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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8章 准备清理

任狂苏洛 十指炫舞 17009 Jul 8, 2023 3:57: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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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燃给阿福叔修理完电灯,婉拒了阿福叔请他们吃饭的好意,带着苏予回了家。
    苏予准备午睡时,习惯性地刷了刷手机,就看到了陆渝州中午发来的微信——“谢申的起诉书到了,你们两个可以回来干活了。”
    苏予:“休假的日子结束了。”
    陆渝州:“麻烦你不要在一个日日夜夜奋战在一线的单身贵族律师面前秀恩爱行吗?”
    苏予:“……”
    她发完短信就闭上眼睛,大概因为太困了,没过多久就陷入睡眠中。
    等她再次醒来时,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她盯着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是晚上,她是傍晚睡着的。
    苏予掀开被子,下床,踩在了棉拖上。
    客厅里,霍燃似乎正在打电话,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嗯,我知道了,明天就回去,今天太晚了,路上不太安全……具体的事情等我明天回去再说。”
    他挂断电话,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直接转过身瞥了苏予一眼:“醒了?”
    “嗯。”
    “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苏予想了一下说:“吃面吧,简单一些。”
    “好。”
    霍燃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明天我们要回去了,可以去看谢申案子的卷宗了。”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再不回去,只怕谢老都要跳脚了。”
    厨房里。
    霍燃已经脱掉厚外套,只穿着简单的黑色宽松毛衣,微微挽起了袖子。身形高大的他站立着,发出昏黄灯光的小灯泡就悬在他的头顶上。
    苏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还没跟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霍燃瞥了苏予一眼,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有点无聊,就在这个村庄里长大,读书、玩耍,所有农村小孩玩过的东西,我都玩过。”
    “比如呢?”
    “弹珠子、抽陀螺、抓蛐蛐、爬树,或许还有打架……”他低眸,微微抿着唇,把油倒进锅里,翻炒着葱蒜。
    苏予弯着眼睛笑了笑:“我也打过架,跟着羡余。我和她从小力气就大,她是大姐大,我就是她的打手。我们俩推完男孩子,她就会拉着我开始哭,把男生们吓得一愣一愣的。”
    霍燃往锅里加了水,水油碰触,发出“刺啦”的声响。
    “你们为什么打人?”
    “因为羡余喜欢那个男孩子呀,可是那个男孩子拒绝了她,她恼羞成怒,就带着我一把推倒了他。”
    霍燃哧笑,眼里有笑意漫开。他静静地盯着她,喉结无声地滚动。
    有时候,他真的想回到她的小时候,看看她的样子。
    吃完晚饭后,霍燃洗碗,苏予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她靠着椅背,伸长了腿,伸出手掌在眼前遮住月亮,月光透过指缝漏了一些。
    雪地里并不冷,只有微微的凉意钻入衣服里,让人觉得清醒。
    明天就要回家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去完成,现在是难得的休闲时间。
    霍燃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站在门槛处看了苏予的背影一会儿,又进屋搬了几罐啤酒和几样之前买的还没吃的下酒菜。
    “不冷?”霍燃问。
    “不冷。”苏予弯了弯眼睛,“我记得我刚搬到B市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雪,激动得每天都站在门口看雪。我妈妈说我那时候兴奋得满脸通红,结果吹了冷风,发了高烧。尽管我发烧了,可我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眨巴着眼睛要去看雪。”
    霍燃“啪”的一声打开啤酒,端了起来,仰头,喉结微动,准备喝。
    苏予咽了咽嗓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极了可怜兮兮的小狗:“让我也喝点吧。”
    霍燃又打开一罐啤酒,笑了笑:“这是之前买的,屋子里的食物得清干净。”
    他侧眸:“现在你还喜欢雪吗?”
    “喜欢啊。”她拉长了尾音,声音很轻很轻,像柔软的棉花糖一样香甜,“我的喜欢,很难变化的。”有风吹过,苏予脸侧柔软的头发被吹起,又轻轻地落下。
    苏予的话本是无心的,霍燃却有意想得深了一点。
    他忍不住想,那喜欢的人呢,会不会发生变化?九年前初遇,七年前相爱,五年前分开,再到现在重逢……
    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虫鸣鸟叫的声音。院子里的灯泡老旧,灯丝有些坏了,灯闪了两下,光线暗了几分。
    苏予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轻声开口:“霍燃,你能跟我讲讲你父母的事情吗?”
    霍燃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握着啤酒的手指慢慢地收拢,用力,啤酒罐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两腮的肌肉有些紧绷。
    苏予坐直身体,转过头,漆黑的眼眸认真地盯着他:“霍燃,我想知道。”
    霍燃沉默着,喉结滚动,下颌紧绷。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全部。”她回答,灯光微弱,她的眼睛却很亮。
    月亮慢慢地被乌云遮住了光芒,月亮移动着,又慢慢地露出轮廓,继续散发出柔和的银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下、在雪地上,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剪影,相互依赖,相互陪伴。
    风中有甜甜的清香。
    霍燃应该是第一次跟别人讲起这个难堪、丑恶、让人恶心的故事,最恶心的是,他是这个故事里不可缺少的一环,是他的存在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小时候的霍燃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一起生活在偏僻的霍庄。他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出于生活压力,爸爸妈妈不得不外出务工,把他留给奶奶照顾。
    一切就是在这里发生了偏移。
    大约在见过外面精彩、纸醉金迷的世界之后,他爸爸妈妈的感情走向了破裂,不再像以前一般恩爱。
    每次他们回家过年,霍燃几乎会听到这一对夫妻吵架。有一次,他就站在房门外,透过门缝,盯着里面吵得歇斯底里、面目狰狞又陌生可怕的两人。
    他的爸爸说:“钱钱钱,你整天就在说钱,我有什么办法,我挣不到钱啊!”
    他的妈妈说:“没有钱,我们怎么活下去?你的妈妈、我的儿子都要吃饭啊!霍成刚,你自己想想,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享过福吗?”
    “陆韵,你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在一起了?”
    “霍成刚,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我清清白白地跟了你,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没跟别人在一起,怎么开始天天找我吵架?那天,我还看到你跟你们厂长走在一起!”
    “走在一起怎么了?走在一起就代表我跟了别的男人吗?我长得这么好看,跟着别人怎么了?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再后来,他们的吵架越来越激烈,甚至到了两人一起朝对方砸东西的地步。
    有一次,霍燃在客厅里听到里面有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他跑了过去,推开门,看到他的爸爸拽着他的妈妈,而他妈妈的额头正在流血。
    霍燃忽然觉得爸爸很陌生,他还记得以前的爸爸温柔斯文,会教他读书,也会亲吻妈妈。
    陆韵看到了霍燃,上前抱着霍燃说:“阿燃,乖,别看,妈妈没事,妈妈会保护你的。”
    她把霍燃摁在了她的怀里。
    霍燃不喜欢那时候妈妈身上的味道,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
    而以前的妈妈,身上只有淡淡的清香。
    陆韵涕泗横流地大喊:“霍成刚,我要跟你离婚,我离定了!你那次很晚回来,身上到底是车间哪个狐狸精身上的味道?你出轨,还敢打我!”
    霍成刚被气得不轻,男人的手劲大,他一下就抓起霍燃,将霍燃推到了一边。接着他拽起陆韵,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冷冷道:“陆韵,你要是敢离婚,我就打死你,你死也只能做我霍家的鬼。”他的声音透着阴狠,手背上青筋凸起,神情恐怖。
    小霍燃听得毛骨悚然,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爸爸,他再一次见到霍成刚的时候,霍成刚已经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
    他面无表情地扶着哭得几近晕过去的奶奶,站在爸爸的尸体旁边,心里一点悲伤都没有,仿佛情绪抽离了身体。他站在上帝的视角,冷冷地望着这荒诞的一幕。
    他的妈妈被指控为杀死他爸爸的犯罪嫌疑人。
    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所有人也都在编造笑话。
    他奶奶没有什么钱,他们俩差点连宾馆都住不了,也没办法在城里处理他爸爸的后事,只能等待他妈妈的审判。这时候,他妈妈的律师找到了他。
    律师说:“你妈妈有存款,她担心你和你奶奶没地方住,让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开个房间,然后你们安心地住着吧。”
    霍燃依旧面无表情。
    律师笑了笑,那笑有些意味深长,他说:“孩子,真相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你妈妈不是杀害你爸爸的凶手,真的,你要相信你的妈妈。”
    奶奶恨死了妈妈,从知道爸爸死亡的消息开始,她就只知道哭。现在看到妈妈的律师,她气得不行:“你给我滚,我不要!”
    可发泄归发泄,奶奶再恨妈妈,也不得不接受这笔钱。
    因为他们俩真的没钱,霍燃还小,奶奶年迈,谁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大冷天在外面风餐露宿。
    律师一走,奶奶就抱着霍燃大哭,整个人都要垮掉了。
    “怎么办啊?阿燃,你妈妈杀了你爸爸……你爸爸死了,我们该怎么办?你还这么小,奶奶该怎么养活你?奶奶没本事,现在还要屈辱地接受你妈妈的钱,你妈妈这个该死的……她怎么敢……怎么敢杀了你爸爸。”
    律师给两人开的酒店条件还不错,有一台电视机。
    奶奶去洗澡了,霍燃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电视机前,打开电视,调到了当地社会新闻频道。
    媒体正在报道新闻:“丈夫死在出租屋内,警方锁定嫌疑人为其妻子。”电视屏幕上一闪而过他妈妈打了码的脸孔,她戴着手铐,被押着踉跄地进了看守所,就算只有匆匆一面,也足够让人感受到他妈妈的柔弱和身上楚楚可怜的气息。
    记者义愤填膺搭配:“该男子十二月十八日被房东发现死于出租屋内,推测死亡时间为十二月十七日夜间,其妻却不在出租屋内。目前,根据现有证据,警方锁定其妻子为杀人凶手,其妻子被控涉嫌故意杀人罪。”记者继续道,“警方勘探现场,找不到杀死男子的凶器,也没有外人破入的痕迹,家中财物没有任何丢失。警方走访得知,十二月十八日凌晨,有人在出租屋附近看到疑似其妻子的背影。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夫妻关系不好,经常吵架,该男子多次出轨,被妻子逮到,甚至常常殴打其妻。附近的租客反映,当天发生命案之前,曾听到该出租屋内传来夫妻俩的争吵声,怀疑是夫妻吵架,男方欲家暴,无辜可怜女子无奈反抗,失手捅死丈夫!”
    记者说:“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群众,看看他们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可能真的不是那个女人杀的丈夫,她丈夫看起来挺高大的,不是她那样的弱女子可以杀死的吧。”
    “我不关心那个男人怎么死的,我觉得他家暴又出轨,死也挺活该的,这种家暴男都很窝囊的,说不定在外面得罪了人,被仇家杀死也有可能。”
    “警方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吧,说不定不是那个女人杀的。就算是她杀的,也希望不要判死刑啊,换作是我被这样家暴又遭背叛,早就想杀人了。”
    “他的妻子好像也否认了杀人,可能有苦衷吧,我比较期待警方的后续调查。”
    “说不定妻子有不在场的证据。”
    霍燃怔怔地看着电视上的每一个面孔,这不是一个杀人案件吗?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是否杀人、如何杀人、谁杀的人,而关注点全在他爸爸出轨、家暴上?
    霍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了澡,站在那边定定地看着电视。她眼圈通红,几近崩溃:“成刚怎么会家暴?他从来只是嘴巴上逞凶……还有陆韵,陆韵这个女人偷男人,肯定是她杀了我的成刚,想跟别的男人私奔,她肯定是受够了这样的苦日子……她受够了,可以提出离婚啊,为什么要杀了成刚?”
    奶奶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妈妈杀的人。所有人都只是臆测。
    因为民众不认识爸爸妈妈,他们选择以人品站队,所以他们认为妈妈没有杀人;奶奶心里偏疼爸爸,选择以亲情站队,认为就是妈妈杀死了爸爸。
    而在霍燃眼里,父母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小时候,爸爸、妈妈都疼爱过他,都对他很好,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后来,妈妈的律师一直来找霍燃和奶奶,霍燃从他那边了解到关于案件的最新进展。律师告诉他:“你妈妈没有杀人,她那天晚上不在,但是你妈妈不肯当庭说出她的不在场证据。”
    小霍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律师,终于问出了话:“为什么?”
    那个律师蹲了下来,微笑着看着霍燃:“因为她怕伤害你。”
    “为什么?”
    “你妈妈宁愿被别人误会是一个杀人犯,也不愿意让你知道,她跟你的爸爸一样也出轨了。”
    霍燃紧紧地攥着小拳头,瞳孔放大,紧紧地咬着牙。
    律师说的每一个字眼都钻入了他的耳朵里。
    “你妈妈那天晚上不可能有空去杀你爸爸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晚上你爸爸死的时候,她正和另一个叔叔在一起。”
    霍燃憋红了一张脸,睁大了眼睛,表情隐忍得有些狰狞。
    大人的世界真肮脏。小霍燃剧烈地喘息着,感到害怕。
    律师继续道:“阿燃,你妈妈虽然出轨了,可她没有杀你的爸爸,她是无辜的,你舍得让无辜的妈妈进监狱吗?她出轨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但不应该承受杀人这样大的罪名。你是一个好孩子,你想想你妈妈小时候对你好不好?你想想你多少次看到你妈妈被你爸爸打?你想想你爸爸出轨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妈妈也是这场婚姻里的受害者,你爸爸早就该和你妈妈离婚了。”
    后来,霍燃就看到律师手里关于他妈妈和别人在一起的证据,作为不在场证明。奶奶不知道怎么的,也被律师说服了,是奶奶和他一起把这些证据交给了警察。
    后来他的妈妈被无罪释放,和别的人结婚了。
    每年她只会在霍燃生日的时候回来一趟,居高临下地施舍他和奶奶一笔生活费。
    他爸爸死后,妈妈的确越活越好,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漂亮精致。
    他和奶奶也在妈妈的资助下过了几年好日子,似乎一切都很好。
    苏予侧过头,抿唇看着霍燃,轻声地问:“那真相呢?”
    霍燃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我又没有上帝视角,怎么知道真相?”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大概是提起了那些往事,他眉眼间浮现了阴影。
    “在这个案件中,我就是其中的一颗棋子,被人摆布,而我什么也不知道。小时候,我就算不知道谁是杀我爸爸的凶手,至少会坚信妈妈不是杀爸爸的凶手。我自以为是一个只看重证据的人,但事实上,我早已经被舆论影响了,带着感情偏见。”
    “因为我看见我爸爸推倒了我妈妈,也听到我爸爸说他要杀死我妈妈,甚至隐隐地相信别人所说的他们夫妻俩都出轨了。更何况,那时候我刚刚失去爸爸,内心里其实根本不想再失去妈妈,我不想当孤儿,不想让奶奶年纪一大把,再去工作养活我。我早就未审先判,选择站在我妈妈那一方——我认为,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杀死一个强壮的男人?更何况,妈妈那天和别人在一起,这个理由一下就让我选择相信。”
    霍燃唇畔噙着冷笑,淡淡地睨着苏予:“我平时说的不相信表面真相那些话,无非是对我自己说的,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才是那种未审先判、带着偏见的人,我爸爸冤死,凶手之一是我。”
    “可是,你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孩子。”苏予看着他,目光坚定。
    “这些想法都是你长大后,在无尽的愧疚中,对小霍燃的恶意揣度。那个小男孩当时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想过,他只知道,别人给他看了证据,他就相信妈妈没有杀爸爸,他不能在失去爸爸之后,再冤枉妈妈。你不能用成年人的标准去苛责一个孩子。”
    霍燃的眼睛漆黑,他在苏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紧紧地抿着唇,手指依旧紧紧地攥着。
    苏予放缓了语速,声音温柔,轻轻地开口唤了他一声:“霍燃。”
    她的眼睛里有明月的倒影。
    “就算小时候的你做错了,后来的你也弥补了那样的错误,不是吗?在你知道你妈妈和律师伪造了不在场证据之后,是你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警方,是你让警方结合之前已经找到的相关证据,破了这么多年未破的悬案。”
    “更何况,这一个错误也推动着你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刑辩律师,你和你妈妈的辩护律师不一样,你有高尚的职业道德,你不会伪造证据,你不会带个人偏见去对待你的当事人,你尽心尽力地维护每一个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你有优秀的职业道德,你追求程序正义,你重视每一份真实的证据,你不会未审先判,你认为每一个人在未经审判之前都是无罪的,你说你的职责就是确保你的当事人拥有一场公平正义的审判……”
    苏予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讲,她居然有这么多话可以用来安慰霍燃。
    霍燃静静地听着,抿紧唇,漆黑的眼眸里燃烧起火焰,原先只是小小的一簇,然后慢慢地成为燎原大火,火焰即将灼伤苏予,吞噬一切。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予,走到苏予那一侧,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缓缓地用力。
    苏予有些怔住。
    霍燃淡淡地笑了一下,嗓音低沉微哑,说话的语速很慢:“道理,你都明白,可是在实践中,你还是一样不会这么做。”
    苏予抿了抿嘴角,像是才回过神一般,说:“因为人总会以为自己有上帝视角,总会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所以会选择相信自己所得知的事情。这个时候,他们就格外希望法律能够站在自己这一方。”她抬起眼皮,眼睛直直地看着霍燃。
    “处于群体中的个人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正义’力量,对于他们来说,群体就是正义,数量就是道理。我们所有人都一样,都会陷入这样的怪圈中,选择站在人多的一方,选择他们内心中认为的正义。”
    霍燃微微用力,将苏予拽了起来。
    苏予没有站稳,一下就撞到他起伏的胸膛上,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似乎隐忍着什么情绪,紧紧地绷着下颌,抿紧了薄唇。
    苏予站起来的时候,衣袖带倒了桌上空的啤酒易拉罐,弄得东倒西歪。她刚刚听霍燃说起往事的时候,一个人喝了不少,现在脸颊有些烫。
    她开口:“我明白程序正义,可是有时候我在想,明明有那么多的证据在我手上,明明那个人承认了自己强奸,明明那个无辜的女孩被害得抑郁症复发,所有的一切都指明就是那个男孩强奸了女孩。”
    霍燃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在她的身上闻到了酒气,混着她身上原有的香气。
    他低声道:“你又绕回了原点,你无法只通过自己手上单方面的证据,判断站在法庭上的那个人是无辜之人,还是犯罪之人。”
    苏予垂下了眼皮,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攥紧了手指,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拿捏着,有些发疼,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她记起了那个少年坐了冤狱之后无辜茫然的眼神,心脏就像被一支支箭狠狠地射穿一般,胸口鲜血淋漓。
    她抿紧了唇,压下胸口翻涌欲出的情绪:“我很愧疚,每次想到那个少年,我都很愧疚。”
    苏予说着,眼泪从眼角滚落。
    因为喝了酒,所以她的脸颊滚烫,眼泪的温度似乎超过了脸颊的温度。
    “霍燃。”她重新抬起头,黑眸里水光盈盈,鼻尖有一点点红,睫毛颤抖着,泛红的脸颊像是染上了胭脂。
    “我负责的第一个案子里的嫌疑犯,因为证据不足,被当庭宣告无罪。可是没过一个月,他又杀人了,这一次证据确凿,他被定了罪。那一段时间,我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之后控告其他嫌疑犯,我就用最重的罪名起诉他们……可是三年后,那个曾被我以强奸罪控告的少年却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从那以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适合当检察官。”
    霍燃低眸,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缓缓地收紧了手。
    “不是你的错。这个世上,没有一种东西是绝对完美的,法律也是这样,它不是最完善的,却是目前为止最公平的。没有上帝视角的我们无法得知真相,保证不了实质正义,能看到的就只是程序正义。程序正义可能会放走罪犯,但也会防止无辜的人受迫害,更何况,如果真的有罪犯通过程序正义逃跑,这也是给公检法机关一个警告,要拼尽全力确保所有证据合法、有效。”
    苏予的身体紧紧绷着,良久,她用力地回抱住他,咬着下唇。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胸口不停地起伏,心脏是最疼的。但霍燃身上清凉的气息,似乎能够治愈她胸腔里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们两个人都曾犯过错误,现在彼此的怀抱中如同困兽一般,寻求安慰,互相舔舐伤口。
    月亮缓缓地移动,从月悬中天,到月落树梢。
    两人就在雪地里将啤酒喝光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碰碰杯,然后对视一笑。苏予的笑容很美,她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月光下,瓷白的肌肤更是温润白皙,一点点绯红增添了无尽的妩媚。
    夜深了,苏予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脚步虚浮,有些飘飘然。
    她一本正经地跟霍燃说:“我喝醉了。”
    “嗯。”霍燃轻轻地应了一声,“你身上有酒气,而且在雪地里待久了,怕会生病。我去给你烧点水,你洗个澡,这样好睡一些。”
    “好。”苏予的尾音轻轻上扬,有些慵懒,笑起来的样子简直要把人软得化成一摊水。
    霍燃其实也不是很清醒,他背脊挺直,走进厨房,帮苏予和自己烧水。
    这个老房子没有安装煤气,烧水真的挺麻烦的。
    他索性支起一口大锅,烧了满满的一锅水。
    他往浴室走时,发现苏予还愣怔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月亮。他拧了一下眉头,走过去:“末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苏予说。她有些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往霍燃的怀中倒去,撑在他的胸前,呼吸都喷洒在他的脖颈里,灼热而酥麻,带起了一阵颤抖。
    她蹭了蹭脸,说:“我想洗澡,身上好臭。”
    霍燃:“……”
    她蹭的过程中,那柔软的唇忽然贴在霍燃的脖子上不动了,偏偏湿热的气息不断地渗入,让他觉得全身发热,像是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开始颤动。
    霍燃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地将她和自己拉开距离,偏偏喝醉之后的她格外黏人,又贴了上来。
    霍燃的身体肌肉有些紧绷。
    苏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皱了皱眉,轻声地呢喃:“阿燃,你身上也很臭。”
    霍燃:“……”
    苏予的手撑着霍燃的胸口,她想远离霍燃。
    下一秒,她就被霍燃欺身压倒,他捏着她的肩胛骨,将她抵在小桌子边缘,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颌,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霍燃大概还是有自制力的,他知道这是在院子里,也知道苏予喝醉了,还知道他在里面烧着水。所以当他看到苏予脸上泛起潮红之时,就离开了她的唇。他看似冷静,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丝毫不见光。
    他抱着她进屋,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温热酥麻的气息喷洒着她。
    “苏予?”
    “嗯。”
    “我是谁?”
    “霍燃。”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苏予眼睛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脸颊上有着漂亮的嫣红,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霍燃知道自己有点乘人之危,可是,是她撩拨他,撩得他心里酥痒难耐。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
    他眼里慢慢燃烧起来的火焰,几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第二天,苏予醒了,还是跟往常一样,记得醉后所有的事情。她磨磨蹭蹭地没有睁开眼,是怕对上霍燃漆黑的眼眸。
    他们明明要赶着回城。
    她不睁开眼睛,霍燃也不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的长发。
    他的大掌一伸,揽紧了她,侧过头,和她的唇畔轻轻地碰触,亲吻了起来。
    很快,空气里传出苏予不稳的呼吸声,她薄薄的皮肤一片滚烫,血液沸腾。
    他作势翻身要压住她。
    她的心脏跳动得都快蹦出胸口,终于睁开了眼睛:“别……”她的声音沙哑慵懒,说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霍燃低低地笑出了声。
    两人简单地吃过早饭,霍燃将老房子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才准备和苏予回B市。
    两人都开了车,所以回去时,两人开着各自的车。苏予在前面开着,霍燃的车子跟在后面。两人一路颠簸,到达B市时,已经是傍晚了。
    苏予在路上的时候,接到她爸爸的电话,要她立马回老宅。她到了分岔路口,降下车窗,说道:“霍燃,我得回家了,我爸爸出差回来了,他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
    霍燃点点头,眉心却几不可见地拧了拧。他收回视线,缓缓地升起车窗,城市的冷风从他的耳畔刮过,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烦躁。
    回到了B市,苏予是苏家大小姐,是他碰触不到的遥远幻象,无论怎么样,他都绕不开这个现实。
    苏予开车回到了老宅,她的标志性红色车子才出现,铁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苏予下了车,瞥到院子里还停着另外一辆黑色的车,她的目光停留在车牌号上,这个特殊的车牌,也只有陈言则有。
    她和陈言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大小姐回来了啊。”家里的仆人纷纷和苏予打招呼。
    苏予对他们笑了笑,往屋子里走去。
    客厅里,水晶灯垂下,花纹繁复,灯火通明。苏治国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报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正在阅读报纸。
    而他的对面,坐着陈言则。
    陈言则穿着黑色西装,背脊挺直,侧脸线条分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杯,正在慢条斯理地泡茶,茶香弥漫。
    他低着头,听到苏予进来的脚步声,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向苏予:“回来了?”
    苏治国还在看报纸,连头都没抬起。
    苏予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她走到苏治国的对面,坐了下去。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苏治国是故意晾着苏予,苏予也不放在心上。她的性格原本就安静,微微垂着眼眸,没有看人。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因为长途开车,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没有什么精神。
    陈言则侧眸盯了苏予一会儿。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就像一只生了病的小猫似的,唇色是淡淡的粉色,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小猫会生气,会发脾气,但最终还是要回到家里的。
    陈言则眼眸漆黑,他勾了勾唇:“阿予,你太累了,要不先上去泡个澡再下来?”
    苏予还没说话,苏治国就放下报纸,表达了不满:“言则,我的女儿我清楚,你不要太宠她了,省得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陈言则弯了弯眼睛,失笑:“伯父,阿予是我的未婚妻,以后还会是我的妻子,我疼她一些是应该的。”
    苏治国冷哼一声:“你听到了吗,苏予,言则才是你的良配!你现在先去洗个澡,等会儿下来吃点东西,再去书房找我。”
    苏予抬起眼眸,看着陈言则和苏治国,想说点什么。
    陈言则驰骋商场十余年,自然知道苏予的想法,可是他也知道,一个合格的猎手,应该怎样把猎物带到自己身边。
    他温和地笑:“阿予,去洗澡吧。”
    苏予抿起嘴角,转身上楼。
    已经有仆人给她放好水,水里放了玫瑰精油,她闻了一下,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脱掉衣服,躺进了浴缸里,只觉得全身酥麻,放松下来。
    在老宅里,她习惯性地按下铃,让人进来帮她按摩。
    仆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苏予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她眼神微定,笑了笑:“大小姐,哪里酸疼?”
    苏予趴在椅子上:“腰。这个味道的精油很香啊。”
    仆人掌心柔软,力道适中,苏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爬起来换了一条裙子,踩着拖鞋下楼。
    陈言则看到苏予就笑了起来,他从来不吝啬夸奖苏予:“真好看。”
    苏予弯了弯嘴角:“谢谢。”
    她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苏治国的身影。
    陈言则说:“伯父去书房了,公司还有点事情,他等会儿就下来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晚餐,陈言则站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帮她舀了一碗汤。
    “你路上疲劳,先喝点松茸鸡汤暖暖胃。”
    苏予没说什么,端起汤坐下去,慢慢地吹凉了些才开始喝。
    陈言则也坐了下来,明灯耀目,陈言则笑着,眉眼间都染了光辉:“阿予,你这几天和霍燃去他老家了?”
    苏予的手指顿了一下,她轻声道:“嗯。”
    “他老家好玩吗?”
    苏予抬起眼皮,轻轻地搅拌着汤,轻声地说:“挺好的。”
    “那就好,阿予长大了,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那样偏僻、条件又恶劣的农村。”
    苏予抿着唇没有说话,继续喝汤。
    陈言则的手指忽然往苏予的脸颊伸了过去,苏予余光瞥见,立马往后躲了一下,像被烫到了一般。
    陈言则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他的声音未变,依旧温和:“你的头发沾在脸上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陈言则无声地勾起唇:“阿予,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上一次平安夜放了你的鸽子?那天我……”
    “你不用解释。”苏予安静地坐着,声音很淡,打断了陈言则接下来的话,“我没有生气。”
    陈言则温和地笑:“那就好。”他修长的手指却慢慢地收拢起来,微微用力。
    苏予轻声说:“言则,不对,小时候我都是叫你言哥哥的。”
    陈言则似乎也想到了小时候,嘴角轻轻地扬了扬。
    苏予:“你就是我的哥哥。”
    陈言则笑了笑:“阿予,哪里有兄妹会这样亲密,又哪里有哥哥会对妹妹产生男女之情?”
    “我们当初说好了只是口头假意答应订婚。”苏予目光清润,眼眸黑白分明,“你说你刚和学姐分手,不想再找,两家的长辈又都在逼迫,那我们就假意恋爱。你还说陈奶奶生病,她想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不这么说,你会答应我吗?”陈言则的语气还是很温和,像是苏予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中,他就是这个游戏的掌控者,所有人都逃不过他的掌心。
    苏予不喜欢这种感觉,平静地说:“言则,我知道学姐回来了,也知道你去见了她,也知道这些天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还喜欢她吧?”
    陈言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目光沉了沉,在灯光下,眼眶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和霍燃在一起了。”
    陈言则的声音渐沉:“霍燃?阿予,苏伯父不会同意的。”
    苏予抿了抿唇,睫毛颤动了一下,还是说:“言则,真的对不起,可是我不想再和霍燃分开了,我是认真的。”
    苏予还想说什么,二楼已经传来苏治国的声音:“苏予,你给我上来。”
    苏予的眉心一跳,指尖收紧又松开,往楼上走去。
    她转身的一瞬间,陈言则看到了她的衣领里隐隐约约的红色暧昧痕迹。
    他攥紧拳头,压下了怒火。作为男人,他对这样的痕迹再熟悉不过。
    苏治国能骂的就是那些话。
    霍燃就是一个野鸡律师,穷得很;刑事律师危险系数高,容易被报复;霍燃来自农村;霍燃的妈妈是杀人犯,爸爸是家暴犯,霍燃会被遗传……
    苏予安静地站着,背脊挺直。她长相乖巧,从小到大,除了霍燃的事情,苏治国还真没怎么骂过她。
    苏治国又骂了一会儿。
    苏予有些愣怔,抿着唇,最后无可奈何般叹了一口气。
    她说:“爸爸,我知道您对我的爱,也知道您很担心我。”
    苏予从小就脾气好,又乖巧,但很少跟苏治国谈心。
    苏治国从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
    她妈妈还在的时候,他常年在外面奔波,回到家里只会对孩子吼,但那个时候还有她妈妈可以镇住他。
    后来,她妈妈因病去世了,爸爸对她跟弟弟更是没花什么心思,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他能给他们俩的只有金钱和保姆,就连苏晟的家长会都是他的秘书去的。
    所以,苏治国根本就不擅长和孩子相处,他对苏予就是摆冷脸,对苏晟就是甩巴掌,苏予突然这么认真地跟他谈心,他一下有些愣怔。
    苏予轻声说:“从小到大,我都能感受到您和妈妈对我的爱。当然,也要感谢妈妈,妈妈一直告诉我,您也很爱我和弟弟,只是每个人对爱的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她顿了一下,“爸爸,我也很爱您。”
    苏治国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他仍旧绷着一张脸,盯着苏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视线,差点就要拍桌子摆出父亲的威风,怒喊:“你不要转移话题!”
    苏予说:“当然,我也爱霍燃。”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当年同意和霍燃分手,不是因为怕您,而是因为爱您。”苏予说,“我不想因为霍燃,让您生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治国的冷哼就从牙齿缝中挤出,他的目光依旧凌厉,脸色阴沉:“可是你现在依旧因为霍燃让我生气!五年过去了,根本什么都没改变!霍燃还是农村出身的穷小子,还是有一帮穷亲戚,还是有一对家暴、杀人的父母……”
    “爸爸,谁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霍燃的父母是霍燃的父母,霍燃是霍燃,他们是各自独立的人,霍燃没有杀人,也不会……”
    苏治国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保证他以后不会变得跟他父母一样?”
    苏予深吸一口气,指尖发紧,克制着情绪。
    苏治国继续道:“更何况,把霍燃和陈言则摆在面前,谁都知道要选陈言则。陈言则温和、风度翩翩、出身世家、能力卓越,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偏偏你要去喜欢那个穷小子。”他说着,气得满脸通红,“如果我让你和霍燃在一起了,你出了事情、受了伤害,谁担负得起!”
    “苏家。”
    “什么?”
    苏予说得太平静太理直气壮,苏治国一噎,那口怒气堵在胸口,差点呛到他。
    苏予补充道:“妈妈说的。妈妈说,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情,苏家永远是我最后的港湾,因为这个家里有爸爸您。就算我跟霍燃在一起是错误的,我也不用害怕,对不对?”
    苏治国的瞳孔越睁越大,他攥紧拳头,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苏予温柔地笑:“爸爸,您让我试试,好不好?”
    苏治国没说话,喉咙上下咽着,仍旧绷着一张脸。
    他静静地看着苏予。
    因为苏予和妻子长得很像,所以他一直对她凶不起来,不过这件事关乎她的终身大事,他不能就这样退让。
    苏予却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抱住了他。
    苏治国全身都僵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几乎没怎么抱过她,现在猛地被抱住,全身僵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了。
    苏予嗓音柔软:“爸爸,您相信我一次,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苏治国的手缓缓地抬起,最终又放下,他对这样的亲近无法习惯。
    安静了良久,他抿着唇,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一丝苍老:“苏予,爸爸老了,你弟弟那个废物不懂事……苏家不可能护得了你一辈子,而言则可以很好地照顾你……”
    苏予抿紧了唇,指尖发疼,声音哽咽。她想说,霍燃也可以,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说出口。
    她偏过头,在苏治国的短发里看到了一根根的白发。
    时间过得太快了,父亲也从年轻走向了苍老。
    窗外有风吹进来,吹起了窗帘,薄纱轻轻地飞起,又轻轻地落下。
    房间里,只余下苏治国沉沉的叹息声。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第二天,苏予和霍燃跑了一趟法院,去复印谢申案件的卷宗。谢申再次翻供,案情变得更加复杂。
    陆渝州看了卷宗,勾了勾嘴角,语气有些讥讽:“谢申自己打自己嘴巴,白白给检方送上证据,用尽全力地给为他辩护的律师制造难题,现在辩方连正当防卫的点都难打了。”说完,他垂眸瞥了一眼霍燃,抿着唇问,“阿燃,你还是要打无罪辩护吗?”
    霍燃淡淡地勾了勾唇:“这是谢申的要求,我作为他的辩护人,只能接受。”
    陆渝州拧眉,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他还有案子要处理,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苏予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她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皮有些沉重。她困得不行,就趴在桌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毛毯,身下是柔软的皮质沙发,一转头,对上的是霍燃英俊的脸。
    办公室的这张沙发可以展开,一展开就是一张双人床。霍燃就躺在她的身边。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眼眸闭着,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平日里显得冷硬的侧脸线条,在睡着的时候变得柔软了许多。
    苏予想起在乡下的美好夜晚,转过身体,侧躺着,盯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庞,视线一点点地化作手指,温柔地轻抚着他的五官。
    她笑着,原本应该还在睡觉的男人却忽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撑在她的上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你想吃什么夜宵?”
    “什么都想吃。”
    霍燃没再说话,低着头,正在看外卖软件,打算点个外卖。
    苏予看着霍燃,忽然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胸膛前蹭了又蹭。
    霍燃的手机差点被她撞掉,他垂眸,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苏予的耳朵泛起了红色,她原本就不是主动的性子,这样的举动已经很难得了。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轻声说:“我就是想抱抱你,今天有点疲惫。”
    霍燃漆黑的眼眸里泛起了一点点笑意,一闪而过。
    苏予问:“你要点外卖吗?”
    霍燃的嗓音低沉:“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饭。”她说话的同时微微仰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对上,苏予眉眼弯弯。
    最后,霍燃还真的收拾了东西,带着她回他的公寓去了。
    路过超市的时候,霍燃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偏头看了苏予一眼,淡声道:“家里没有菜了,我需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好。”苏予解开了安全带。
    苏予很少来超市逛蔬菜区,她想了一下,上一次特地来逛蔬菜区,应该还是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霍燃常常会给她做吃的,还会强迫着带她来超市,如果她不想去,他就会直接夹着她去,然后给她挑许多她喜欢吃的东西。
    她又想起大一她第一次去酒吧,也是霍燃强迫着带她去的。在她尝试喝了一点点酒之后,他又开始逗她。有人跟着起哄:“燃哥,你今天带的妹子成年了吗?”
    那时候的霍燃懒散地靠在吧台上,漆黑的眼眸里星光熠熠。他挑眉,似笑非笑,故意问苏予:“你成年了吗?”
    苏予傻不拉几地眨巴着眼睛,轻声地说:“成年了啊。”
    他靠近她,黝黑的眼眸里映着她单纯白皙的脸,他压低了声音:“怎么证明?”
    苏予眨了眨睫毛,低头要去翻找东西,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我带了身份证。”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苏予回过神来,连忙快走几步,跟在霍燃的身后。
    霍燃很快挑完想要的东西,轮到霍燃结账的时候,苏予看到他神情淡然地从一旁的架子上挑选了一盒避孕套,放在收银台上。
    苏予:“……”
    到了霍燃的公寓,公寓里没开暖气,有些凉。霍燃打开了空调,调高温度,热风一点点地吹着,苏予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霍燃做饭。
    温度适宜,暖风袭人,苏予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闭着眼打了好几个哈欠,本来在办公室里就没睡饱,不知不觉间,她又睡了过去。
    霍燃做好汤米粉,端了出来,看到睡着的苏予,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碗放在桌上,蹲了下来,轻轻地给苏予脱掉了鞋子。她的脚就贴着他的大掌,他握了握,有些不舍地将脚塞进毛毯中,给她盖好被子。
    他站起来,又俯下身,在她的眼角落下了轻如羽毛的吻。
    这一次,他要让苏予主动承认他们的关系,主动向他靠近。
    这一次,他要他们的关系一旦重新确定,就必须是一辈子。
    桌面上汤米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刚刚还吵着要吃的人却已经睡着了,霍燃无奈地笑了笑,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他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不是他的手机,是苏予的。
    他皱了皱眉头,担心吵到苏予,从她的包包里取出手机。
    他看清屏幕上闪动着的名字,抿紧薄唇,唇线冷硬,来电人是陈言则。
    霍燃的黑眸幽深,没接电话,而是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陈言则的名字慢慢地消失,屏幕一片漆黑,映出霍燃线条微绷、眸色渐沉的脸庞。
    苏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她抬起眼眸,看到的就是霍燃的胸膛,他穿着宽松的浴袍,露出了肌理分明的胸肌,而刚刚她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胸肌上。
    她身上没有换衣服,仍旧穿着昨天的长袖。
    苏予弯了弯唇,试探着伸出手抱住霍燃,埋头在他的胸前,耳畔听到的是他胸膛里躁动的心跳声。
    吃完早餐后,霍燃得先送苏予回家换衣服,然后再一起去律所。
    霍燃的车子停在苏予的公寓楼下,他侧过头去看苏予,苏予正低头解开安全带。
    霍燃的视线却投向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卡宴。
    驾驶座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似乎正朝着他和苏予的方向看过来。
    苏予正准备下车,突然,她的身后传来霍燃有些低沉喑哑的嗓音:“苏予。”
    苏予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掌重新拽进车里,她微微睁大了眼眸,险些摔倒。
    男人托住她,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贴上了她的唇。
    他的薄唇有些冰凉,轻车熟路就顶开了她的牙关,从浅浅的试探,转为灼热的深吻。
    他的眼眸漆黑,吻得有些发狠,带着吮吸,呼吸声又重,在他强烈的攻势下,苏予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最后两人分开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有一缕暧昧的银丝。
    霍燃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替她拂去银丝,带着暧昧的摩挲,他的嗓音低哑:“我在楼下等你。”
    苏予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缓了缓,才重新下车上楼,但两颊的嫣红和粉嫩是怎样都掩盖不了的。
    霍燃看着苏予的身影消失在公寓楼里,黑眸才定定地盯着那辆卡宴,卡宴的驾驶座上很快就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负手站在卡宴旁边,身上的西装衬得他身形高大,肩膀挺括。
    陈言则眼眸沉沉地盯着霍燃,眼里不见一丝笑意,嘴角却偏偏勾勒出一个弧度。他在等着霍燃下车。
    霍燃笑了一下,轮廓有些冷硬,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陈言则笑着看着霍燃走近,说:“霍律师喜欢介入别人的感情里,是吗?”
    霍燃轻声地嗤笑:“陈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予的初恋是我,她现在的恋人也是我。”
    陈言则目光幽深:“我听阿予说起过你,谁没年轻过呢?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会爱到地老天荒,等过了年岁才会知道,一切都是幻想。”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能给苏予什么?你在追求苏予之前,都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吗?我以前就很好奇这个问题。苏予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富贵,而你不过是一个农村出身、母亲是杀人凶手的穷小子,怎么好意思主动去追求她?”他的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霍燃的心脏。
    陈言则还嫌不够,继续说:“不过,幸好五年前伯父帮助了我,他想让我和阿予在一起。霍律师,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五年,我和苏予过得有多快乐。”
    他微微眯起眼眸,勾唇盯着霍燃的眼睛,语气得意:“这五年,我和苏予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了。我和她一同长大,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她的敏感点。哦,你是不是也和阿予发生过关系?嗯?那你应该也知道,她很怕痒,她的腰间最受不得痒。你应该也看到过,她怕痒的时候,有多妩媚动人……”他略显沙哑的声音故意拉长了,故意营造暧昧的气氛。
    霍燃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地收拢,他隐忍着怒气,告诉自己,陈言则越是嚣张,越是说明其和苏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五年,苏予的确是和陈言则在一起,陈言则是这五年来最有资格照顾她的人。
    “霍燃,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苏予远一点,我才是陪在她身边的人,而你什么都不是。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缠着她,我会让你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
    陈言则眼眸微眯,绷紧了两腮,脸部轮廓冷硬。
    霍燃的脸上也没有一点笑意。
    他清冷的黑眸里映着陈言则的身影,说:“失去一切?陈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陈总与其这样**裸地威胁我,不如想想您未来有没有需要律师的时候。”
    霍燃语气平静,最后看了一眼陈言则,转身要回到自己的车上。
    陈言则却忽然攥紧拳头,目光幽冷,猛地拽住了霍燃,挥拳狠狠地砸在霍燃的颧骨上。
    霍燃闪躲不及,颧骨重重地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感流窜开来。他眼眸里寒意森森,咬紧牙关,正想还手,余光却忽然瞥到苏予的身影出现在公寓门口。
    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放弃还手,只是闪躲着,但从苏予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他又被陈言则重重地打了一拳。
    “住手!”苏予喊出声,声音里含着焦急,连忙跑过去,挡在霍燃的前面,眼睛带着怒意,盯着陈言则。
    这样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了陈言则的心上。他的女孩,他呵护着长大的女孩,却为了别的男人,站在他的对立面。她长大了,懂得保护人了,但她保护的那个人不是他。
    陈言则喉结上下滚动,紧握拳头,骨节泛白,忍了又忍,最终,唇畔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他低垂眼眸,轻声道:“我不会对霍燃怎么样的,阿予。”他的语气多少有几分冷意。
    “下次别夜不归宿了,你就算不回去,也记得接电话,不要关机。”他顿了一下,“好好照顾自己。”他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插钥匙,启动车子,踩下油门,马达声轰鸣,不过几秒,卡宴一下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苏予转头去看霍燃。
    霍燃眼眸漆黑,嘴唇紧紧抿着,颧骨上还有瘀青,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有些冷淡。
    苏予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颧骨。
    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苏予轻声问:“疼吗?”
    “不疼。”
    “你为什么不躲?他想打你,你完全可以躲开的啊,为什么傻愣愣地站着让他打?”
    霍燃的眸色深深,他无声地咽了咽口水,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他不再看苏予,默默地移开视线,声音很淡,但听得出其中的嘲讽:“我不躲是因为他骂得也没有错,我们现在的确名不正言不顺。”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苏予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抱住他,仰起素净的小脸,瞳仁漆黑,声音也是软的,“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很快就能解决这件事情了。”她停顿了一秒,“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能不相信吗?他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毫无选择的余地。
    良久,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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