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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写了家族历史徐从 俯瞰过往 2096 May 14, 2022 4:09:45 AM
    这一节课,还余小半时间。
    讲堂里的高小学生猜测狼狈而走的老夫子不会再回来,但他们估算错了。临近下课的半刻钟前,老夫子赶至了讲堂内。
    他打扮还是和先前仍旧。**帽、长褂、老花镜……,没什么两样。他的山羊胡梳理的整齐,辫子重新绑了。
    是那个古板的老夫子。
    “继续上课!”
    老夫子用戒尺敲打了一下讲桌,“诸位以为我被人打了,就该躲到寓所去哀嚎,痛哭悲伤一场?鄙人偏不。”
    他做了一下简短的开场白。
    “刚才讲到哪里了?”老夫子继续闭眸摇头晃脑,寻思了一会,念道:“以刃与政,有以异乎?对了,是《孟子》的仁政篇。”
    他负着双手,踏着方步,走路一颠一耸。
    讲堂内的学生仍慑于老夫子作为先生的余威,所以保持了沉寂,跟随老夫子一起又学起了这一篇《孟子》。
    半刻钟的时间不长。讲到一半,悠悠的钟声响起。
    老夫子正欲张开的口闭合了,嘴巴里的话塞在了喉中,没再说出了。紧接着,讲堂外又传来了一阵错乱的步伐声,以及吵嚷的交谈声。他故作镇定取出了搁置在讲桌上的竹筒,咕噜的喝了一口水,将满肚子的经纶重新咽了回去。这才不徐不疾的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讲堂内的高小学生盯着老夫子,他绕了一个廊腰后,就消失不见了。应是跑的极快,以致于他们难以捕捉到片影。
    老夫子的余威丧尽了。
    大家离开讲堂之时,三五结群,都在议论他的狼狈之处。
    午休到了。
    望着不多的人影,徐二愣子将书册装回了书包,他也准备离开了。但等他走到前堂时,咯噔一声后,他就顿住了步,他的脚踩上了细碎的玻璃。
    是老夫子在讲堂的遗物。
    老花镜跌落在地的一个破碎镜片。
    徐二愣子本想抬脚离开,可突然,他想起了老夫子寓所窗台上的一盆盆剑兰花。剑兰花被摔破的时候,他替老夫子为之感到心疼。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粗布手帕。上了学堂的学生,基本都会有这么一条帕子。他半蹲在地,将这一块块大小并不均匀的玻璃碎片捡拾起了,拢合到了粗布手帕里面,包紧了,藏在了袖里。
    老夫子毕竟对他有着恩,他是念恩的一个人。
    少倾,一人一狐来到了东隅讲师寓所。
    老夫子的寓所门口,被十几名中学生堵住了,他们延续着上一次对老夫子的叫骂。只不过这一次,徐二愣子没有在门内。
    “你看,这是刘先生看重的一个高小学生,他还留着辫呢?”
    披头散发的高年级学长盯紧了徐二愣子。
    “我来先生这里剪辫!”
    徐二愣子仓惶的退了一小步,但他发觉他越退,这群人的眼睛越凶戾。兴许是他的错觉。但他不想被人当做猪猡,老夫子这样十里八乡的体面人物都逃脱不了这个困境,更何况是他呢。他索性向前快步走了几步,投了诚,“我是来剪辫的,让师娘为我剪辫的。”
    终于,他一步步逼近,又一步步离开。悬在顶上的危险终于消散尽了,他来到了先生的门前。却恍然发现,门口处站着师娘,是师娘瞧见了动静,她手上拿了剪刀,是师娘让他们暂时打消了念头。
    屋门紧闭,格子窗紧闭。
    室内烟云缭绕,宛若琼楼仙阁一样。
    先生也在屋内,他中指和食指夹着一根老刀牌香烟,他目带忧色,嘴巴吐出一口白浓的烟气,“你应该尽早回家避一避的,怎么来到了这里。我这次也救不了周先生了,只愿他们闹完后,能早点消停一下。”
    “我不想让先生难做,我是来剪辫的。”
    徐二愣子回道。
    他知道,他和先生过分亲切的关系,可能会对先生造成影响。他不剪辫,就会和刚才一样,有人在质疑先生的“新潮”。
    《剪辫令》后,人人都剪了辫,人人都和先生一样新潮了。
    而先生娶了一个小脚女人。
    他的新潮过时了。
    “剪了辫子也好。你是学堂的学生,不应该留辫的,如今时代变了,也不是清国了,到了民国……”
    “剪了辫,你就自由了,是民国自由的公民了。”
    刘昌达掐灭烟头,勉强的笑了一声。他说完话后,又看向小脚女人,“细君,替徐从剪去辫子吧。你的女红好,替他剪一个好头发。”
    师娘持剪刀等待已久。
    徐二愣子坐在了直背靠椅上。
    喀嚓一声,一条粗黑的辫子便从徐二愣子的脑后剪掉。
    剪掉这条辫子后,徐二愣子只觉脑后突然轻松了一刹那。
    然后,仍然如旧。
    没有别的感觉了。
    “多谢师娘。”
    徐从起身道谢,然后从小脚女人手上接过旧辫。
    脱离了脑后的旧辫,落到他的手上,竟有些坠沉。也是,毕竟是十几年的辫子了,哪能不沉重。他这般想道。
    “徐从,我放你几天假,你先回去一趟,等时局安稳后,你再来上课。算了,你已剪了辫,在学堂应没什么事。”
    刘昌达呷了一口茶后,自相矛盾的说了一句话。
    “你想请假的话,就请吧。”
    他又道。
    眼前的时局,扑朔迷离,他尽管是时务斋的先生,可他也看不真切了。老夫子被当做猪猡绑缚在课桌上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这时局似乎不像他想的那般好。亦可能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中学堂的学生认为他和老夫子不同。
    但他认为,他们两个都是教书匠,甚至于老夫子教的更好一些。
    “先生,我想问……”
    徐二愣子咬了咬唇,问出了心事,“我爹……会不会也和老夫子一样?他对这辫子可看得紧呢,要是有人剪他的辫子,他绝对不同意。”
    他担心起了徐三儿。
    爹估计不会向周先生有那般好的运气。其次,马厩侧屋的木板门可不见得坚固,应挡不住“他们”去砸门。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你爹这样的人,他们不会去管的。”
    先生笑了笑,“他们不会去管你爹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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