮城郊外的一处寺庙中,却多了一位面貌清矍的老和尚,法号“鹤归”。
    微风拂过水面,小舟悠悠而行,尹随云握紧叶檀的手,与她一同看向远方。
    人世起起伏伏,白云苍狗,万千变幻,所幸最后,他们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阿檀,我带你回家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收藏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