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2章掌柜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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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
四四一响的节拍声依旧持续不断地回荡在西圣骏斯克城的上空，只有节拍器在奏响这协调均匀的简单乐章之时，藏匿在各处阴暗角落中的人们才敢走出小巷和掩体，来到大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和探寻着。
行走在大路中间的萨伏伊便是这群难民中的一员。
从昏睡和剧痛中苏醒过来的她，正应对着迎面扑来的雨夹雪，向自己的目标——那条无名河渠走去。
时间进入1075年10月上旬，白色的霜冻逐渐铺满城内各色建筑的表面。城中树叶枯萎、百草凋零、雪雾缭绕、凋敝萧条。在道路两旁栽种的那些要死不活的柏树上，你再也看不见哪怕一丝绿色；枯枝细条张牙舞爪，碎块土石遍地皆是，只有太阳依旧不知疲倦地挂在乌云之后，将惨白的光亮发散开来，映照着窸窣下落的黯淡雪花。
在萨伏伊的印象之中，西圣骏斯克城的初雪美景，是她这来生二十余年里见到过的，最为精美的景象。那时她还小，才三四岁的样子，家里还没有安娜，还没有奥列格。她便是列普宁亚家唯一的女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每到年底，爸爸妈妈都会去到城中采购年货，当然了，他们自然也会背上正在咿呀学语的自己。
有时，一家三口会来到玩具店，买个最新款式的乌萨斯套娃，小萨伏伊一玩儿就是一整年；有时，三人一齐前往灯会现场，小萨伏伊就乖巧地坐在父亲的臂弯中，看着漫天飞舞、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漆黑的夜空；五颜六色的挂灯如耀眼星灵，缠绕于万顷琉璃之上。
那些绚丽缤纷的颜色，和着瑞雪那一抹沁人心脾的白，成了萨伏伊童年画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令萨伏伊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父母口中的西圣骏斯克“糖果”传说。
萨伏伊酷爱甜食，在她刚刚记事开始，父母就哄骗她说，城里是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因为那儿的一切——房屋、树木、街道、灯杆——都是用糖果和巧克力制成的。
当然了，只要稍微明点儿事理的孩子都知道，冰天雪地的乌萨斯哪里会真的存在什么“遍地糖果”的世外桃源，那不过是老一辈人为哄骗儿童而刻意编造的善意的谎言而已。
但为人过于实在的小萨伏伊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在小萨伏伊第一次进城时，她便对父母的谎话信以为真，并在繁华的城市街头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了测试西圣骏斯克城的各类建筑是否真的由甜品构成，还只有三岁的小萨伏伊猛地挣脱了父母的左右手，抱住路旁的一棵柏树，对着黑黝黝的树干就是一阵啃咬。
但是呢，传回到自己嘴中的，真的又是巧克力独有的苦，水果糖特有的甜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除了一嘴巴的树皮渣，还有那股难以下咽的刺舌感，萨伏伊什么都没有尝到。
自那以后，父母隔三差五就会在饭桌子上提起这件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糗事，尴尬得她能用脚趾头将脚下的地板抠凿出一套三室一厅的清水房出来。
然而记忆中的西圣骏斯克，早已变了模样。
这里不再有令人目不暇接的彩灯琉璃，不再有甜腻肥美的山珍海味，不再有形状各异的益智玩具。
曾经的西圣骏斯克，留给萨伏伊的是一个精彩纷呈的童年，而现在，这座围城赐予她的，似乎只剩下了困兽犹斗后的猝亡。
“糖……巧克力……”萨伏伊走在路上，意识模糊地念叨着这两样她无比痴迷着的东西，却全然忘了注意脚下的路，直至被某个不明物体突然绊倒。
“嘭——”
“唔！啊……”
萨伏伊应声倒地，而被袭击扰得失魂落魄的卡特斯甚至自发性地做出了一系列的防护动作，她赶忙用手撑住地板，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朝背靠着的方向爬去；而除开这毛手毛脚的后退动作以外，萨伏伊的双手还不断在满是石子儿的地面上探寻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用以“自卫”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惊弓之鸟，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没必要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这是早上，不是傍晚，没有哪个罪犯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
“咔啦……咔啦啦啦——”
“……”萨伏伊似乎还记得这一系列难听刺耳的烦人声响，它们就像烙铁一样，将难看丑陋的“记忆灼伤”印刻在自己的童年阴影之中。
“这……这该不会是……”
萨伏伊定睛向声源地看去。
刹那间，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和眼前的现实融为了一体。
绊倒自己的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某个饥民干瘦见骨的小腿。
萨伏伊与那难民素不相识，但眼前的场景却几乎要让她自己昏厥过去。
那人穿着由烂布条编织而成的单薄衣裳，径直卧倒在路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绊倒了其他路过的行人，他仍旧我
行我素，尽情享用着怀中的“美味佳肴”。
美味佳肴？那哪里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他怀里抱着的，分明就是一根等身大小的树干，而那怀揣木头的可怜男人就像是幼年时的萨伏伊，用并不紧实的牙口奋力啃食着树皮，口腔之中并不充裕的唾液滴得遍地皆是，那副饥不择食的神情，像极了郊区那些凶神恶煞的野狗，龇牙咧嘴地咀嚼着腥臭的腐尸。
“咔啦……咔啦啦啦……”
男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对面而坐的萨伏伊，一副奇形怪状的牙口费力切割着树木的灰褐色表皮，在发出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剧烈声响的同时，还将木屑和口水扬得随处都是。
“啊……啊……”萨伏伊不由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都想不到，在几十年后的今天，自己幼年时闹出的幼稚笑话，居然会成为西圣骏斯克城饥馑难民们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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