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10万火急

    “不，你要学习的楷模并不是我。”徐鼎盛偏脸凝视着孙女迷惑的眸光，幽幽吁一口气，“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医道一途，夏安做得比我好。”
    徐诗雅身体狠狠一震，愕然瞪大了双目。
    她的确很佩服夏安，觉得这个人医术高超、心地又好，还特别懂女孩子的心思。但爷爷徐鼎盛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甚至自愧不如，却着实令她感到意外。
    “你以后就懂了。”徐鼎盛明显更关注于眼前的这场手术，并不想多谈。
    更何况，很多事都要自己去思考、自己去体会，哪怕有他这位看尽沧桑的老者在前面引路，孙女也要事必躬亲。
    徐诗雅似懂非懂的点着下巴，轻声开口道：“爷爷，您也别太担心了。我刚刚给夏安发了短消息，央求他马上赶过来。”
    “好，他能来，我就放心多了。”徐鼎盛那苍老的脸颊涌起了一抹释然，“说来惭愧，偌大的中海三院，专家学者无数，每每遇到麻烦，我却只想到他这个编外人员。呵呵，我这把老骨头啊，太不中用了......”
    徐诗雅望着爷爷微弓的脊背，忽然意识到，名扬中海的中医泰斗，已经老了。
    “爷爷。”她将手机揣进口袋里，低低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江源的手术意外失败了，夏安又束手无策，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徐鼎盛笑了笑：“这还用问么？你瞧瞧站在手术室外的这些大人物，哪一个是善茬？赵开山寿终正寝也就罢了，人总是要死，他们说不出什么来。
    一旦中海三院对手术失败负有责任，没有人会原谅这种过失。到了那个时候，建院78年，无数人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牌子，也就倒了！”
    徐诗雅并非傻子，甚至于她给夏安发消息，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后果。但心中所想，经由爷爷徐鼎盛之口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俏脸煞白。
    从医，最重要的就是口碑。
    倘若好朋友对你说，某某大夫是庸医，你还会不会去挂这个大夫的号？让他给你看病？
    道理同样，今天站在手术室外的诸多大人物，倘若认定了中海三院的医生技术不行，甚至草菅人命，这将是一股多么巨大的能量？
    到了那个时候，墙倒众人推，建院78年的中海第三人民医院，也就只能关门大吉、退出舞台了......
    徐诗雅缩了缩小脑袋，再度双手合十：“天灵灵地灵灵，华佗保佑、张仲景保佑、孙思邈保佑......”
    中医泰斗徐鼎盛斜眼瞅着孙女这神经兮兮的模样，也忍不住黑了脸。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夏安大摇大摆的迈上楼梯，沿着走廊过来了。
    “嚯，这么多人？”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儿，也不由得咋舌，“够热闹啊。”
    “你说话注意点儿！人家赵老爷子在里面做手术呢！”徐诗雅两眼冒光，赶紧将他拽过来低低提醒。
    “姓赵的？”夏安歪着脑袋沉吟半晌，想起来了，“哎呦喂，我的徐大小姐，你短信里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搞没搞错啊，当初我并非没提醒过，人家不听诶，现在关我屁事？”
    徐诗雅跺了跺小脚：“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赵老爷子的身份不一般。”
    “不一般？”夏安眨眨眼，“那我问你，谁的命普通了？谁的命一般了？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搞搞清楚！是谁教过你，大人物的性命，就比平头老百姓的金贵！”
    徐诗雅怔怔然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迟滞了数秒钟，她那张吹弹可破的精致俏脸，“腾”的一下子涨了个通红。
    她这才恍然警觉，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为了曾经深恶痛绝的那类人。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流民乞丐，人人生而平等，何来贵贱之说。她作为医生，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对不起。”徐诗雅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无比诚恳的道歉，“是我太势力了，以后绝对不会这样。夏安，谢谢你，我再犯错，你一定要狠狠打醒我！”
    徐鼎盛在一旁听了，满眼钦佩的连连点头：“小先生一番话，振聋发聩，老夫也深得教诲。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医生的本分，唯有小先生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得夏安抬手摸摸下巴，瞄着手术室外的那群大人物，吊儿郎当的嘟嘟嚷嚷：“不过这家人看起来应该挺有钱啊，敲一笔竹杠也挺不错......”
    徐鼎盛干张着嘴，黑着脸，忽然有点儿想打人了......
    中海第三人民医院的手术室外，聚集了足足上百号人，都是中海政商两界的名流。随便哪一个拎出去，跺跺脚，都能令这座城市抖上三抖。
    可无论他们平日里多么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现在却好似一群乖乖巧巧的小学生，纵横排列，垂手立在周围，低头敛目，神色间满含着谦卑与担忧。
    这样的场面，真的很容易被人误会，手术室内家伙，是不是某个身份了不得，地位高不可攀的大佬人物。
    即便是夏安也不能免俗，毕竟他仅仅是一介凡人，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但事实上，此刻接受手术的年迈老者赵开山，真的很普通、很普通，并没有太过亮眼的地方。
    赵家小有资财，但全部家产也不过两三千万，还是赵春芬近年辛辛苦苦做生意积累下来的，算不得老爷子赵开山的功劳。
    这等家庭状况，放在普通人里很不错，可手术室外这些名扬中海的大人物中，身家数十亿的商场巨贾就不下二三十位，谁会在乎区区几千万财产？
    中医泰斗徐鼎盛挺直了腰杆儿，抬手轻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悠悠的道：“小先生，正如你所言，此刻手术室里的赵开山赵老先生，绝非什么名动中海的大人物，他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人物罢了。
    要论家产，老夫这些年在中海买了几套房子，全部变卖了，都要比赵家丰盈不少......”
    “嗯？”夏安偏脸瞧着他，眨巴眨巴眼，“真的假的？”
    徐鼎盛郑重其事的点头：“小先生一定感到迷惑吧？既然赵开山的地位并不高崇，背景也不深厚，赵家同深宅门阀更加扯不上关系。何以令得诸多大人物满心关切，躬身相候？”
    他略一停顿，嘴角泛起了笑意：“很简单，赵开山老先生有一个极其光荣的称号，老师！
    他是在场所有人的高中老师，言传身教、倾囊相授。在最艰苦的时期，他用积攒下来的工资，给贫困学生补贴。他就好像一架梯子，将诚心向学、人品端正的孩子们送往更高的地方，迎来更灿烂的人生！”
    夏安身体狠狠一震，霎时间恍然大悟！
    赵开山！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数十年来，桃夏满天下！
    当初那些连饭都吃不起、连衣都穿不暖的穷学生们，早已今非昔比。他们飞黄腾达、大展宏图，有些成为名动一方的商界巨擘、有些成为拨转山河的封疆大吏，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忘怀，当初那个温暖过、关怀过他们的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
    昔年的恩情，常驻于心。倘若赵开山接受学生们的感谢，他会在眨眼之间变成身家亿万、背景深沉的巨擘人物。
    但这样的事，他不会做。所以才有了今天，才有了手术室外的长久默立、寂静无声。
    夏安偏头静静望着手术室外那一张张严肃、担忧的脸，神色间也不禁翻涌起了几丝钦佩、几丝敬仰。
    要说他先前还对赵家人执迷不悟抱有几分轻慢情绪，现在的态度却在悄然间转变了。
    好人，应该活下去！医道无疆，这也是天地大道！
    赵春芬惦念着老父亲的生死安危，神情焦虑不安。她将两只手抱在身前，不断的来来回回兜圈子，鞋子在地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周遭的那些大人物们，纷纷欠身安慰：
    “你也别太担心了，江源是国内最好的医生，老师一定不会有事。”
    “是啊，老师做了一辈子好事，从无亏欠，就连老天爷都会帮他。”
    “你也熬了一宿，坐下歇歇吧，我这就吩咐秘书给你送点儿吃的过来。”
    赵春芬摇了摇头，担忧神色丝毫未减：“你们不懂，家父这次发病突然，不得已临时进行手术，比预定计划提前了足足一个星期。我倒相信江医生的技术过关，他毕竟是权威嘛，但......但是......”
    她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周围其他人语调急促的追问：“但是什么？你快说啊，咱们大家伙都在这里，各行各业都有，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实话实说吧。”赵春芬有点儿垂头丧气，“家父用了江医生的治疗方案，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一天比一天更重。所以江医生才提出要做手术，你说我这......我这能不担心么？”
    大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春芬，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将老师送到国外，用最先进的医疗手段救治啊。”
    赵春芬再度摇头，眼圈儿不自禁的泛了红：“家父谆谆告诫，我们国家的医学要发展，首先我们自己就要相信。他坚持不去国外治疗，就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国家样样不如国外，连治个病都要洋医生帮忙。”
    全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足足上百号人齐齐低下了头，满心悲戚：
    “苦了老师，都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还记挂着......”
    “唉，高山仰止，真令我等汗颜！”
    “可真实情况如此啊，我们国家的医学的确不如西方。传承了五千年的中医，现在又在哪里？还不得依赖西医那一套治病救人？”
    话音刚落，众人但听得一道清朗嗓音响彻了全场：“华夏中医，在我这里，谁说非要依赖洋大夫了？”
    众人不由惊愕，不约而同的扭头循声看去，但见得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静静站在不远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沉寂了足足数秒钟，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小子谁啊？看起来这么拽？”
    “中医这个行当，没有几十年的苦功，连登堂入室都费劲儿，他敢说华夏中医在他那里？”
    “太不要脸了，真当我们都是吃干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